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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赖毛上头

  ·齐国伐戎失利,挑选了一百名勇士,要他们夜袭戎寨。勇士赖毛提出要看齐桓公爱妃卫姬。

  ·卫国公子开方,见齐国势大,舍弃世子之位,甘愿追随齐桓公,被封为大夫。

  ·晋献公爱乌及屋,欲改立骊姬之子奚齐为太子,骊姬表面不从,暗中却加紧了阴谋活动。

  郑厉公就平乱一事,欲要和齐桓公商议,师叔连道不可:“齐桓公近来嚣张得很,他打着尊王,并济弱抑强的旗号,二合诸侯,当上了霸主。您若不想复先君桓、武之业,列冕列国也就罢了,若欲列冕 列国,就得独行其事,兴兵纳王,此万世之功业。”

  厉公曰:“若非卿这一席话,寡人险些儿误了大事,寡人这就兴兵勤王①勤王:起兵救援王朝。。”

  叔詹道:“别急,依臣之见,暂勿用兵。”

  厉公曰:“为甚?”

  叔詹曰:“子颓生性懦弱,五大夫亦为庸流之辈。主公若使人以理谕之,若子颓悔祸反正,免动干戈,岂不美哉?”

  厉公曰:“善。”一面使人入鄢迎王,暂居栎邑。因厉公曾居栎邑十七年,宫室齐整故也;一面使人致书于子颓。书云:

  突闻以臣犯君,谓之不忠;以弟奸兄,谓之不顺。不忠不顺,天殃及之!王子误听奸臣之计,放逐其君,若能早悔,奉迎天子,束身归罪,不失富贵。不然,退处一隅,比于藩服,犹可谢天下之国。惟 王子速图之!

  子颓得书,犹豫不决,商之于五大夫,五大夫曰:“骑虎者势不能复下,岂有已经为君,而复退居臣位者?此郑侯欺人之语,不可听也。”子颓决心乃下,逐出郑使。

  郑厉公见文的不行,便来武的。朝周惠王于栎,合军为一,夜袭成周①成周:指洛阳。,取传国宝器,凯歌而还。时为周惠王三年。

  是冬,郑厉公遣人约会西虢公,同起义兵勤王。虢公应之。惠王四年之春,郑、虢二君,会兵于弭。夏四月,同伐王城。郑厉公亲率兵攻南门,虢公率兵攻北门。蔿国闻报,忙叩宫门,来见子颓。子颓 因饲牛未毕,不予相见。蔿国顿足说道:“谬也,谬也!”遂假传子颓之命,使边伯、子禽、祝跪、詹父登城墙防守。

  周人素来不服子颓,闻周惠王至,欢声如雷,争开城门迎接。

  蔿国正草国书,谋遣人往卫求救。书未写就,闻钟鼓之声,人报:“惠王已入城坐朝矣!”蔿国仰天长叹道:“择主不明,我不死谁死?”遂拔剑自刎而死。祝跪、子禽亦死于乱军之中。边伯、詹父被 周人绑缚献给惠王。子颓这才慌了,命石速押文牛为前队,出奔西门。因牛体肥大,行动迟缓,为追兵所获,与边伯、詹父一同斩首。时人有诗叹子颓之愚云:

  挟宠横行意未休,私交乘衅起奸谋。

  一年南面成何事?只合关门去饲牛。

  又一诗说齐桓公称盟主,合该倡义勤王,不应让之郑、虢也。诗云:

  天子蒙尘九庙羞,纷纷郑虢效忠谋。

  如何仲父无遗策,却让当时第一筹。

  这诗几经辗转,传入管仲之耳,管仲大叫一声,昏厥过去。

  其实,这事怪不得管仲。管仲自幼丧父,寡母一把屎一把尿将他拉扯成人。正当享福的年龄,突患暴病而亡,把个管仲哭得死去活来,加之丁忧①丁忧:旧称遭父母之丧为丁忧,一般要守孝三年。期间 ,不能吃鱼肉,不得近女色,把个管仲瘦得皮包骨头,几不成人形。但这事,他也不是没有一点责任,在周惠王出奔鄢地之时,曾遣使向齐求救,齐桓公就勤王之事,也曾征求过他的意见,他也表示同 意,后来齐桓公自己改变了主意,管仲也没有坚持。

  齐桓公为什么要改变主意,其因有二。王姬不支持勤王,王姬与子颓年纪相仿,自小在一块儿玩耍,感情甚好,单凭这,王姬还不一定为子颓说话。子颓篡位之后,往齐国送了三份厚礼,内中一份就是 给王姬的,王姬见钱眼开,这才帮子颓说话,这是其一;其二,也是因钱而起。子颓篡位,谁都不怕,就怕齐桓公出兵讨他,大夫蔿国给他出了个主意,用金钱开路,这钱当然不能直接送给齐桓公,送 给了齐桓公的两个宠臣——竖貂和易牙,连同王姬的那一份,刚好三份,王姬的枕头风,加之竖貂和易牙的作用,齐桓公放弃了勤王的打算,眼睁睁地把勤王第一功让给了并不强大的郑国。每忆及此, 齐桓公总要扼腕长叹:“王姬误我!”自此,对王姬开始冷落。

  光阴如梭,转眼三载已过,先是有谍人报称,郑厉公驾崩,世子公子捷即位,是为郑文公。继之,又有谍人来报,楚文王驾崩,长子熊囏即位。齐桓公连道两声好字,召管仲进宫,欲出兵伐楚。

  管仲连道两声:“不可。”

  齐桓公惊问何故。管仲一字一顿道:“人在丧中,伐之不义,一不可也。楚文王、郑厉公虽然死了,但其国力未衰。依臣之意,莫如联鲁以伐徐、戎。”

  齐桓公曰:“善。”正要遣使赴鲁,谍人又报,文姜病逝,大惊曰:“她,她不是好好的,怎么说死就死了呢?”

  他不了解文姜。

  文姜自齐襄公崩后,日夜哀痛,遂得嗽疾。内侍进莒医察脉。文姜久不沾男士之身,欲心难制,遂留莒医饮食,与之私通。后莒医回国,文姜托言就医,两次赴莒,宿于莒医之家。莒医年近五旬,自觉 体力不支,荐人以自代。文姜老而愈淫,来者不拒,然终以不及襄公为恨,病愈加剧,遂薨于鲁之别寝。将薨之时,将鲁庄公召之榻前曰:“齐女今长成十八岁矣。你当速娶,以正六宫之位。万勿拘终 丧之制,使我九泉之下,悬念不了。”又曰:“齐方图伯,你当谨事之,永世不可背齐。”言讫而逝。

  庄公葬罢文姜,便要遣使赴齐议婚。大夫曹刿曰:“大丧在殡,未可娶也。请候三年丧毕娶之。”

  庄公曰:“吾母命我,违之不孝。”遂不顾曹刿之劝,遣使赴齐议婚。齐桓公正欲联鲁,慨然而允,亲送齐女入鲁成婚,是为哀姜。

  齐、鲁两国喜结良缘,好上加好。桓公乘机邀鲁庄公伐徐、伐戎。徐乃弹丸小国,如何敌得住齐、鲁联军,不战而降。倒是伐戎出了点麻烦。

  戎人剽悍善战,第一阵,由东郭牙出面,败了个一塌糊涂。第二阵王子成父亲自出面,大败而归。齐桓公听从了管仲的建议,挑选了一百名勇士,夜袭戎营。将行之时,齐桓公亲自设宴为勇士们饯行, 一再询问勇士们有什么要求,如有,一定设法满足。

  赖毛乘着酒兴站了起来,他的嘴张了几张忽又坐下。

  管仲走上前去,照着赖毛肩头轻轻拍了一下,笑微微地问道:“小兄弟,今年多大了?”

  赖毛道:“二十了。”

  管仲又道:“家里还有什么人?”

  赖毛道:“还有一个弟弟和老娘。”

  管仲道:“你仿佛有什么心事?”

  赖毛道:“没有。”

  管仲道:“你有,你一定有。”

  赖毛笑道:“您怎么知道俺有心事?”

  管仲道:“你若是没有心事,怎会欲言又止?”

  赖毛含笑不语。

  管仲又拍了拍赖毛肩头,鼓励道:“有什么心事,你尽管说吧,我成全你。”

  赖毛只笑,就是不说。同行的勇士跟着起哄,这个说:“赖毛,有相爷给你做主,有什么话还不敢讲吗?”那个说:“赖毛,你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今日怎地变得如此胆小!”

  赖毛被激怒了,瞪着一双微醉的小眼道:“谁说我胆小,砍了头碗大一个疤,拿酒来!”

  他一连喝了两大碗,脸红得像熟透的杮子一样,用手背将嘴一擦道:“毬,我说,我这就说。既然作了勇士,就没有打算活着回来。实话实说,有人偷看过卫夫人洗澡,说她长得特别好,我想看一看她 ,死而无憾!”

  “啪!”齐桓公拍案而起,面如猪肝。

  众人的心像是被人揪住,提到嗓子眼里。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齐桓公缓缓坐了下来。

  竖貂、易牙站了起来,戟手向赖毛指道:“你好大的胆子!”转身向大帐外喊道:“来人,把这个无赖绑出去斩了!”

  帐外应声跑进来两个武士,一边一个扭住赖毛胳膊,朝帐外拖去。

  管仲欲言又止。

  当二武士将赖毛拖至帐门口时,齐桓公轻轻摇了摇手:“拉回来。”

  二武士将赖毛扭到齐桓公面前,齐桓公照着赖毛当胸一拳:“你是个男人,寡人成全你!”说毕传诏下去,命卫姬进帐。

  卫姬飘然而至,朝着齐桓公深深一拜,语如莺啼道:“主公深夜相召,可有什么吩咐?”

  齐桓公朝赖毛一指道:“这位勇士,想看一看你。”

  “什么?”卫姬惊叫一声,一连退了三步,两臂相交,护在胸前。

  齐桓公缓缓说道:“卿不必害怕。色者性也,不爱色的男人不是真正的男人,不敢承认自己爱色的男人,也不是真正的男人!仲父有一句名言,叫‘存天理,尽人欲’,人欲是什么?就是食也,色也。 他要寡人建一支女闾,以满足将士的色欲。寡人一直未曾放在心上,这是寡人的失误,寡人对不起诸位!”

  他双手抱拳,环礼一周。

  掌声如雷。

  齐桓公继续讲道:“待灭戎之后,寡人将戎之虏女,建立一支女闾,这次参战的勇士一人分一个享用,时间三天!”

  掌声又起,经久不息。

  齐桓公又道:“因而,寡人希望诸位活着回来,为了大齐,为了女人,你们一定要活着回来!”

  掌声伴着呼啸,再一次响起。

  齐桓公将脸转向赖毛:“这位勇士,寡人特别希望你活着回来,你若活着回来,寡人不只要你玩三天女闾,寡人还赐你一个宫女。”

  赖毛扑通朝齐桓公一跪,叩首说道:“谢主公,臣一定活着回来!”

  齐桓公一脸调侃道:“你还看夫人么?”

  赖毛连连叩首道:“小人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齐桓公转脸对着卫姬:“卿让他们看吗?”

  卫姬红着脸,没有回答。齐桓公道:“有道是,‘刀箭无眼’,他们这是在为齐国出力,为寡人而战,能否活着回来,尚在两可之间,你就让他们看一看吧!”

  卫姬低着头,双手摆弄着衣襟。

  齐桓公语带恳求道:“你就让他们看一看吧,算寡人求你了!”

  说毕,朝卫姬深深一揖。

  卫姬长叹一声,缓缓将纽扣解开,露出洁白如玉的身体。

  真当要他们看的时候,反倒没人看了。赖毛将手一挥:“弟兄们,君侯如此相待我等,我等还有何话可说。走,踹营去!”

  “走!”

  众人跟在赖毛身后,猛虎一般地扑向戎营,一百个人,一百只虎,把戎兵杀得七零八落,四散溃逃。齐、鲁联军乘胜追杀,一举灭了戎国。齐桓公依诺而行,将虏得的二千四百戎女,全部充作女闾。至 于赖毛,不仅娶了宫女,还破格提为连长①连长:齐国实行军政合一,五家为轨,轨设轨长。十轨为里,里设里长。四里为连,连设连长。四连为乡,乡设乡长。五乡为军,军设将军。。

  灭戎之后,郑文公害怕了,忙遣使赴齐请盟。齐桓公便与宋、鲁、陈、郑四国国君会盟于齐境幽地。

  盟毕,齐桓公归国,于寿宫大摆筵席,犒劳群臣。齐桓公高举金觥说道:“寡人自北杏初会以来,三会诸侯,一匡天下,可谓功成名就。喝,喝它个一醉方休!”说毕一饮而尽。

  管仲亦道:“主公所言甚是,来来来,喝它个一醉方休。”

  众人捧觥共饮。

  酒至半酣,鲍叔牙执卮来到齐桓公面前,斟满为寿。齐桓公曰:“乐哉,今日之饮!”

  鲍叔牙曰:“臣闻:‘明主贤臣,虽乐而不忘其忧。’臣愿君勿忘出奔,管仲勿忘槛囚,宁戚勿忘牧牛于峱山。”

  鲍叔牙一席话如同醍醐灌顶,齐桓公惶遽离席,双掌交合向鲍叔牙及百官拜道:“鲍叔之言令寡人振聋发聩矣!寡人有千秋之食,而无千秋之寿。寡人与众卿皆铭记鲍叔之言,乐而不忘其忧,此乃国家 与四民之幸也。”

  言讫,拿过金壶,亲为鲍叔牙斟酒。是日,极欢而散。

  管仲醉了,循宫中石道趔趄而行。竖貂从后面追过来,搀扶着管仲边走边道:“鲍叔牙今日有些不大像话。”

  管仲立马警觉起来:“你说什么?”

  竖貂道:“我说鲍叔牙实在有些不像话。”

  管仲强忍住气道:“他怎么不像话了?”

  竖貂道:“主公在您的辅佐下,三会诸侯,一匡天下,其功比天高。鲍叔牙视而不见,反而揭您和主公的短。是可忍,孰不可忍!”

  管仲大怒,推开竖貂,踉跄指戳斥道:“你这小人,竟敢挑拨我与鲍叔牙的关系?”

  竖貂苦笑道:“我这是何苦呢?我这是为你好,你若不听劝,早晚要吃鲍叔牙的亏。”

  管仲冷笑一声道:“你为我好?你为你自己好。自你入宫以来,你干的坏事还少吗?”

  竖貂道:“我竖貂忠心侍主,从没办一件亏良心的事!”

  管仲道:“你果真没干吗?你伸直舌头说,你到底使了南宫长万多少钱?”

  竖貂吃了一惊,硬着脖子回道:“我没使,一文也没使。”

  管仲冷哼一声道:“你使他黄金千斤。”

  竖貂连道:“没影儿的事。”但口气却没有刚才硬了。

  管仲斥道:“为这一千黄金,你与卫姬串通一气,欺骗主公,使主公失去了一次称霸的机会。你不必狡辩,你办的坏事还不止这一件。子颓篡周,你为了几个臭钱,劝止主公纳王于齐,把一件天大的功 劳拱手让给郑国。我恨不得一剑斩了你的狗头!”

  只听呛啷一声,管仲拔剑在手,当胸朝竖貂刺去。竖貂用手架住管仲宝剑,双膝跪地,可怜兮兮地说道:“我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行舟船,您就饶小人这一遭吧!”

  管仲一字一顿说道:“若非念你自请阉割,对主公还算殷勤,定斩不饶!自今之后,你要少插手一些国事、政事,若不改悔,新账旧账一齐算。滚!”

  竖貂爬起身来,刚跑了几步,管仲复又喝道:“回来!”

  竖貂忙折了回来,嗫嚅问道:“相爷还有什么吩咐?”

  管仲道:“回去后转告易牙,叫他好自为之,否则,爷的钢刀无情!”

  自此之后,竖貂、易牙老实了一阵。

  忽一日,周惠王遣召伯廖来到齐国,齐桓公亲率文武百官迎之于馆。召伯廖宣惠王之命,赐齐桓公为方伯,修太公①太公:一名姜子牙,又名姜尚、吕尚、姜太公。西周开国元勋,因功封于齐,为齐国 先祖,专掌征伐。著有《太公兵法》。之职,得专征伐。

  宣诏已毕,齐桓公大摆宴席,款待召伯廖一行。席间,召伯廖说道:“周惠王三年,卫惠公朔拥立子颓,助逆犯上,迫使天子流亡于郑国栎地。今已八年矣。然天子对此耿耿于怀。您身为伯舅,何不兴 师伐卫,为天子报此大仇。”

  齐桓公曰:“寡人早有伐卫之心,怎奈无有天子之命,经天使这么一说,寡人明白了。”遂转脸对管仲说道:“请仲父准备车乘,半月后出兵伐卫。”

  管仲曰:“但不知何人为帅。”

  齐桓公曰:“寡人亲自为帅。”

  管仲又曰:“但不知何人为将。”

  齐桓公曰:“您说呢?”

  管仲曰:“上卿高傒、国懿仲二人年事已高,不宜出征,可使大司马王子成父随主公将中军;隰朋将左军,东郭牙副之;鲍叔牙将右军,宾须无副之。宁戚、宁越留守临淄,操持国政。”

  齐桓公曰:“善。但不知出兵多少为宜?”

  管仲曰:“二百乘足矣。”

  齐桓公曰:“就依仲父之见。”

  经过半月的筹备,齐桓公亲自率兵伐卫,百官为之饯行。是时卫惠公朔已崩,子赤立,是为懿公。卫懿公见齐兵来伐,不问来由,遂起兵车三百乘相迎。谍人报知齐桓公,桓公问管仲曰:“卫兵众于我 ,如何迎之?”

  管仲曰:“卫兵虽众于我,然必败无疑。”

  齐桓公曰:“为甚?”

  管仲曰:“卫兵虽众,心里畏忌主公,士气不振。我军虽少,替天子惩逆,士气高昂。这是其一;其二,卫懿公为人轻浮,不会将兵,更不会将将,根本不是主公对手。”

  齐桓公笑道:“但愿如仲父所言。不过,这仗如何打,还不能麻痹,请仲父说一说您的高见。”

  管仲道:“若依臣意,咱兵分三路,由隰朋、鲍叔牙各率一军,分左右包抄卫军,您自率中军正面迎敌。三军合击,卫军必溃矣!”

  齐桓公点头称善,当即命隰朋、鲍叔牙依计行事。齐军前行十里,但见前方尘土飞扬,如雾如云,遮天蔽日。桓公忙令停军,开始布阵,以耽担汗糯的一种兵车。于前,排开长阵以待卫军。

  卫懿公率军赶来,不管三七二十一,便下令将士击鼓冲杀。齐桓公命齐军原地不动,各以戟矛弓弩盾橹拒敌。卫军连冲三次,齐阵岿然不动,心已气馁。突闻两边鼓声大震,左一路齐兵,右一路齐兵, 齐向卫军杀来,卫军不战自乱。齐桓公精神大振,从击鼓者手中夺过鼓槌,振臂呼道:“众将士听令,斩敌一首,赏黄金二两,冲啊!”一边喊一边擂响了战鼓。霎时,杀声如潮水起伏,震天撼地。

  卫军哪经得住三面夹击,顿时溃不成军,大败而逃。卫懿公丢盔弃甲,狼狈不堪,由卫将护持逃入卫都帝丘,下闸封城。

  齐桓公率齐军直抵帝丘城下,立于抵上,鞭指城楼高声叫道:“齐侯小白,请卫君答话。”

  许久,卫懿公灰头土脸地来到城楼之上,朝齐桓公揖了一礼说道:“齐、卫二国,无冤无仇。况齐为霸主,卫打心眼里拥护,不知何事惹恼了霸主,兴师向我问罪?”

  齐桓公斥道:“卫国不尊周室,昔年拥立子颓,助逆犯上,如此大罪,还不该讨伐吗?”

  卫懿公手扶雉堞①雉堞:雉,古代计算墙面积的单位,长三丈,高一丈为一雉。堞,城上矮墙,亦称女墙。,欠身说道:“霸主所列敝邑之罪,千真万确。但那是先君所为,与寡人无关也。寡人斗胆请 霸主退兵五里,寡人当遣使出城谢罪。”

  齐桓公应曰:“先王之制,罪不及子孙。但征伐之事,令出天子,寡人何敢自专?”

  卫懿公曰:“只要霸主允和,天子那边寡人自会安排。”

  齐桓公曰:“诚如此,寡人怎敢不允?”遂退兵五里安营下寨。

  卫懿公不敢负约,遣其长子开方,载金帛五车,牛、羊、猪数百,黍米一千锺,出城献与桓公,叩拜于地:“外臣斗胆,恳请霸主赦免卫罪。”

  齐桓公见财眼开,况且卫已服罪,足可以向周天子交差了,拈须笑道:“寡人伐卫,乃是奉命而为,卫既知罪,寡人何须再为难卫侯。起来吧。”

  开方伏地说道:“外臣还有一事相求,霸主允之,外臣方起。”

  齐桓公正在兴头上,闻言说道:“你有什么话尽管说,若能办到,寡人鼎力成全。”

  开方曰:“霸主治国有方,百姓乐业,市井繁华,外臣心甚羡之,愿作霸主身边一犬,供霸主驱使,请霸主允之。”

  齐桓公又惊又喜:“你,你要仕于齐?”

  开方曰:“正是。”

  齐桓公连连摆手曰:“不可,不可!你乃卫侯长子,又是嫡出,久后当为国君。为什么要舍南面之尊,而北面仕于寡人乎?”

  开方回曰:“霸主乃天下第一贤君,倘得执鞭常侍左右,荣幸之极,岂不胜于为君?”

  齐桓公被开方说动,亲自扶起道:“寡人感你心诚,许你矣。你且还城,与卫侯复命,明日再来。”

  开方走后,管仲对齐桓公说道:“卫公子开方,弃千乘之世子而侍于主公,开方所欲,过其千乘也。臣请主公勿用此人。”

  齐桓公满面不悦道:“开方仰慕寡人,寡人也亦许之,岂可反复!”言毕,转入内帐去了。

  管仲仰天长叹道:“开方者,小人也。乱齐国者必此人!”

  到了翌日,开方早早来到齐营,拜见齐桓公。桓公当即拜其为大夫。开方投桃报李,媚笑着说道:“主公,小臣想和您亲上加亲。”

  齐桓公笑问道:“卿这话是什么意思?”

  开方笑嘻嘻地反问道:“您身边的卫姬,容颜怎么样?”

  齐桓公回道:“容颜甚好。”

  开方道:“您知道她是小臣什么人?”

  齐桓公道:“什么人?”

  开方道:“她是小臣堂姐。小臣有一亲妹,长得比卫姬还好,按照乡人的话说,‘狗见不咬,驴见不踢’。”

  齐桓公笑道:“果真有这么美吗?”

  开方道:“小臣不敢欺君。”

  齐桓公大喜,遣开方持黄金百斤、细绢百匹赴帝丘求亲。卫懿公正要讨好齐桓公,欣然答应,亲送女儿出城,与齐桓公成亲,史称少卫姬,先嫁者则为长卫姬,姊妹二人皆有宠。

  开方一因媚君有方,二因嫁妹有功,甚得齐桓公宠爱,与竖貂、易牙谓之“三贵”。

  齐桓公新得卫女,耽于酒色和游猎,不理朝政。忽一日,谍人来报,晋献公新建二军,灭狄、霍、魏三国,有东向争霸之意,大惊曰:“快宣仲父进宫。”

  管仲闻召,夤夜进宫,向齐桓公深作一揖道:“主公深夜召臣,为着何事?”

  齐桓公便把谍人的话给管仲细叙一遍。

  管仲笑曰:“主公不必担忧,据臣所知,晋国不但无力与我争霸,恐怕还要发生内乱呢。”

  齐桓公道:“何以知之?”

  晋国姬姓,侯爵。周成王时,剪桐为珪①剪桐为珪:晋之先祖,乃周成王之弟,名叫叔虞,唐国作乱,成王平之,心中高兴,与叔虞玩耍,削桐叶为珪,赠与叔虞,曰:“以此封你。”刚好史官佚在旁 ,立马请求成王,要他择日封唐地与叔虞。成王回道:“我与叔虞相戏耳,岂能当真!”佚曰:“天子口中无戏言。”成王不得不封叔虞于唐地,定都于翼。,封其弟叔虞于翼,十二传至武公,定都于 绛。周惠王五年,晋武公卒,其子诡立,是为晋献公。献公为世子时,娶贾姬为妃,久而无子,又娶犬戎之侄女叫狐姬,生子叫重耳。再娶小戎允姓之女,生子叫夷吾。当武公晚年,求妾于齐,齐桓公 以宗女嫁之,是为齐姜。时武公已老,不能与齐姜共享云雨之福。齐姜年少而美,时献公正青春,二人怀情私通,生一子,私寄养于申氏,因名申生。献公即位之年,贾姬已薨,遂立齐姜为夫人。时重 耳已二十一岁矣,夷吾年长于申生。因申生是夫人之子,论嫡庶不论长幼,乃立申生为世子,以大夫杜原款为太傅,大夫里克为少傅,相与辅导世子。齐姜又生一女而卒。

  周惠王十五年,晋献公兴兵伐骊戎,骊戎不支,遣使请和,纳其二女于献公,长曰骊姬,次曰少姬。那骊姬生得貌比息妫,妖同妲己,智计千条,诡诈百出。在献公面前,小忠小信,献媚取怜。又时常 参与政事,十言九中。所以献公宠爱无二,一饮一食,必与之俱。逾年,骊姬生一子,名曰奚齐。又逾年,少姬亦生一子,名曰卓子。献公既心惑骊姬,又喜其有子,遂忘齐姜一段恩情,欲立骊姬为夫 人。使太卜郭偃,以龟卜之,郭偃献兆①兆:卜兆。古人灼龟甲以占吉凶,其裂痕谓之兆。,其繇①繇:古时占卜的文辞。曰:

  专之渝,攘公之羭,一薰一莸,十年尚有臭!

  献公曰:“其意何解?”

  郭偃曰:“渝者,变也。意思是说专宠会使人心生不良,古曰‘专之渝’。攘,夺也。羭,美也。心生不良则美恶倒置,故曰‘攘公之羭’。草之香者曰薰,臭者曰莸①莸:古书上说的一种有臭味的草 。。香不胜臭,香草和臭草如果放到一起,十年之后还有臭气,故曰‘十年尚有臭’也。”

  献公一心溺爱骊姬,不信郭偃之言,又命太史苏筮①筮:用蓍草占卦。“龟为卜,策为筮。”之,得《观卦》之六二,卦词曰:“窥观,利女贞。”

  献公曰:“居内观外,女子之正,吉孰大焉?”

  郭偃曰:“开天辟地以来,先有象,后有数。龟,象也,筮,数也。从筮不如从龟。”

  太史苏亦曰:“就是从筮,骊姬也不当立。何也?礼无二嫡,诸侯不再娶,所谓观也。统称夫人,何以为正?不正,何利之有?以《易》言之,亦未见吉。”

  献公一心要立骊姬,反驳曰:“若卜、筮有定,尽鬼谋矣。”竟不听太史苏和郭偃之言,择日告庙,立骊姬为夫人,少姬封为次妃。

  太史苏见献公不听己言,私谓大夫里克曰:“晋国将亡,奈何?”

  里克大惊,问曰:“亡晋者何人?”

  太史苏曰:“骊戎也。”

  里克曰:“何以知之?”

  太史苏曰:“昔夏桀伐有施,有施以女妹喜归之,桀宠妹喜,夏遂亡。殷辛伐有苏,有苏氏以女妲己归之,纣宠妲己,殷遂亡。周幽王伐有褒,有褒人以女褒姒归之,幽王宠褒姒,西周遂亡。今晋伐骊 戎,而获其女,宠而有加,不亡能行吗?”

  正说着,郭偃走了进来,插言道:“太史苏谬矣。晋乱而已,亡则未也。叔虞得封之时,太史佚为他卜了一卦,卦曰:‘尹正诸夏,再造王国。’晋业方大,何亡之患?”

  里克曰:“若乱当在何时?”

  郭偃曰:“善恶之报,不出十年。十者,数之盈也。”里克记其言于简。

  晋献公立了骊姬为夫人,还觉着对骊姬讨好不够,又要废申生而立奚齐。一日,二人云雨之后,献公揽着骊姬细腰,微喘着说道:“卿已被寡人立为夫人,有道是子随母贵,寡人欲立奚齐为储,卿说可 好?”

  当然好!这话在骊姬舌下打了几个滚儿,终于未曾说出口来。何也?申生立为世子,已达十六七年,无故变更,群臣如何肯服?必加谏阻。又且重耳、夷吾,与申生相与友爱,三公子俱在左右,若说而 不行,反被提防,岂不误事?

  想到此处,骊姬万分感激地说道:“主公对妾母子这份心意,妾母子铭记于心,下辈子就是变牛变马,也要报答。然,世子之立,诸侯尽皆知晓,且贤而无罪,君以妾母子之故,欲行废立,妾宁死不从 !”

  骊姬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献公复有何言?遂把废立之事搁在一旁。

  献公一生,不只爱女人,也爱男人。他身边有两个嬖人①嬖人:受宠爱的人。,一名梁五,一名东关五,并与献公察听外事,挟宠弄权,晋人谓之“二五”。又有一人,名叫优施。施者名也,优者,优 伶也。古代以乐舞戏谑为业的艺人的统称。

  这优施年少姿美,伶俐多智,能言快语,献公尤嬖之,睡罢献公,又睡骊姬。骊姬视为心腹,这一日,乘献公狩猎之机,骊姬将优施召进宫来,二人鬼混一阵,骊姬方才说道:“兄弟,姐给你说一个好 消息,主公有改立奚齐为储之意。”

  优施喜道:“这真是一个好消息,但不知姐姐由何处得来?”

  骊姬道:“是主公给姐姐讲的,姐没有答应。”

  优施一脸困惑道:“您为什么没有答应?”

  骊姬便将她的担心讲了一遍,优施颔首说道:“姐姐所言是也。但到嘴的肉不吃也有些怪可惜的。”

  骊姬道:“谁说不吃?打铁需要掌握火候,做饭亦如是,火候不到就成了夹生饭。改立世子也是如此,姐宁愿让奚齐晚几年做世子,也绝不吃夹生饭。”

  优施默想片刻道:“小弟有一计,可避免夹生饭。”

  他见骊姬一脸殷切地瞅着自己,缓缓说道:“改立世子之事,可分两步走。第一步,设法将申生、重耳、夷吾调离京都,使他们远离巢穴,成为无渊之鱼。第二步,想法栽申生一个赃,引起主公震怒, 还怕申生不废么?”

  骊姬连道好计。稍顷又道:“申生并二公子虽然不得主公宠爱,然一时三刻将他们调离京都,亦非易事。”

  优施道:“这个不难。”遂附着骊姬耳朵如此这般讲说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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