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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天生我才

  1. 黑与白

  有人劝说米开朗琪罗重新回到吉兰达约画室去,然而凿开的大理石无法复原,米开朗琪罗不愿放弃已经着迷的雕刻。

  皮埃罗殿下的随从也传过话来,请米开朗琪罗方便时,到宫里来看看老朋友,皮埃罗殿下不会让父亲生前宠爱的工匠感到难堪。

  家里人对米开朗琪罗的回来,相对平静些,兄弟们都忙着各自的事,谁也没闲功夫陪米开朗琪罗说上几句。

  父亲的粗暴脾气改了不少,在儿子的身上想到自己的金色童年。心底里总还抱着一丝希望,皮埃罗殿下也将会请米开朗琪罗去共进午餐。

  继母卢克丽娅憔悴了,她为这个大家庭付出了自己美好的年华。“米开朗琪罗,再尝尝我做的甜点心,不比宫里的差。”她还是热情地招呼着米开朗琪罗。

  家里总是看不见米开朗琪罗的身影,他喜欢独自一人到郊外去。

  他重新审视几年来自己的作品:

  《阶梯旁的圣母》具有古希腊雕刻的韵味,故事“叙述”得单纯、清晰,圣母的侧面像显得端庄,整个布局注意到了比例和谐。

  《山道儿之战》从最能显示人体各部位特征的角度,刻画众人的精神面貌,以象征手法表现了近乎原始、野蛮的意味——神的偶像的特征和含义。

  前者静,后者动,展示了不同的创作构思。

  但是,米开朗琪罗总觉得还缺少什么,还未能表现出古希腊雕刻的“心灵作用”的最高境界和博大、肃穆、刚劲之风。

  他也不得不承认,处女作的浮雕毕竟不是完整意义上的立体空间艺术,留给人们欣赏的角度是浮雕本身强加的。

  “我能创造雕刻新语言吗?”米开朗琪罗反问自己。

  一天傍晚,细雨静静地撒在铺满鹅卵石的小街上,米开朗琪罗的眼睫毛上挑着晶莹的细小雨珠,他想寻找合适的对象,给自己的素描里添上一个生动的内容。

  十几米远是圣斯皮里托教会医院的边门,走出来两个人,擦身而过时,米开朗琪罗只听见了几个词组:“今晚死尸……”

  回到家后,米开朗琪罗翻开素描本,想根据记忆,再勾画几笔人物形象,但脑子里的印象总是被一件件宽大的袍子严严实实地遮盖着。

  讨厌!他把画笔一扔。

  骨骼的轮廓,肌肉的纤维,关节的造型等等,这些书上的图解和知识,使他感到乏味。

  为何自己不能动手解剖死尸呢?他眼前出现了圣斯皮里托教会医院的边门。

  教会医院院长尼古拉·比奇利尼神父待人和蔼可亲,米开朗琪罗常常去他那里借书。

  黑洞洞的走廊里出现了一个圆圆的亮点,时灭时亮,隐隐约约地映出一个穿着斗篷的身影。

  尽管来人走得很慢,但半夜里寂静的走廊里仍然响起窸窣的声音。

  突然一个小黑影从墙角里窜出,吓得来人惊叫起来。

  老鼠溜走了,摇晃不停的烛光映亮了米开朗琪罗的半边脸。刚才的一场虚惊,使他脸上还留着惊慌不安的痕迹。

  他在挎包里摸索了好一会,才找到一把铜钥匙,这是尼古拉·比奇利尼神父似乎无意中留在桌子上的。

  粗粗的蜡烛已凑近了半圆拱形的神秘小门,可是他手中的铜钥匙却像着了魔似的,不听使唤。

  他低声骂了几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使手中的粗粗蜡烛保持平稳。

  小门打开了,一股冷森的湿气扑面而来。

  房间很小,粗粗的蜡烛照亮了像一截木料的尸体,雪白的墙上出现了慢慢蹲下去的米开朗琪罗的上半身。

  “主啊,他的灵魂已升天了,他生前的罪恶,已求得宽恕。”

  米开朗琪罗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念了几句祷文,犹豫了一下,他能清楚地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最终还是解开了尸体的寿衣。

  这是他第一次单独解剖尸体。

  他手中锋利的刀停留在半空中,似乎凝固了。他在回味着有关人体生理知识的图解。

  ……大腿的皮层切开了,剥开肌肉,挑起干瘪的血管,露出白惨惨的骨头。

  一股腐肉的腥臭味越来越浓,久久地停留在鼻腔里。

  他拿起粗粗的蜡烛,靠近尸体,细心地观察。有时还摆弄着死尸的大腿,作出各种弯曲、交叉的姿势。

  他时而自言自语,时而摇摇头,时而死死盯住某个部位,陷入沉思。

  在他面前的尸体仿佛是一块正在雕刻的大理石。

  粗粗的蜡烛已耗尽了最后的生命,火苗跳了几下,发出了轻微的燃烧声音。

  米开朗琪罗并未察觉,仍然想进一步弄清肢体弯曲时,股骨、胫骨的走向,以及肌肉伸缩的紧张状况。

  烛光挣扎了几下,熄灭了,小屋子里一片漆黑。

  懒懒的阳光移到毯子上时,米开朗琪罗才好不容易抑制了亢奋的神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这时有人推开门。

  洛多维科拿起桌上的几张素描图,浓浓的眉毛顿时扭结起来,他简直看不懂:

  五个手指只剩下一节节骨头,毫无生气地串联着,直挺挺地垂下。

  一股股肌肉伸缩交叉着,还被仔细地添上淡淡浓浓的阴影,就像一只剥去皮的血淋淋的硕大羊腿,紧张地弯曲着。

  灰暗的天空飘起了雪花,在刺骨的寒风中肆虐飞舞,扑向捂着脸的行人。

  一夜的大雪将佛罗伦萨埋在银白色的世界里,窗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发出刺目的冷光。

  米开朗琪罗不停地搓手,哈出的可怜热气很快被冰冷的世界无情地吞噬。

  火点着了,潮湿的木柴冒出了呛人的浓烟,弥漫着他的简陋工作室。

  这时门被粗暴地推开了,一股冷风闯了进来。

  几十分钟后,米开朗琪罗的嘴唇冻得乌青,跌跌撞撞地进了梅迪契宫。

  “米开朗琪罗,我们都在耐心地等待着你的光临。”胖胖的乔万尼裹着红衣主教的宽大袍子,看上去像吹足气的皮球。

  壁炉里的火在他的身后烧得正旺,这里原来是罗伦佐殿下的书房,米开朗琪罗太熟悉了。

  坐在宽大软椅上的皮埃罗殿下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米开朗琪罗,这里是春天,把厚厚的衣袍脱了吧。”

  他的堂兄吉乌利奥站在胖胖的乔万尼身边,更显得潇洒倜傥。

  “今天是我的生日,早晨刚起来,我就说要堆一个大雪人。你的雕刻手艺那么好,一定不会使我和大家失望的。”吉乌利奥很有礼貌地说着。

  “多美的景色,多纯洁的银白世界。”皮埃罗的妻子穿着低领的银饰长裙,蓝宝石的装饰随着她丰满胸脯的起伏而一闪一亮。

  她站在窗边发出了诗一般的赞叹,却不曾回头,仿佛屋里并没有进来一个冷得哆嗦的米开朗琪罗。

  诱人的壁炉火光仍在书房里闪耀着,窗外的米开朗琪罗却已被白雪冷光刺花了眼。

  他不停地弯腰铲雪,堆雪,机械性地重复着几个动作。

  他不愿意动脑子,也不愿意停下来喘口气,因为他太冷了,单薄的衣袍像一层冰。

  “喂,往这边加一点……那边太厚了。”皮埃罗殿下的随从不停地跑出跑进,随时传递着屋里每个人的旨意。

  米开朗琪罗身上似乎有些暖意了,但两只脚却冻得疼痛,十个指头好像失去了知觉。

  他忍不住把指头伸进了嘴里,吮吸着,暖一暖。

  屋里的人不知为什么都哈哈大笑起来,皮埃罗殿下的随从端着一盘香肠跑过来,说:“殿下命令你吃香肠,不准吃手指。”

  四周的窗户里好像都传出了刺耳的笑声,无情地敲打着他的耳膜,放肆的笑声随着讨厌的寒风飘出了高高的宫墙。

  他的眼睛睁大了,两只手不由得抖动着,几缕头发被风吹到了一边,露出了他充满智慧的额头。

  他像一尊古希腊雕刻的阿波罗神像。

  回家后,他害了一场大病,不时地说一些可怕的呓语。

  他全然不知宫里都在流传着皮埃罗殿下的赞语:宫廷里有两个奇人,一是会堆大雪人的米开朗琪罗;二是西班牙的飞毛腿运动员,即使皮埃罗骑马都追不上。

  洛多维科得知后,气得在家里像小孩子一般大哭一场。继母卢克丽娅不停地划十字,她不明白皮埃罗殿下这么有钱,为什么不多找几个人一起堆雪人。

  “上帝嘲笑无辜者的遭遇,把世界交给邪恶的人,使所有的审判官都瞎了眼。”如今已当修士的利奥纳多也在为米开朗琪罗祈祷。

  米开朗琪罗的身体似乎恢复了,不过他有时一个人对着镜子,一看好半天。

  镜子里的他像个怪人,有时眉毛上扬,嘴巴张大,像一头捕猎羊羔的猛兽;有时嘴唇变得柔和,眼睛眯成一道弯月,在微笑、讥笑、大笑;有时凝神沉思,也时不时偷偷朝镜子里看上一眼。

  他在研究面部肌肉的作用,想知道哭笑哀怒是怎样运动的。

  比奇利尼院长,需要一个安放在祭坛中央的耶稣十字架,要用胡桃木雕刻,而不是米开朗琪罗擅长的大理石。

  米开朗琪罗想为偷偷解剖尸体一事赎罪,所以主动向比奇利尼院长提出想为教堂做些什么。

  但是,他一拿起素描本,勾画耶稣临死前痛苦扎挣的面目,就会想起堆大雪人的那一天。

  自己平时苦苦追求古希腊完美理想英雄,却不幸成了皮埃罗殿下等人寻欢作乐的嘲弄小丑,自己这只又想创造伟大的艺术美的手,却成了堆造毫无价值的雪人的可怜工具。

  耻辱、悔恨、悲凄和愤怒交集在一起,残酷地折磨着他的心灵。

  他与耶稣的悲剧遭遇是何等的相似。仿佛看见临刑前的耶稣的圣衣被扒下,露出了瘦长的**。

  钉死耶稣的令人心悸的“嘭嘭”敲打声,好像变成了他拿铲子拍雪人的声音。

  一个士兵还不解恨,在耶稣的胸部肋骨下狠狠地再刺一枪,鲜红的血渗透了十字架。

  “啊——”

  米开朗琪罗大叫一声,他再也忍不住了。

  比奇利尼院长的办公室里散发着油和蜡的刺鼻气味,耶稣十字架斜靠着。

  耶稣的面容似曾相识,特别是浓密的络腮胡子,比奇利尼院长心里已猜到几分,但不便说出来。

  耶稣的头向一边歪斜着,脸上却没有显露出疯狂的痛苦,显得很平静,似乎已宽恕了那些罪恶的人,尽管他们曾在耶稣被捕入狱后,辱骂他、鞭打他,并强迫他戴上荆冠游街,百般戏弄。

  他,胸怀慈爱,精神高尚,为了人类的幸福和永生,甘愿献出自己的**。

  但是,耶稣的膝关节却与脸的方向相反,形成身体强烈扭动的形象,映照出他内心力量的激烈冲撞。

  他知道遭受残酷的磔刑是上帝的旨意,无法抗拒,他必须以顽强的意志忍受着,哪怕咬碎牙根。

  然而当他看到悲痛欲绝的双亲时,又在内心呼喊着,“父啊!我将我的灵魂交在你手里。”

  这些与平静的脸部表情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这正是米开朗琪罗所追求的希腊古典雕刻的美的真谛:感情使运动中的**受到影响——“心灵的作用”。

  米开朗琪罗将自己不得不屈从王权的压抑、悲怆和复杂的嫉恨心理都倾注在这耶稣十字架的作品里。

  这种他以心灵创造的雕刻新语言,在他以后日渐成熟的雕刻作品中愈益突出。

  米开朗琪罗自慰的是毕竟尝试雕刻了**的全身像,尽管雕凿胡桃木的声音不如大理石的“当当”之声悦耳。

  他感谢比奇利尼院长的“默契”帮助,尸体解剖的成效直接在这耶稣雕像上反映出来,包括人体的比例、各关节的精确部位和整体肌肉的和谐构成等等。

  因此,他构画耶稣脸部形象时,很自然地想到了尊敬的比奇利尼院长。

  2 .诗

  1494年秋天,法兰西国王查理八世的军歌逼近了佛罗伦萨,查理要立大战功,一手征服意大利,打破耶路撒冷城,攀登橄榄山上去。

  对侵略者法王奴颜婵膝的皮埃罗殿下,被佛罗伦萨召集市民的愤怒钟声吓破了胆,他的华丽马车恐慌地驶出了城。

  “滚蛋,滚蛋!”

  愤怒的市民冲出了家门,大街小巷上闪过一张张怒不可遏的脸,汇成一股势不可挡的潮流。

  萨沃纳罗拉成为这次市民起义的首领。信仰他说教的人们,尊称他为“上帝的大先知”。

  “你像一阵倾盆大雨,洒下正义的甘霖,遍及地上生长的一切。对恶人的审判,证明了你的不朽盛名。”

  梅迪契宫的大门歪歪斜斜地被撞开了,这里成了市民们发泄仇恨的祭台。

  熊熊的火燃烧起来,焚烧着奢侈的小玩意。这里主人往日的高贵和骄横气势,都在这炙人的火光中被埋葬。

  多纳泰罗大师雕刻的青铜群像,即朱迪思和被她杀死的霍洛芬斯的铜像琪,从梅迪契宫艺术收藏所里搬出来,第一次放置在沸腾广场的阳光下。这闪闪发亮的铜像象征着正义最终要战胜邪恶,即使付出了巨大的牺牲。

  在拥挤的欢呼人群不远处,米开朗琪罗交叉着双臂站着。

  他也嫉恨皮埃罗殿下的骄横跋扈,但也不赞成以暴力砸烂梅迪契宫里的一切。

  他为这场起义所爆发的巨大力量而感到震惊,但也迷惑不解地看着像着了魔的市民,簇拥着多纳泰罗雕刻的铜像。

  他平时欣赏多纳泰罗等大师的雕刻作品,总是赞叹雕刻的外在美和内在力量。现在他心中的美的法则受到了玷污。

  美的法则是纯洁的,神圣的,就像贞洁童女玛利亚的诞生。

  萨沃纳罗拉绝不会理解这些。

  尽管萨沃纳罗拉想创造一个神权王国,让三位一体的五彩光圈衬托着基督,坐在堆满鲜花的凯旋车上。远处是一大堆数不清的被击败的敌人——皇帝、君主、哲学家、异教徒,他们的偶像已被粉碎,他们的书籍已被焚毁。

  米开朗琪罗有些忧愁,害怕萨沃纳罗拉的火焰会蔓延到他的脚下,危及琪罗所表现的玛利亚、小耶稣、小约翰在一起的题材,通称为“圣家族”。以后他还多次创作类似题材,创作的雕刻作品越来越出色。

  他的简陋工作室,扰乱他的精巧构思。

  况且这一年吉兰达约也去世了,米开朗琪罗失去了最后一位老师。

  佛罗伦萨已没有他留恋的空气,他决定出逃。

  他远离了佛罗伦萨的圆顶大教堂,越过了亚平宁山脉,位于东北部的波伦亚就在眼前了。

  也许是上帝的怜悯,他遇上了一位高贵的朋友阿尔多乌兰迪,才把他从波伦亚的卫兵手中解救出来。

  这年冬天,米开朗琪罗尽情地享受着阿尔多乌兰迪提供的舒适条件,沉迷在意大利三位伟大文学大师和其他作家的作品中。

  他们三位是但丁·阿利吉耶里(1265—1321)、费兰齐斯科·彼特拉克(1304—1374)、乔万尼·薄伽丘(1313—1375)。

  米开朗琪罗首先就注意到他们三位都与佛罗伦萨有着密切的关系。

  但丁诞生于佛罗伦萨教皇派的一个没落贵族家庭,曾在佛罗伦萨著名作家布鲁奈托·拉蒂尼门下学习修辞学;彼特拉克的父亲是佛罗伦萨的一位公证人,与但丁同时被流放,彼特拉克幼年时曾在佛罗伦萨附近的小城居住;薄伽丘是佛罗伦萨一个商人的私生子,并在佛罗伦萨结识了彼特拉克,两人感情一分融洽。

  引起米开朗琪罗感情上共鸣的是他们三人都有着坎坷的一生,这更加深了他对他们作品的进一步理解。

  但丁《神曲》的瑰丽壮观意境和高深莫测的主旨,也拨动着米开朗琪罗的心弦:

  地狱,善与恶的灵魂被贴上了荣誉与耻辱的历史标签,昔日不可一世的教皇、皇帝和权贵也耷拉着脑袋,成了阶下之囚。

  炼狱,渴望洗涤生前的罪孽,殷切等待着登上山巅地上乐园的幸福时刻早日到来。

  天堂,圣洁的灵魂栖居之处,童贞圣母玛利亚的四周,云蒸霞蔚,绚丽灿烂。

  这些奇特的描绘,直接影响了米开朗琪罗以后创作的著名壁画《最后审判》的构思。

  但丁对善与恶的判别方式,在米开朗琪罗的心目中形成了一种典范的模式,尽管这模式在以后有所修正。

  《神曲》以梦幻故事为题材,采用隐喻象征的艺术手法,与米开朗琪罗崇尚古希腊雕刻的美的法则有着惊人的和谐之处。

  但丁的诗歌在米开朗琪罗创造新的雕刻语言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米开朗琪罗也成为但丁《神曲》的忠实研究者,他与朋友讨论的话题,甚至是但丁在《神曲》的地狱中度过了多少时间,是从星期五晚到星期六,还是从星期四到星期日的早晨?

  但丁诗歌气势磅礴,天趣盎然;彼特拉克抒情诗表现了丰富的感情世界,抒写内心的微妙变化和爱情的欢乐与痛苦;薄伽丘《十日谈》无情地鞭挞了荒谬诡谲的中世纪禁欲主义,热情歌颂了爱情与智慧的伟大力量。

  他们都是人文主义的诗神,也给米开朗琪罗插上了诗神的奇妙翅翼,自由地飞翔在雕刻、绘画、建筑的神圣殿堂上空。

  雕刻一旦注入诗的韵律,那么雕刻的体魄刻画愈益显示出美的意境。在运动中的人体体积的特殊规律,包括体积的互相联系和变化,就像抑扬顿挫的吟唱节奏,忠实地传达了雕刻家心里的复杂感受。

  米开朗琪罗不喜欢拖沓、杂芜的诗句,坚决凿去一切多余的背景石料。追求简洁明快的形式,表达博大精深的内容是他的风格。

  立体空间的雕刻艺术可以适合于人们从不同角度和层次去观赏和品评,可以穿越时空,永恒地展示着雕刻的“诗魂”。

  “诗魂”也同样存在于米开朗琪罗以后的绘画和建筑方面的气势恢宏的作品中。

  3. 酒神

  红衣主教拉斐尔·利阿里奥的鹰钩鼻子叫人很难受,他那产权最多而乏才能的形象,在罗马枢机主教们的圈子里是出了名的。

  “你就是佛罗伦萨的米开朗琪罗?”利阿里奥有点不相信地问道。

  米开朗琪罗的心里一直想笑,但脸上还是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

  “你有模仿的才华,古代罗马的雕刻就像这里皇宫里的柱子那样多,去看看吧。”利阿里奥勉强地寒暄了几句。

  到了大街上,米开朗琪罗和朋友才放开嗓门,嘻嘻哈哈地笑个不停。

  原来米开朗琪罗和朋友合作搞了一个假文物的恶作剧。

  由于古希腊雕刻给米开朗琪罗的印象太深了,手中的凿子和锤子依顺着他的构思,雕刻出了一个睡着的丘比特小天使,雕像光润、雅致和轻柔。

  “卖到罗马去,可以挣上一大笔钱。”朋友的嘴凑近米开朗琪罗的耳朵,悄悄地说。

  不久红衣主教利阿里奥的面前出现了一尊刚出土的小天使雕像,小天使的小耳朵里还留有污泥的痕迹,这反而增加了小天使的天真活泼。

  利阿里奥伸出了两个指头,米开朗琪罗的朋友差点叫起来,“天哪,200枚金币,能吃上多少盘鲜美的牛排!”

  恶作剧最终还是露出了破绽,这件雕刻文物出土的时间引起了怀疑。不过,最后似乎是一出喜剧形式,米开朗琪罗被邀请到了罗马。

  罗马辉煌的光环里却是教皇亚历山大六世(1492—1503)的奢望、贪心和肉欲,残暴的恐怖阴影成为罗马市民的议论话题:“清晨起来会不会在门口被尸体绊倒。”

  米开朗琪罗的心情一直很压抑,包围着他的是住在底层房间里的沉闷空气。他已看到了罗马的第二个春天,但是红衣主教利阿里奥好像忘了他,也从不提起让他雕刻的事。

  他只好硬着头皮向罗马的银行家去借钱,购买大理石,出卖自己的雕刻技艺,艰难地生活。

  这时在罗马的佛罗伦萨居民区发生了流血暴力事件,这是因为亚历山大六世将萨沃纳罗拉驱逐出教会而爆发的。

  接着就有人发现在台伯河中漂浮着亚历山大六世的儿子甘底亚大公的尸体(一说是亚历山大六世被迫默许凯撒·波几亚刺杀兄弟,一说是佛罗伦萨居民区流血事件的直接后果)。

  米开朗琪罗忧心忡忡地看着周围发生的一切,他的画稿上出现的正是巴库斯酒神雕像的构思。

  继母卢克丽娅去世了,父亲洛多维科悲哀地在来信中哭泣。

  平时,米开朗琪罗一想起在家里度过的难忘日子,就会浮现出卢克丽娅的疲惫脸庞。

  她太累了,太累了。

  米开朗琪罗伤心地哭了,他又失去了一位善良的妈妈,人间最珍贵的母爱只能成为永远埋在心底的温馨回忆。

  他眼前的景象重叠了,在旋转,他晕眩了,他大醉了,巴库斯酒神坐在豹子拉的车上飞速驶来。

  这座高达2米多的巴库斯①酒神雕像,是米开朗琪罗第一次用巨大的大理石凿刻的男子全身**雕像。

  ①据希腊神话记载,庇里托俄斯和勒披安斯公主希波达弥来结婚,半人半马的山道儿(陶洛斯)们在婚礼进行中强抢新娘,新郎庇里托俄斯奋起战斗保护新娘,婚礼场所成了厮杀的战场。

  巴库斯醉眼朦胧,还稍稍歪着头盯着右手举着的酒杯。左臂无力垂下,上半身向前倾倒,踉跄的右腿弯曲着,全身重点都落在左腿上。

  他欢乐吗?他放纵吗?

  他喝的是葡萄酒,紫红色的葡萄却是在他好友的坟墓上长出来的。

  好友是由他含泪埋葬,葡萄汁是他亲手挤榨,第一杯甘醇的酒,他首先献给了奥林匹斯众神,因而他有了酒神的称号。

  沉重的酒杯,沉重的紫红酒色,沉重的脚步,沉重的心。

  他的嘴唇边露出了似醉非醉的神秘微笑。

  悲剧的内容却要以纵饮狂欢酒神节的喜剧形式来表达。

  在巴库斯酒神的左下方有一个偷吃葡萄的小牧神,他调皮、愉快的神态透露出天真无邪的内心世界,与巴库斯沉重的心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巴库斯想忘却失去好友的悲哀,以酒消愁,然而越喝越怀念。人醉了,心不醉。

  米开朗琪罗是不是也想变成酒神?他想忘却那血洗佛罗伦萨居民区的忧愤,忘却失去亲人的悲哀,忘却怀才不遇的凄怆,忘却心灵上巨大十字架的浓浓阴影……

  不!

  这尊酒神的雕像也闪耀着古希腊艺术大师的智慧。

  巴库斯酒神的头发是葡萄串,象征着他的身份;古希腊著名雕刻家帕拉克西特的《牧羊神》则披着如羊毛般卷曲的长发,暗示他半人半羊的牧羊人身份。

  巴库斯酒神左下方的自然支柱——坐在树桩上的小牧神,使不平衡的身子有了平衡的感觉。这个巧妙的构思明显地脱胎于古希腊的雕刻,菲狄亚斯、帕拉克西特、莱西普斯等古希腊雕刻大师的作品中都有一个明显的支柱,起着烘托环境、气氛等作用。

  巴库斯酒神醉酒的特定状态,恰好表达了心灵微妙的感受与人体体积动作同步组合的闪光点——平衡与不平衡的力量的冲突。

  这不由使人想起古希腊人体雕刻的法则:在平衡的动态中表现人体的美。

  前后两种不同的表现方式,恰恰证明了米开朗琪罗以崭新的雕刻语言创造了时代的美,从此掀开了西方雕刻史上新的一页。

  他的天赋,他的勤奋,他的诗,他的心,终于淋漓尽致地展现在人们面前。

  这时,他20岁刚刚出头。

  4. 借债

  大弟弟波纳罗托曾来罗马看望他,说了不少家里的事。

  继母卢克丽娅去世后,父亲整天把自己关在卧室里,他太伤心了。

  大哥利奥纳多仍在做虔诚的修士,二弟乔万西蒙却当上了萨沃纳罗拉的

  “圣军”(童子军)首领,三弟西格斯蒙多在酒行当学徒。

  “佛朗切斯科叔叔也挣不到钱,家里只剩下一点钱了。”波纳罗托吞吞吐吐地说着,偷偷地抬头看一眼。

  “我们还有别墅和田庄。”米开朗琪罗大声叫起来。

  “这是我们最后的遗产,父亲不愿卖,情愿去坐牢。”波纳罗托用手擦擦眼泪,抽泣着说。

  “博纳罗蒂家族的荣誉不能毁在我们的手里。”米开朗琪罗已经理解了父亲的悲伤,但他的口袋里又有几枚金币呢?

  穷困与卑贱时时像两条毒蛇盘缠在他的脖子上,与他艺术天才的自尊和力量发生着尖锐的冲突,他拼命地在挣扎。

  为了维持博纳罗蒂家族的荣誉,为了缓和父亲脸上的皱纹,他不得不低下了充满智慧的头,竭力降低声调,请求红衣主教宽恕。

  他还说出了很不愿意说的一个字眼:借钱。

  利阿里奥不是罗伦佐殿下,慷慨乐施的美德与他鹰钩鼻子的形状也格格不入。

  其实米开朗琪罗说出“请求宽恕”时,红衣主教已猜出了以下的内容。

  “阿尔卑斯山下的最勤劳、最出色的工匠都愿意到这里来,施展他们的出众才华,你也是其中一个。”

  利阿里奥回到书桌边,将整个身子埋在高高背椅里,“迷途的羊羔不该浪费上帝赐给的时间,不过耐心是一个有修养的标志,你应得到一块大理石。”

  米开朗琪罗吃力地扛着一尊刚完工的雕像,他浓密头发的脑袋歪斜着,脸上的肌肉在抽搐。

  他斜着眼,喘着粗气,终于看见了罗马银行家雅格布·盖洛的美丽庭院。

  “罗伦佐殿下的英名,使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这雕像是你的杰作,而不是刚刚出土的古希腊雕像。”

  盖洛哈哈地大笑起来,用一个手指点点雕像的可爱脸蛋。

  米开朗琪罗窘迫地站着,他的头顶刚刚够到盖洛的耳朵下面。盖洛的个子太高了。

  “小伙子,50枚金币如何?”

  “……”

  “不过我该这样提出问题,先提出30枚金币。然后,你不满足,伸出4个指头。我呢,坚持原价,你再噘着嘴提出,对吗?”

  “……”

  “你的眼睛告诉我,刚才的买卖过程很精彩,就像你苦苦思索这块大理石的灵魂在中间,还是在左边、右面。”

  “……”

  “好了,咱们成交吧,5个指头的数目才能握住你的锤子。为了我们的友谊,干杯!”

  雅格布·盖洛的清醒头脑正像米开朗琪罗的朋友说的那样,“今天能吃到鸡蛋,明天桌上就必须出现一只烤火鸡。”

  米开朗琪罗钦佩盖洛的高大形象,改变了他心目中对罗马人自私、狡诈的偏见。

  巴库斯酒神的雕刻计划也得到了盖洛的赞成,那300枚金币的清脆响声,使米开朗琪罗在胸前虔诚地划了一个十字。

  佛罗伦萨的家里传来消息,感谢米开朗琪罗的拯救,大弟弟波纳罗托还开了片商店,维持大家庭的日常开支。

  米开朗琪罗也已搬出红衣主教利阿里奥原先提供的底层房间,婉言谢绝了雅格布·盖洛的热情邀请。

  在台伯河边的西斯廷纳大街的拐角处,米开朗琪罗租了一间房屋,辟出画室的空间、两扇窗子的光线和有火炉的温暖,已使他满足了。

  不久传来了萨沃纳罗拉被处死的消息。

  5. 构思

  一只沾着泥点的小手推开了门,蹑手蹑脚地进了小厨房。

  里屋并没有人,一块很大的大理石静静地卧着,占据了大半个空间,床和桌椅都被挤到墙边去了。

  重新粉刷过的天花板已显露出细细的裂缝,地板上补修的痕迹仍然很明显。

  桌上放着两三个小塑像,几张素描图被随意地扔在椅子上。

  “阿琴托。”米开朗琪罗在门外就叫起来了。

  阿琴托正在收拾房间,湿漉漉的手里还拿着刷子。

  “天天擦地板,毫无意义,你要懂得时间的宝贵。”米开朗琪罗抱怨着说。

  “不。”阿琴托倔强地摇摇头,“先生,这是上帝的旨意。”

  皮埃罗·阿琴托才13岁,是大弟弟波纳罗托介绍来当学徒的。时间一长,米开朗琪罗才明白波纳罗托的好意,阿琴托成为他生活上不可缺少的好帮手。

  阿琴托睡了,米开朗琪罗还在烛光下构图。

  1498年4月7日棕树星期六,曾侵略意大利的法兰西国王查理八世出乎意料地去世了。

  5月23日早晨9时,萨沃纳罗拉被绞死,他的残剩骨肉被倒进了阿尔诺河。

  他俩的死亡方式不同,该让谁上天国,谁下地狱?

  米开朗琪罗摇摇头,不想考虑这个尖锐的问题。

  这时他已签下合同,为圣彼得的法兰王小教堂献上一座雕像,这意味着只能在宗教题材里去寻找。

  耶稣之死的题材已被前人的画笔多次描绘过,还能抓住哪个惊心动魄的场面?

  他翻开素描本,碳笔下不知不觉地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脸庞,添上稀疏的头发,更像一个人——萨沃纳罗拉。

  他被出卖了。

  他置身在欺骗和背叛的网子里,无数腥红的嘴张开着向他扑来。

  他不想逃脱,也无法挣扎,他的血被挤榨在一只只精美的酒杯里。

  他像一截枯木,躺在母亲的怀里,就像幼年时,迫切需要一个温暖、柔和的安全港口。

  他留下的生前说教只实现了一部分,但他的预言被残酷的现实证明了。

  他满足了,永远地安息了。

  “先生,你又没脱衣服睡觉了。”阿琴托刮着自己的鼻子。

  “耶稣显灵时并没有说,不过命运之神昨晚还和我说话呢。”

  米开朗琪罗难得有这么好的心情,阿琴托已经猜到了,那块睡了这么多天的大理石,要显出它的生命了。

  不幸的事发生了,米开朗琪罗想先整修一下凿子,在淬火时,讨厌的铁屑飞进了眼里。

  用手一揉,眼睛更疼,米开朗琪罗又气又急。

  阿琴托扶他到床上,整整一个晚上都守在床边,不时地给他热敷眼睛,减轻痛苦。

  米开朗琪罗在迷迷糊糊的睡意中,一种久违的感情油然升起。

  他眼前出现了淡白色泽的蓝花伸出温柔的花萼,慢慢渗出晶莹的水珠滴在脸上。

  阴暗的洞穴里显出了圣母玛利亚的面容,放射出白玉般的光芒,哼着一首古老的歌谣,款款地向他走来。她微微低下头,慈爱的目光好像在说话……

  6. 雕刻大师

  米开朗琪罗的手上沾满了泥,面前木棍和铁丝的构架已埋在泥堆中了。

  “先生,该用餐了。”阿琴托带着哭腔在哀求着,他已经等了很长时间。

  米开朗琪罗终于停下工作,随便擦擦手,可眼睛还盯着泥像的轮廓。

  阿琴托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泥像,比他的个头还高。

  晚上,阿琴托收拾完,就一直坐在角落里,想看看米开朗琪罗有魔法的手,如何塑出圣母与圣子的。

  米开朗琪罗点上蜡烛,放置在一顶特制“帽子”上。戴上“帽子”后,烛光就可以随着米开朗琪罗的身影,随时照亮泥塑的某个部位。

  那烛光照亮到泥塑哪里,哪里就顿时显示出生命。

  米开朗琪罗两只手运作得很快,一捏,一剔,一挖,一搓,都有着神奇的作用。

  圣母的上半身显露出来了,单薄的头中部似乎变得沉重,悲哀的脸向下俯视,左手略向后伸开。……

  阿琴托有点困倦了,晃动的烛光中的圣母形象渐渐模糊了。

  窗外的月光也躲进了云被里,台伯河码头上偶尔发出声响。

  米开朗琪罗头顶着烛光,就像带给人间第一朵神火的光明使者普罗米修明斯。

  早晨的西斯廷大道上响起了赶马车的鞭哨声,米开朗琪罗睡着了,他的两只手上的泥还未洗干净,一条泥水布料卷在地上,那是用来修整衣褶线条的。

  阿琴托悄悄地走近泥塑像,伸出手指轻轻地碰一下圣母的手,顿时心里充满了一种幸福的感觉。

  坐着的圣母还沉浸在悲哀之中,她的左手食指伸着,其余手指自然弯曲。阿琴托不由得模仿着伸出手指,才发觉这姿势并不是自然放松,而是从心底发出的力的紧张延伸。

  圣母的眼睛微微闭着,下垂的视线投在怀里的耶稣身上,形成了和谐的有机整体。

  耶稣的头后仰着,右手无力地下垂,半裸的身体横在圣母的衣裙上,形成了稳定的整体三角形。耶稣的无声痛苦与圣母的难言之悲,在肃穆宁静的形式中蕴藏着巨大的艺术震撼力。

  阿琴托不明白圣母玛利亚怎么会这样年轻,而不是满脸皱纹的老妇人;耶稣却像干瘪的老头,毫无生气。

  他自然不知道这正是米开朗琪罗的大胆尝试,打破美与丑的世俗观念,以全新的审美标准作为创造雕刻新语言的基础。

  颠倒的巨大反差更容易激起人们的丰富联想和深刻反思。

  冬天,屋内天花板上潮湿了一大片,雨水渗透下来,落在积水盆里,发出单调的声音。

  刺骨的寒风拼命地钻进来,米开朗琪罗不得不戴上厚实的帽子,捂着头,这样好受些。冰冷的凿子却无情地粘着他的手,手背上冻裂的血口变成了紫红色。

  工作台下生起一盆火,鼻子里整天都是一股木柴焦味。

  “当,当……”

  米开朗琪罗不愿停下手中的锤子和凿子,因为合同上限定的时间已过了一半,更糟糕的是阿琴托也冻出了病。

  一个寒冷的晚上,有人在使劲地敲门,“晚上好,勤劳的雕刻家。”

  米开朗琪罗想起了他是谁,就是和自己一起策划了假冒出土文物恶作剧的朋友。

  “你,在化妆?”朋友惊奇地问着。

  米开朗琪罗这才想起头上的蜡烛油流淌下来,又粘在了眉毛上。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雕像上,哪里顾得上其他。

  朋友逼着他取下特殊的“帽子”,建议他用另一种溶化慢的蜡烛,那种蜡烛点上一整夜,蜡油也不会淌下来。

  “你天天就吃这个?”朋友拿起一块硬邦邦的面包,皱皱眉头。

  “我的牙齿比凿子还坚硬,大理石都能啃下来。”米开朗琪罗摘下眉毛上的蜡烛油,漫不经心地说着。

  朋友看看凌乱的床,又举起米开朗琪罗的手,说:“上帝也需要这双手,红衣主教利阿里奥也会宽恕你的。”

  明、文艺、学术、医学的阿波罗神赶到,帮助庇里托俄斯打败了山道儿。

  春天来了,年迈的法国红衣主教格罗斯雷也想亲眼看看米开朗琪罗的杰作。

  “温柔的感情,漂亮的衣褶,年轻的圣母玛利亚还在想什么?”格罗斯雷的潜台词,显然不大满意圣母和圣子的鲜明反差。

  “尊敬的主教大人,贞童女玛利亚永远和窗外的春天阳光在一起,她的悲哀是神圣的,命运女神也停止了手中的时间纺线。”

  听了米开朗琪罗的回答,格罗斯雷微微点点头,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愉快的神色。

  “在天国的耶稣也会感谢你的努力,他的痛苦和折磨已经太多了。”

  “主教大人,耶稣在圣母怀里睡着了,他的灵魂已飘飞到天上,绚烂的晚霞是对他的亲切问候。”

  红衣主教格罗斯雷满意地走了,他生前最后的遗愿放心地交给了米开朗琪罗去实现。《哀悼基督》的雕像将以他的名义献给基督教最古老的圣彼得教堂。

  不久,米开朗琪罗和银行家雅格布·盖洛一起参加了格罗斯雷的葬礼,他终究未能看到传世之作《哀悼基督》雕像的最后完成。

  米开朗琪罗深深感谢这位仁慈的红衣主教为他提供了雕刻《哀悼基督》的机会,并在签订的合同上他第一次被尊称为“大师”。

  马车的轮子在鹅卵石的道路上缓慢地行走着,《哀悼基督》雕像稳稳地搁置在车上。

  在圣彼得教堂的台阶上,米开朗琪罗与其他壮汉的脚步小心地往上移动,雕像很沉重。

  前几天晚上,米开朗琪罗细心地凿刻着雕像的细小部位,还用天鹅绒擦磨,甚至雕像的背部也平滑光亮。尽管他知道雕像安放在教堂壁龛里,人们无法看到雕像的阴面。

  夏季的热空气在空荡荡的教堂里微微流动,蜡烛点着了,安放在壁龛里的雕像映出了红黄的光晕,不时在飘动。

  “上帝会赐给我们金币的。”搬运雕像的壮汉在雕像前虔诚地划了十字之后,谢绝了米开朗琪罗付给的报酬。

  在以后的日子里,米开朗琪罗的脚步总是往圣彼得教堂去。

  “这才是真正的圣母玛利亚。”

  “我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精美的雕刻。”

  “不,我见到过,这是米兰雕刻大师的作品。”

  “是奥斯坦人雕的,你看这衣褶的柔和线条。”

  ……

  米开朗琪罗钻出人群,他的头又开始疼了。整个又湿又冷的冬天,紧张的超负荷工作,损坏了他的健康。

  但使他感到愤愤不平的是人们只崇拜出名的大师,似乎只有这样这座雕像才有永存的价值,才有美的生命。

  晚上,米开朗琪罗只身来到圣彼得教堂,在飘动的烛光下,在圣母胸前的飘带上刻下了一行艺术字体:

  佛罗伦萨米开朗琪罗·博纳罗蒂作这是他漫长艺术生涯中唯一留名的一件雕刻作品。他向人们宣布:我,才是真正的作者。

  果然,米开朗琪罗的名声在罗马传开了,但是他已经返回佛罗伦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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