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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酷吏

  前已指出,郦道元是一位爱国主义者,也是一位地理学家。这是我们现代的评论。郦道元遇难于北魏孝昌三年,他死后二十七年,与他同时代的魏收,于北齐天保五年(554 年)修成了《魏书》。在《魏书》中,郦道元被收入于《酷吏传》,他成为一个"酷吏"。这是事关重要的问题,必须在这里论述一下。

  郦道元在北魏,承其先人余荫和他自己的能力,担任了不少官职已如上述。由于处身于一个干戈扰攘的乱世之中,他做官的方法,大概就是《魏书·郦道元传》所说的"威猛为治",也就是《北史·郦道元传》所说的"威猛为政"。乱世用重典,这或许就是他的吏治思想。当然,这种思想是随着当时的政治形势、社会情况而发展的。当他年轻时代初入仕途作尚书郎时,他随侍拓跋宏北巡六镇,当时北魏国势正盛,社会安谧,他满怀追随魏帝一统全国的愿望。既非乱世,何用重典?他当时显然不会想到他日后必须借"威猛"才能服官于北朝。但随着元宏中道崩狙,北魏国势陡然衰落,而且从此一蹶不振,宣武帝正始四年又蒙受淮水之战的惨败。孝明帝元诩时,胡太后临朝,朝政**,至于不可收拾,而南梁频频北犯,塞外六镇又一再告急。北魏内部离心日著,社会扰攘,人心浮动。他服官于这样的时代,"威猛为治",其实就是当时社会情况的反映。他于永平年代出任鲁阳太守,正值淮水惨败以后,鲁阳(今河南省鲁阳县北)有许多少数民族,当时,社会情况的不稳可以想见,而正是由于他的"威猛",才稍获安宁。据《北史》所记:"山蛮伏其威名,不敢为寇。"其实,郦道元的"威猛",也只是他在当时的社会情况下的一种不得已的手段。从他的家庭出身和个人素养,他仍然希望让鲁阳这个偏僻穷困,文化落后地区的人民得到教育和提高。这就是《北史》记载的他在鲁阳的治绩:"道元表立黉序,崇劝学校。诏曰:鲁阳本以蛮人,不立大学,今可听之,以成良守文翁之化。"看来朝廷是赞赏他的治绩的。或许也正因为此,他得以一个郡守在延昌四年擢升为刺史。按《魏书·官氏志》,鲁阳不过是个下郡,郡守是第六品官,东荆州(今河南省泌阳县一带)或许也只是个下州,但官位已是第四品了。他到东荆州任刺史后,和他在鲁阳当郡守时一样,据《北史》记载,仍然"威猛为政"。终于使当地的少数民族不堪忍受,而"蛮人诣阙,讼其刻峻"。于是受到了朝廷"免官"的处置。不过在事实上,朝廷免去他东荆州刺史的官职,无非是缓和一下民族间的矛盾,他接着内调为河南尹,按《官氏志》,这已经是第三品官。从官位的上升,可以说明,他的"威猛"不仅没有违背朝廷的法度和利益,也并未达到受社会道德谴责的程度。而从另一方面看,这种"威猛",表示了他的果断和勇敢。正因为此,郦道元常常被朝廷临危授命,去完成一种紧急的和艰难的任务。见于其本传的就有三次,第一次是在六镇报乱前夕,据《北史》所载:"诏道元持节兼黄门侍郎,驰驿与大都督李崇筹议置立、裁减、去留。"事在正光之末(524-525)。这里值得注意的是"持节"一语,从晋代以来,朝廷在对大臣临危授命时,往往加以"使持节"、"持节"、"假节"的权力。《晋书·职官志》说:"'使持节'为上,'持节'次之,'假节'为下。'使持节'得杀二千石以下;'持节'杀无官位人,若军事,得与'使持节'同;'假节'唯军事,得杀犯军令者。"这次郦道元的授命,或许可以视同军事,权力实同于"使持节"。但是由于朝廷的措施已晚,"会诸镇叛,不果而还。"第二次临危授命在孝昌元年(525),据《北史》所载:"孝昌初,梁遣将扬州刺史元法僧又于彭城反叛,诏道元持节,兼侍中,摄行台尚书,节度诸军事,依仆射李平故事。军至涡阳,败退,道元追讨,多所斩获。"这一次临危授命,除了"持节"以外,并且还要"依仆射李平故事"。

  据《魏书·李平传》:"冀州刺史京兆王愉反于信都,以平为使持节都督,北讨诸军事镇北将军,行冀州事以讨之。"说明所谓"李平故事",实际上就是朝廷在非常时刻任命一位文官指挥一场战争的先例。京兆王愉是皇上的元弟,又是坐镇北疆的封疆大吏,其反叛朝廷,关系非同小可,所以朝廷采用这样的紧急措施,以求平叛军事的迅速奏效。郦道元这次的受命也正是这样,元法僧是北魏宗室,曾任魏光禄大夫,当时是使持节都督徐州诸军事,徐州刺史,是北魏南疆的封疆大吏。所以朝廷引"李平故事",断然临危授命,让郦道元持节节度诸军,一举击溃元法僧,他走投无路,终于投奔南梁。第三次临危授命即是雍州刺史萧宝夤反状暴露,朝廷命他为关右大使深入险境。虽然这次授命可能是他的政敌的陷害阴谋,而他终于在这次使命中蒙难。但事情的本身仍然可以说明郦道元具有这种出生入死,赴汤蹈火的果断和勇敢的品质。

  由于当时的政治形势和社会情况,郦道元为官采用"威猛为治"的方法,清代郦学家赵一清对此已有所议论。但《魏书》撰者,竟把他列入《酷吏传》,实在是极不公正之举。

  清乾隆间编纂《四库全书》,诏定二十四史为"正史","正史"在我国是权威的史书。但其实"正史"存在许多缺陷。例如,"正史"从《汉书》立《酷吏》、《佞幸》二传以后,《后汉书》、《魏书》、《北齐书》、《北史》、《隋书》、《两唐书》、《金史》等均立《酷吏传》;而《宋书》、《南齐书》、《北齐书》、《南史》、《北史》、《宋史》、《金史》、《明史》等均立《佞幸传》。读"正史"和用"正史"的人,已经习以为常,却并不追究,既立《酷吏传》和《佞幸传》,为什么不立《暴君纪》和《昏君纪》?在我国历史上,酷吏和佞幸当然很多,但暴君和昏君何尝会少?而且暴君和昏君给人民造成的灾难,又岂是酷吏和佞幸可比。这实在是"正史"的极不公正之处。

  不过这是节外的议论,因为《酷吏传》已经成为"正史"中的现实,现在需要查究的是《魏书·酷吏传》,是否存在什么问题。

  《魏书·酷吏传》共收入酷吏九人:于洛侯,胡泥,孪洪之,高遵,张赦提,羊祉,崔暹,郦道元、谷楷。这中间,大部分确实是酷吏,譬如于洛侯:百姓王陇客刺杀民王羌奴、王愈二人,依律,罪死而已。洛侯生拨陇客舌,刺其本,并刺胸腹二十余疮,陇客不堪苦痛,随刀战动,乃立四柱,磔其手足,命将绝,始斩其首,支解四体,分悬道路,见之者无不伤楚,阖州震惊,人怀怨愤。

  又如张赦提:斩人首,射其口,刺入脐,引肠绕树而共射之,以为戏笑,其为酷暴如此。

  此外如胡泥,"刑罚酷滥",李洪之"酷暴",羊祉"天性残忍",高遵"严暴非理,杀害甚多"。这些人,有的因为暴虐而受到朝廷的诛灭,如于洛侯、李洪之、高遵、张赦提,均被朝廷"赐死";有的因为丑名昭彰,受到社会的唾弃,如羊祉,"所经之处,人号天狗";谷楷"以暴虐为名,时人号曰瞎虎"。《酷吏传》中列名的人,还有另外一个特点,就是贪赃受贿,如胡泥,"受纳货贿",李洪之"受赃狼藉",高遵"争求货利",崔暹"盗用官瓦,赃污狼藉。"残酷与贪婪,历来就是一对孪生弟兄,例子甚多,不胜枚举。

  《魏书》撰者魏收在《酷吏传》卷末"史臣曰"下说:"于洛侯等为恶不同,同归于酷,肆其毒螫,多行残忍,残人肌肤,同诸木石,轻人性命,甚于刍狗,长恶不悛,鲜有不及。故或身婴罪戮,或忧恚值陨,异途皆毙,各其宜也。凡百君子,以为有天道矣。"从上列几个酷吏的残酷事绩,从魏收的"史臣曰"云云,把郦道元列入《酷吏传》,实在令人诧异。因为在《魏书·郦道元传》中,涉及他一生为官中最严重的过失只是在东荆州刺史任上,"威猛为治,民诣阙讼其刻峻,坐免官。"对于此事,前面已引记载较详的《北史》作了说明。不管是《北史》的"蛮人诣阙"或《魏书》的"民诣阙",他们所控告的无非是"刻峻",这和"威猛"并无二致。至于如何"刻峻"、"威猛",却无具体内容。至于《酷吏传》中许多人涉及的贪赃受贿,与郦道元更是绝不相干,因为《魏书》承认他"秉法清勤"。《酷吏传》中多人受到朝廷的"赐死",而郦道元不仅官位上升,殉职以后又得到朝廷的追赠。这些都是《魏书》自相矛盾而无法解释的。《魏书·郦道元传》记述郦氏为政严猛最重要的一段是:道元素有严猛之称,司州牧汝南王悦,劈近左右丘念,常与卧起,及选州官,多由于念。念匿于悦第,时还其家。道收念付狱,悦启灵太后请全之,敕赦之,道元遂尽其命,因以劾悦。是时雍州刺史萧宝夤反状稍露,悦等讽朝廷遗为关右大使,遂为宝夤所害,死于阴盘驿亭。

  从这段文字中可见,道元的"严猛之称",很可能是从一些为非作歹的皇亲国戚口中所传播出来的。因为在这"素有严猛之称"一句之下,实际上是写出了一个郦道元与王室中的一些坏人斗争的故事。汝南王元悦是孝文帝元宏的儿子,也就是当时在北魏当政的胡太后的儿子(但非胡太后所出)。这是一个心理变态的王室纨绔,据《魏书·孝文五王传》:"又绝房中而更好男色。"他最后投奔南梁萧衍,下场可耻。丘念是个仗元悦之势而无恶不作的男妓,但郦道元不管他有亲王的庇护,断然逮捕了他,汝南王求他母亲下敕赦免,郦道元坚决将丘念处死,并以此弹劾汝南王。这正是说明了郦道元的为官刚正,疾恶如仇,他不惧权贵,甚至皇亲。元悦无可奈何,只好另施阴谋诡计,怂恿胡太后把郦道元投入虎穴,借叛臣萧宝夤以置郦氏于死地。参与这次阴谋的除元悦以外,据《北史》所载,还有另一王室成员:"侍中城阳王徽,素忌道元。"无徽是孝文帝元宏的侄子,是元悦的堂兄弟。他之所以"素忌道元",从《北齐书·宋游道传》中可以找到端倪:魏广阳王深北伐,请为铠曹;及为定州刺史,又以为府佐。广阳为葛荣所杀,元徽诬其降贼,收录妻子。游道为诉得释,与广阳王子迎丧返葬。中尉郦善长,嘉其气节,引为殿中侍御史。台中语曰:见贼能讨宋游道。

  这就说明城阳王无徽也是一个王室坏蛋。被他捏造降敌的广阳王元琛,是元宏的堂兄弟,也就是他的堂叔父。由于宋游道的敢于说明事实真相,元琛获得昭雪,元徽当然怀恨在心。而郦道元却认为宋游道气节可嘉,委以官职,无徽于是就迁怒于郦,这就是他"素忌道元"的来由。

  这里就值得研究,为什么像郦道元这样的人物,竟被《魏书》列入《酷吏传》。赵一清在其《水经注释》所附《北史》本传中,曾有一段案语:《魏书》列传,高谦之专意经史,与袁飜、常景、郦道元之徒,咸称欺旧。按道元立身行己,自有本末,不幸生于乱世,而大节无亏,即其持法严峻,亦由拓跋朝淫污阘冗,救敝扶衰使然,何至列之《酷吏传》耶,恐素与魏收嫌怨,才名相轧故耶?知人论世,必有取于余言也。

  赵一清首举高谦、袁飜、常景诸人,这是为了证明郦道元所结交过从的人,都是些正派学者,这些人的行历,都是从《魏书》和《北史》可以取得证明的。但他所说的:"恐素与魏收嫌怨,才名相轧故耶"的话,却是他的猜测之词,从"正史"得不到可以直接证明的材料,我们只好设法寻求旁证。《魏书》是北齐魏收所撰,魏收在北魏孝庄帝永安三年(530)任官北主客郎中,并奉命撰修国史,当时年已二十六岁,所以他和郦道元是同时代人。魏收在北魏当代就开始撰修国史,获得资料十分方便。以后唐李延寿撰《北史》,也利用了《魏书》的不少资料。前面已经指出《魏书·郦道元传》只有三百零九字,而《北史·郦道元传》为六百十二字。但此六百十二字,包括全录《魏书》的三百零九字在内。所以《北史》对郦道元的记叙中,有三百零三字是李延寿自己搜集的资料。现在我们比较一下《北史》和《魏书》的差别。

  首先,《魏书·郦道元传》是《酷吏传》中的一篇,但《北史》则不然。《北史》也有《酷吏传》,但所列出只有于洛侯、胡泥、李洪之、张赦提、崔暹五人与《魏书》相同,郦道元不在《酷吏传》之内。

  第二,《北史》中有五段对郦道元来说至关重要的评论,《魏书》都付缺如。这五段话是:

  一、"景明中为冀州镇东府长史,??道元行事三年,为政严酷,吏人畏之,奸盗逃于他境。"

  二、"后试守鲁阳郡,道元表立黉序,崇劝学校。诏曰:鲁阳本以蛮人,不立大学,今可听之,以成良守文翁之化。道元在郡,山蛮伏其威名,不敢为寇。"

  三、"道元素有威猛之称,权豪始颇惮之"。

  四、"道元与其弟道峻,二子俱被害。道元瞋目叱贼,厉声而死。"

  五、"事平丧还,赠吏部尚书、冀州刺史,安定县男。"从上列五段内容来看,则《北史》当然不能把这一位人物列入《酷吏传》。根据这五段,再加上《北史》抄录《魏书》即郦道元收杀丘念并弹劾元悦的一段,则郦道元虽然"威猛为治",但他的"威猛",是在这个乱世社会中的必要措施。特别是对于那些为非作歹的皇亲国戚,高官子弟,他毫不留情,无所畏惧。这样的一位官吏,应该说是一个清官,一个好官,怎能列入酷吏?是不是《北史》撰者特别厚爱于郦道元?看来也并非如此。《北史》成于公元七世纪中叶,较《魏书》晚一个世纪。撰者李延寿所能搜集的资料,在魏收来说,当时都在他手边。但假使魏收也把《北史》的这五段文字写在传内,则此传当然无法再归于《酷吏》。李延寿作为一个史官,他补入魏收有意未写的重要史料,无非尽他的职责。可以证明他并不独厚于郦道元的实据是,因为他全录《魏书》内容,却疏忽了在他自己补入的内容和抄录《魏书》内容之间的显著矛盾。李延寿补入了魏收不写的"道元与弟道峻,①二子俱被害"一段,却又照录《魏书》"然兄弟不能笃睦,又多嫌忌,时论薄之"一段。赵一清在《北史》此段下案说:"案此亦仍《魏书》之旧而未经裁削者,观其有从死之弟,则非不能笃睦可知。"《魏书·郦道元传》中没有把《北史》的第四、五两段话写入,另外一个明显的原因是,因为假使他写上这两段,他在《酷吏传》卷末"史臣曰"中的几句含血喷人的话就将不攻自破。"史臣曰"中说:"故或身婴罪戮,或忧恚值陨,异途皆毙,各其宜也。"不错,《酷吏传》中的于洛侯、李洪之、高遵、张赦提,确实"身婴罪戮"。郦道元是为朝廷殉命,死得慷慨激烈,受到朝廷追赠的命吏。而《魏书》却只写了"悦等讽朝廷遣为关右大使,遂为宝夤所害,死于阴盘驿亭"寥寥数字,而在"史臣曰"中,竟以"异途皆毙"一语把郦道元推向于洛侯、张赦提之流,用心不可谓不深。

  从这样的推究中,或许可以得出,赵一清所作的"恐素与魏收嫌怨,才名相轧故耶"的判断,并不是没有根据的。我无意否定二十四史中的一部,即《魏书》的史学价值。尽管历来有许多人说过贬低《魏书》的话,但平心而论,特别是从后世来看,作为一部史书,它不仅具有价值,而且具有自己的特色。但是由于涉及把郦道元莫须有地列入《酷吏传》的问题,所以不得不把魏收的其人其书说明一下。

  魏收当然是个有才华的人,《北齐书·魏收传》对他的评价是:"收硕学人才,然性褊,不能达命体道。"他平素的处世为人,《北齐书》也有一段介绍:"收既轻疾好声乐,善胡舞,文宣末,数于东山与诸优为弥猴与狗斗,帝宠狎之。"这段话十分深入地刻划了此人的内心与外貌。当然,从其人其书两者来说,我们现在需要判断的,后者显然比前者要紧。从《魏书》来说,魏收撰成此书,当时就有人以此书书名谐音,称为"秽史"。直到清朝修《四库全书》之时,《四库提要》仍说:"收以此书,为世所诟厉,号为秽史"。近人段熙仲教授在其所撰《水经注六论》①中也说:"魏收秽史,入道元于《酷吏传》。"当然,这些批评都未涉及内容。《北齐书·魏收传》记载魏收撰此书的掌故甚多,可以录出一段:所引史官,恐其凌逼,唯取学流先相依附者,房延祐、辛元植、睦元让,虽夙涉朝位,并非史才;刁柔、裴昂之以儒业见知,全不堪编辑;高孝于以左道求进。修史诸人,祖宗、姻戚,多被书录,饰以美言。收性颇急不能平,夙有怨者,多没其善。

  从这段话中可以看到,以魏收为主编的这个《魏书》编委会中收容的是怎样一批角色。特别是这位掌褒贬大权的主编,《北齐书》引他自己常说的几句话,事情就十分明白:每言:何物小子,敢共魏收作色,举之则使上天,按之当使入地。

  魏收当然没有想到,百年以后,还会有人出来撰修《北史》,不该"上天"的还得拉下来,不该"入地"的,也要拉上去。

  从魏收及其写作班子撰修《魏书》的这件事实中,我们也可以从中吸取教训,后朝为前朝修国史,首先当然是遴选人才。"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① 《北史》在"道"字下书一"阙"字。赵一清《水经注释》卷首录《北史》,在此处按云:"按史丈阙一字,从《魏书》及本史参验,当是道峻。"① 附录于《水经注疏》卷下,江苏古籍出版社,1989 年版。

  笔",②前贤早已有训,不必赘述。在时间上来说,当以相隔较远为宜。唐太宗主编《晋书》,不仅因为皇帝当主编,具有权威性;特别是因为从晋到唐,时隔两个多世纪,中间换过几个朝代,唐朝人可以客观地评论晋朝历史。或许有人认为,后朝接着为前朝修史,前朝资料俱在,收拾容易。但是为什么李延寿在一百多年后撰《北史》,而《郦道元传》中的上述五段材料,当代的魏收却偏偏不收呢?且不说像魏收这样的一个玩猴摸狗的人,真真的正人君子,因为时代接近,直接间接,千丝万缕的恩怨关系,包括后朝的御意和其它社会影响,对于束缚修史者的手脚,蒙蔽修史者的眼睛,作用是很大的。郦道元当然不是酷吏,绝不应列入《酷吏传》。魏收可以把他看作"何物小子",但李延寿却在百年以后把魏收贪没的材料公之于世。赵一清在一千二百多年以后又为郦道元仗义执言。这件事,给人们一种启发,有权有势者,要想除掉一个人,打倒一个人,在当时确是易如反掌。但是即使是最有权力的人,对于历史,他是无权的。历史无情,是非功罪,后世自有公论。② 文天祥《正气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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