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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爱尔兰而起者之埃及〔1〕(一九二二年一月十五日)

  【正文】

  (一)英国与埃及之关系

  大战停后,英吉利在世界上之政治与经济地位,实较战前益为隆固。时至今日,资本主义国家之无上权力,似已渐减其气焰,惟英国以其凭借之厚,民族性之保守,对此国际间革命运动,若竟无所恐惧者。岂英人真为天之骄子耶?抑时机尚未至耶?使英人果为天之骄子者,则数百万之失业工人与大多数日夜受资本家指挥之劳动阶级,独非英人耶?何竟使其饥寒交迫,苟且图生,备受世人欺侮,而不得与其国内一般政治家、资本家同享英吉利国际场中之荣誉耶?骄子之语,殆为英国政客欺人之谈,持此以骗其中下阶级,不所使其安于其能居安者,以易此“天之骄子”之虚名耳。

  英人固善保守,然世界变动日亟,影响所及,英人又岂易自外。且经济革命,尤非政治革命关系浅薄者可比,吾信英人终不得长期保持其大英帝国政策而迄无改变也。特其所异者,或时机之迟早问题,世人谈革命者,多目英人为难有剧烈变动之民族,故主张急进者,遂多承认英国改造希望为最小。此种观点,殆就英伦岛上之情状加以评断者。苟纵目四顾,考察英帝国各属地之现象后,或可发现许多新的希望,此新的希望中尤以在不同种之民族中为甚,爱尔兰、印度、埃及皆是也。

  溯英国自近两世纪以来,其国势之发展,一日千里,实得力于属地之增加。加拿大、澳洲、南非、印度、埃及,均与彼以极大助力,就中加拿大、南非、澳洲三地人种本极复杂,但以英政府善于调治,白人尽得自治之权,且得各建立其独立政府议院,而土人之势力又日就衰微,于是此等属地名虽大英帝国版图,实质上已多非英伦政府所能过问矣。加、澳等处之情势既如此,继之而起者乃有爱尔兰、印度、埃及等处之独立运动。此等地方,非如加拿大、澳洲白种之混杂,乃属一纯粹非英吉利之民族,英人因是甚忌其独立成功,常借口于文明程度太低以施压制。但此种牵强附会之理由,又难以加诸爱尔兰人之身,故独立运动事,亦以爱人为最烈。大战为德人常为上述诸地之鼓动煽惑者,逮战争终了,威尔逊之民族自决主义又风动一时,爱尔兰、印度、埃及之变乱遂愈逼愈烈。至最近爱尔兰自治问题,业已有解决,英爱条约两方代表已都签定,所未决者惟在爱尔兰国会之批准与否问题。兹事一月之内,当可知其究竟,吾今且置此不言。试一述继爱尔兰而起者之埃及情状,以为吾言之证。

  埃及自一八八二年后,已渐成为英吉利之保护国,但在名义上仍为土耳其属国。大战中英人保护之功效益显,一九一五年土耳其军队曾跨越苏彝士运河,然卒为英军驱去。战后土耳其属国之名自不复存在,而同时埃及苏丹(国王称号)颇不欲使埃及沦胥为英国保护国。其国内政治家多尤主张独立之说,因是遂与英政府不睦,急进者遂揭抗英之旗。英军之驻埃及者,乃亦愈增而愈多。初,英政府遣其殖民大臣米勒尔卿与埃及议两方解决方法,米氏在英国政治上系保守党人,对于埃及地位,颇有许其自治之倾向。在米氏意,以为英政府贵在实际上得利,虚名非所好,苟许埃及人自治,则埃及人必感激而向英,此后一切商业上经济上之关系,自当惟英人之命是从,是自治其名而仍保护其实也。此种办法,虽非完全仿效加拿大、南非等属地制度,然自治之名既与埃及人,埃及人宁不能循名求实耶!且埃及现状,尤非若加拿大、南非之为英国属地,其上固有苏丹在,较印度之完全亡于英者,尤有差别。因此英伦政府对于米氏之政策,颇有所怀疑恐惧,而不敢采用,米氏遂亦离其职守而去。两方之交涉濒于停顿状态中者乃甚久,在此期中,埃及人外受民族独立运动之潮流,内感政治革命之需要,革命独立之呼声,遂弥漫全国。英人欲禁之,常不可得,盖压制之情形,初尚不能如对待爱尔兰人之一无顾忌也。

  (二)埃及人之两大派别

  凡一种政治革命运动,其进行之顷,总不能无急进缓进之分。埃及人于此亦有两派。一派为急进国民党,查格劳耳氏为其领袖。查氏为彻底之排英派,主张绝对的埃及独立,对于埃及当朝之官僚与大资本家及其他之外国人(连土耳其人在内),均反对其干预埃及政治。[查]氏之主张,最受民众与青年学子之欢迎,其羽党亦甚多。其他一派,则多属于埃及贵族中人,以亚特利氏为首。此派为政治上之当权者,且与土耳其多旧日之友好,故不甚排斥土人,对英亦主张缓进,欲求于平和交涉中获得埃及独立之实利。此种观念,在急端派之国民党视之,固讥其为梦呓也。英政府对此两派自有疏远之分,而亚特利氏又为前此之埃及首相,故与英政府时有接近,发难之声,遂时起于查格劳耳氏所领之国民派中,亚氏在政治设施上亦多不能满民众意。以趋势论,查格劳耳氏本可取而代之,但格于英人之反对与埃及苏丹之庇护贵族派人,国民派人遂甚难握有现时之政治权,此较之爱尔兰现时所分裂之特万力洼与格利费思两派颇有相似处,惟其联合之精神与政治上之见地,似又不及爱人之均出身于新芬党者为能接近矣。〔2〕

  (三)英埃谈判之不谐

  英国与埃及政府之谈判,概以殖民大臣为其冲,其视埃及为其保护国已无疑义。最近英政府以英埃交涉在埃及屡让不谐,乃招致埃相亚特利氏至伦敦会议,此举甚引起国民派人之反感。为亚氏离埃及往英伦后,群众时有示威运动警告政府勿为卖国之举。结果亦正如民众之愿,盖英政府饬向亚氏所提出之条件,不仅为国民派人所反对,即彼贵族官僚派亦认为无接收之余地。英政府最紧要之条件,为英政府得自由驻兵于埃及领土以内。此举在现时已为事实,不过英人欲埃及政府以条文承认之耳。亚氏述埃及政府之意见,云仅能接收英政府驻兵于苏彝士运河之意见,至在埃及国境内,则无须英人为之守护。英埃谈判举行时,亦正值英爱代表最后之会议会于伦敦。在英伦政府意中或希冀于此年终将两事悉归府定,以建战后最大之功。不图人事多变,爱事虽有解决之望,而爱尔兰国会批准留难,直延至岁暮尚无所决,至埃事则不仅谈判未谐,且乱事又将扩大,斯更劳特乔治所不能视为快心者也。

  (四)埃乱与查格劳耳之放逐

  英埃交涉既不谐,埃相亚特利氏遂由英伦遄返埃及。亚氏抵开罗之日,国民派人警告民众拒绝参与亚氏之归国欢迎,同时亚氏亦以交涉不成,引咎辞职。国民派人遂乘机作种种示威运动,一方严责政府,一方则反对英人之强横干涉,而以自由独立为号召。运动之表现剧烈者,自以开罗及亚历山大两城为甚。亚氏归埃之期在本月上旬,自彼提出辞职书后,国民派人认为是乃英政府之迫逼所致,对英人恶感之深,不待言矣,即亚氏羽党亦主张埃及政府此时不宜有新内阁产生,盖欲使埃及内阁免除英政府之干涉,必静待英人觉悟后,始得有自由自尊之内阁实现也。亚氏羽党既有见于此,查氏党人之举动自益激昂,此二十余日中,埃及人对英反抗之事实,几无日无之。英国商人与其游民之在埃及者颇受埃人之攻击。本来民众运动,难望有和平行动,矧英人蔑视埃及政府,虚待埃及人民之状况,又视当日英人对待印度者且有过之,而英商之在埃及者,其欺诈剥夺之情形,又使埃人永世难忘,怨恨所积,一旦得机发泄,旅埃之英人,自属首当其冲,欧击寻衅之举,遂在所难免矣。埃乱既起,英政府仍以贱视埃及之心理处理兹事,对于反对英人之埃人,一意以暴力压制,英埃关系,仍坚持其主奴之见,无丝毫让步之心,因此益激怒埃人,铤而走险之民族勇敢性,遂一发而不可遏。旅埃之英人颇不自安,时有过分之报告宣传于英伦,致英政府增兵遣舰之举动,与以武力解决之决心,进行益急。及于本月二十三日,英国驻埃最高委员亚伦摆元帅,忽以非常命令放逐国民派首领查格劳耳氏于锡兰〔3〕。兹变一起,埃乱遂益烈。查氏本居于开罗,当二十三日早英国官吏二人领多数军队围攻其家,宣布英政府主张放逐查氏出国之意见后,即将关氏捕往英国军营,同时并捕去查氏羽党六人。当查氏未被捕以前,已得知亚伦摆元帅将以军力强迫其离开国境。在前一日,彼曾有一信复埃及政府英国顾问克兰顿,论此事曰:“兹事实为一至专制之命令,以反抗吾以身许国企求独立之举动。吾为此实对此国家尽此神圣之责任,他人固不得从而禁止也。吾必然保守吾之地位,忠诚于吾之责任,武力固可随其所愿而为之,吾人已预备齐全以接收此所应受者以沉着与一安静之良心,因吾人已深知所有用于反抗吾人合法行动之暴举,仅足助此国家使其完全独立之大志得以实现也。”查氏之决心如此,英人忌之亦愈甚,其被捕之次日,即由英军押往苏彝士,同被遣往者尚有其羽党五人。至二十九日夜中,复由苏彝士向锡兰押解,此爱种之男儿,遂于此一九二一年末,别其故乡而东去矣。当查氏被押解至苏彝士时,英军事最高委员亚伦摆曾驰书与查氏之妻,云查氏不久便将离苏东去,使查格劳利夫人果愿随其夫东往者,当于二十六日以前通知亚氏。查格劳利夫人得书回报亚氏曰:“吾必须留守埃及,以继续吾夫应做之工作”,是又不以儿女情而动其爱种之心者,谁谓埃及无人哉!

  (五)英军之暴虐

  查氏被捕之日,开罗市民闻信大哗,暴动随起。有图[谋][以]群众之力要求英军释放查氏者,[英][军]不许,双方遂起冲突,[因]市民甚多,民情益愤。平时与查氏立于反对地位之亚特利党闻查氏被捕,亦颇愤英军之暴厉,驰书英相劳特乔治与处治埃事之英军事当局,要求其速释查氏,以平民气,竟不获允。而驻埃军事机关且旋出戒严令,以恐吓埃人。勇敢之埃人仍行其若无所惧之宣传与抗拒举动,结果丧身于英人枪刀之下者,乃不可以数计。开罗、亚历山大等城均罢市,排斥英货之举,各处风行。国民大会时开,其所重者多在抗英与排货两事,英国在埃商业立受影响,且英人所设之商店,尤多不敢明目开市,英人出外,亦时惧有埃及人袭击,“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英军事当局睹现状难安,更决然于二十八日下一更暴虐之戒严令,其主要条文系“假使军事飞行机于空中侦察时发现一群众集合,当即投以有烟爆弹,假使此集合仍然不散,则飞机上当报以爆裂炸弹,并得施放机关枪。”此种暴虐无前之举动,虽其于过去数年间虐待爱尔兰人者亦不是过。夫飞机于空中下视事物,决难辨别清白,使一种公共之集合非属之群众运动而为一群学校之儿童,则飞机上人恐亦难免不逞其仇埃之私念,而饷之以炮弹。此意在主持公遣[道]之英人报纸中亦曾有此推论,而事实上吾尤惧其必不能免,盖证之于英国军队在爱尔兰所行之残杀事件,便敢断其然者。然埃及人苦矣!彼等固亦如爱尔兰人之赤手空拳以从事于民族独立运动者,而乃遭英人更残忍之杀戮。世事不平,宁有过此!英政府或以埃及尚非可以语于爱尔兰独立自治之道耶?抑埃及、印度,终不得脱英人之羁绊耶?证以近事,则埃及变动,既将由此继长增高。印度之独立企图与运动,亦决不因英太子之驰往安抚减其热度,且事实上之表现者,恐更较昔日加甚。埃印情势如此,而他方若小亚与中亚复因赤俄宣传之影响,亦时有不稳之虞。英人虽狡,吾恐其亦不易高枕(无]忧矣。兹姑以埃及变动之起原述之如右,今后之埃及,其表现于一九二二年者,正未可料已(也)。〔4〕

  【注释】

  〔1〕本文原载一九二二年2月23、24日天津《益世报》,署名“周翔”。

  〔2〕以上原载一九二二年2月23日天津《益世报》。

  〔3〕锡兰,现名斯里兰卡。

  〔4〕以上原载一九二二年2月24日天津《益世报》。

  2007/09/10

  继爱尔兰而起者之埃及〔1〕(一九二二年一月十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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