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劳动问题和社会主义在欧洲各国已结成不解之缘，这是稍知欧事者皆能相信。什么政府中的劳动政策，社会上的慈善济贫事业，在劳动问题根本解决上，早已失其威灵同效验。最切近而又普遍的，凡是劳动界中人，都相信社会主义能够应这个需要。这不但欧洲如此，美洲同澳洲的工人也都是这样相信，甚至于现在新潮流方侵入的亚洲，也都发生了一点影响。社会主义之不可侮，实已成了必然的趋势。不过社会主义的派别也很多，在欧洲这个发源地上，更是五花八门。他们目的中的对象，本都是在现代政治经济制度底下讨生活的劳动者状况，但是他们要打破这种现象的方法，却生了很多差异，因此遂分成很多党派。劳动者本身受了这个影响，于他们自己组合上也随着发生许多不相同的主张和派别，结果遂有许多名目不同的劳动团体同社会主义团体在各国内部及国际中间产生。这种情况，在大战前似乎分别得还不甚多。到了战后，俄罗斯已变成了共产主义的领地，德国又变了灰色的改造，而其余各国更蒙了资本主义回光返照的更盛势力。环境不同，派别也更多了。单就国际间言，社会主义的团体，已有了三个：一个是接续旧日规模的第二国际党；一个是设在维而纳〔2〕的社会党国际联合；其余一个便是今日人所盛称的莫斯科第三国际党了，也可称作国际共产党。劳动团体也分了两个：一个是设在莫斯科的红色国际工联；一个是在阿姆斯特丹的国际工联，通常也称做阿姆斯特丹工联。两者之中，前者是赞成共产主义的；而后者则仍保守他旧日的规模，因为他的来源实是很久，不过吸收各国工联的能力已大不如前了。这种国际的分野，在战前是不多见的。至于各国内部的[组][织]，更是分裂得很甚，并且时有变动。从抽象上说，总是主张革命的人多赞成共产派；保守的永远挂着他们的老社会主义招牌；调和其间的[便][成]了个中立派。表面的情形大都类是，不过盛衰的势力在各国中间又彼此不同。俄国已成了共产主义的天下，不用说了。如在英国无论工联与社会党总还是右派得势；所谓新的便是调和派的基尔特社会主义（可译为行会主义）了，然而这个主义现在也有就衰之势。如在德、法共产主义便渐渐抬头，旧派的社会主义已渐渐失掉劳动界的信任。如在奥国，则调和派的势力很盛，所以社会党国际联合在他那里成立。其余各国也都是各因他的环境情形同民族历史的背景而各异其状态。总之，不同是不同，然而大致的趋势，总是由右向左的。虽说英国可以看做例外，正如他离开大陆独立在海中似的。但是在潜隐的势力中也确有变动，如行会主义的中坚分子柯尔，近来也有赞成共产主义的倾向，便是一例。
各国的派别如此复杂，从进化的理论上看来，确为一种难免的现象。因为凡是解决社会现象的方法，总是属于多方面的，尤其是在开始进行的过程中，更易引出许多互不相下的局势来，不过从事实上着想，彼此因为互竞的结果，易使“渔人得利”，而劳动者本身反常常得不到实际的利益。因此一般热心劳动问题与社会主义的人，多以此为可虑。他们时时想设法调解、融合各派于一炉，但是在过去的记录中，这种运动，又多归于失败，并且不但没能融合，更常常因为调解的结果，增加出许多分歧。这也是常见的事，分歧越多，派别的分离自然更烈，现象也就不能见佳。有识者的调解号召，遂不能表现一时的冷静。然而他们心底下调解的火热还是依旧燃着，预备待机而发。这种颤动，恐怕不但为愿意调解的人具有，便是各派中各走极端的人，也是时有这种感觉。他们也知道在现时资本主义犹盛的时代，他们不应分裂得成如许派别。他们更知现代各国资本家的联络，差不多都没了国界，成了国际间浑然一体的资本主义大联合。虽说他们彼此间自由竞争的习惯和侵略主义的观念犹存，但是对待劳动阶级的步骤总是一致的，壁垒也是团结得很坚固的。劳动阶级的敌对，本只是资本阶级，他们深知若不能整齐军旅，来同这样一致而又坚固的资本阶级奋斗，结果只有败退。所以劳动阶级如果认清了敌我两方的情势，则无论各派在将来的改造方法如何，而在现在这种冲锋的阵势上，总应该力求联合，勉图一致，好免掉敌人乘间攻入的危险。各方面对于这类的观感，既已深得，然一时犹未及实现的原因，便是多为情势所阻了。不过他们的呼声，却已又渐渐地昌盛起来。在过去一两月中，各派的联合运动，又开始号召了。这或者便是未来劳动世界新变动之起首。
我在介绍这新变动上起首要说的，是去岁十二月十九日维而纳社会党国际联合的动作。这个联合的事务局，曾开会于满恩河上弗郎克弗特城，在那天决定向各国共产党、社会党谋联合会议之运动。他的目的是打算在最速期限内能使这个大联合的会议实现。图谋将来联合行动的可能和解决欧洲救济的问题。主动这个议案的，既属于社会主义团体的中央派，赞助最力的遂也出于德国独立社会党同奥〔3〕国社会民主党。这两党已将此事看做实际问题，向国际劳动运动的各派中有所活动。他们因为现时德、奥〔4〕所处的情势危难，所以他们的注意点也多，特别在联合救济上边。这一点恐怕与共产党的直接行动有些不易相合，然共产党在同时也有个新发展，这个呼声是从德国共产党中起来的。德国共产党的中央委员会向第三国际党发出一个要求，请他决定采取“全国际劳动组织”的步骤，在这个组织中要包含红色国际工联、亚姆斯特丹工联部、维而纳社会党联合和第二国际党。换一句话说，便是要将国际间所有劳动联合同社会主义联合聚拢在一起。他应做的事体，也曾被提议出来，要项如下：
一、国际债务废除；
二、解除军备；
三、阻止法兰西帝国主义之侵略行动，如强制占领鲁〔5〕尔一事；
四、俄罗斯苏维埃政府之全全承认的保护；
五、俄罗斯改造与其救济灾难之信用的保护；
六、八小时工作之国际承认的保护。〔6〕
在这个提案中，我们可以看出今日共产党的态度已不是像从前那样执着了。他们的目前急务，竟有点同维而纳社会党联合向着一条路上走了，但是这个仅属于德国共产党的意见。我们现在再看看莫斯科方面的情势。莫斯科的红色国际工联执行委员会在德国共产党提议后不多时，曾向亚姆斯特丹工联部发出一个劝告，同他讨论阻止法国工联破裂的可能情势。原来法国工联本是属于亚姆斯特丹工联派的，自从大战后受了俄国赤化的影响，便有一派人主张与俄国工联联合，而投入红色国际工联中。但为大会所反对，遂别立一派为革命工团部，简称为“C.S.R.”，而大会仍为“C.G.F.”，所谓劳动总联合是了。然在劳动联合中，也分有两派。右派主张完全拒绝革命工团部的加入；左派则以为宜加以联络，并且不赞成分裂。这个分歧，在去岁李鄂大会中最为显著。两派数目的相差并不甚大，右派仅以一千五百七十二票对一千三百五十二票握住了干部的全权。左派虽失败了，妥协各派之心却终还盛着，况又当着这联合的呼声中，他们如何能忍？于是在去年十二月二十二日至二十四日间，他们不待干部招集，竟单独在巴黎开了个全国左翼大会，到会的工联代表竟达到一千五百六十四处。若按在李鄂的大会票数算来，他们少数派却变了多数派，是联合的主张竞得势了。他们的主张是要将劳动总联合重新整理起来，联合革命工团部，整顿现时为右派占据的干部，联合全国工人抵抗资本家的压迫。他们负着这种使命，当着开完会后，便由他们选出的临时委员前往[见]干部，要求速行招集全国大会，解决联合事件。但是干部认他们非正式会议中的议案为无效，不加接待，因此遂生了重大的争执。从分裂上的情势看来，法国的工联，显然要分作三部分了。在他们开始争执的时候，莫斯科的红色国际工联的劝告，便已向亚姆斯特丹发出。这两种国际工联在主义上，久已成了敌对。此次红色国际工联竟肯与他反对者商量，劝告两方与党联合，的确是一件新的变动。由此可知德国共产党的提议，维而纳社会党国际联合的活动，全可视为有因而至的事了。再说红色国际工联这种劝告法国工联联合一致的意见，难保不是受苏维埃政府经济政策改变的影响。我们看第三国际党近来不大倡其“前锋联合”的主张么，这种见地，正是要想在这抵抗资本主义的前锋上，实现全劳动阶级的联合，好与敌人作个死战。说句时髦话，便是先一齐向这私人的资本主义预备抵抗，将来的主张且不论。这个策略的改变，实是共产党的进步。因为列宁当了几年事，学了不少乖，他也知资本主义无妨让别人乱叫着，只要社会化了便不要紧，商业主义更免不了，只须求他运用在国家手里，所谓国家化的产业，国家化的商业，都是现时农劳政府中人所乐道的。但是他们对待各方面的态度虽渐渐和缓些，要从隐暗处着手，然此种大联合的活动，从各方面对待资本主义的态度各异上看来，似乎还不易使这种新变动生出多大效验。不过变动却应由大家公认了，其最显著的事，便是维而纳的社会党国际联合同莫斯科的国际共产党，本不相容的，现在忽有了上边的提议，可知德、奥今日的困苦情势实在与他们速求联合的暗示不少。这各国间的环境变动，在将来总有一日会应了他们“全世界的劳动者联合起来”的愿望。〔7〕
在这种新变动下，最让我们注意的，自是劳动界本身的联合情状，同指示他们趋向最新的共产主义了。因为没有前者，社会主义便失了凭借；没有后者，劳动世界也不会有现今这样的热闹，俄罗斯的共产主义政府，更无由产生了。但是要知道这两种情势，我很难在通信中一时将他们说尽。现在只好将他们的国际活动，有统计的方法略提一提。
（一）各国工联（即工人联合，或译为同业工会，或作工团）中的人数（据去年七月中调查）：
国别 人数
阿根廷 749,518
奥国 1,000,000
比国 718,410
保加利亚 4,000
加拿大 260,000
希腊 170,000
和兰 216,581
匈牙利 152,441
意大利 2,055,773
南斯拉夫25,000
莱多尼亚30,000
鲁森堡27,000
挪威 150,000
捷克斯拉洼克 740,000
丹麦 279,255
英国 6,600,000
法国 1,500,000
德国 8,000,000
秘鲁25,000
波兰 403,138
南非60,000
西班牙 240,113
瑞典 277,242
瑞士 223,588
总计23,907,059〔8〕
（二）各国共产党的人数（此据全世界五十一国共产党包含会员二百八十万，六百四十五人所组织之机关报最近之报告）：
在一万人以上之各国
俄国 550,000人
德国 300,000人以上
捷克 300,000人以上
法国 130,000人
挪威97,000人
南斯拉夫85,000人
意大利70,000人
乌克兰61,000人
保加利亚、罗马尼亚、芬兰均各40,000人
奥〔9〕国 18,000人
亚再贝特张16,000人
瑞典15,000人
北美、英国、乔治亚均各10,000人
高尔斯克、西班牙均各10,000人
在一百人以上之各国
日本 900人弱
南美 750人弱
鲁森堡 600人弱
帕内斯坦 500人弱
葡萄牙 400人弱
其余二十七国多不及百人，不列举了。
此外还有少年共产主义国际党，乃为国际共产党的派别。全体党员现已达八十万人。
再，共产党的日报总数已达六百四十六份，在俄国境内出版的有五百份，在乌克兰的四正份〔10〕，在德的三十三份，挪威十四份，捷克斯拉洼克七份，其余的便止一、二份了。周刊同定期刊总共有三百五十一份，在俄国发行的有六十九份，捷克四十六份，北美三十一份，挪威二十二份，法国二十份，意大利十二份，瑞典十份，其余的都很少了。少年共产主义国际党共刊行五十种周刊，日刊尚没听说。〔11〕
【注释】
〔1〕本文原载一九二二年3月29—31日及4月1日天津《益世报》，署名“恩来”。
〔2〕维而纳，今译维也纳。
〔3〕《益世报》原文作“澳”，当是排印之误。
〔4〕《益世报》原文作“澳”，当是排印之误。
〔5〕《益世报》原文作“惠”，当是排印之误。
〔6〕以上原载一九二二年3月29日天津《益世报》。
〔7〕以上原载一九二二年3月30日天津《益世报》。
〔8〕以上原载一九二二年3月31日天津《益世报》。
〔9〕《益世报》原文作“澳”，当是排印之误。
〔10〕此“正”字疑为“五”字之误。“四正份”应为四十五份。
〔11〕以上原载一九二二年4月1日天津《益世报》。
2007/09/10
劳动世界之新变动〔1〕（一九二二年二月六日）
子午书屋（www.ziwushuw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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