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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5、密旨发“廷寄”

  且说恭亲王奕欣,见慈安太后犹豫不决,猜透了东太后的意思,从她心里来说是愿意除掉小安子,但又怕惹她不起,所以才难下决心,当下奏道:

  “西太后么?以祖制论,西太后也不应违背。有祖制,便无安德海,还请太后速即裁决。若西太后有异言之时,奴才等出力持正论。”

  同治也说道:

  “皇额娘,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比如擒虎,如不杀虎,后必伤人,还是六叔说得对。”

  慈安太后见皇上也这么说,便道:

  “且令军机拟旨,颁发山东。”

  奕欣见慈安准了自己的请求,便道:

  “谨遵懿旨。”便和同治一同退出回到养心殿,同治说道:“快传军机!”

  什么叫军机处?军机处在什么地方呢?沿着故宫的中轴线往北到乾清门往西去,在隆宗门内就看到几间不起眼的低矮瓦房,这里就是辅佐皇帝的军政机构——军机处。

  军机处的前身叫军需房,成立于清雍正七年(1729年),是清政府对西北准噶尔部用兵时成立的一个临时性机构,后又改称“军机房”。雍正看到“军机房”可以用来加强封建皇权,于是扩充了它的职权。在清雍正十年(1732年)正式将其改为“办理军机处”,简称“军机处”。

  军机处地位十分重要,它总揽军政大事,官员升迁等重大政务,军机处官员由“军机大臣”和“军机章京”组成。军机大臣由皇上从亲王重臣中挑选,均为兼职,军机处共有了一百八十多年。是清代特有的机构。

  闲言少叙,书接上文。恭亲王让小李到军机处,把军机大臣请来。等至军机四大臣进见,先由恭亲王奕欣说明经过,然后由皇上逐一点名征询:宝□和沈桂芬都表示“遵旨办理”。文祥奏道:“臣以为皇上此举极善,臣谨遵旨,然臣以为皇上应借此对宫禁进行肃整,以儆效尤。”

  李鸿章则表示除遵旨之外,还陈述了前代宦官之祸,诸如赵高、高力士、刘瑾、魏忠贤等祸国殃民的事实。总之,没有一个人反对皇上杀安德海。

  “师傅,那‘三足鸟’是什么意思?”同治向李鸿章问道。

  李鸿章知道皇上这是明知故问,因为青鸟使的典故,他清清楚楚地记得,翁同和曹经给皇上讲过,如果此刻再讲上一遍,必定又要牵涉到慈禧太后,所以他回奏道:

  “臣请皇上,不必再追究这一层了。”

  皇上点点头,听了师傅的劝解,却又冷笑说道:

  “小安子平日假传懿旨,也不知道他搂了多少昧心钱!他家一定也还有违禁的东西,趁现在外面还不知道,先抄他的家。”

  “是,臣立刻就办!”恭亲王一面答应,一面想道,文祥果有先见之明。

  “小安子呢?”同治又问道。

  奕欣不愿从自己口中说一句杀安德海的话,以免被慈禧太后以后抓辩子,便转脸说道:

  “佩蘅,你跟皇上回奏。”

  宝□想了一想说:

  “这有三个办法:第一,拿问到京;第二,就地审讯;第三,就地正法,也不必问了,免得他胡扯。”

  “对了,还问什么,就用第三种办法,马上降旨给丁宝桢。”同治毅然地裁决。

  恭亲王心中暗喜,皇上很有魄力。比大行皇帝我那四哥果断多了,于是一面派文祥去告诉荣禄,立即就抄安德海的家,以防其转移犯禁之物;一面由宝□执笔拟旨,怕安德海闻风而逃,密旨寄往山东、河南、江苏三巡抚和直隶、漕运两总督。

  只见宝□唰唰唰,文不加点,一挥而就。原来从恭亲王府到皇宫的路上,宝□就拟好腹稿,所以写起来如长江流水,一泻千里。旨稿呈上,同治有一种兴奋而又沉重的感觉,往常召见王公大臣都由圣母皇太后裁决,他坐在那儿像个傀儡一样,十分难熬。而这一次是由他第一次裁决“国政”;而且完全出于自己的思虑,心头意化作口中言,口中言变成纸上文,而且从“皇叔”到四位德高望重的军机大臣,对自己的裁决,完全赞同,并无婉转规劝之意,个个奉命唯谨。这种滋味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此刻体验到了,才知道这种滋味是无可代替的。

  正因如此,他在看旨稿时特别用心;看过一遍之后,有把握可以把句断好无误,他才轻声地念了出来:

  “军机大臣字寄直隶、山东、河南、江苏各省督抚暨漕运总督,钦奉密谕,据丁宝桢奏:‘当太监自称奉旨差遣,招摇煽惑,真伪不辨,现饬查拿办,由驿奏闻’一,据称‘本年7月20日访闻有北来太平船2只,小船数只,驶入山东省境,仪卫煊赫,自称钦差,并无传牌勘合,形迹可疑;遣人密访,据称系安姓太监。或系假冒差使,或系控词私出,真伪不辨,现已饬属查拿,解省亲审,请旨遵行’等话,览奏昌胜骇异,该太监擅离远出并有种种不法情事,系不从严惩办,何以肃宫禁而儆效尤?着丁宝桢迅速派干员,于所属地方,将该蓝翎安姓太监,严密查拿,令随从人等指证确实,毋庸审讯,即行就地正法,不准任其狡饰。如该太监闻风折回直境,或潜往河南、江苏等地,即着曾国藩等饬属一体严拿正法。其随从人等,有迹近菲数者,并着严拿,分别惩办,毋庸再行请旨。将此由600里各谕令知之。钦此!”

  皇上满意地点点头说道:

  “写得挺好。不过得加一句。”

  “是!”恭亲王一面答应,一面看看宝□向御案努努嘴。

  宝銎会意,佝偻着身子,从御案上取来一支珠笔,双手奉上。

  “还是你写吧!”皇上吩咐:

  “加上这么一句,倘有疏纵,惟该督抚是问。”

  “是!”宝□复诵了一遍:

  “倘有疏纵,惟该督抚是问。”

  臣子是不能动皇上的御笔的,宝□将珠笔送回御案,然后接过旨稿,又回到廊下,把那句话加上,再回殿中,捧呈御览——这时不是旨稿,而“廷寄”了。

  “什么时候可以到山东?”同治指着手中的廷寄问。

  恭亲王奕欣从未到过山东,他也不知道有多远,一时说不上来,便由文祥答奏:

  “明天晚上一定可以到达济南。”

  “好!”同治特别嘱咐:“告诉兵部,明天晚上一定要递到济南。”

  “是!”恭亲王欲言又止地迟疑着。

  奕欣的这个动作,同治看到了,便关切地问:

  “六叔!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臣请皇上,这会儿就给圣母皇太后去请安,婉转的奏陈这件事。”

  奕欣这句话提醒了同治小皇上,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杀安德海说来是件痛快事,可是要跟慈禧太后去奏闻此事,却是令人头疼的一件事。

  他想了想,像这样的事也不便跟恭亲王商量,就是商量他也未必肯和自己直接说。还是和小李商量的好,于是说道:

  “知道了,没别的话,你们就下去办事去吧!”

  等恭亲王等退出养心殿,同治便立刻找小李商量如何应付这件难题。

  一见了皇上,小李先笑嘻嘻地磕了一个头。御前太监。孰不拘礼,平时只是请安,只有遇到比较郑重的事的时候,才磕头,譬如皇上小病初愈,那时请安便得磕头,还有“喜占勿药”的意思在内。今天,小李磕这一个头,意思是向皇上贺喜。

  “你跑到哪儿去了?”同治问道。

  “奴才到外边打听消息去了。”

  同治皇上明白,小李打听的自然是有关安德海的消息,于是又问道:

  “小安子的家,抄了没有?”

  小李得意地答道:“早就在抄了。听说文爷跟文尚书早就有了预备,在进宫之前,就派人把小安子的家看住,连一只耗子,都跑不掉。”

  同治听到这个消息,觉得很是痛快,大加赞赏,连声叫好:

  “好!很会办事。”接着又问:

  “派的什么人?”

  “是荣总兵!”小李回道。

  同治知道小李说的是荣禄,于是他脑海中立刻浮起一个很鲜明的影子,从伎态、服饰到语言,无不漂亮的一个人来。荣禄虽无“内廷行走”的差使,但他在古北口外救过驾,前不久又为皇上“压”过一回马;通过这两次接触,早上便把荣禄这个人,印在脑海中了。

  这时,皇上的神情一转说道:

  “小李啊!事情是办过了,可是对上头得有个交待呀!你看,这话该怎么说啊?”

  皇上问到这一层,小李可不像皇上似地,他立即来了精神,说道:

  “万岁爷,别心烦,奴才已替万岁爷盘算好了,包管圣母皇太后不会生万岁爷的气。”

  听小李这么一说,同治小皇上也立即来了精神,便道:

  “那好,你快说吧!”

  “万岁爷沉住气,先不理这个茬儿,等圣母皇太后问起来的时候,就这么这么回奏……”

  小李有这道道吗?小李虽然很机灵,但对这么大的事情,他还没经历过,但他知道必有这一天,所以在明善退出养心殿以后,便跟着明善到内务府,求他指点。明善想了想,吩咐他如此这般。

  如今皇上问起来了,便走到近前,俯着身子,在皇上耳边,低声陈奏了一番。小李讲过之后,只见皇上愁容顿时消失,点头说道:

  “行!就这么办,事情完了,我有赏。”

  于是小李又跪下来,说道:

  “万岁爷要赏奴才,奴才先谢恩。”磕完头接着又说:

  “万岁爷不用赏别的,把小安子的那好玩儿的东西,赏给奴才几件就很好。”

  “行!传膳吧!今儿我的胃口大开,很想吃;你再到玉子那儿看看,有什么好吃的,给我要两样来。”

  小李答应着到了钟翠宫的小厨房,向玉子要了两样皇上喜欢吃的菜,伺候着传过了膳。正在喝茶,这时慈禧太后派人来召皇上。

  小李很机警,把来传懿旨的太监引到僻静处,悄悄的一问;果然,慈禧太后已经得知安德海被抄家的消息,特召皇上,不用问一定是这件事。

  “上去吧!”小李极力鼓励皇上:

  “圣母皇太后发脾气,也不过像春天打雷那样,一下子就过去了。”

  “嗯,嗯!”同治实在是有些怕这位圣母皇太后,但事已至此,不去是不行的,也是完结不了的。惟一的办法,只有硬着头皮照小李说的话去做,所以自己鼓励自己,挺起胸膛,昂起头来,做出理直气壮的样子来。

  慈禧太后是怎么知道的呢?是李莲英禀报的,当他得知臧四狗已把潘贵升毒死,尸体也运到了城外,又见荣禄派兵把安德海的家看了起来,便估计皇上和恭亲王已知道了小安子在济南被捕,便找到了荣禄,问为什么派兵包围安总管家。

  荣禄知道这个小李子,在慈禧太后那儿,是仅次于小安子的红人。当下便实话实说,说文尚书奉了恭王爷的口谕,要我派兵把安总管的家看起来,至于为什么恭亲王要这么办,我是一无所知,所以无可奉告。

  李莲英听出这是实话,并没有撒谎,便离开了总兵府,回到皇宫,他自己不敢去钟翠宫,派人前去打探,探听到慈安太后同意下旨杀安德海,又探到皇上在养心殿,召见军机大臣,虽然探听不出具体内容,但李莲英已猜到是发“廷寄”了,他候月色平西,又探到荣禄已奉旨开始抄查安德海的家了。

  他本想3天以后再向慈禧太后陈奏,可是抄安德海家这样大的事,他3天以后再说,恐怕慈禧太后早已知道了,那时不但买不到好,而且还得落个不忠,他计算了一下,这“廷寄”已发出,走不了100里,也走了有80里了,就是再发“廷寄”,那是无论如何也追不上的。想到这儿,他小眼一眯缝有了主意,便慌慌张张来到长春宫。

  自从安德海走了之后,这位慈禧太后心里空荡荡地无情无绪,好像害了什么病,茶饭也懒得进,政事也懒管,终日懒洋洋地。这天正歪在软榻上,让庆儿为她捶背。

  李莲英进来,给慈禧请了一个安,立在一旁,慈禧看了看李莲英,问道:

  “有什么事吗?”

  “有!”

  “讲吧。”

  李莲英向庆儿看了一眼,慈禧知道这是李莲英有机密事,便向庆儿努了努嘴,庆儿便出去了。

  “讲吧!”慈禧太后说道。

  “回太后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这么大惊小怪的?”

  李莲英凑到近前,俯下身子低声说:

  “回太后,安总管的家被抄了!”

  “什么?你在哪儿听说的?”

  “千真万确,奴才才去看了回来,是荣禄带人抄的,说是奉的大王爷的命令。”

  慈禧太后的花容顿变,她再也躺不住了,腾地坐了起来,问道:

  “为什么抄他?”

  “奴才听说山东丁宝桢打来奏折,说安总管招摇撞骗,已把安总管逮捕,皇上和六爷商量,把安总管的家抄了。”

  “啊!这还了得,快,快与我召见军机,发谕山东,立即释放小安子。”

  “晚了,来不及了,据奴才所知,廷寄已发出了两个多时辰,差不多已发出一百多里了,主子再召来军机,再拟好上谕,发了出去,恐怕相差200里,追也追不上了。丁宝桢又是急性人,比不得曾国藩,见了‘廷寄’,便会立即执行,主子再急也没用。”

  慈禧一听这话,不由颓然倒在了床上。额上的青筋鼓起老高,她把牙一咬道:

  “我先杀了鬼子六(指恭亲王奕欣),再杀丁宝桢。”说到这儿她把话锋一转说道:

  “快给我叫皇上来。”

  “□!”李莲英应着却不动身。

  “你为什么不去?成心气我不成?”慈禧怒道。

  李莲英立即跪下道:“请主子息怒,奴才有下情告禀。”

  “讲!”慈禧气恼地说。

  “奴才认为召见皇上,可以不着急,应该先设法救安总管。”

  慈禧正因为发“廷寄”救安德海来不及才发火的,如今听李莲英说要救安德海,她虽然不知李莲英如何救安德海,但怒气小多了,她觉得最能体贴自己的心的,除了安德海,便数李莲英了,当下反问道:

  “你不是说再发‘廷寄’也来不及了吗?还有什么办法呢?”

  李莲英笑道:

  “主子圣明,‘廷寄’来不及,咱们不会想办法吗?派大内高手骑上快马,先赶到济南监狱,把安总管先劫出来,然后再下‘廷寄’,不就容得工夫了吗?请主子想想。”

  慈禧太后一听,眼睛一亮说道:

  “好,这个办法好,这就容得时间了。可是派谁去呢?大内副总管兼侍卫统领萨德洪当然算一个,还派谁呢?”

  李莲英接口道:

  “奴才想,如若派伯彦纳尔苏去更合适一些,此人智勇双全,有纳尔苏之智,配以萨德洪的武功,所到之处,还不是瓮中捉鳖,手到擒来。”

  这李莲英文化不高,只是在8岁的时候上过1年学,9岁上便净身入宫,在宫里学了些见识,“瓮中捉鳖”这个词是他新学的,可他对这个词的含义还不清楚,可是用在这个地方,就有点贬义了。

  幸而慈禧太后的心都用在如何救安德海上,便不计较李莲英的用词如何了,当下点头道:

  “好,你快把他们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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