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传记文学 > 我的立场 > 第十四章 曼联生曼联长
我和曼联的关系第一次悄然失去了。
土耳其队在2002年世界杯上的表现太出色了,他们的过人、跑动和边锋的速度无不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他们的打法正确,使这支球队成了一支值得观赏的伟大球队。就纯粹的足球而言,他们在小组赛以及之后在半决赛中对巴西队的两场比赛成为这个夏季中最好的比赛。当他们从日本和韩国回来时,他们被认为是世界第三大球队。当然,我们要让他们不再对2004年欧洲锦标赛预选赛抱有幻想。在抽签结束的那一刻起,英格兰队和土耳其队之间的比赛就成为决定谁能从第7小组出线的决定性的比赛了。这样,在2003年4月2日,经过了在这个赛季的早些时候和马其顿队比赛中丢球之后,我们知道在日光体育场与土耳其对阵必须产生这样一个结果,即我们必须给我们自己一个像样的机会,以最高分结束最后一场预选赛,这对于我们10月底在伊斯坦布尔举行的告别赛十分重要。
尽管我认为我们需要一个国家级的体育场举行英格兰和英格兰足总杯的比赛,但我真是很喜欢在全国各地的各个俱乐部的赛场上打国际比赛。这给人们提供了一个近距离观看英格兰队的机会,否则他们就不会千里迢迢来到温布利。而且我还要说,球迷和球员之间的关系因此也变得更好了。这好像是俱乐部的铁杆球迷在这些日子里倒向了一边,支持者们作为一个整体站在球队背后。当曼联球员的名字被一个个宣读出来时,似乎英国的支持者们嘘曼联球队的日子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参加一场压力很大的比赛,在球场四周能有一个为我们加油鼓劲的热情群体,那是极有帮助的。我们都盼着在日光体育场和土耳其队对阵:那里气氛的热烈毫不逊于国内的任何一个场地。
对于那天晚上在球场外发生的事情,我并不责怪桑德兰足球俱乐部。在赛前和比赛中间发生的骚乱事件是个实实在在的打击,就如同回到了从前那些不堪回首的日子:太多的白痴,以至于你无法忽视他们,使其余的英国球迷乃至英格兰球队感到无比沮丧。当时我想:下一场球就是关起门来踢,也不会比这更差劲。而这正是欧洲足联在调查日光体育场发生的种族主义的叫喊和球场入侵事件时所发出的威胁。
我当时的感觉是如此强烈,以至于我公开说出了这个想法:如果英格兰队不得不在一个空体育场内踢一场比赛,以便让人们意识到种族主义分子和闹事者给比赛造成的损害的话,那千脆就这样好了。我不知道足总在当时对于我说出自己的想法有多么喜欢。在我们同斯洛伐克队在主场打下一场预选赛之前,我们向支持者们发出了一个呼吁,请求他们以正确的方式支持我们。那天晚上我没有在沃尔克斯体育场,我在对土耳其队的比赛时被警告受罚已经意味着我不能踢这场球了。然而,每个人过后都告诉我说,球迷们在雷斯特的表现给英格兰增了光。在2002年世界杯赛的过程中,我们改变了全世界对英国球迷的看法。我希望这种趋势能够保持下去。如果我们赢得了欧洲冠军联赛的资格,然而到头来却因为我们把事情弄糟而被禁止去葡萄牙参加比赛,那样就太可怕了。
球迷骚乱事件使当晚的日光体育场黯然失色。当时报纸有关流氓闹事的消息和球队的消息一样多。这是一个耻辱,因为这是另一场我们都应该为主感到骄傲的英格兰队的表演。我们以2比。打败了欧洲强队之一,并且成为小组第一。此前的星期六,我们在列支敦士登以同样的比分赢得了比赛。专家们以及一些支持者早就挖苦过我们:如果英格兰队打败一群业余选手还要如此费力,那么还怎么指望它进入决赛阶段比赛?可足球是靠比赛结果说话的。虽然我们踢过一些漂亮的球,但是在南安普敦和马其顿的比赛中,我们却输了。除此之外,尽管踢球时遇到过一些困难,但我们在第7组中赢了所有的比赛。斯文总是把这句话挂在嘴边:拿三分。你赢了人们期望你赢的比赛,而你是如何赢的则无关紧要。大赛来临之际便是你期盼着找到大展身手进行比赛的时候。
同世界上任何一支球队一样,土耳其队保持着进攻状态。这正是他们的基本打法,而如果你任由他们进攻,他们则会将你的防线撕得粉碎。斯文和他的助手、接替史蒂夫·麦克拉伦的布莱恩·基德,谈到了我们要以攻对攻,打破他们的神话。
对于这场比赛来说,这太重要了。作为队长,我觉得要靠我来带头尝试并做出榜样。
在下半场,我的确出现了一两次撞人动作,这使我失去了踢另一场球的机会,但我并不为此感到后悔。我知道这种说法听上去似乎像是老一套,可我们需要做的正是紧紧贴住土耳其队。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控球,但从没有时间组织任何攻势。整个晚上,我感觉我们才是进球的球队。土耳其队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太多像韦恩·鲁尼这样的球员一我们也没有。虽然他没有进球,这个家伙却使大家受到鼓舞,每次他得到球后,对手都吓得要死。迈克尔·欧文进行了大胆的跑动,我确信他会进球。然而,迈克尔却在一小时后受了伤。达里乌斯·瓦赛尔替换上场,在接了一个里奥·费尔南德的头球后,他踢进了一个反弹球。大卫·詹姆斯做了一个绝妙的救球动作,然后克伦·戴尔踢进了一个罚球。到了伤停补时阶段,比赛输赢已定:土耳其队绝不是世界杯上的阿根廷队,我们令人不可思议地击败了他们。
这个赛季经历的怀疑、挫折和愤怒太多了。我走向了日光体育场的角旗,而此时的情感也可能会变成来自另一方面的焦虑。我要得到的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果了:不必理会那些怀疑者们,我们在这场比赛中的表现已经达到了在慕尼黑和札幌比赛时的水准。之后斯文跑来跑去地和大家握手,赞扬着我们。在我们没踢好的时候,他总是似乎要抄起棍子打我们,而当我们赢了的时候,他只会点着头,向人们说:“队员们今晚太棒了,我真为他们感到高兴。”
星期二一大早,在返回曼彻斯特的高速公路上,我简直无法控制自己不去释放自己在前一天晚上获得的全部的积极能量。我能否把自己和阿莱克斯·弗格森之间的问题抛开呢?加利·内维尔总是说老板在每个赛季至少会把每个球员训斥一次:那是他做事的方式。
你无法争辩。年复一年,他总是要从我们身上挖掘出更多的东西,是不是?我们在加的夫把事情搞得一团糟,在沃辛顿杯决赛中以。
比2输给了利物浦队。我们还没能参加英格兰足总杯一到什么时候我也不会忘记这些。但是,我们还在超级联赛,胜利将再次属于我们或者阿森纳队,对此我毫不怀疑。而在欧洲冠军联赛中,我们在四分之一决赛中和马德里队踢平。无论如何,还从来没有人对在曼联踢球或对看曼联踢球感到厌烦。而我此前的绝望是从来没有过的。距离在老特拉福德举行的欧洲杯决赛只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了,还会有更多的历史在那里等待着创造。
当我们发现曼联将要和马德里队比赛时,我们正在训练场。就我所知,这将是欧洲最好的一场比赛。这不仅仅是因为比赛是在两大俱乐部之间进行,还因为两支球队的踢球方式。过去的经验告诉我们,参加这类比赛会让人多么的激动。我们还知道现场气氛将会怎样。谁能不为进入老特拉福德或伯纳乌球场踢球感到激动呢?
曼联的所有队员都相信,如果我们能够打败马德里队,我们就能够一直打下去,并获得比赛的最后胜利。在同马德里队对阵前的那段日子里,在曼彻斯特城的每个地方你都会感觉到有关这些比赛的谈论。
我好像记得,正是在抽签前后一第一轮比赛的两个星期之前——有关我正在向马德里转会的故事开始在报纸上出现。我知道那些谣传与我根本就无关,也没有想到它们会与俱乐部有什么关系。
当老板把这些谣传当作玩笑的时候,我认为他是对的。
“故事偏偏在我们准备好要和他们踢球的时候出现,这真是巧他感到恼火是对的。我们要准备迎战马德里队,而我们在前一个周末刚刚在联赛中经历了一场大战:主场大战利物浦队。在同上耳其比赛之后,我的腿筋有点痛。这没有什么,我不觉得这会使我不能参加下一场曼联的比赛。那个周六的上午,我正待在球员休息室里,我接到了教练之一麦克·费伦打来的电话,说老板要见我。
于是我径直来到了他的办公室。
“我不想拿你冒险,大卫。我想把你留给下周的比赛。你现在腿筋疼,我想把你留下来,准备下周二的比赛。”
我从来都没有轻易地要求老板叫我休息。我从不想要休息,我从不希望错过任何一场比赛,这是我没有办法的事一我只是一直要踢球。在我这里根本就没有任何理由一无论是现在还是今后一试图要说服他改变主意。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但我不会让你上场。事情就是这样。”
我离开他的办公室,嘴里嘟囔着:“好吧,好吧,如果你要这样的话。”
我坐在板凳上,但我至少明白了为什么,无论我对此是多么恼火。我并不像加扎那样疯狂地想要参加对利物浦的比赛。在这些年里,他一直把自己陷入麻烦之中,让其支持者们感到分外紧张。但如果我能够的话,我也总是希望和他们对阵,特别是当我们在千年体育场输掉了沃辛顿杯决赛,挨了一棍子之后,特别是在那个下午,当利物浦队落后1分并在5分钟后就剩下10个队员的时候。
萨米·希皮亚在承认犯规之后被罚下场,路德进了一球。当我在剩下的半个小时上场的时候,比分是2比0.我们最后以4比0结束了比赛。最后的两个进球都有我的份,我因此感觉好极了:我们实现了在超级联赛中需要我们完成的目标,积分超过了仅仅踢平的阿森纳队。我离开了板凳,参加了比赛,而老板担心的腿筋一直没有出问题。而现在,到了星期一,我们就要和皇家马德里队开战了。
皇家马德里队云集了如此之多的世界级球员。他们的球星,那些耀眼的巨星,在英国和在西班牙一样地闻名。这些天来,我们每星期在电视上都可以看到拉·利加,而毕竟我们从以前的比赛中对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都有所了解。我和其他的几个曼联队员在2003年初到了西班牙,为电视台拍摄过一个意大利式的美国西部百事可乐广告片。我们所有的人都像克林特·伊斯特伍德那样打扮起来一胡子茬、皮夹克和拍摄场地——一个修建得像美国西部荒蛮地区的诺维尔斯韦尔那样的背景地。
我一脚起射,进了皇家马德里队的守门员加西拉斯的大门。然后,罗伯特·卡洛斯出现在木板道上,他的头发被剪成莫希干人的模样一他能让我想到什么人呢?
一看了我一眼,似乎是在说:“如果你说的是住意球,那就对我来吧。”
当你面对的是劳尔、齐达内、路易斯·菲戈和罗纳尔多这样的对手时,总是存在着这样一种危险,即你不是在同这个球员踢球,而是出来同他们的声望踢球。即便是在非常高的水平上,有时你也不得不提醒自己:你到这里来毕竟不是为了要得到这帮家伙的签名的。我们在马德里进行了很好的准备,并在开战的前一天下午在伯纳乌体育场进行了训练。当时体育场是空荡荡的,它也堪称是一个令人惊叹的体育场。训练时,你可以做这些你在比赛中从来没有时间做的:向四周观望,确定自己的站位。我以前在那里踢过球,但在那个星期一,它对我产生了异样的影响。这个球场的规模和它的那种传统感造成一种氛围,就像老特拉福德球场那样的氛围。
半个世纪的重大比赛、伟大的球员、成功和银光闪烁的奖杯,似乎就悬挂在暮色茫茫的空气中。几乎就在我们刚刚离开球场的时候,我向家中拨通了手机:“这种感觉是我从来没有过的。这个地方让我感到战栗,我简直无法等到明天晚上了。”
当天晚餐过后,我们观看了卡洛斯·奎罗斯剪辑的一盘录像带。
我觉得这是要让我们少想想皇家马德里队如何了不起,多想一些我们为什么拥有一个天赐良机来击败他们:录像带播放的是迄今为止每个球员在这个赛季的比赛中表现最突出的那些场面。这是正确的鼓舞人心的方式,它使我们对星期二晚上的机会倍加珍惜。
后来我同母亲谈到在伯纳乌的这场比赛。当时她端坐在体育场一个角落的第一排,和所有的曼联球迷在一起。她说当时在开场前我们跑出来的时候,她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她从来没有和谁说起过:一种冷飕飕的感觉穿过她的脊柱。
她当时就相信,最后我会在这个体育场为皇家马德里队踢球。说实话,尽管媒体大肆渲染,但我在那时丝毫没有动过转会的念头,母亲却意识到这一点。而且,她也决不会想让我离开英格兰一到了曼彻斯特对我来说已经够不幸的了,是不是?但是她无法控制她的直觉一她只是确定不对任何人说起这种感觉。当母亲沉浸在这种想法中的时候,我已经跑进了球场,在热身的时候咧开嘴大笑。你从门洞里出来,进入到泛光灯的光芒里面以及吵嚷着要看顶级比赛的75000人的喧闹声中。如果你是个球员而那种情景未能让你激动起来,也许你最好还是忘掉它一你一定是被吓住了;如果是这样,还没有等到开球你就已经输掉了比赛。
那天晚上,母亲对于有某种不平凡的事情将要发生在她的孩子身上的感觉是对的。我可以随便找出许多件事,促使我沿着那条路走下去,导致发生那个夏季的事情。对于这些事情,我早已写过一些东西了。我在伯纳乌体育场经历的不平凡的时刻并非有多么了不起,但我以为它在把我作为一个皇家马德里队的球员带回那里的过程中是产生了一定作用的。比赛刚刚开始5分钟,我们在马德里队的半场获得了一个任意球。我拿过球,就在我把球向前踢去的时候,我感到腿筋发紧。它没有撕裂。如果真是那样,下一步我就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了,那样我就会离开球场,在以后的三周内就会被搁在一边。我将会错过在老特拉福德球场举行的第二轮比赛,肯定是这样。事后想起来,我觉得我应该向座椅这边挥挥手,表示我的歉意。但我不会那样做,大多数球员也不会。我们刚刚才开了球,进入了一场感觉好像是我们一生中最重要的球赛。我不顾一切地要踢这场球,不顾一切地要在这个体育场留下烙印,给这些球员留下印象。尽管感到很不舒服,但我说服自己要坚持下去。所以我便继续踢了下去。
在以后的40分钟里,皇家马德里队让我大开眼界,好像我这辈子从未见过踢足球一样。这并非说我们踢得多么不好一在整个上半场,我们一直创造着机会,也有过多次机会。如果我们早一点抓住一个机会,也许这场比赛就会大不一样了,尽管我对这一点曾感到怀疑。当他们得到球时,他们便在整个场地不停地跑动、传球。
这看上去就像我们站在一旁看他们踢球一样。我认为其中的道理是,每次他们进攻的时候,都会有那么多的球员拥上来,以至于我们发现我们在防守一个队员的时候,实际是在整个球场抵抗两到三个队员。这也意味着在我们控球的时候,对方存在着漏洞。然而,皇马球员在我们面前跑动是如此频繁,以至于我们无暇后顾了。这就是为什么在那个4月8日,在他们与我们对阵的那个特别的晚上;他们那么令人耐看。
好像整个球队踢球还不过瘾,路易斯·菲戈早早就踢进了一个看似不可能的进球,造成马德里队领先的局势。他当时在左翼,跑出去约有25码,也许距离边线有15码。我记得当时我盯着他,心想:“那是个横传的好位置。”
然而菲戈脑子里想的并不是横传。他从齐达内那里接过一记短传,停住球,然后用右脚起射,足球带着劲风,高速旋转着,越过巴特茨的头顶,直接飞到远端的门柱下面进球了。如果一支球队有一名或两名能够这样踢球的球员,你就会感到高兴了,而皇马却有半打这样的球员。我知道老板把劳尔评为世界上最好的前锋,路德·范尼斯特鲁伊和他并肩踢球,可能一个赛季就会进60个球。在伯纳乌体育场,劳尔在上半时和下半时每个半场都有进球。我们看上去已经溃不成军了。
但是曼联从不向任何人认输。这就是老头子,这就是基恩,这就是愿意为俱乐部效力的所有的人。过后,我同看过电视的人们交谈,他们说,在3比0的时候,皇马踢球的样子看上去像是会踢进七八个球。然而我们尽可能地继续使出我们的招数;当我们拿到球的时候,不断努力坚持传球,而最后我们终于进球了。路德应该得到这一球一在我们受到攻击的时候,他独自一人抵挡对方的4个后卫。在3比1的时候,在客场进一球,我们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到了比赛快要结束时,我丢掉了一个可能会把比分扳成3比2的球。这要是在老特拉福德,会让我们拼命。当比赛结束时,我在球场望着草地,大口喘着气,一只手放在开始发紧的大腿后面。我瞥见罗伯特·卡洛斯向我走来。他面带微笑。我站起身,看着他。
只见他大笑起来。我一点也弄不懂他是什么意思。那一刻有些不正常。我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该做些什么。我们握手时,我对他报之以一笑。我可以听到相机快门的咔咔声,我还记得自己这样想:“这样的照片传回曼彻斯特可不太好。”
老头子此后没有再多说什么。我们一起在欧洲有足够的时间来思考哪个地方出了错。没有必要让他来责骂我们。要紧的是我们要站起来,迎接第二轮比赛。
保罗·斯科尔斯和加利·内维尔情绪低落。他们都因受罚不能参加曼彻斯特的比赛。我为斯科尔斯感到难过。1999年,在乌坎普,他错过了欧洲杯决赛,因为当时他也是被停赛。他疯狂地迷恋足球,对于为曼联踢球充满了热情。皇马在老特拉福德的比赛是另一场大赛。我有一半时间是和斯科尔斯一起踢球,在曼联踢,在英格兰队踢。想想我们两个人吧,作为人来说,你可能会说我们两人没有什么相似之处。保罗平时沉默寡言,他过于独来独往了,以至于别的伙伴们在这一点上对他啧有烦言。人们都说传他在训练结束之后会马上关掉手机,并且在第二天早晨从卡灵顿出发前5分钟才会开机。至于他家里的电话号码,在这些年里他告诉的人是如此之少,以至于连他自己可能都忘了。
斯科尔斯总是习惯于低着头踢球。我不知道除了他以外,还有哪个强队球员没有自己的代理人。实际上很少有什么事情会让斯科尔斯分心。他是一个令人惊叹的一点就透的球员,他会从中场踢进任何老板让他踢进的球。还要加上他那一旦发作起来如同基恩或老头子那样吓人的脾气。像我所说的,我们在曼联一起踢球,经历过许多事情,而我希望在今后的三到四年中在英格兰队踢更多的球,经历更多的事情。我和保罗一直相处得很好。但你不会有这样的一个更衣室,里面的人每天晚上都要闹着相约出去吃饭。要想让一个球队获得成功,你必须要做到的是要每个球员互相尊重和信任。毫无疑问的是——看看我们呆在一起的地方就明白了——我尊重并信任保罗,如同我所知道的任何一个队员。
伯纳乌体育场的终场哨音响过之后,我们走过去向曼联的球迷表示谢意。俱乐部在冠军联赛中一个赛季接着一个赛季地比赛。我有时会奇怪,人们怎么会有那么多钱和时间来观看这些比赛。然而,人们的确有。在欧洲,无论曼联在哪里,在什么时候踢球,总是会跟随着数干的红色曼联球迷。比赛结束时我走路有些蹒跚,而当我回到更衣室时,我在治疗台上躺了很长时间。现在比赛已经结束,腿筋才感觉真的疼起来,这使我没能参加下个星期六对纽卡斯尔联队的超级联赛。我对此感到沮丧,但却无能为力。这意味着我错过了这个赛季最后的一场决定性的比赛。我想,在圣·詹姆斯公园体育场以6比2获胜才是把我们推向赢得联赛的比分。奥莱·冈纳·索尔斯克耶尔代替我上场,在我的位置的确踢得很好。
在那个星期一早晨,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和大家一起训练。我们将在星期三的晚上去和阿森纳队较量:就超级联赛而言,这是这个赛季最大的赛事了。我们必须为自己争取到这样一种局势,即只要我们在海布里的比赛中保持不输,他们就很难以在最后的四到五场比赛中追上我们。我们当时的感觉是,觉得我们无论怎样都会一直赢下去,直到这个赛季结束。我很自信我要参加比赛,我知道我的状态足以让我参加比赛。没有一个老板喜欢改变一个胜券在握的球队,而6比2的距离当然是个胜券在握的球队。尽管如此,在某次比赛休息之后,或因伤错过比赛之后,老头子还是会常常把我带回到曼联球队中来。我觉得我是他最好的11名球员中的一员。在那一天的比赛之前,我从没有过别的感觉。赛前,我们正在就餐时,老头子走过来,坐到了我身边:“我要先让奥莱上场,我不能改变队伍。”
我只能是感到失望,我想为此来一场争吵。我感到不愉快,但老头子在做着他认为是最好的事情。我的任务就是坐在替补队员板凳亡,做好上场的准备。出于对我的将来的猜测,人们把老头子将我放在一边不参加对阿森纳队的比赛,说成是两入之间出了问题的证据。然而,就我而言,我是一名曼联球员,即使我不在海布里踢球,也不会改变这一点。这是个奇怪的夜晚一同上一个星期双方在马德里进行的那场比赛的场面相比,这场比赛就算不上是比赛了。但是比赛具备了任何人想要的那种紧张和戏剧性。路德进球了,蒂尔里·亨利进了两粒球,然后吉格斯把比分拉平。索尔·坎贝尔被换下场。帕特里克·维埃拉负伤下场,他在赛季余下的时间里都没有能够上场。到了最后,老头子跑到了球场边上,在空中挥舞着拳头。他总是喜欢打败对手,可我知道2比2的比分正是我们所需要的。我记得赛后在门洞里对索尔谈起被换下场的事。传言也在球员们中流传,而流言自从上次在2月份我们在老特拉福德球场同阿森纳队对阵之后就没有真正地停止过。我记得蒂尔里·亨利从我们身边经过,他看看我,耸起一只眼眉说:“出了什么事?你怎么没有上场呢?”
然后他大笑着说:“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过来为我们踢球。”
我也大笑起来。
老头子对比赛感到分外高兴。我切切实实地记得他说,奥莱·冈纳·索尔斯克耶尔踢得特别好。尽管如此,到了星期六,回到主场对阵布莱克本队,奥莱坐到了板凳上,而我自从马德里失败以来第一次开始参加比赛。布莱克本队的确使尽了全力,但我们以3比0获胜。我对重新回到球队中感到高兴,也对自己的表现感到高兴。然而,还是有某些事情感觉不对劲。明显的是我已经恢复了,老头子想要在下个星期三第二轮比赛中与皇马较量之前给我一个出场的机会。除了我之外,大家都认定我将会在这个赛季曼联最重大的比赛中上场。经过这个周末,我越来越相信老头子将不会让我参加第二轮的比赛。我向一些队友说起这个想法,他们异口同声地说:“不会。你会上场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会上场的。”
在对阵马德里的日子到来前的几天里,我尽力像其他人一样集中精力进行准备,可我将被甩下的想法就像牙痛一样使我焦躁不安。加利和我总是习惯于开玩笑说,通过老头子如何对待我们,我们已经知道了如何分辨老头子是否会给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他昨天对我很好。所以,明天他不会让我上场的。”经过这么多年同他共事的经历,那种本能告诉我,就我的机会来说,老头子面对星期三晚上的方式一定是出了问题。没有生硬的言辞,没有发火,没有小小的讽刺,就好像那里根本没有我这个人似的。在卡灵顿,比赛的那天早晨,我们正在训练开始前玩着顶球,老头子把我拉到了一边。他只是说出了他不得不说的话,而我明白他要说的是什么。
“大卫,今天晚上你不会首发上场了,你要呆在板凳上。”
我的心收紧了。虽说我预料到了这个结果,然而,听到老头子讲出来就像被谁在肩胛骨之间打了一拳。忽然感觉到整个赛季不过就是他蓄意准备着要对我这么做。
我仿佛置身事外,脑海中只晃动着这样几个念头:皇马,一次重要的比赛。儿子,参加这场比赛对你来说太重要了。我可以尝到嗓子后面冒出的怒火和失望。有些时候,感觉是如此混乱,如此复杂,你会突然僵硬在那里。我看着老头子,努力向他的眼睛深处望去:那里面根本就没有我的影子。我摇摇头,转过身去,开始朝着更衣室走去。
“大卫,回来!别离我而去。”
老头子没有叫喊。他没有发脾气,就像是在请求,而不是明示我说:“大卫,请回来吧,让我把想说的话说完。”
好像真还有什么可说的似的。我仍然继续向前走。现在回想那时的情景,我要说如果老头子对我仍像对一个人或一个球员那样关心,我们就会在此时此刻坐下来谈谈,他就不会让我那样从他那里走开。而对我来说就不同了,我不得不继续朝前走,以防止我会说出或者做出以后会为之后悔的话或事情出来。我是个职业足球队员,对自己对俱乐部都负有责任。我需要表现出一个职业球员的样子来,而不是把事情搞得更糟。
拿到首发的11人名单时,我先前的失意遂为难以置信的感觉所取代。的确,本赛季中,奥莱·冈纳·索尔斯克耶尔时断时续地踢我的位置,表现得可圈可点。退一步,如果跳出自己的失望之情,或许我会理解为何老板让他先发。毕竟,与皇马一战,我们之间谁出场更合适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情;而做出选择则是经理人的工作。我知道,奥莱一直表现不俗,弃之不用于情理不合。在曼联队作为替补,他向来兢兢业业,没有怨言。没有人否认奥莱终有出头之日。然而,让我难以置信并且使我确定老板是基于个人而非足球因素而弃我不用的是一塞巴·贝隆的名字赫然出现在首发名单之中。别误解我的意思,我和塞巴相处得不错,而且我认为他是一名出色的球员。我从未因其首发而有过任何不快。不过,老板到底在想些什么?
塞巴因伤缺阵达7周之久,最近几天才恢复训练。4天前,对布莱克本队的比赛,他甚至不能作为替补出场。然而,在这场本赛季最重大的比赛中,他居然作为首发出场19个月来,打击纷至沓来;而今天,又是重重一击。我觉得在崩溃一有人从我的脚下抢走我的足球世界!
走进更衣室,换好衣服,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话。伙伴们大都已离开,去吃午饭了。我走向爱车……应该让托尼·斯蒂芬斯知道所发生的事情一它让我感觉到留在曼联更加困难。在我的生命里,我第一次想到:或许在别的地方踢球会比在这儿更愉快。我想让人知道我有多么沮丧,多么愤怒。托尼不能相信我所说的事情,他建议我正确的做法是尽量装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坐在板凳上,时刻准备着,抓住属于自己的机会。他确信我仍有机会。不能说我和托尼一样有信心,但和他谈话至少让我冷静一些。我打电话给维多利亚,让她知道所发生的事情。
向妻子寻求支持,你会得到什么呢?从维多利亚那里,我好像总能得到所需要的东西。这不过是在不堪重负的日子里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知道如何面对的又一个例子。就像在札幌对阿根廷一战中的积聚。自从那只鞋击中我之后,人们对我的处境和我的未来街谈巷议、笔墨渲染,已令我几乎为之而窒息。当你开始想“或许他们是对的”时,你知道自己出问题了;更何况作为当事人的你清楚地知道,实际上他们错了。维多利亚理解皇马一战对我意味着什么。她知道在伯纳乌受伤后我的想法:必须踢球,好好踢球,在老特拉福德。因此,在听完我的诉说后,维多利亚安慰说:“那你坐冷板凳了。呃,千万做好心理准备。坐板凳时间比上场时间长了,小心长痔疮。”
“呃?”
“一定要面带微笑。这样,在镜头对准你时,没有人知道出问题了。”
我们笑起来,两个人一起笑起来。她说的是心里话。她告诉我继续工作,而我也知道不得不如此。不过,她是世界上惟一能用这种方式和我谈话的人。维多利亚把我带回现实世界。在今天比赛的这个日子里,我自己的感觉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球队击败皇家马德里队。回到老特拉福德时,我掩饰住自己的情绪。换好衣服,出去和伙伴们一起热身;在休息室里,我与队友握手,祝他们好运。然后,我穿过通道,走向边线,爬上台阶,和其他替补队员挤坐在一起。7个人正襟危坐,观看曼联如何从欧洲最好的球队身上捞回两个球。我们坐着,看着;而我,在等待着。
我的脸上尽量保持着微笑,或者说,至少别紧锁双眉。我知道镜头会切向替补席。我知道媒体在我被弃用一事上所掀起的风浪。
这个夜晚属于这场比赛,而不属于一位失宠于老板的球员。我并不想抢场上球员的镜头。如果必须说些什么的话,我会说如果我上场又该如何。同时,尽量不流露出自己的痛苦。我不知道是否还有跟任何一支其他球队进行的任何其他一场比赛能使我忘却身在何处,忘却当天所发生的事情,哪怕只有一分钟。皇家马德里3比1领先,基本上高枕无忧。然而,他们仍然像在伯纳乌时一样对付我们,短传、突破,仿佛每次进攻都会破门得分。我和其他67000人一样,沉醉于其中。
罗纳尔多击溃了我们。劳尔如影随形,这位大人物在前场游弋。皇马拥有一位出色的中场一史蒂夫·麦克马纳曼。史蒂夫和齐达内、菲戈、古蒂以及罗伯特·卡洛斯一起随心所欲地为罗纳尔多助攻,就好像他们需要邀请,就好像罗纳尔多需要帮助。在出场的一个小时内,罗纳尔多不可思议地完成了帽子戏法。罗纳尔多打进第三粒入球数分钟后,教练麦克·弗兰让我披挂上阵。我迫不及待地冲向场地,并非为了破门得分,而仅仅是为了能参与这样一场令人惊讶的足球比赛:当晚2比3,总比分3比6,比赛还剩下半个小时。曼联绝对没有放弃努力,尽管打平的目标看起来遥不可及。
塞巴被我替换下场时的气氛有些怪异。他发挥得不错,应该得到掌声。让我感到怪异的是:当我走到边线替换他的时候,我平常所得到的欢呼声,此刻好像凝结在人们的喉咙中。我能理解,曼联球迷不知道那一刻应该站在哪一边。
“你们是哪一边的?我们是哪一边的?”
这令人非常不快。然而,球迷的不确定性使我决心在剩下的时间内有所作为。
上场一两分钟后,罗纳尔多被替换下场。他踢得非常神勇,为皇马赢得了这场比赛。
老特拉福德球场内的人都知道这一点。人们全体起立,为这个家伙欢呼,就像对待一位曼联的球员。我们是否将止步于欧洲冠军联赛并不重要。曼联的球迷懂得足球,知道他们坐在看台上欣赏罗纳尔多表演是一种荣幸。对于曼联球迷,我记忆犹深:在我最需要的时候,他们总和我在一起。不过,在那个晚上,我从另一个角度为他们感到骄傲:在他们热情的欢呼声中,罗纳尔多下场——双手举过头顶,拍手致意。
如果说我欣赏罗纳尔多的时刻,那么我更欣赏自己的时刻。我们在皇马禁区边上获得一个任意球,正好在禁区圆弧的右边。如果由我来选择,我更希望向外一两码远。离球门越近,你开出的球飞过人墙和穿越守门员的十指关并滚入网窝时就越快。这对于我来说,是小菜一碟:在这样的范围内,对着这样的人墙,训练场上,不论在沃丹姆小屋、克利夫、拉保利,还是在毕沙目姆修道院、卡灵顿,在别人都回家之后,我总是自己成千上万次地练习。教会自己的脚、腿以及身体的其他部分在进球时的感觉,教会如何协调各部分打进更多的球。因此,此刻,甩甩头,深呼吸,心头沉甸甸的。如同熄灯一般,我将心中的杂念排除。球,就在自己的脚下;透过人墙,可以瞥见白色的门柱,看见对方门将双脚的位置,可以确定触球的角度。
向前跨步,射门。多次训练使我本能地感觉非常之好,球必进无疑。我跳在空中,甚至在球尚未落入卡西拉斯身后的网窝之前。我顾不上理睬周围响起的欢呼声,我庆祝自己身披曼联战袍期间打进的最值得回忆的、最漂亮的任意球。
双方战成3比3后,我开始耳鸣,感觉好像陷入某种境地。总分上还是两球落后,但我肯定这里面还有其他东西。然而此时,仿佛突然间,皇马球员上前跟我闲聊;而足球——这场不可思议的比赛——仍在激烈地进行着。先是古蒂跑过来,问我赛后是否可以交换球衣;随后,罗伯特·卡洛斯露齿一笑:“你来我们球队踢球吗?”
10分钟后,齐达内出现。
“大卫,换球衣?”
我满场追逐,仍试图挽回败局。那些球员并非在干扰我,或让我紧张。他们只是铁定地认为会打败我们,在这个晚上。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现在就完成这些仪式呢?或许,他们如此放松是对的。或许,他们有足够的力量,不管我们如何逼近,总会发动又一轮攻势。然而,5分钟之后,路德冲向禁区,果断起脚。球被守门员扑出,而在远离门柱的我在和伊万·赫尔格拉一起倒地时,用脚尖将球捅进了网窝。
我可以瞥到球门后老特拉福德区球迷中支持者的脸,人们不仅仅是欢庆,而且还瞪大眼睛:“这到底是怎么了?”
因为他们的客场进球一罗纳尔多的进球,我们仍然需要攻进两球才能确保晋级。
不过,时间还足够。皇马教练文森特·德尔·巴斯克增派一名后卫。皇马第一次想尽力保住胜利果实。我将球传出,而发挥相当出色的奥莱却没有停好球。这是那种他在上场后5分钟就可以抓住并破门的良机。随后,我们获得又一个任意球,在对方禁区边上,正中间的位置。不过,这一次,我的射门高出横梁一我可以扳平比分的一球飞了。
我们赢得了这场比赛,但总比分却落后。我无力回天。止步欧洲冠军联赛,我当然非常失望。在与皇马球员握手时,有那么一两次的念头:且享受眼下,其他的听天由命,一种满足和得意洋溢在我心头。刚踢完的30分钟比赛,比整个赛季中所参加的任何一场比赛都令我满足。替补上场时有些犹豫的球迷好像被我征服了。终场哨声响起,球迷对我的欢呼比记忆中在老特拉福德球场的任何一次都要热烈。我习惯于最后离场。跟皇马的比赛结束后,我闲荡着,沉醉于其中。那个夜晚,我当然不是在和老特拉福德作别。恰恰相反:我想我已尽己所能将关于我对球队的忠诚和价值的怀疑置之脑后。90分钟内,所有一切都属于球队;而现在,我恣意挥洒自己的情感,在球场的四周,向球迷致意。
回到休息室时,我胳膊下夹着古蒂和齐达内的球衣。一丝温暖仍在。我记得老板静静地对我说:“大卫,发挥得不错。”
我想知道,那时他会不会想到那个晚上他所犯下的大错:对我和球队。不过,这并非追问的恰当时间和地点。
“是的。谢了,老板。”
我从来没有如此迅速地更衣并冲出老特拉福德。比赛结束30分钟后,我已经坐在曼城的麦尔梅森饭店与托尼和百事可乐市场总监艾伦‘海丽一起共进晚餐。他们肯定认为我服了什么东西一我是如此的兴高采烈。好像几个月以来,从未如此问心无愧,从未如此充满喜悦。我只是想谈论那场球:我的进球,球迷,罗纳尔多,以及皇马的其他球员。整个晚上,我的脸上洋溢着微笑。我不停地打电话给在美国忙碌的维多利亚。第一次通话时,告诉她所发生的一切。然后,我仍然不停地给她拨电话,一遍一遍地向她诉说。她不在身边,我有点想她。离开麦尔梅森饭店,我来到拉瑞酒店和戴夫·加德纳一起喝酒。自然我们俩又开始谈论整个晚上的故事;然而,在我正要起身离开时,一件最怪异的事情发生了。我依稀感到自己已醒过酒来。
一位西班牙人(皇马的球迷),走过来。他说不了几句英语。交谈中,他竖起的大拇指和“精彩的比赛‘’占据相当的成分。他向我示意:亲笔签名,在衬衫上。他转过身来,是7号——劳尔的球衣。
当我回到家中时,一切静悄悄的。妈妈已经替我将孩子们哄睡了。我在门口,探头张望着,我想告诉他们爸爸今夜的辉煌,但最后还是决定不把他们弄醒。我依然兴奋异常,睡觉是不可能的了。
煮一碗面条,倒了杯冰水。我打开电视:曼联对皇马。我没有将比赛录下来,因为8个小时以前离家的时候,自己脑袋里满是其他事情。我大口地吃着面条,静静地观看着重播的比赛。差点上演帽子戏法。打入的第一粒进球。捅入的第二粒进球。踢飞的任意球一我对自己很恼火。然而,镜头切换到老板的脸上,我的血液凝固了。他正伸长着脖子,死盯着;球飞出横梁,他转过身去;当重新注目场上时,他脸上的表情让我读懂我想要知道的一切。他的愤怒,他的失望:一切都是贝克汉姆的错。他的反应,就好像我是球队失利的罪魁祸首。在那一刻,就好像是我将球队踢出欧洲冠军杯联赛。也许观看电视的任何人都能看得出来。或许,只有经历过去6个月的艰难岁月,你才会真正理解这对于我意味着什么:“结束了。他不用我了。”
我坐在那儿,心中一沉。球赛的最后几分钟图像从电视上匆匆闪过。老板受够了。我已经长大成人,而看来他不喜欢我现在的样子。其实,我已经知道,在内心深处。现在,好像他对作为球员的我也已经厌倦了。我毕竟是身披曼联战袍的球员。
在我踢飞第二粒任意球后的几秒钟内,他脸上的表情让我感觉到:心中的某扇门已经关闭。整个晚上,我满场飞奔。我曾真切地以为在场上的表现能使自己找回原来的位置。没有机会了。如果这与老板有关——当然肯定如此——那么,我敢肯定自己完蛋了。
赛季还剩下三场联赛的比赛,还要连赢三场才能保证曼联夺回冠军头衔。三场比赛,我都踢满全场:客场对热刺,主场对查尔顿,客场对埃弗顿。关于我去伯纳乌踢球的流言一直弥漫着。老板说过,半决赛一结束,流言将不攻自破。但是,没有。就像某些故事,一旦插上想像的翅膀,就有了生命。我们2比。击败托特纳姆。
在随后和下一场比赛之前,有人援引西班牙报纸的话,说皇马不会买我。
“决不,决不,决不。”
第二天,所有人都在议论着:“不会”意味着“肯定会”。皇马不是在一年前也曾经说过不会购买罗纳尔多吗?我不愿装做对来自皇马和其他俱乐部的关注漠不关心。在曼联不太明朗的时候,看到这些俱乐部想买我,的确让我心安。然而,交易在暗中进行着。毕竟,我还想继续踢球。我敢肯定,老板对这种分散精力的事情不会开心。这就是为什么好像我介入此事,而实际上我却毫不知情。对于我而言,这种情绪——至少在与查尔顿队比赛之前——是强烈的,但却是负面的。在这场必须赢下来的比赛中,我打入第一粒入球,从而将阿森纳抛在后面。那脚射门斜着飞行,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进入网窝。我的反应并不强烈。萦绕在脑海里的一直是这样的问题:这是我为曼联在老特拉福德所踢的最后一场球吗?那一周,许多人也在问我同样的问题。当我转身朝着沃尔威克路区走去时,进球后本能的喜悦和或许永远不再的念头交织在心头。欢呼声颤抖着。我为进球而欢呼,却忍住涌出的泪水。
4比1,我们击败查尔顿。这一结果足以使我们赢得联赛冠军,尽管后来才知道在第二天的比赛中阿森纳输给了利兹。
与此同时,我们和曼联的球迷一起庆祝再一次的胜利。如果这是对老特拉福德的告别赛,那么我很高兴自己攻人一粒能让球迷记起我的入球。不知不觉间,我发现自己和加利站在一起。环顾这个已经习惯称之为“家”的地方,我的心中无限悲伤。加利侧过身,问我怎么了。我告诉他:“他们正和其他俱乐部谈判。”
加利不愿相信这是真的。我知道,我们俩是铁哥儿们;我也知道,他多么热爱曼联。他从来都不想我和俱乐部分开。换好衣服,在更衣室喝了点东西,我带着布鲁克林到球场上遛弯。老特拉福德空空荡荡,阳光依然在不知不觉间从体育馆上方流过。如果崩溃,现在正是时候:漂亮的地方,依稀回荡着一小时前60000名红魔球迷的欢呼声。不过,布鲁克林只是想着踢球。他不愿让球门等待,不愿让自己的爸爸多愁善感。这是一个甘苦交织的下午,我很高兴和自己的儿子一起度过。我想听从命运的安排。
随后,最后一次,又是彻底改变。难道仅仅是赢得冠军头衔的轻松?我们不是都在放松么,还有老板?一周来,不理会报纸上的流言蜚语。世界上一切都变得很美好。训练时,觉得大家都欢迎我,就像我属于这个球队;数月来,老板第一次向我微笑,跟我开玩笑,就像在过去10年中的许多时候。在古迪逊的比赛就是沿着东兰克斯路去捧起奖杯的远足。在赛季最后一天开球之前,我们已经夺得冠军。在那几周里,更衣室内的气氛和我记忆中曼联踢球岁月中的任何时候一样浓烈。现在,我仍然很喜欢那种气氛,仿佛又回到伙伴们中间。不管怎样,好几天里,在电视机前观看老板的表现似乎无关紧要。我不能相信我会离开这样一群球员,这样一个神奇的足球俱乐部。2比1击败埃弗顿后,我和其他人一样,分享着胜利的喜悦。因为,毕竟我们从后面一路赶上阿森纳,这座联赛冠军奖杯是球队团结合作、顽强拼搏的结果。从新年伊始,我们在联赛中没有输过一场球。终场哨响,在球场上,我们展示着奖杯;随后,在更衣室,我重新感觉到自己是球队的一员。如果那个下午,你问我会不会离开曼联,我会告诉你:“一百万年以后会。”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种感觉,身披曼联战袍所向披靡的感觉。还一百万年以后呢,不到5周的时间,我就走了。
赛季结束后的5月中旬,发生了两件事。第一件是曼联的首席执行官彼得·凯尼恩宣布:如果有人愿意出高价钱,俱乐部将考虑将我出售。我知道事件的前前后后;但对我而言,一切都错了。我不想离开。彼得在一年前曾亲自面对面地问过我,而我始终未变。
我以为我知道老板的感觉;但我确信,只要俱乐部仍然需要我,我们之间的事情可以解决。现在,看来他们不这么认为。5月14日,曼联将一份新的合同放在我的面前。我知道可能有些球迷会想:好哇。如果你愿意留在老特拉福德,干吗不签呢?或许,这也是老板一直在考虑的问题。
原来的协议自签字至今尚不足一年,且还有一年半才期满。在这份协议上,俱乐部非常公平和坦诚。而现在,突然之间,他们随手将一份新的合同放在我的面前,好像在说:要么签字,要么走人。尽管当时有这样或那样的议论或文章,我在曼联的前景与金钱毫不相干。实际上,新的协议中有加薪的条款。我记得这样跟父亲谈起自己的感受:“如果有一天我离开曼联,那是因为他们不再要我。唉,那一时刻就感觉他们只不过懒得操心我的去留。”
没有时间让我坐在家中静观其变。毕竟,这种状况远非我可以控制。我随着英格兰队到南非参加一场友谊赛。那次旅行以我出场不久便因手骨断裂躺在救护车上而告终。然后回家,匆忙打点行装,到美国度暑假。这种往返对于我再合适不过了。
就像我当时的感觉。我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事情:今天觉得我在曼联的日子不多了,而明天可能因事情出现转机而留下来。托尼及时向我通报在英格兰所发生的事情。
他一直跟曼联的人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不过跟老板有些疏远,但是他们在事情的进展上彼此坦诚相对。俱乐部正与西班牙和意大利的一些大俱乐部谈判。我的经纪人同样为此而忙碌。
对我而言,仍然可能和曼联签一份新合同。尽管干头万绪,在大多数日子里,签约仍是我想做的事情。然而,这使得随后发生的事情更像是晴天霹雳。在美国,我们在一个沙漠胜地的户外,尽情放松。清晨,刚从梦中醒来,手机上传来戴夫·加德纳的短信。
“你听到新闻的内容了吗?你觉得还好吗?”
我们在外的日子里,我知道有许多故事:我四处奔忙不让自己闲下来,在美国出尽风头。我以为戴夫说得是那些东西。我回复道:“是的,很好。别担心。”
几分钟后,托尼的电话让我大吃一惊。那个故事同样让他感到震惊。我们知道——所有人都知道——巴塞罗那是有兴趣签下我的俱乐部之一,而且在乌坎普的主席选举中,有一位候选人承诺,如果当选一定将我带到西班牙。但是,曼彻斯特联队的新闻发布会上传出的消息却让人心惊。托尼在电话里读给我:“曼彻斯特联队证实,俱乐部官员已同巴塞罗那俱乐部主席的主要候选人乔恩·拉波尔特进行会谈。
会谈的结果是一份关于大卫·贝克汉姆转会巴塞罗那俱乐部的报价。报价取决于一些条件,其中主要问题是拉波尔特先生在6月15日星期天当选为主席,且随后甲,塞罗那与大卫·贝克汉姆进行私人接触并达成协议。曼彻斯特联队证实,如果所有条件得以满足,俱乐部将接受报价。“
难道是我所在的国家在地震吗?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
为曼联效力十几年,对此老头子不置一词,俱乐部的任何人不置一词!仅仅是6月10日那平淡、直白的通告:我们把他卖了。拉波尔特先生不论如何尊贵也还不是主席,而交易就这样达成了。或许他们认为,我在主席选举之前的价值远大于选举之后。我当时就坐在地上。我非常生气,我不喜欢这条消息;我居然在世人之后得知这个消息,简直是奇耻大辱。托尼和我谈到该说些什么以及该做些什么。当天晚些时候,SFX
发表了我的一份声明:“大卫非常失望和吃惊地得知这份声明,觉得自已被人当做巴塞罗那俱乐部主席选举中的卒子。大卫的经纪人没有同拉波尔特先牛或其代表会晤的打算。”
我知道,现在曼彻斯特联队对他们的做法感到后悔。他们一直有压力,不仅来自媒体,还来自俱乐部的证券经纪人:如果有事情发生,他们必须让全城的人都知道。但对我而言,这无关紧要。我只是听到了真相,不是吗?我不仅仅被出售,而且被远远携带到结账的地方。整个赛季,我一直无法确定和曼彻斯特联队教练的,关系。而今,第一次,我和俱乐部之间的关系不知不觉间荡然无存,我为之心碎。
在长时间地觉得为曼联而战是毕生所求之后,我现在不得不开始认真考虑在远离老特拉福德的地方重新开始自己的足球生涯。
巴塞罗那是一家伟大的俱乐部,历史悠久,传统优良,球员出众,一切都无可挑剔。他们想要我,我深感荣幸,就像在听到意大利的两家大俱乐部对我颇感兴趣时一样感到荣幸。然而,在心灵深处,一旦意识到自己可能离开老特拉福德时,只想加入这样一家俱乐部:像曼联一样强大,且在过去的日子里,甚至比曼联更成功,拥有地球上最好的球员。从足球的角度来看,只有一种选择。当皇马俱乐部主席弗洛伦蒂诺·佩雷斯透露出对我的兴趣时,更觉得如此,必须是皇家马德里。
然而,这并非仅仅是因为足球。还有诸多其他需要考虑的事情。对于我、维多利亚和孩子们来说,这件生活中的事情如此重大,以至于最初我觉得无从考虑。对于拥有自己事业的维多利亚而言,第一次做出如此重大的决定也感觉到力不从心。
对于孩子们,这意味着所熟悉的一切将彻底改变。对于我们大家来讲,这意味着一种新的语言,一种新的文化,一种新的生活。维多利亚和我商量着。我们跟所有朋友商量着。但是,你总不能一直商量而不做出决定,对吧?有一点是肯定的:没有家人相伴,我哪儿也不去。我们返回英格兰。几天后,还要飞往远东参加几个月前就安排好的一项巡回促销活动。我决定,在没有下定决心之前不到世界的另一边踢球。
6月15日,星期天,我们在家中欢聚。阳光明媚,是举家烧烤的好日子。大家都在帮助我们做出从未有过的重大抉择。留在曼彻斯特,签新合同?还是离开英格兰?去哪儿呢?凑巧的是,那天正好也是巴塞罗那俱乐部主席选举的日子。我应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跟曼联探讨。知道老头子外出度假,我打电话给彼得。我想确切地知道我的处境。我问他俱乐部对目前状况的看法以及老板的想法。
“呃,大卫,说实话,我们觉得你和老板之间的关系可能永远不会像从前一样了。”
当我问及他的立场时,彼得似乎不愿表态。但随后,我问他如果处在我的位置,他会怎么做。
“呃,这样来看,我想你在这儿度过了辉煌的岁月;但如果还别的选择,或许对你是不小的挑战。”
我听到我想听的话。即便这不是我一直想听到的:曼联需要我留下。我说:“听到您的话,我知道教练的想法了,或许是我考虑到别处踢球的时候了。”
我没有明确地说:我要离开了。但是,彼得先生对我为曼彻斯特联队所做的一切表示感谢。我感觉到俱乐部的决心已定。现在,就看我的了。
我继续帮助准备烧烤所需的东西。大约1小时后,我打电话给皇马主席弗洛伦蒂诺·佩雷斯。虽然托尼此前同塞诺·佩雷斯会过面,但我还是第一次跟他说话。
那是他们赛季倒数第二场比赛的前夕。得知塞诺·佩雷斯的儿子身体不适,我想祝他早日康复。同时,我想祝皇马在客场对马德里竞技队的比赛中好运。电报发送到西班牙联赛。皇马只有赢球才能有机会击败皇家社会队,夺得联赛冠军。竞技队是一支强大的球队:所有的转会猜测都与之有关,我感到一丝不安。不过,在我做出任何决定之前,我觉得应该同塞诺·佩雷斯商谈。他想知道事情发展到什么程度。
“目前,在我了却这边的事情之前,我还是曼彻斯特联队的球员。所以,我现在讨论转到皇马不太合适。”
皇马已拟好合同,而且曼联也已做好商谈的准备。塞诺·佩雷斯的确不同凡响。
他的话音有力但并不高声。他的话让人振奋。他才是那天的主人:“我明白。大卫,我现在想对你说的话就是一如果你来到皇马,你永远不会后悔。我们让你来的目的并非为了宣传或出售球衣。我觉得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球员之一,而且我们相信你会使我们的队伍更加强大。”
挂上电话的时候,我知道大卫·贝克汉姆这位足球运动员下一步该做些什么。
当然,家人还要做出重大决定,所以饭后我们讨论了数小时之久。托尼在那儿呆了一会。他跟妈妈讨论;然后,在晚些时候,又在电话里跟爸爸商谈。他还向维多利亚的妈妈解释情况。随后,他对我说:“你知道几种方案:留在曼联,转到皇马,或转到对你感兴趣的其他一支球队。细节、合同、金钱等等,你都不需要考虑。你和维多利亚只需确定作为一个家庭所需要的最好的方案。一旦定下来,我们尽量去实现它。”
整个晚上,第一次想到的时候,事情看起来有些可怕——离开英格兰,在新的国度生活,学习新的语言;但又更像是我们大家的机遇。我对到皇马这家足球俱乐部踢球感到如此兴奋,所以对于我而言,也容易对马德里这座城市以及马德里的生活方式感到兴奋。
不需要做维多利亚的工作,因为她足够勇敢。同时,我们相互之间足够诚实,认为这样做是正确的。只要我们在一起,我们都会非常开心。去年她一直跟我住在一起,所以明白在曼彻斯特出事之后我是多么不开心。她完全理解当时的情况。
“曼联似乎不想要你。皇马说他们想要。现在你希望为他们踢球。我和孩子们想和你在一起。走吧。”
我打电话给托尼的时候,正是凌晨2点。
事情就这么简单。
至少,对我来说很简单。星期二晚上,我和维多利亚离开英国到日本。皇马想把事情了结,以便所有人的精力都集中到札幌的比赛上。他们在星期天晚上4比0击败竞技队,而皇家社会队在塞尔维戈2比3输掉比赛。如果在下个星期天在伯纳乌再赢一场,他们就第29次夺得西班牙联赛冠军。在我们飞离之前,托尼想签个协议,哪怕是提纲式的文本。是给所有的猜测划一个句号的时候了。
然而,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我知道在那个48小时内,我的律师安德鲁、我的会计师查尔斯、托尼、山姆和在SFX
的团队的其他人如何努力地工作。皇马那边也一样,还得跟曼联的董事会达成协议。跟皇马签约非常简单:所有队员在几乎同样的几页纸上签字;同意薪水以及按对半的比例分配新肖像权。同样,他们对我们足够信任而在谈判中没有雇用代理。当然,有不少细节,尤其涉及两种不同语言时,达成一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最终,6月17日星期二晚上华灯初上时,就转会费和我的合同原则上达成一致。我和维多利亚已经在机场,正在通过大厅走向登机口时,托尼来电话:“一切都没问题。我敢说现在就有镜头对准你,不是吗?”
在我们匆匆穿过走廊时,的确如此。
“那么,确信你和维多利亚意识到他们在拍照——你们俩一起走向新的冒险和新的世界的第一组照片。所有事情都达成一致。祝你们玩得开心。”
我低声告诉维多利亚:“问题解决了。”
两个匆匆赶飞机的人的眉头突然之间舒展开来,取而代之的是开怀大笑。我们的机票是到东京的,但我们知道,就在那一刻,我们正飞向新的生活。
旅行总的说来还令人兴奋:在日本、泰国、马来西亚和越南拍几部商业片、摄影集会、与赞助商见面以及在公共场合露面。参加活动时,人们潮水般围拢来;飞机落地时,争先恐后地追问关于我加入皇家马德里队的消息。在英格兰,我们还没有意识到在远东人们对足球的激情。真是忙得不可开交。每一天的每一分钟都好像安排得满满当当。但是,我们所到之处所受到的热情接待,以及我和维多利亚双双陶醉其中,都使得我们的工作更像是匆匆拜访。事情没有解决时,维多利亚看起来非常紧张而且不是那么自信。现在,一切都安排妥当,她对未来开始感到兴奋——几乎跟我一样兴奋。
一切都发生得如此迅速。我觉得在一个月的大多数时间里我在跟自己赛跑,尽量追赶前面所发生的事。这就是我生活的故事:使我自己如此快速地开始下一次冒险,以至于好像永远没有时间去体会你所经历过的事情。
然而,在泰国时,突然有一天,曾经模糊的东西缓缓流过,使我又想到了那个核心问题。总是同样的问题,你在沉静下来时会问:“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到哪里去?”
一个晴朗的日子,我们在海滩上为日本赞助商TBC
拍摄剧照。
背景非常美:牛奶般的阳光淡淡地流淌着,远离海滨大道的棕榈树间点缀着假日别墅,沙滩与清澈的海水交融着一甚至分不清哪里是沙滩的尽头,哪里是大海的边缘。在拍摄间歇,我懒洋洋地躺在吊床上,看着工作人员忙前跑后,试图在说服对方。如果你在观察他们的话,会觉得他们非常努力。不停地在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在日落之前把所有一切都赶着完成的压力越来越大。人们变得有些急躁,催促着,疲倦着。几乎在拍摄当天的最后一个镜头时,我们实际上已经躺倒在沙滩上。
8名大约在九岁、十岁左右的泰国少年出现了:他们一直躲藏在某个地方,等待着当天的高潮。结果也变成我一天的高潮。我们在拍摄一组镜头:我跟他们一起踢球,不用射门,只是在沙滩上互相追逐。有人抛过一只不大干净的旧球。导演告诉我们:“你们尽管踢球。摄影师会尽可能跟上你们。”
我和那群少年只穿着短裤。光着脚在沙滩上踢着球,前后奔跑着,彼此抢断着。
我得玩些小把戏,触一两次球,然后将球传给离自己最近的人;在那一刻,就好像他是自己的队友。在那一刻,傍晚的暖风吹拂着,我突然觉得自己飘忽起来。或许,我曾是其中某十孩子的父亲;或许,他们中的一个曾经是少年的我,汗水流过太阳穴,在蔡斯巷公园踢着5人足球。这帮少年或许都踢过。我意识到,这是自德班与南非队友谊赛受伤之后所踢的第一场球。我们不再照顾那个拿着手提相机的家伙。
我们全然忘掉他的存在。我就像孩子一样沉迷在比赛中——过去—向如此,今后会依然如此。
当晚回到旅馆,吃过饭就爬上床。睡了多长时间?两小时还是三小时?我在黑暗中睁大眼睛。维多利亚在我身边酣然入梦。我从来不曾在梦中惊醒。我想,也许近日太奔波了。我静静地躺着,希望天亮前能再睡一会儿。并不是在为什么事所困扰,只是身体内的生物钟认为是醒来的时候。没什么好说的,起来吧。依稀能看清周目的房间。从蚊帐里溜出来,走到浴室。我找到一瓶水,然后走回来。脚下的木地板传来丝丝凉意。
我想,维多利亚可能不希望被弄醒跟我聊天。电视离床比较远,所以我想。如果声音小一点,该不会打扰她。我用手在床头的低柜上摸索,找到遥控器。我小心翼翼地拉了把椅子过来,离屏幕大概有一码左右。我打开电视,坐下来观看。
电视机启动时发出一点响声,随后画面渐渐清晰起来。在地球的另一边的一间黑暗的房间内,当目光落在明亮的屏幕上时,我吃惊地张开嘴巴。我在观看的是一支身披白色球衣的球队,而另一支球队穿着红白相间的运动衣。我斜视着,尽量分辨出每位球员。那位是路易斯·菲戈。这是皇家马德里队!还有齐达内,向对方禁区内无人防守的区域传出10码左右的一脚球,正落在罗纳尔多跑动的线路上。那个大人物甚至连脚步都没有停,他根本不需要考虑一脚停球后该如何处理,因为他触球后直接就是15码开外的射门:球越过守门员,直飞球门的远角。罗伯特·卡洛斯正等在那儿,高高越起冲顶。屏幕上写着:皇家马德里3比1毕尔巴鄂竞技队。还好,我把声音关小了。
在那个时刻,我才意识到,我正看着皇马在几分钟内控制着球,倒着脚,转身闪躲着,结束剩余的20分钟。此刻,在千里之外,皇马在拉·利加赢了。由于时差的原因,我在午夜时分观看着实况转播。终场哨声响起,庆祝活动开始了。狭长的纸带和五彩碎纸从看台上飞流直下。焰火响彻在马德里的上空。照明灯啪地一声关掉,一片黑暗——一刻间,我还以为电视机出毛病了——然后灯光聚焦身着和球衣一样雪白的体恤衫的皇马球员,画外音:“第二十九次冠军!”他们捧着奖杯——属于他们的奖杯——聚拢在照明灯前,手舞足蹈;高举奖杯,走过伯纳乌球场的每个角落。
我观看着,屏住呼吸:为这壮观的景象,为我的未来。我环顾四周,只能看见被单下维多利亚的轮廓:我的妻子仍在沉睡之中。
没必要弄醒她,即便是此情此景。我们很快就会到那儿去了。
在电视机前的椅子上,下巴贴着双膝,我静静地坐着,想着。
凌晨的凉风拂过,我打个冷颤,自己都觉察出脸上挂着舒展的笑容:一个男孩,来自钦福德,在曼联成长,就要到皇家马德里踢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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