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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我的忠诚

  “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吗?”

  我从来没有感觉到这样的失望。我原来真的以为我们会赢得2002年在日本的世界杯。我不知道是什么使得自己这么自信。

  是因为当了队长吗?是因为我的脚伤及时好了吗?还是因为一些琐碎的小事,比如我在飞机上的座位号刚好是幸运数字7?所有这些都被我看成了英格兰队夺冠的好兆头。然而最终我能确定的事情只是:这次失败的出征影响到我进入新赛季的精神状态,包括在家里的精神状态。英格兰队回到英国以后,维多利亚和我一起外出度假一个星期,但是我的情绪依然十值吐洹J率瞪希 诙燃俳崾 埃

  嗬 ?

  就已经受够了:“我不知道我还能忍受多久?”她说,“我一天到晚都跟一个既不笑也没有表情的人呆在一起。你难道就不能开口对我说两句吗?”

  她其实没有必要告诉我这样对她不公平。过去,我一直尽力地不把工作问题带回家,不论发生什么,我也尽量不因为曼联的事情而影响我跟家人在一起时候的情绪。但是这次不一样。当开始新赛季前的训练时,我的感觉仍然不好,就好像我没有得到很好的休息一样:疲惫,双腿沉重,没有激情。所有的事情都不对劲儿。我的状态一点也不好“现在并不是凌晨4点51分,不是吗?我也不是在下煤矿或者整天开着大卡车,不是吗?我一直热爱踢足球、热爱训练,然而现在我却有着不该有的感觉:我似乎不愿意回到曼联继续训练,不愿意面对另一个新的赛季。

  我的这种压抑感挥之不去,但是我又不得不埋头训练。曼联的队员们很幸运,因为教练很理解我们的心情,知道我们的状态不太好。也许正因为如此,这一次的赛季前训练不像以往那样艰苦。

  2002—2003赛季开始以后,我们直到5月初还没有在老特拉福德球场赢得一场比赛,可即便如此,我还是没有恢复到比较好的比赛状态。我不得不加强了训练。

  当你状态不好的时候,也许只有通过更加刻苦的训练才能找回感觉,我打算一搏。

  然而,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即将发生的最糟的事情却与足球无关。

  我和维多利亚一直竭力让生活过得井然有序,不仅仅是为了我们自己,因为我和维多利亚的生活对我们的两个孩子布鲁克林和罗密欧来说太复杂了。有的时候,突然会冒出一些什么事情,让你毫无准备。即使你有所准备,但是一想到这意味着你必须把前门锁上不敢出门,你也不希望这些事情发生。

  11月的第一场比赛是在老特拉福德球场上与南安普敦队对垒。

  通常,很少有其他的这类比赛会让我记忆深刻。我们没费很大力气便赢得了比赛,这也许主要是因为我们在主场比赛吧。尤其是因为罗伊·基恩受伤,所以由我戴上了队长的袖标,我当时在场上的感觉很好。当比赛以2比1结束的时候,我带着一种“又是一个星期六的下午”的心情轻松地走下了足球场。我盼望见到维多利亚,盼望和孩子们呆上一个晚上。然而,我却没想到,一件令我震惊的事情正在等着我。

  我一到更衣室,老头子就让我到办公室里跟他谈一谈。我还没有来得及换衣服,就穿着球衣球裤和球鞋走进了他的办公室。我猜想着会发生什么事情,却万万没有想到维多利亚在那里等着我。她看起来脸色苍白,十分紧张。我的心也一下子紧张起来。我看着她,等着她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是—种非常奇怪的感觉,从办公室里紧张的气氛中,我预料到发生了—件可怕的事情,然而却怎么也想不出会是什么样的事情。我看着老头子,他看起来似乎在回避我的目光。正在这时,我突然意识到房间里还站着另外4个人,其中有—个我有些面熟——曼彻斯特警局的一位警官,他向我介绍了其他3个人,他们来自S07——有组织重大犯罪调查指挥部,他们刚刚从苏格兰警局赶过来。

  4个身穿制服的人站在那里,我也穿着还滴着汗水的球衫站在那里:好像我们大家都在等待即将发生的事情一样。教练让我坐下听他们讲话。但我无法相信他们所说的。我竭力想理解他们所说的话。担那绝对不可能发生,也不应该发生。

  我望着维多利亚,从她的眼睛里看得出,她和我有着同样的疑问。我们该怎么办?

  从《世界新闻》的报告得知,4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已经在伦敦被捕。他们属于一个艺术品盗窃团伙。那天晚上还有另外4个人被捕,他们供认他们的团伙打算第二天早上绑架维多利亚、布鲁克林和罗密欧,索要500万英镑的赎金。

  维多利亚听了这一切以后,竭力表现得坚强。她开玩笑说如果他们绑架了她,就必须还要绑架她的发型师为地理发。现在,她看着我,看我如何接受这—消息。

  而我变得非常不安。我的胃开始抽搐:对任何人来讲,这都是最可怕的梦魇,当然不是每个人都会碰到这倒霉事儿。—开始,苏格兰警局来的人告诉我们,他们对此事非常认真,及时地逮捕了那些人,现在也安排了人守护着我们在埃尔德里艾奇和索尔布里奇沃斯的房子。

  当我们回家的时候,一辆警车停在过道上,几个警察也守庄大门值班。我们走进大门,发现房前的院子里还有一辆警车。我和维多利亚尽量不陷入恐慌,我也不得不说,看到警方如此神速地安排好一切,这多少让我们得到些安慰。那天晚上和第二天早上,我们一直关注着报纸和电视新闻。真相终于水落石出了。也许我们曾经看到或者听到一些意想不到的有关自己的故事和传闻,然而这次给人的感觉太不一样了。报纸上登出了劫匪在我们南面大门的照片,并报道了如果我不付赎金,他们会怎么对待维多利亚——他们会让我家门口的阶梯血流成河。这些报道让我和维多利亚彻夜难眠。

  我们恐惧不安,却无处躲藏,只能祈祷这一切赶快消失。对我来说,世界上最珍贵的事情就是家庭的平安。我想,对所有的父亲来说都是这样。因此,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竭尽全力地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我已经数不清我们听取了多少专家的意见。有的时候,我们只是觉得越来越迷惘:每个人的意见都不同,而我们觉得有些政客只不过是借着向我们提供帮助的机会,来提高自己的名誉。渐渐地,我们都不知道应该信任谁了。

  最后,我们求助的人是维多利亚的爸爸托尼。他曾经在安全部门里作过,当我们买下了在索尔布里奇沃斯的房子以后,他自己为我们安置了报警系统。甚至当苏格兰警局的人想看看能不能加固我们的报警系统的时候,他们都为托尼设计的复杂的报警素统感到惊讶。

  现在,我的生活到处都需要安全保障,这是在绑架阴谋被发现以前我们所始料未及的。这种生活并不容易,我们多么想和其他家庭一样,也出去看看马克斯和斯宾斯的组合或者麦当娜的演出什么的;无忧无虑地出去工作和参加各种社交活动。

  我们现在得前所未有地小心谨慎。在确保儿子们的安全的同时,我们还努力地不让他们觉得生活一下子变得古怪。绑架阴谋被发现一两天后,我告诉布鲁克林,警察出现在我们家里,是特意来让他看看他们的警车的。

  你可以想像,一个3岁的孩子听了这话以后是什么样的反应,他每隔10分钟就出去看一下警车,渴望着到警车里面坐一坐,并且想让警车上的灯一闪一闪的。

  如果你那时候问我,我会说,我宁愿自己没有在那个星期六下午以后,又去参加了星期二晚上与莱斯特队争夺沃辛顿杯的那场比赛。老板说有些球员需要休息一下,所以问我能不能上场。可我觉得自己也是需要休息的球员之一。曼联队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安排最强大的阵容进行比赛了。这是为年轻球员提供崭露头角的好机会,就像我在10年前因为布莱顿一战而一举成名一样。然而,这次我的名字已经被列在了与莱斯特队比赛的球员名单上,而老板也知道,一旦他挑选了我去比赛,我是不会反对的。

  老头子每次做的决定都会有很好的理由,即使你当初不愿意,就像我在与利兹联队比赛的那一次。但是回过头来想一想,你也会觉得他这么做确实是有利于曼联队,当然也有利于球员本身。不过,有的时候这也让你有点发疯:因为你觉得老头子比你自己还了解你。我猜他知道我热爱足球,因此决定让我领队曼联参加那场比赛,这不仅对其他队员有好处,而且也能帮助我从前几天离开老特拉福德球场以后经历的混乱中休息一下。而一旦我走进球场,我便不顾一切地踢起球来。结果,老头子也没有想到,那天晚上我很快便踢进一球,接着,在禁区外又踢进一球,最后我们以2比0获胜。

  那场球赛之后我可以休息了,但不是我所期望的那种休息。在比赛结束前几分钟,我在跟莱斯特队的中场前锋泰维·本杰明抢球的时候,身材高大的他一下子扑在了我的身上,结果我坐在那里一时喘不过气来。我知道事情严重了。后来曼联医疗队给我做了检查,说我的肋骨被撞伤了。但是,我继续训练,甚至在周末还上场参加了比赛。他们认为,要是我的肋骨有裂缝的话,我是没法做这些事情的。然而我的疼痛告诉我,我的肋骨恐怕没有只是撞伤那么简单。最后,照片结果出来了,我被撞断了一根肋骨。

  以前在比赛中,除了一些小麻烦以外,我基本上没受过什么伤。可现在不到一年,我已经是第二次受伤了。不过,我也由此因祸得福。我从来不想错过比赛,但是从日本回来以后,在这次赛季开始之前,我却一直感到心力疲惫,现在好了,我不得不休息。全体队员都被邀请去白金汉宫,我可不能错过这一机会。当我被作为队长介绍给女王的时候,我感到非常骄傲。女王询问我的伤怎么样了。我想她问的是我上个赛季受伤的事,而不是这次撞断肋骨的事。她还问了我那次绑架事件以后我们的生活是怎么安排的。很明显,她对此非常感兴趣,也许这是因为她也很关心她个人安全的缘故吧。

  不久,我和维多利亚带着两个孩子前往巴巴多斯岛度假,这似乎是多年以来我们第一次带着孩子外出度假。安排这次度假还颇费周折,因为我们担心着该去哪里度假,会不会被很多人知道。直到最后,我们才选定了去巴巴多斯岛,而且只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家里人。然而,当我们到达宾馆的时候,已经有很多报纸记者跟踪而来了。谁知道这是怎么发生的呢?是不是在飞机上或者机场里被人看见,因而暴露了行踪呢。?结果,我们全家大部分时间都呆在了私人海域。最后一天我带着布鲁克林到沙滩上去的时候,发现在离我们的别墅几米远的地方,已经有相机守候在那里了。能够和全家一起飞到一个美丽的地方,享受阳光,奢侈地度假,我觉得自己非常幸运。然而不幸的是,我却没法和家人一起在海里游几个小时的泳。

  不过,我总算得到了放松,而且能够和家人好好地呆在一起。

  度假完毕,我身心轻松地回到家里,迫不及待地想去踢球,我已经好几个星期没有练球了。然而当我不在球队的时候,发生了一些事情。我一回到卡灵顿训练的时候,就感觉到一种冷冷的气氛,不是在俱乐部里,而是在阿莱克斯·弗格森和我之间。这种情况电会发生在当你受伤不能参加比赛,因而你就像不存在了的时候。

  毕竟,老头子必须依靠他现有的队员去赢得比赛。

  但这次的感觉有所不同。如果我知道未来的几个星期里将要发生什么的话,我一定会在局势失去控制之前努力挽回的。我在曼联度过了最愉快的十多年的时光,从来没有想到过要离开曼联,而且离开得这么快。一刹那间我似乎被推进了一个困境,我开始怀疑自己的未来是否还在曼联,甚至怀疑自己将来还能不能踢足球。

  老头子从来没有在训练中或者任何场合跟我提起过—个字。经过一个月的冷战以后,我决定自己找出答案。在过去,跟老头子任何形式的会面总是很严肃的事情。

  站在他的面前,还没等说出一个字,我的下嘴唇就会开始发抖。我一直很顽固,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也变得越来越成熟了。而最重要的是,我对自己有信心。我妻子对我的信任也让我变得更加自信。于是,我问老头子是否可以做一次坦率的面谈。

  “出了什么问题了吗?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吗?”我问道。

  他承认了,而且是非常大的问题;简要地说,这个问题起因于我没有立即去度假,而是等到跟队友们去了白金汉宫以后才去度假。老头子认为如果我立即去度假的话,我的伤会好得快一点。我对我的身体状况做了辩护,因为医生当时告诉我,肋骨折断不可能好得很快,至少需要休息4个星期才会复原。而至于去白金汉宫,我争辩道:“我是英格兰队的队长,当然会很自豪地应邀前去白金汉宫拜见女王殿下。如果我不出席的话,报界肯定会说三道四的。全体世界杯的队员们都去了,我觉得我也有责任去。阿什礼·科尔仅仅因为穿着训练服出席都受到了批评,要是我根本不出席,我又会受到什么样的批评呢?”

  结果,老头子回答了一句我永远也忘记不了的话:“当我看见你出现在那里的时候,我真怀疑你对曼联是否还忠诚。”

  我怔住了。老实说,我难以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话。因为我在曼联已经待了13年了。

  “我爱曼联。我也想留在曼联。但是如果你不想让我留下来的话,你应该告诉我。”

  老头子没有回答。我走了出去。接下来的日子里,这场对话就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在训练中,不论我做什么,我都会受到严厉的批评,没有任何理由。老头子从来不害怕对曼联进行任何改变。

  他已经卖掉了安德鲁·坎切尔斯基,现在也许该轮到我了,而我也越来越感觉到自己将被宰割。我们大家都习惯了老头子对我们的批评:多年以来,这是他把我们锤炼得更好的方式之一。然而,这次他对我的批评却不是这样,这是一种个人侮辱性的攻击。不论我多么努力地表现,我总会受到这样的待遇。问问维多利亚就知道了,她当时一边为年幼的罗密欧操心,一边为我的沮丧状态感到厌烦。

  然而这能怪她吗?只有她日复一日地听着我这个不快乐的丈夫诉苦。

  那天与老头子的谈话没有解决任何问题,即使在我完全复原并且开始为曼联踢球以后,仍然是这样。似乎在他的眼里,我已经不能做出任何正确的事情了。在训练场上,他继续对我批评不断。而在足球以外的任何小事,也足以使我陷入挨骂的境地。在圣诞节前,队员们总会去当地医院送一些礼物给住院的孩子。以前队里总是安排我送完一部分礼物之后,再由维多利亚送一些礼物到曼彻斯特的克里斯蒂癌症治疗医院。那天我像往年一样问教练今年是否还要这么做,结果我发现这是一个错误。因为老头子认为我是在怠慢其他的队员,我是想与众不同,得到不同的待遇。

  然而他所说的都不是事实,其实我一点也没有这样想过。

  在沃辛顿杯比赛中,我们在老特拉福德球场和切尔西队角逐的那一天,布鲁克林第一次在幼儿园里过生日。我们在早上训练完以后,安排在中午1点钟集合准备比赛。我问老头子我是否可以晚到几分钟,因为比赛在中午开始,而且要踢1个小时。也许我应该清楚自己不该问这个问题。如果我是另外一种性格,我完全可以径直离开,然后在回来的时候用交通堵塞为借口迟到15分钟。和很多父亲一样,我非常希望在儿子生日那天去幼儿园看他,我希望老头子能理解我的心情。我所预料的最糟的情况也不过是他不同意,告诉我说,我们有一场非常重要的比赛,他不希望我离开。然而他却出人意料地愤怒起来:“大卫,你究竟想要什么?哪一样更重要?”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就转身走开了。我不得不把这作为他对我的答复。我很遗憾不能参加布鲁克林的生日派对,也理解老头子不想在比赛的那天让自己的球员离开。但我不懂的是,为什么我只问了一句,他就做出这么激烈的反应呢?现在结束与老头子的关系是我想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然而我无需这么做,因为老头子和我继续在进行冷战。这是我在老特拉福德球场上最难熬的3个月,老头子对我越来越冷漠,越来越视而不见。我也越来越压抑。

  不论是在训练还是在家里,我都觉得自己似乎躲进了一个壳里。他忽视我,而我也在忽视他以及任何事情。很显然,我对加利、维多利亚和托尼提起过所发生的事情,但我真的找不到曼联会有谁来为我和教练之间的事情进行调解。布莱恩·基德、史蒂夫·麦克拉伦,还是埃利克·哈里森,或者其他队员?我真的希望找到一个人能够理解发生的一切,并且对我提出合适的建议。新来的卡洛斯·奎罗斯,也是一个有名的训练指导,他应该没有问题。但也许是因为语言障碍或者他本身也是一个名教练的原因吧,我始终觉得跟他谈话不是很舒服。而奎罗斯本人似乎也没有这个意思。老头子他本人呢,很明显,根本不想跟我说话。在曼联的生涯里,我第一次觉得找不到一个可以求助的人。

  前面我提到过,对于我父母的离婚,我感到很难接受。他们离婚之前什么话也没对我说过,突然之间他们的关系就走到头而离婚了。我跟爸爸妈妈的关系也因此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任何离婚家庭的孩子也许都能体会我的这种迷茫的感受。

  特别是跟爸爸在一起的时候,我更感觉到一切都变了。在过去,我总是第一个想找爸爸诉说老特拉福德球场上发生的一切,而现在他自己也处于失落和压力之中,我又怎么能给他增添烦恼,向他讨询意见呢?我的妈妈跟维多利亚的妈妈一样,是世界上最能照顾好小孩的那种人。在曼联的任何时刻,我妈妈都给予了我很大的支持。

  我一直都知道爸爸妈妈在支持着我。但是,就足球而言,妈妈只能给我支持,而爸爸才能给我提供建议。现在,妈妈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我和教练之间的冷战如何地让我寝食难安,又如何伤害到她的儿媳和外孙。妈妈决定为我做些什么,而且不让我知道。

  在英格兰足总杯中,我们和西汉姆队比赛的那天,我妈妈电来到老特拉福德球场观看比赛。第一次,我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影响到我的比赛。我们以6比0获胜,但是这并没有让我为之高兴。比赛到中间的时候,不知为什么老头子把我换下了场。

  我记得我被换下来以后,就迅速地离开了。当我和维多利亚一起坐在车里的时候,我真的想哭。我觉得自己是那么的软弱无力,我坐在那里,终于泪如泉涌,我哽咽着克制住自己的眼泪。过了一会儿,妈妈也离开了老特拉福德球场,她和乔安妮开车直接回了伦敦。她在车里打电话给我说道:“我去见过他了。”

  “见过谁了?”

  妈妈没有说话,但我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我愤怒起来。妈妈自作主张地去见老头子,在我看来,是非常愚蠢的事情。

  妈妈解释说她不是特意去的,只是碰巧在走廊上遇到了他,她便觉得有必要跟他说说她的想法。我已经27岁了,我觉得我应该自己处理自己工作上的事情。妈妈做的事情让我十分惊讶,我想老头子也一定很惊讶。她告诉了我一些谈话的内容,其中有一句话让我永远也忘不了。

  “你知道吗,桑德拉,大卫的问题在于现在每个人都在奉承他,他被宠坏了。”

  老头子说过的任何其他的话都没有像这句话一样给我当头一棒。我一直相信,不论别人怎么说你,怎么看你,最重要的是自己要真实地面对自己。当我在少年时代为瑞德维流浪者队踢球的时候,当我为热刺队踢球的时候,当我为曼联踢球的时候,我爸爸每次为了什么事情对我生气的时候,都会让我觉得自己真的做错了。

  而他也知道说什么话可以真的打动我:“你变了。”

  他仅仅需要说这几个字,就足以刺痛我。别人一直说我在欺骗足球,欺骗自己的人生,说我是假装出来的,说我并不是真实的我。我爸爸知道说什么样的话可以刺痛我,教练也知道。那天在和西汉姆队比赛结束后他对我妈妈所说的话,就正如当年我父亲所刺痛我的方式一样。我知道他们是何其相似:强硬固执,让别人惊醒。

  也许他们俩都不知道,我的性格中也秉承了很大一部分的固执。我不能让自己受到扭曲和压抑。刚开始,我对妈妈去见老头子很生气,但是这个事件让我意识到,与其让不安、沮丧来折磨自己,还不如勇敢地面对我和老头子之间的问题。

  几天以后,老头子提出要见我,他想跟我谈谈英格兰队和澳大利亚队友谊比赛的安排。他希望我理解他只让老队员上场45分钟。

  当然,作为英格兰队队长,我必须知道要安排什么。这样的安排很好。现在该轮到我了。自从与西汉姆队比赛那天以后,我就长时间地考虑我该跟老头子说什么,以及他会怎么回答。我们已经休息了好几天,这给了我时间思考我最关心的几件事情。我想知道,他是不是希望我离开曼联。如果不是,而只是想继续这样跟我冷战下去,我就要让他知道我有别的选择。我无法想像自己会真的那样做,但那是可能的。因为我在银行里的存款数目已经足以让我做出与金钱无关的决定。与其让自己热爱的足球生涯支离破碎,还不如及时地从球队里退役。我甚至与维多利亚讨论过这个问题,虽然我不大相信这会真的发生。

  “我们现在可以解决我们的问题了吗,教练?”

  “什么问题?我们之间有问题吗?”

  “是的。我们有。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但是你对我的所作所为让我非常不快乐。”

  “我什么也没对你做呀。”他说道。

  接着,他又说:“你对我不也一样吗?你对我视而不见,甚至在队里讲话时都不看我一眼。”

  这是真的,但这是我惟一能够做的。有的时候,我不想让自己太受压抑。当你没法解决问题的时候,你总会逃避吧。

  “老板,你这样对待我已经很长时间了。至少从我折断肋骨和访问白金汉宫的时候开始,你就这样了。我不再喜欢训练,不再喜欢足球。我不能再这样过下去。”

  当我问他,他是否真的认为每个人都在奉承我,而我也因此被宠坏了的时候,我想,我终于冲破了他的防线。那是个奇怪的时刻一很不确定的时刻一不像以往我和他之间的任何时刻。也许他很惊讶我妈妈告诉了我他们谈话的内容,也许他很惊讶我居然不介意让他知道这件事。一开始,他否认他说过这样的话,努力解释他真正的意思是什么。但在我看来,老头子所说的一切都不得要领。

  “我不同意你的说法,我们先不说这个。即使你不赞成别人对待我的方式,但那是我的错吗?你能因此就这样对待我吗?”

  我想老头子同意我所说的,毕竟我说的在理。然而,这一点对我太重要了,我无法把它撇下不谈。

  “我现在27岁了,我想我已经成熟了一些。我觉得相对挑毛病,鼓励对我更加有效。你一连好几个月都对我挑毛病,也许这在过去有用,但现在没用了。现在我如果踢球踢得好的话,只有我自己和我的家人给予我鼓励,不是因为你一直对我吹毛求疵的缘故。”

  他解释说,他没有故意挑剔我,他对我和其他队员都是一样的。我知道这不是真的,但是我别无选择,只能接受他这样的说法。我已经说了很多我想说的话,但奇怪的是,老头子并没有跳起来反驳我。他甚至没有发怒。也许这正是这次谈话没有达到我原先预想的结局的原因,我本以为我们要么就达成真正的和解,要么我就告诉他我打算退役。相反,他却告诉我,他想和我继续谈下去。

  “你跟我保持沟通,我也会跟你保持沟通。我们可以沟通得非常有效,我希望这是一个起点。”

  老头子在用他半开玩笑半讽刺的方式对我说:“在你哭鼻子之前,到我这里来跟我握握手吧。”

  我不想哭,也不想跟他握手,但是我却这么做了。我站起来,走出了办公室。

  我觉得这场谈话什么也没有解决,什么也没有改变。然而,第二天早上训练的时候,我却觉得有所改变了。老头子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或者看起来是这样,他变得积极、鼓励、友好起来。有一会儿,我感觉好极了。看来我们的谈话有效了。这正是我所需要的,足以使我从很多天以来的阴霾中振奋起来。这意味着我不用再垂头丧气,而可以高高兴兴地继续训练和比赛了。我觉得老头子和我之间的嫌隙开始成为过去,而我们之间自肋骨折断和访问白金汉宫以来的紧张也开始消散了。

  然而,事实上我错了,这只不过是暴风雨之前的平静。

  在我前去参加英格兰队之前的星期天,我们在主场和曼城队进行了一场比赛。

  在这个赛季的早些时候,我们队在缅因大道体育场以1比3输给了德比队,我没有参加那场比赛,所以踢好踢坏都跟我没关系。那次比赛以后的第二天,加利·内维尔在更衣室里对我说,他从来没有看见老头子在比赛后那么愤怒过。结果,在老特拉福德球场的这场比赛也好不到哪儿去。曼城队先进了一球,我们后来才踢进了一球跟他们扯平。赛后,老头子在更衣室里重点批评了我,说我传球失误太多。可我记得自己只失误了几个球而已。我没有站起来反驳他,只是坐在那儿任凭他批评。

  但随后一个星期发生的事情,让我很后悔我这么做。如果那天下午我站起来为自己辩护,而不是消极地等待下一场球赛的话,事情也许会不一样。

  人们常说变动也是一种很好的休息。那个星期,英格兰队以1比3输给了澳大利亚队,但这场比赛对我们来说绝不是什么很好的休息。老队员主要踢了上半场,然而我们的状态不怎么好: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气氛,因为我们大家都想着45分钟以后年轻的队员就会上场了,比赛将完全由一支新的队伍来接替。澳大利亚队的球员中大部分都在英格兰踢过俱乐部比赛,他们对我们很了解,所以他们领先两分并不奇怪。但是我对接着发生的事情非常愤怒。当我们回到更衣室的时候,我询问老头子我是否可以在下半场再踢一会儿,因为我觉得为了对得起曼联的球迷,我们老队员应该对上半场的失利负责,并努力扭转局势。老头子拒绝了,他不想改变事先已经做好的安排。要想好好观察维尼·鲁尼的表现,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考虑到在争夺2004年欧洲杯的人围赛中,英格兰队与土耳其队在灯光体育馆的激战的时候,这位17岁少年出类拔萃的表现,我想没有人会认为老头子的这次安排是不妥当的,,由于下一场激烈比赛要在几个星期以后才举行,所以现在还没有人开始考虑到它。

  2月的那个晚上我们败给澳大利亚队以后,英格兰队的教练和球员们都受到了报界的猛烈抨击。自从世界杯赛以来,报界就一直对教练颇有微词。我们在2004年欧洲杯外围赛中的第一场比赛,的确是一场艰苦的角逐。虽然我们在那个可怕的球场上最终战胜了斯洛伐克队,但这仍然于事无补。报界继续批评我们踢球踢得没有风格,没有激情,,可我个人认为我们拿到的那3分是很了不起的。接着,在主场与马其顿队踢的那场比赛中,虽然我们还是踢了一些很不错的球,但是我们原本以为会轻易击败他们,结果却和他们踢成了平局。突然间,媒体攻击我们的炮火更加猛烈了,似乎一些原来就不赞成弗格森任教练的人现在终于找到了机会逼他下课。

  媒体的大部分批评都集中在我们一连两场比赛表现不佳,以及俱乐部与国家利益的争论之上。许多言辞非常激烈,比如他们说老头子不够资格当一名一流的教练。

  对我来说,并不存在为曼联还是为英格兰队踢球的选择。就足球而言,曼联曾经是我的生命,但每次为英格兰踢球的时候,我也会感到自豪,尤其我还是英格兰队的队长。听着媒体大惊小怪的评论,我不知道老头子是怎样想的。我开始怀疑自己作为一名国际球星和一名丈夫、一名父亲的人生,是不是就像曼联教练当初所说的那样,成为了一个“大卫·贝克汉姆的问题”呢?当然,不论我怎么思考这个问题,我现在也无计可施。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回到卡灵顿训练,为英格兰足总杯第五轮比赛中我们在主场与阿森纳队的对抗做好准备。

  老头子把我们大家召集到一起。除了从国际日那天就离开老特拉福德球场的为英格兰队踢球的人,其他的一些队员也都在场。

  “你又回到曼联来了。星期六的比赛非常重要。你一定要做好准备。”

  在我们俩之间有着一股冷冷的气氛。一定是什么惹怒了教练。

  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我只是感觉到我们俩之间的关系再度紧张起来,而且我预感到这个关系将要崩溃。我记得在跟阿森纳队比赛前的星期五晚上,我跟一个队友说道:“事情不太对劲儿。一定有什么事情惹怒他了。明天肯定要发生什么事。”

  比赛很不顺利。阿森纳队歪打正着,以一个幸运的任意球先得—分。比赛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老头子说,他对我的表现很不满意。他让我不要在右方后退,而应该朝着阿什礼·科尔那边深入挺进。我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我望着站在我后方的加利,看得出他也不同意这个安排。我不想说什么。现在我们不过才落后一分,我相信我们一定可以扳回一分,而且比赛还剩下45分钟,我们完全可以扭转战局。

  然而,我踢得越来越糟。下半场刚开始,埃杜传球给韦尔托德,结果阿森纳队又进一球,进了两球。我踢得很不好,其他人也是。赛后我们成群结队地回到更衣室,我马上脱下自己的球鞋和护腿板,因为在比赛中我的腿被踢了一脚,我得把这些换下来。老头子走了进来,关上门,脱下夹克挂到衣钩上。他的第一句话是:“大卫,第二个球怎么说?你当时在做什么?”

  他在怪我吗?我非常吃惊。

  “这不是我的错。他们队有个家伙在中场越位了。”

  老头子继续说道:“我在比赛前告诉过你。问题在于你根本不让别人跟你说话,你根本就不听别人说话。”

  我无法相信他为什么这样说,我在整个足球生涯中都一直在听,而且也想听别人说话。

  从见到教练开始,直到现在,我难道不是一直在听他说话吗?

  “大卫,当你犯错的时候,你得坦率地承认错误。”

  “教练,对不起。但我没有错,这不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受到责备。”

  “不,你应该受到责备。”

  更衣室里的每个人都听见了我们的对话。当然,每个人都知道我是对的,队里有一半的人都应该对阿森纳队进的第二个球负责。

  然而老头子却把责任推到我一个人身上。我觉得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欺负了,我被迫退缩到角落里,毫无理由地受到唾骂。我陷入了困境。于是我开始咒骂他。

  任何一个曼联的球员也不敢这样对待教练。现在回想起那天下午的事,我都仍然不敢相信那是真的。

  老板从房间的另一头向我走近了一两步。地板上正放着一只球鞋,他抬起腿一脚踢开那只鞋,我不知道他是朝着我踢,还是朝着墙踢。他是那么愤怒。我突然觉得自己的左眼被球鞋击中了,剧烈地疼痛起来。我用手捂着左眼,发现我的眉毛下面在开始流血。我不顾一切地冲向老头子,我不知道自己以前有没有像这样失控过。

  几个队员站了起来,吉格斯第一个拉住了我,然后加利和罗德·凡·尼斯特洛伊也拉住了我。突然间,这一切就像枪战片里面的场景一样,我拼命地冲向老头子,而一群人竭力地拉着我。老头子后退了几步,我想当时的场景也让他大为震惊。我的暴怒最多持续了1分钟,然后我就平静了一点,走到医疗室里面去了。

  医疗队的一名医生给我止住了血,我在那里大约待了5分钟。

  医生和理疗师竭力想让我保证不再回去继续刚才的战争。我告诉他们我没事。

  我回到了更衣室,穿上衣服以后就打算离开了。当我走到门口的时候,老头子站在那里:“对不起,大卫。我不是故意的。”

  我甚至不想再看他一眼,我对刚才发生的一切仍然非常愤怒,根本不想对他做出什么反应。于是,我一句话也没有说,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去,来到了休息室。维多利亚在那儿等着我。我只想尽快离开老特拉福德球场回家。

  “出了什么事了?你的眼睛怎么了?”

  我对维多利亚说待会儿再告诉她,但是她想马上就知道。于是我跟她说了刚才发生的事情,顿时,维多利亚变得跟我一样愤怒。

  她一直忍受着我在这个赛季大部分时间里低落的情绪,现在,她觉得她很想为此做些什么。

  “他怎么能那样对待你?我要马上去见他。”

  我不知道如果维多利亚去见他,她会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

  但是我不想让我的妻子也卷进来。我觉得不宜久留,坚持要马上离开。结果,那天晚上晚些时候,我的左眼又开始流血。我不得不打电话叫医生。医生很快赶了过来,并用一些绷带为我止了血。

  我应该预料到这一事件的后果。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在曼联和阿森纳队的球员们离开老特拉福德球场之前,这个事件,至少是事件的一部分,就已经传到报界那里去了。第二天早上,当我走出我在埃尔德里艾奇的房子的时候,我的头发往后梳着,以免它掉下来遮住我眼睛上的伤口。不一会儿,就有人给我拍了照,星期一的报纸全都登出了我受伤的照片。我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并且觉得自己好像成了一件展览品。

  与老头子交恶真是糟糕透顶。这让一切事情变得很难处理起来,成千上万的人都在看着你,预测你将来会怎么做,猜测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情。至少一连好几天,我都没有去细想我跟老头子的关系怎么会走到这步田地,因为一想起他那天在更衣室里做的事情,我还是怒火难消。虽然他当时对我说过对不起,但是现在这件事情既然被公之于众,我觉得他应该公开向我道歉。我当然不会想到应该由我先做出让步。

  在老特拉福德球场外面,这件事越闹越大。每个人都在发表他们自己的看法,不管他们是不是真的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使得我越来越难看清我和老头子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先是争吵,我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然后他做出了激烈的反应,最后,我的眼睛出现了一个小伤口。过去几个月来的紧张关系似乎在那几分钟内全部爆发了。也许只有老头子本人才能告诉你他当时是怎么想的。

  但是我知道,而且他本人也说过一他没有要用鞋子打我的意思,不论他当时是多么愤怒。我觉得这一切真是倒霉。曼联马上要跟尤文图斯队进行一场激战,我不希望我和老头子之间的个人问题影响到我为这场比赛做准备。

  我意识到,不论老头子说什么或者做什么,在星期三晚上老特拉福德球场的比赛之前,我都得先吞下这个苦果。在比赛前,我发表了一个声明,说我和教练之间的事件纯属意外,那已经成为过去,而我们现在应该做的是集中精力击败尤文图斯队。我觉得这是当时我能为自己和队友们所做的最好的事情。结果,那场比赛我们以2比1获胜,老头子在赛后也发表声明说我踢得很出色。我对此很欣慰。我们下一次的谈话是纯粹关于足球的。我们没有举行会议或者其他的什么,我们只是在一起重新观看了被阿森纳队击败的那场比赛的录像。老头子指出当阿森纳队踢进第二个球的时候,我的位置站错在哪里。但他同时也承认当时有一半的队员都站错了位置。这几乎等于承认他当初只责怪我一个人是不公平的。

  在我作为曼联球员的足球生涯中,我经常在比赛中经历比赛叫;断的时刻。一个月后,我和老头子似乎就处在了比赛中断状态,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然而,我到现在才意识到:在和阿森纳队比赛完以后,我们经历的那一幕,已经使得我和教练的关系无可挽回了。阿莱克斯·弗格森早在那个时候就决定了跟贝克汉姆的关系了吗?他是不是早就打算不让我呆在曼联了呢?即便如此,我想,对后来6个月里即将发生的事情,老头子和我一样毫无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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