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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生死千秋业

  1997年2月19日,邓小平逝世,全中国降半旗,联合国降半旗,以此表达了纪念中华民族一代伟人的民族规格与世界规格。

  这也会使我们想到1976年1月8日的周恩来逝世,全中国降半旗,联合国降半旗。

  而在这两者中,从当年的文革,到后来的改革,留下了中国极为凝重的历史话题。

  《沉思中的周恩来》,这是纪录周恩来晚年形象的一幅风靡世界的摄影作品。它无论在历史上,还是在艺术上,都无疑进入了经典之列。

  这幅照片的作者,就是著名的意大利摄影家,焦尔乔·洛迪。

  焦尔乔·洛迪:

  1973年1月,我在人民大会堂见到了周恩来总理。这对我来说,真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为了拍摄这幅照片,焦尔乔·洛迪故意把自己从接见队伍的前面排到了最后,并且违背了意大利使馆向他所做的不许携带照相机的叮嘱。

  当他向周恩来总理坦诚地做了说明,并且提出自己拍照的要求时,总理回答:对有白头发的人的请求,我是不会拒绝的。于是,快门闪动的瞬间,世界诞生了这幅伟大作品。

  焦尔乔·洛迪:

  我让他走近沙发,并请他坐了下来。他当时的姿势是那样的高贵,你们可以从这张照片上看得出来。他的手,他的胳膊,是这样完美地放在这里,根本不需要任何提示。

  这幅《沉思中的周恩来》,仅八十年代,在全世界就发行达几千万幅。但是,对于作品中面向未来沉思中的周恩来,在所处的那个时期正在沉思什么?这似乎在一些人心中,并没有过多去联想。

  而在这凝重的沉思中,与国家的前途和民族的命运息息相关的一个重要人物,就是邓小平。

  拍摄《百年恩来》,我们在小平同志生前,对邓朴方同志进行了专门采访。情感的波澜,历史的波澜,时代的波澜,在周恩来与邓小平之间,汹涌着的是一种生死与共的世纪波澜。

  邓朴方:

  提起总理来,父亲曾经讲过,他说:我们认识很早,在法国勤工俭学的时候,就在一起住。对于我来说,他始终是一个兄长,全国人民都尊重他。

  根据父亲讲,他有半年的时间,都是和总理住在一起的。那时吃得很坏,白水,面包,大家拥挤在一起。但是,革命劲头,革命热情,非常高。

  父亲是很怀念那一段的历程。比如说,他们有一些习惯也是在过去法国的那一段时间里共同养成的。好比说,父亲爱看足球,总理也爱看足球,父亲爱吃那种牛角面包——CROIS—SANT,总理也喜欢吃。一九二四年七月份照的一张照片,父亲像小孩子一样的,圆圆的脸站在最后一排。总理则是非常英俊的,坐在前排。

  驰骋于战争年代,共同为创立新中国打江山;

  纵横于和平时期,共同为建设新中国守江山。

  身居要职,肩负天下,相互支持,密切合作,这就是国徽下的周恩来与邓小平。

  邓朴方:

  从1952年到文化革命,父亲一直是作为副总理,协助总理工作。有时候总理出国,父亲作为代总理,接替他的工作。后来,父亲做了总书记,主持中央的日常工作,总理主持国务院的日常工作。这时候,中央一摊工作,国务院一摊工作,互相合作是最好的。

  他们俩互相信任,也相互理解。每个人思考问题的方式,处理问题的办法,互相之间都有一个默契。

  周总理视察水利建设。

  邓小平视察农村建设。

  周恩来与邓小平同看大比武。

  有人曾把周恩来与邓小平在共和国版图上的密切合作,称之为社会主义建设时期,高度默契的二重奏。

  周恩来总理对于这位在法国勤工俭学时,就开始密切合作的老战友,其水平,其能力,其性格,以及工作作风,心中有着更为深刻的认识与赞誉。

  薄一波:  

  1950年七届三中全会期间,恩来同志若有所思。他是想到问题了,问我:“你在晋冀鲁豫,跟伯承、小平共事多年,对他们二位工作怎么看?”我说:“一个司令员,一个政治委员,各尽职责,他们在工作上配合得很好。对于我来说,学到的东西不少。”总理摇了摇头,说:“我不是讲他们的配合,而是问你,他们在工作方法上有什么不同?”

  恩来同志随后接着说:“根据我多年观察,他们两人的工作方法是大不相同。小平是举重若轻,伯承是举轻若重。”我说:“完全对,这八个字啊,概括得很准确。”

  总理又讲:“从愿望上说,我更欣赏小平的举重若轻。但说句实在的话,我做不到,我跟伯承同志一样,在工作上都是举轻若重。”

  邓朴方:

  那时候,父亲母亲谈起总理来都非常尊敬。父亲谈到总理时,他的那种神态,都是一种非常尊重、非常亲密的神态。小时候,家长还让我们管邓妈妈叫姑妈,因为她也姓邓。就我们看到父亲和总理他们两人之间的那种感情,那种友谊都是很自然的,不是表面的。

  所以我们见到总理,既有一种尊敬,也有一种亲切的感觉,觉得总理是亲人。

  后来到了文化革命,总理和父亲之间,这种战斗友谊更加巩固。

  父亲1966年就被打倒了,很多人要揪斗他。根据毛主席的意思,总理都制止了。当时的那个环境,总理非常艰难。作为总理来说,他要根据主席的决策来办事。这个事情他不能多说,但是必要做的,该做的,他都做了。

  文化大革命,打倒刘邓陶。在这个以姓氏缩写的,到处张贴的文革标语中的第二名,就是和周恩来早年朝夕相处,共同喜爱足球与牛角面包的邓小平。

  在总理的精心保护下,邓小平来到了江西。

  保护不是最终目的,而是随时以待复出。然而,1970年的庐山会议,使得毛泽东与周恩来本来已经开始讨论邓小平复出的问题,却在林彪集团大有炸平庐山之势中被迫搁浅。

  邓朴方:

  总理在6月刚刚做完“伍豪事件”的说明,接着就批了一个文件,让我父亲恢复工资待遇。同时,也批准了我回到北京来治病。

  一直到年底,在主席最后下了决心之后,总理请纪登奎、汪东兴正式提出建议:让邓小平恢复副总理的工作。1973年的2月份,父亲回到北京。

  邓小平从江西回到了北京,这已经是周恩来身患重病的1973年的北京。这也是拍摄下那幅经典作品《沉思中的周恩来》的1973年的北京。也是周恩来带病,反复讨论邓小平复出,并亲自起草了邓小平复出的中央文件的1973年的北京。

  周恩来亲自起草的最后几个中央文件之一。

  邓朴方:  

  到3月9日,讨论完了。总理向政治局请假,讲明他的病情,然后到玉泉山去治疗。

  就在这一天,关于邓小平复出问题,他向主席做了汇报,主席又批准了。于是,3月10日,关于邓小平复出的中央文件正式发出。总理为了邓小平的复出,在病中坚持工作。

  4月份的一天,去看望总理。那一天,父亲和母亲到了玉泉山之后,一下车,邓妈妈正在门口等着,我妈妈激动,就忍不住想哭。然后,她就和邓妈妈拥抱在一起了。

  总理还特别交待了一句:“你们需要保健大夫,找吴家的。”又嘱咐我妈妈说:“卓琳,这个事情,你不要忘了。”总理是对父亲复出寄予厚望,不但在医疗上做出保证,我想,也是在安全上做出了考虑。

  吴阶平:

  卓琳同志跟我这么说的:总理说,健康工作,保健工作和医疗工作,要找吴氏兄弟。

  周总理宴请西哈努克国王。邓小平与西哈努克拥抱。

  苦心安排这次复出,精心安排这次复出。

  选择各种重要场合让邓小平露面。特别是1973年4月12日,在欢迎西哈努克国王的宴会上,周恩来更是异常兴奋地介绍邓小平。

  诺罗敦·西哈努克:

  那一次,总理谈到了邓小平阁下的复出问题。他说,邓小平的下台是不公正的。虽然说,我们有时也会遇到一些灾难。受到不公正的对待。现在,小平阁下已经得到平反,恢复了名誉,这是好事。因此,气氛非常好。

  邓朴方:

  总理是希望父亲能够接替他,特别是因为他重病在身,这完全是出于总理对父亲的了解。

  总理跟父亲的性格不同:总理这个人,非常聪明,善于团结人,善于融合各种不同的意见,办事事无巨细,力求认真负责;父亲这个人,比他刚,比他硬。处事从大处着眼,但是容易被打倒。总理知道父亲的特点,但他也知道父亲能够接替他的工作,知道父亲能承担起他的工作。父亲对总理也是非常理解的,知道这个兄长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在8月份召开“十大”的时候,父亲就作为主席团成员,当选为中央委员,这是父亲的复出又往前走了一步。事情看来好像越来越顺利。可是就在1973年,父亲的问题逐步解决的过程当中,总理也受到了批判。说他“大事不讨论,小事天天送。”到了“十大”召开之前,主席又提出了儒法斗争。

  张佐良:

  于是,就开始批周公了。政治局扩大会议,外交部的一些人参加,搞了他十来天。这个期间,总理靠边站。会议是由王洪文掌握,批总理。

  崔守财:

  召开会议,出入会场,大刘和我,当时也听到一句半句的。尤其是江青,说总理,你有些事情,不向主席汇报。总理把笔一放说,不对!这个事在什么时间,我向毛主席汇报了,当时有谁谁谁在场。总理在那个时候,身体都已经有病了,但还是跟“四人帮”作坚决的斗争。

  张佐良:

  有一次,大会堂的一个姓刘的科长,从里面提了个暖瓶,一出这个东大厅的门,进了服务间,把门一关就哭起来了。她一面哭,一面说,这怎么叫帮助总理呀,这是想要把他打倒!

  第二个见到的场面,是江青的护士。她说:“张大夫,你不知道,这个老太婆,她自己什么事情也不干。总理为国家,为人民,为党这么累,她还要整总理,回去还和姚文元他们一起拿红葡萄酒干杯呢!”

  邓颖超生前讲述

  1972年春天,知道周恩来同志患了癌症,按照他患癌初期的病况和治疗条件,都可以治好的。

  但是他不能够得到治愈的结果,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第一个是工作太繁忙,第二个是“四人帮”想尽很多的办法,增加他的工作负担,并且对他还采取所谓疲劳轰炸,用这样的方法来折磨他。  

  虽然,他当时的心情是很沉重的,但是他并没有被这个沉重的精神负担压倒,也没有因此而影响了他为党做工作。对于当时的形势,他的心情是非常忧虑的。

  这依然是那个拍摄下《沉思中的周恩来》的一九七三年,也是周恩来身负重病,巧妙地力保邓小平复出,并又一次战胜江青的一九七三年。

  邓朴方:

  最后开完了会,主席批评了江青,说,十一次路线斗争讲得不对。另外,不是总理迫不及待,是你迫不及待。

  然后,主席就决定了,父亲恢复政治局的委员,恢复军委委员。主席还特别讲,小平同志不是我一个人请回来的,是政治局请回来的。小平同志回来,给政治局添了一位秘书长。

  这时候,大家看到,总理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就是他高兴得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沉思中的周恩来露出了微笑。他高兴得像换了一个人。他不只是为邓小平的正式复出,高兴得像换了一个人;他更是为最艰难时期的国家前途,民族命运,为最艰难时期的共和国国徽又撒上了一层希望的阳光,而高兴得就像换了一个人。

  这喜悦,似乎使他忘记了病痛。邓小平终于正式复出了,周恩来病情却进一步恶化了。然而,他心甘情愿地,以这病情恶化中的喜悦,忘我地安排共和国国徽下的另一件大事。

  邓朴方:

  但这时候,总理恰恰不能休息。

  4月份,主席提出来,让我父亲参加联大。于是,又打第二仗。江青死也不同意,大闹政治局。最后,还是主席亲自给她写了封信,说,这是我的意见,你以不要反对为好。这样,才把这场风波平息下来。

  父亲出国的事情一定下来,总理就开始安排了。首先从飞机的航线,另外对欢送的仪式,总理都作了精心安排,以示我们郑重其事地出去。铺上红地毯,用最高的礼仪来欢送父亲。

  在整个欢送过程中,总理又打起精神来。他始终鼓掌。我想,这时候,对病情已经加重的总理,恐怕已不适合了,但他坚持这样做。父亲在国外出席联大的时候.总理就一直坚持着不治病。

  从亲自到机场去欢送邓小平出席联大,到亲自去机场欢迎邓小平凯旋,这依然还是当年在法国共同喜欢品尝牛角面包那一段情谊的老战友。

  邓小平更没有忘记这个细节,他不仅带回了出席联大胜利的喜悦,而且特别还为周恩来带回了牛角面包。千秋大业,同心知己,多少况味尽在不言中了。

  邓朴方:

  总理这样支持父亲工作,来保证父亲完成任务。他做出这种安排,以至他做出这种牺牲,不是为了父亲,而是为了将来,为了我们国家。

  19日把父亲接回来,20日总理见医疗组。得到这个消息,我内心这种震动啊,我内心真是一种震动。

  这是可以载入历史的令人震动;

  这是足以感奋民族的心灵震动。

  支持邓小平身赴联合国,其实,更是为日后四届人大组阁人选打下基础。

  这种历史的震动,民族的震动,从国际舞台到国内政坛,都将留在我们的国歌里,留在我们的作为共和国象征的国旗上和国徽上!

  邓朴方:

  6月中旬,江青又布置批现代大儒,矛头又是直指周总理。到了7月中旬,毛主席又把这个事制止了。

  7月政治局会议上,毛主席讲,江青她不代表我,她代表她自己。又强调,总之,她不代表我。这是1974年“四人帮”的第三次攻击,又被毛主席制止了。

  北京香山的红叶又红了,它红得像霞,它红得像火,但它更红得像血。因为,它迎来的将是使中国人民心情极其复杂的建国第二十五个国庆节。

  很久没有见到周恩来总理了,每个人关切,全中国关切,全世界也关切。当周恩来出现在人民大会堂,在国徽下又一次举行1974年国庆招待会的时候,雷鸣般的掌声所表达的,既是内心最大的喜悦,又是内心最大的关切。

  周恩来总理讲话:

  贵宾们、朋友们、同志们:

  二十五年前,中国人民的伟大领袖毛泽东主席,向全世界庄严宣告:中华人民共和国诞生了!中国人民从此站立起来了!

  王颖:

  总理确实是病得很厉害了,已经消瘦了好多。但是,看着总理还是那么精神抖擞。

  郭成仓:

  大家流着热泪听总理的讲话,那声音特别宏亮,不像有病的人。大家都想看看总理,后面的椅子上站的都是人。

  吴阶平:

  包括外国使馆的一些人,全都站到椅子上、桌子上来看总理,那个场面真是难以想像。

  郭成仓:

  当时的情形特别感人,大家鼓掌经久不停,老鼓掌,老鼓掌,鼓了有好几分钟都停不下来。

  毛泽东开始考虑四届人大的人选。他让人转告周恩来,第一副总理安排邓小平。一方面与自己体内的癌细胞作斗争,同时又要与党内的癌细胞作斗争的周恩来,又迎来了江青发起的攻击:利用“风庆轮”事件大作文章。

  面对着四届人大召开之前的这场风浪。生死千秋业,危难周恩来。他义无反顾全力以赴地支持邓小平。

  邓朴方:

  政治局会上,“四人帮”逼着父亲表态,父亲就一步也不让。说,这个事情我要调查。江青就在政治局上闹起来。10月18日,王洪文跑到主席那里去告状,受到了主席的批评,说,你不要跟他们搞到一起。

  10月19日,总理讲,“风庆轮”事件本来就不是什么问题,小平同志已经忍耐很久了。10月20日,在主席又批评“四人帮”以后,最后决定,邓小平任党中央副主席,军委副主席,总参谋长,第一副总理。

  这是“四人帮”在1974年第四次向父亲和总理发动的攻击。当然,这四次他们都失败了。最后适得其反,从而使毛主席做出了更进一步的决定。主席还讲了,总理还是总理。另外还讲了,四届人大人事安排,原来是由王洪文来抓,那么现在,四届人大的人事安排,由总理和王洪文两个人安排。

  袁宝华:

  小平同志出来,这是毛主席下了决心。但实际上,是总理做了工作的。小平同志出来了以后,国务院新的领导班子组成。

  周恩来因病已经不能在人民大会堂办公,他住进了三零五医院。但他的心,依然还在国徽高挂的人民大会堂,他的心就是国徽。

  为了祖国的千秋大业,安排好四届人大人选,他精心保护的,苦心推出的,真心支持的邓小平,也正是为了把祖国的前途重任托付给邓小平。

  邓朴方:

  父亲经常到总理那儿去。其他的人,叶剑英,李先念,这些同志,都常去。实际上,人事安排主要是在总理这里了。总理在医院里,是车水马龙的,得不到休息。

  但这正是关键的时候,这时恰恰就是最需要总理出面的时候,四届人大的安排基本上有眉目了,需要向主席汇报。

  吴阶平:

  总理去长沙见毛主席,那是1974年四届人大以前。这时发现胃肠道有问题,膀胱癌本身在变,本来预备要做肠子手术,后来因为有这个事,就通知我们一定要去。

  邓朴方:

  对于医生来说,总理这样的身体,是无论如何不能再出差的。但作为总理来说,这一趟任务,他无论如何也要去完成。

  见了毛主席以后,毛主席讲,我父亲人才难得,政治思想强。这样,就把四届人大的整个格局安排妥当了。然后,总理才飞回北京。

  他的病,这时候医生发现全面转移了。其实,总理他不是不明白。但这个时候,真是拼命啊。

  为了国家的前途而一拼,

  为了民族的前途而一搏1

  1975年1月13日,四届人大胜利召开。周恩来又走进人民大会堂里来了,周恩来又站到国徽下面来了。

  周总理在四届人大上讲话:

  在毛主席为首的党中央领导下,我国人民奋发图强,克服种种艰难险阻,只用了二十多年的时间,就把一个贫穷落后的国家,变成初步繁荣昌盛的社会主义国家。我们再用二十多年的时间,一定能够在本世纪内,把我国建设成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

  侯隽:河北省宝坻县副县长、下乡知识青年。

  开四届人大的时候,因为总理是天津的代表,到天津组参加讨论。总理就跟我说了,说他得的是癌症。

  听了以后,我就觉得,两眼发黑,脑袋“轰”的一家伙。只听他说:“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1975年1月,周恩来的政府工作报告,令人荡气回肠,1975年3月,周恩来写给主席的病情报告,却让人肝肠寸断:这就是住在三零五医院病房里,还依然坚持工作的周恩来。

  主席,最近四年来,我的大便中偶有潜血出现,但因消化系统好,未进行肠胃检查。这两年又因膀胱癌,出现尿中有血,易于计量和检查,故医疗力量集中于治疗膀胱癌。现膀胱癌经过两次开刀,三次电烧后,已能稍稍控制。

  今年开会后,大便中潜血每天都有,大便也不畅通,因此利用三月间隙,进行食钡和灌钡检查,始发现大肠内接近肝部有一肿瘤,类似核桃大。

  我因主席对我病状关怀备至,今又突然以新的病变报告主席,心实不安。但如需再次开刀,我还受得了。

  周恩来

  张佐良:

  进手术室,我站在总理头部的这一边,推着他。总理在手术车上面躺着。大概离这个手术间的门可能还有四五米,总理忽然躺在那儿问:“小平同志来了没有?”我就放开嗓门使劲喊:“小平同志,总理请你过来。”总理跟小平拉着手的时候,非常激动地说:“小平同志,你这一年来的工作证明,比我强得多。”

  他主要是说给后面的那些人听的,张春桥,王洪文不是都在那儿嘛!

  邓朴方:

  这也就是说,总理认为他马上就要去世了,所以在用最后的力量,支持我父亲工作。  

  有人说,这是他最后的一搏,还是他生命最后一个吼声。

  他让我们直接想到了,1949年他亲自主持通过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的决议,他直接与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中“发出了最后的吼声”这战斗的歌词融为一体!

  正像《伟大的交接》一诗所写的那样:

  你伸出病弱的手,  

  微微在颤抖,

  却是以最后的力量在

  支持最亲密的战友;

  把中国的前途,

  民族的前途。

  放在这被革命锤炼了

  半个多世纪的战士肩头。

  强风没能吹灭的火炬,

  紧紧握在一双钳工的铁手,

  在这世纪交替的时刻,挥斥方遒,

  这伟大交接留下希望满神州,

  在历史上写下不朽。

  从邓小平的改革开放,我们多少次回想起邓小平当年的治理整顿,一种国家希望的复苏,一种民族生机的复苏,当年周恩来用生死拼搏换来的一次复苏。但同时所迎来的,却是又一次寒潮笼罩。

  邓朴方:

  到了11月,毛远新见主席,反映了情况。主席就开始对我父亲的工作不满意,认为是否定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

  这时候,还不到一年的整顿工作就停下来了,开始了反击右倾翻案风。

  万里:

  总理在北海散步,我们两个最后一次见面。我就担心,反击右倾翻案风。我说整顿铁路有成绩,有成绩可是得罪人。他说,不要紧,还有小平同志在嘛,没关系。

  邓朴方:

  到了12月底,总理的心脏突然停止了跳动,后来,赶紧就把什么王洪文啊,父亲啊,张春桥和汪东兴等都找来了。

  张佐良:

  赶紧插管子吸痰抢救,二十来分钟,总理又好了。政治局委员们也都来了,这时总理说,春桥同志,你和洪文同志多帮助小平同志工作。

  邓朴方:

  这是他死而复生的奋力的又一搏!

  他也知道,形势很坏了。但他就是在这种坏的形势之下,还要尽他生前最后的一份力量,希望能够起点作用。

  实际上大家知道,张春桥这些人根本不可能说动他们。但是,总理再用他最后的唯一的一个可能的方式,来表自己的态,希望能够起些影响。这种事情想起来,真是让人非常非常的难过,非常难过。这种事情也是很残酷的。

  总理跟父亲讲,你这一年来的工作证明比我强得多。而且最后还跟张春桥他们讲,我父亲绝对不会跟张春桥这么讲。总理用心之苦啊,用心之苦啊!也就是说他的一生用心之苦啊,很苦。直到最后他还用心这么苦,让人伤心哪。

  沉思中的周恩来,变成了安睡的周恩来。

  他以生死保护支持的邓小平,最后在他的追悼会上为他致悼词,也许这对他们又有一种特殊的含义。也许他们在这时,同时都想起了早年在法国时期,周恩来写下的那首壮丽诗作:《生离死别》。

  壮烈的死,

  胜似苟且贪生;

  贪生怕死,

  何如重死轻生。

  没播革命的种子,

  哪有共产的花儿开放?

  没有鲜血的进发,

  哪有赤色的旗帜飞扬?

  生死参透了,

  还要努力为生,

  为人民的幸福,

  为中华的前程。

  纪念碑前白花如海。

  天安门前春光如海。

  生死千秋业,生离死别歌。

  周恩来与邓小平。就这样用生死千秋业,唱着他们的生离死别歌;又用这生离死别歌,讲述了他们的生死千秋业。

  周恩来把希望寄托于邓小平。邓小平行动延续了周恩来。这就是他们让历史咏叹的生死千秋!

  邓朴方:

  人民群众对反击右倾翻案风不满意。于是,在悼念总理的时候,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四五”运动。也就在这个时候,父亲又再次被打倒。父亲的这次被打倒,又和纪念总理的活动连结在一起。我想,总理他是做梦也想不到的。

  但是,正是这样,才显示了中国人的民心。他们赞成父亲的做法,赞成总理的做法;他们景仰总理,也景仰父亲。文化大革命后期这一段,中国人都了解了,邓小平是要做什么的,周恩来是要做什么的。

  父亲和总理的关系,经过这么长的时间,两个人的性格作风虽然各自不同,但又几十年那样心心相印。五十年,半个多世纪,生死与共,风雨同舟。有人说,难有知己。父亲和总理才真正是知己,这也是他们的幸福。

  这是他们真正值得骄傲的幸福。

  当天安门广场遍布悼念周恩来诗抄的时候,人们也以种种方式来表达对邓小平的呼唤。当粉碎四人帮人们告慰周恩来的时候,人们也以传送邓小平的消息来表示对他的期盼。

  当年那场惊心动魄的斗争已经成为过去,但历史已经证明周恩来最终是胜利者。

  从四届人大到改革开放,就是昨天的周恩来梦想,变成了辉煌的现实。千秋大业,生死相托,遗愿宏图,一脉相承。

  中国人民从奏响《义勇军进行曲》站起来,到讲述着春天的故事富起来,国徽下的共和国永远不会忘记,在邓小平带着中国的春天走向我们的时候,周恩来以最后的生命,发出的那最后的呐喊!

  百年恩来,面对国徽,我们浮想联翩:

  在1942年,宋庆龄为欢送董必武举行的茶会上,面对着有人送来的两束麦穗,周恩来意味深长地说,等到全国解放后,我们一定要把麦穗装点在国徽上。

  他构思了国徽,他主持设计了国徽。

  他在国徽下举行会议,他在国徽下进行外交,最后他在国徽下把共和国的千秋大业,移交给明天,移交给未来。

  共和国不会忘记:周恩来,他的心就是国徽!

  十、生死千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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