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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7、母子相斗

  话说同治皇上离开养心殴,乘软轿往长春宫而来,一路上盘算,母后如何问,自己如何回答,乘舆到了宫门口,早有宫门监报了进去。

  本来慈禧太后,因心绪不佳,饮食懒进,再加上李莲英报告安德海在山东被扣,家又被抄,使她怒气冲胸,越发觉得难受,便歪在软榻上,听到禀报,说皇上来了,便没有好气地吩咐道:

  “让他进来!”早有宫女打开珠帘,皇上从门外望去,但见母后的脸上,病容加上怒容,脸色十分难看,不由心中畏惧,便把脚步放慢下来,以便让自己能鼓起更大的勇气。

  “万岁爷给主子问安来了。”庆儿在皇上进门的时候向慈禧太后奏道。

  “哼!”慈禧太后冷笑一声,把脸转了过去。

  对慈禧太后这种神情,同治自然看了个清清楚楚,不过退回去是不可能了,那样母后将会更加震怒,只是略一迟疑,依然强自镇静着,用从容的步伐走到软榻之前,一面请安,一面像往常一样,轻轻松松地喊了一声:

  “皇额娘!”

  慈禧太后倏地转过脸来,额角的青筋,在隐隐地跳动,配着她那双不怒而威的凤眼;和本来就高,又因身体欠佳而清瘦愈显得凸出的颧骨,面容更为可怖。同治皇上虽然已在她膝下14年,但从他记事起,还未见她这样的神色,就是8年前古北口遇险,以及宣布肃顺的罪状时,她也未这样过,同治不由有些发抖,但发抖尽管抖,可是内心却有一股自己有说不清的奇妙的力量来支撑着自己,他那脸反而向上一扬。

  这个举动仿佛就是一种反抗的表示,慈禧太后本来就有气,这就更气上加气,不由厉声问道:

  “你翅膀长硬了是不是?”

  慈禧太后的这一声责备,使同治皇上马上察觉了,自己应该低头,却反而扬脸,这不是反抗吗?于是赶紧往地上一跪,带着惊惶的声音说;

  “皇额娘干嘛生这么大的气,身子又不舒服……”

  他的话还没说完,立即被慈禧太后的冷笑打断:

  “哼!我知道就是趁我生病气我,别痴心妄想了!我死不了。”

  语气是够严重的,而且不是专指着皇上骂的,更有弦外之音,同治也听得出来,但他不敢对此做什么解释,只是连连叫道:

  “皇额娘,皇额娘,儿子哪儿错了,尽管教训,千万别生气!”

  儿子这样一味的求饶,又想到为了弄清事实的真相,慈禧太后的气显得略略平了一些:

  “我来问你,你做主把小安子的家给抄了,是不是?”但她的声音依然很高。

  有了方才那番急风暴雨、霹雳闪电的经历,同治的胆子便大多了,心想你只问抄小安子家的事,我却连杀小安子的事也端出来,于是声音也从容了:

  “是!”他慢慢答道:

  “我本来不敢让皇额娘知道。小安子自己出京倒还罢了,他不该一路招摇。无法无天,丁宝桢上了个折子。哼。”同治故意做出苦笑:

  “小安子才真能把人气出病来!”

  “什么,丁宝桢上了个折子?那么,折子呢?”

  皇上递上了折子,庆儿挪过灯来,慈禧太后才看了几行,果然怒不可遏,额上青筋直跳,眼前金星乱爆,又像无数钢针在刺,只觉头晕目眩,再也无法看下去,只好闭上眼睛说:

  “你起来,念给我听。”

  “是!”同治答应着,站起身来,揉了一揉膝盖。

  “给皇上拿凳子?”慈禧太后侧脸吩咐庆儿。

  于是庆儿搬过一张紫檀矮凳来,同治坐下,把丁宝桢的折子,从头到尾念了一遍。

  慈禧太后闭目听着,额上的青筋跳动得更厉害了。听完后她问道:

  “什么‘日形三足鸟’?那面旗子是什么意思?”

  “小安子忘恩负义,罪该万死的,就是这一点。”同治切齿骂着,意思是替慈禧太后鸣不平;接着,把“青鸟使”为“西王母取食”的典故,简单扼要地讲了一遍,然后又说:

  “这个典故很平常,不要说正途出身的地方官明白:凡是念过几句书的老百姓全懂,母后这么宠爱小安子,可小安子却在外面替母后挂这么个打秋风的幌子,想想真叫人又生气,又寒心。”

  对“青鸟使”为“西王母取食”的解释,慈禧还真动了心,皇上才14岁,不过念了六七年书,全懂得这个故事,那么秀才以上的,和一些念书较多的,便没个不懂了。慈禧太后想到这儿,脸白的像纸一样,把双眼睁开,可是眼睛却是红的,她带着颤音问道:

  “听说你召见了军机,他们怎么说啊?”

  “600里加急的廷寄已经寄出去了,不论在哪儿抓住小安子,指认明白了,不用审问,就地正法。”

  慈禧太后暗想,李莲英报告的消息,一点不差。当她思量如何办的时候。哪知忽然灯光一暗,有人失声惊叫起来,随着叫声,只听“乒乓”一声响,原来是庆儿失手打翻了一盏灯,这时从太后到太监、宫女,都把眼注视到庆儿的脸上,只见她用手掩着嘴,一双眼瞪得好大,不知是惊惧,失悔还是吓傻了,根本就忘了跪下求饶。

  一阵惊愕过后,接着来的便是省悟,每个人都明白。包括慈禧太后在内,庆儿是听说她“干哥哥”安德海,已经被皇上处死了,一惊失手打翻的。

  在宫里当差,打坏了器皿,这就算是极大的过失,而且是正当慈禧太后震怒的当儿,所以在场的宫女、太监都吓得低下了头,怕慈禧太后迁怒于自己,同时也替庆儿捏了一把汗。

  说起这个庆儿来,也是替慈禧太后立过功的,8年前发动辛酉政变,在承德避暑山庄,接送恭亲王奕欣出入离宫的就是庆儿,由于她和安德海同时立动,因为她还小慈禧太后就赏了她500两银子,还让她认安德海做“干哥哥”。这个“干哥哥”有特殊的意思,当年慈禧太后还是立儿的时候,曾认过安德海做“弟弟”,如今她让庆儿认安德海做“干哥哥”,这其中的意义就可想而知了。

  安德海还真把庆儿当妹妹看待,凡是得到一些稀罕东西,常常送给庆儿,因为安德海的关系,慈禧也高看庆儿一眼,成了慈禧信得过的一个人。不过庆儿却不像安德海那样,仗势欺人,和所有的人都合得来,所以众人都替庆儿担心。

  同治皇上很理解庆儿的心,也很可怜她,但他看到母后的脸色,又想到自己这一摊子如何结局尚不清楚,也就不敢开口了。

  慈禧太后紧闭着嘴唇,双眼斜睨着庆儿,经过一段死一样地沉寂,突然间爆发了。

  “叉出去!”慈禧急促地喝道:“叫人来打,打死算完!”

  庆儿张开嘴,不知是想哭,还是想求饶,但又不敢。同治皇上看了好生不忍,勉强做出笑容,喊了一声:

  “皇额娘……”

  话还不曾说,慈禧太后大声拦住了他说:

  “你少管闲事!”接着又把眼光向四下一扫。

  被扫到的那些人,无不是打个寒噤;也无一个不敢来“叉”庆儿。庆儿似乎还想挣扎着过来叩求开恩;可是那些宫女不容她,也不敢让她那样做,有的推,有的拖,有的用手捂住她的嘴。弄到门外,又有门外的太监帮忙,庆儿越发没有生路了。

  慈禧太后似乎一腔无可发泄的怒气,适逢其时地在庆儿的身上得到发泄,因而脸上的神色缓和多了,也就是说她的神色不那么令人害怕了;但仍然板得紧紧的像拿熨斗烫过的一样。他接着向同治说道:

  “不错,小安子是该死,不过,你该告诉我啊!谁许了你私自召见军机?”

  同治不敢说是慈安太后和恭亲王奕欣的主意,只是说;

  “我本来是跟皇额娘回奏的,后来一想,怕皇额娘身子不爽,实在禁不得生气。所以反复地想了又想,宁愿受皇额娘的责罚,也得暂时瞒着。”

  “哼!看不出你倒是一番孝心。”

  同治听了又往下一跪说道:

  “皇额娘这么说,必是我平日有不孝顺的地方。皇额娘说了,我一定改过。”

  左右还是母子,况且又是独生子,如今儿子苦苦求饶,慈禧太后想了半天才叹了口气说:

  “你起来!我再问你,这件事你跟那边说了没有?”

  “那边”是指的慈安太后,慈禧这一问,早在同治皇上的意料之中,所以很快地也很坚决地答道:

  “没有!”

  听到儿子这样的回答,慈禧心里好过了许多,心想,儿子总是自己养的。和自己一条心,又问道:

  “你六叔怎么说?”

  因为恭亲王奕欣是军机处的领班,他是必须参加的,所以慈禧才有这一问。

  同治想了想说:

  “六叔的意思,仿佛是他一人做不了主。要让大家来一起商量。”

  “啊!原来召见军机是鬼子六的主意。”她话锋一转又问道:

  “文祥他们怎么说?”

  这回回话不用想了,很爽快地说道:

  “他们说两位皇太后苦心操劳,国家才有了这么个大好的局面,国势日盛,万民同心,可不能让小安子一个人给搅坏了。”同治说的这段话多少有点实情,但意思却是小李教的。同治皇上出了一口气接着又说:

  “小安子私自出京,这还有可以原谅的;不过他打着那面‘三足鸟’的旗子,就非死不可,不然有玷圣德。”

  到了这个分寸,慈禧太后知道再为安德海开脱是困难了,她惟一的希望,就是萨德洪和纳尔苏把安德海救出来,那时再为定夺,现在多说了也没有,反而显得自己袒护安德海,于是叹了一口气说道:

  “这也罢了。小安于是立过大功的人,东太后和你六叔都清楚,所以我才另眼待,谁知他的福命就这么一点儿大;这叫自作孽不可活。我心里一点儿也没什么。”

  听了慈禧太后这话,同治皇上如释重负似地说:

  “皇额娘这么说,儿子可就放了心了。”同治这话虽然是一语双关,但慈禧太后却没听出来,只有同治自己心里明白。

  “你回去睡吧!明儿上书房,不要跟师傅们谈这件事。”慈禧太后嘱咐道。

  同治答应着,跪安后退出。他来长春宫的时候,脚步是趔趄不前,走的时候却步履轻快,心里十分得意;同时也十分惊异,这么大的一场风波,自己居然应付下来,而且居然应付得很好,这是他自己都有点不大相信的。

  当然,同治没有忘掉小李,没有小李出谋划策他也杀不成安德海;没有小李出谋划策,他也没法渡过这一道难关,论功行赏,就应当赏给小李一支蓝翎。不过这话不能当着众人说,所以,只让小李扶着软轿的轿杠,缓缓地向养心殿而来。走到半路,他忽然想到,应该到钟翠宫给慈安太后去报个信,于是用手拍着扶手道:

  “慢着,不回养心殿,去至钟翠宫。”

  小李猜透了皇上的心思,不过他怕露了形迹,为慈禧太后发觉,回身弯腰答道:

  “万岁爷,今儿晚了,母后皇太后大概歇下了,还是明儿一早去请安吧!”

  “天也不过刚黑透,晚什么?我请个安马上就走。”同治皇上说道。

  小李扭不过皇上,只好吩咐打道钟翠宫,一进宫门,恰好迎面遇上玉子,她笑嘻嘻地请了个安说:

  “万岁爷今儿胃口大开!”

  “对了,你那碗火腿冬瓜汤真好。明儿个我赏你几件好玩的东西。”同治高兴地说。

  于是,玉子请安谢恩,还未站起身来,只听得慈安太后的声音:

  “是皇上来了吗?”

  “是!”玉子高声答应一声,疾趋上前,推开刚刚掩上的殿门,引导皇上入殿。

  “皇额娘!刚过了一道难关,还过得挺漂亮的。”同治在这儿说话毫无顾忌,和在他生身母亲——慈禧太后跟前,完全不一样。

  关于处置安德海的消息,由小李在饭前来要菜时,悄悄地告诉了玉子,玉子又悄悄地回奏了慈安太后,她是既喜又忧。喜当然是觉得除去了一个祸害;忧的是怕皇上在慈禧太后那里不好交待。如今看到同治的面容,又听他这么一说,心里自然明白了,但在宽慰之余,对皇上的有些得意忘形,不甚满意,因而用责备的口吻说道:

  “什么难关不难关的!有一点事儿就沉不住气了。”

  尽管慈安大后对皇上是训斥,但她平时对皇上的疼爱超过了他的生母,加上她性情和顺慈爱,就是对皇上责备时,也掩不住脸上的笑容,何况这一次是爱的责备,所以同治一点也不怕,一面应着是,一面叫玉子给他搬过一个凳子来,坐在了她的膝前,用手扶着慈安太后的膝盖,自言自语地说:

  “明儿晚上就递到济南了。”接着他又说道:

  “这个曾国藩胆子小,怕事,竟把小安子放了过去,看来丁宝桢是好的,将来——”

  “将来什么?”慈安太后打断了他的话,语重心长地说:

  “将来等你一个人能做主的时候再说,这会儿搁在心里就是了。”

  同治认为慈安太后说得很对,便笑着深深地点点头,表示深受教诲。接着,便低声把召军机的经过,以及去见慈禧太后的情形详细地说了一遍。

  一个讲得头头是道,一个听得津津有味,慈安太后和同治都忘了时间,她(他)们不着急,可把个小李急坏了。因为宫门一下了锁,便得到敬事房去要钥匙,这一下子就得记日记档,而慈禧太后,每隔三五天,总得“阅档”,发觉有这段记载,必然心里不自在,而想得很多,必然会生出许多管皇上的法子来,连带大家都不得安宁。

  小李是个办法极多的人,他自然会想到玉子。她找了个空隙插嘴说道:

  “有话着明儿说吧!万岁爷今天够累的了。”

  经玉子这么一提醒,慈安太后发觉宫门已经快下锁了,她微微有些吃惊,不由“啊”了一声:

  “都快要起更了,回去好好儿睡吧!”

  同治毕竟还是年轻,不知利害深浅的关系,还有些留恋不舍之意,可是经不住传轿的传轿,掌灯的掌灯,便把同治皇上架出钟翠宫。

  皇上的软轿行到半路,只见数名太监避在一旁,让皇上的御驾先行,他们手里提着铺盖,梳头匣子,以及女人所用的东西,同治年轻好奇心大,不由问道:

  “这是干什么呀?”

  “奴才打听了就会回奏,天色不早了,请圣驾先回养心殿。”说着,小李匆匆地去了。

  同治回到养心殿刚刚坐下,小李就已赶到。一看就能发觉他的神色抑郁,本来同治就很宠小李,今天更是格外得宠,所以皇上格外关切地问道:

  “你是怎么了,哭丧着脸?”

  这下子提醒了小李,赶紧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来:

  “奴才没有什么?”

  同治见他不肯承认,也就算了。只是问道:

  “刚才是怎么回事?”

  “是——”小李很吃力地说:

  “是替庆儿向外挪东西。”

  “喔!”同治以为自己明白了,接着说道:

  “必是把庆儿给撵走了。”

  “不是,给处死了!”小李木然地、又很吃力地说。

  同治皇上大惊道:

  “真的!”

  “圣母皇太后的懿旨,谁敢不遵。”

  同治听出了小李话的弦外之音,那就是既不满意,又无可奈何的意思。同治没有作声,但也惨然不乐。庆儿是个好女孩,虽然有时依仗她干哥哥的权势说话仗义一点。但她也很得慈禧太后的宠,他决没想到慈禧太后肯下这样的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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