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山东问题最危急时之情状
△留英华侨代表之一封报告书
一九二二年华会开幕后，世界风云几多变化，其关系于吾中国民族者，则为华府会议中之山东问题。此问题自去岁十二月初定为归中日直接交涉，而另加入英美两国代表作调停人后，至今日恰达两月，中间事变层出。其变之尤急者，则在新年方开幕后数日，北京卖国政府乱命之不断送山东者几希！据昨日美京电报传来，似赎路之款由吾国银行团自筹之办法，已得日本代表承诺，云明日即将签字成约。但不知铁路中雇用日人与盐田矿山之让步又何若，思之殊为心悸。此时国人当能早得其真像，斯信至国内后，交涉之情况如何，国人当已早瞭然于心目中矣。惟吾之所欲为国人介绍者，乃留英中国工商学各界派赴华会代表梁龙君之一封报告书。此信叙当时最危急之情状甚详，虽事属过去，然覆国之危，固不惮数数读也。兹录梁君信如下：
此星期（梁君信发自1月10日，此星期即指一九二二年开幕后之一星期也，记者注）为中华民国十一年岁初度之数日，本为吾国最可庆之日，竟不料乃为山东问题最危急之时，而为此大会之邦人最愤激之数日也。何也？山东问题，已为北京断送。而新内阁已允借日款以赎鲁路，而允用日人为车务总管、总工程师及总稽核也。此消息之来，为本月三日，系梁士诒电训代表团“届就借日款自办”。此电一到，各代表皆仓皇失措，以为坚持已久，一旦付诸东流。吾国民代表等遂即日开会于百林敦客店，到者皆愤激万状，痛恨北[京]政府之卖国。结议即日发电国内各商会、教育会等，请其死力抗争，并速组筹款机关，为赎回山东铁路之用。是晚计发五电国内，措词大旨相同，同时吾人逼各代表，请其违抗北京之乱命，仍坚持不借日款、不用日人之原议。次日日代表宣言，已得东京训令，请复开山东谈判，吾国代表遂坚持不让，日人大骇，盖日人满拟吾代表已得北京训令，即让步也。原来日人自从直接交涉以来，见吾国代表不甚让步，而英美代表复在旁为谈判席上之观察者，谈判后复有美人之舆论，及各国之代表团，注目日人之举动，自料在此解决山东问题，必无胜算，遂重演其前年在巴黎和会之故技，一面在北京秘密运动，冀施高压手段于北京，以得胜利。或谓张作霖之入关，梁士诒之上台，皆为日人之阴谋。日人允以财政上拥护张梁，而以山东问题让步为交换条件。故梁氏入阁后数日，日人即停止山东谈判，而俟北京运动之成熟。果然不出二星期，梁氏即训令此间让步。此训令之到，日人实先知之，盖吾人于三日早上知之。日人之新闻记者于初二日晚上已四处声扬，谓中国不日将让步也。同时日人复告英美代表团以此事，不料吾国代表只顾民意，不遵北京命令耳。〔2〕
当四日谈判复开也，余及其余代表往见顾使，请其不可让步。顾使云：“今日吾人决不启口，仅听日人之开议。”于是晚吾人等复往见各代表，据云日人已变卦，不复谈吾国“现价”及“分期”赎还山东铁路之议，而重提借日款之原议，吾国代表答以明日再复。五日遂复以不能同意，且请日人重新考虑而承受吾国之二议而择其一，日人不允，惟允于次日再答复。次日（即六日）日人不允，惟提议于九日再开谈判。吾国代表提议请英美调停，如有结果，再开谈判。日人不允请英美出而调停，吾国代表问其反对否？日人云亦不反对。中代表提议可否由日人再考虑三日，于九号答复，如不同意时，即由中日二国请英美出为调人，日人亦不允。于是中代表不允再开谈判，即于是日正式报告于英美总代表。英美人云将设法，惟不愿为正式的行动，以日人不同意之故。同时日人复电其政府在北京质问并运动。于是昨日（九日）危机复至，盖（一）吾人见各代表已有让步意，以为如欲在此解决山东问题，吾人必须让步一半等语；（二）日人已声言中国政府已有训令嘱代表让步，报上亦喧传，惟吾人质问施顾二使，则云无此事；（三）吴佩孚来电二封于国民代表及商学各团体，此二电系由代表团转交吾人者。言梁氏已与日使小幡交涉妥当，不经外交部之商量与同意，然代表团匿不散布，后由一要人漏出始知。吾人已对施质问此事，此电已译登西报，并由吾人七团体打一复电于吴佩孚，赞成其讨北京之宣言。今日复致一电于各团体，请其助吴讨贼。现北京已起用曹汝霖、陆宗舆，赦安福党人，吴子玉不久当有讨伐之事矣。现吾人无一刻不在风声鹤唳之中，又恐代表之从北京乱命而让步，复恐各国之怪中国不自爱而不愿再助，故每日开会，每日质问代表，每日探听外国舆论。昨日朱尔典氏特招余（梁君自谓）及山东代表往见，力劝吾国之让步，以解决山东问题，余等力言其不可。今晚（即十日）听得美英调人已有二个调停之法：（一）由中国借日款，而日人不得再要求用日人管路；（二）抑中国不借日款，然由中国让日人为车务总管等。吾国及日人应择一法行之等语。现吾国代表颇欲取其第一法，然今晚蒋梦麟君力言第一法之不可行。盖（一）北京借款之计一成，吴佩孚必声罪致讨，酿成内乱；（二）北京将乘势大借日款；（三）北京必以此路归交通部管理，而永无偿清之期，因无能力及决心也。吾国民代表仍坚持一切决不让步之态度。明日将重开会议，因英美从中调停，已不议铁道问题而议其他矿山盐田问题。中国代表已宣言，如日人能对于铁道让步，中国可对于此种小处让步云云。此数日内，美国各报纸大表同情于中国，政府半官报如《华盛顿邮报》等，力斥英日急欲闭会之不公道，以为欲以此种狡猾政策，避远东问题而不解决者，美人决不允许云云。并谓山东问题一日不解决，即一日不能闭会。今日哈丁总统亦已宣言谓大会之成功与否，将于山东问题之解决与否为断。盖英日代表自来狼狈为奸，近日已欲以山东问题不解决而移至北京解决之。惟美人对于山东问题颇有政治上及良心上之责任，缘此次山东问题如不解决，则民主党人必力攻击共和党也。且美人以为巴黎和会，威尔逊以山东与日本，为美人最耻辱之事，故非助中国解决，将失威信于东方也，而吾人在此已再三宣明，此次山东问题为英美所骗，而不提出于大会，苟不能解决，将无面目以见国人。此种论调，已由吾人发一意见于报上，而复于上星期五（六号）中美会中申叙其理由，故美人已持为坚决之态度。
至二十一条款，则仍无希望，吾代表云，非山东问题解决后，决不敢再提。而英人今日忽宣言，英人不愿讨论二十一条款。怪哉！英人现已视此为中、美、日之问题，因此约之成时美人曾抗议故。日人今日忽然反对海军条约中之十九条，说者以为与山东问题及二十一要求美人之态度有关。
梁君此信，系发自本月十日，故危急之情状，亦仅叙至当晚为止，此后如有所得，仍当续录之，以供国人一览也。〔3〕
【注释】
〔1〕本文原载一九二二年4月12、13日天津《益世报》，署名“恩来”。写作时间作者未注明，此处是编者考订的。
〔2〕以上原载一九二二年4月12日天津《益世报》。
〔3〕以上原载一九二二年4月13日天津《益世报》。
2007/09/10
山东问题最危急时之情状〔1〕（一九二二年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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