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英法问题，自前周白里安氏渡海访问英相后，两方外交情势，已渐由相攻相怨之声浪中，变为相接近之倾向。此种动机之成因，多由于四周情势有以逼之使然，吾前次通信已略述其大概。英政府对外策略，向取不即不离之态度，故对法表示，尚无甚显著之处。惟法政府则颇不能自持，其政府要人之言论，与舆论界（指为政府发表意见者言）之称道，大要皆力持英法须联合以解决欧事之主张，其急于希望欧事安定之心，颇情见乎词。惟其所谓安定者，究与吾人所希冀之安定有异，彼等盖以为德国能恢复其经济能力，交付赔款，受军事限制不思报复，中欧经济能渐有舒展之望，俄国政治能渐就西欧之范，即此便足认为安定之实现。前者法人以英人事事与其所见相左，乃有排斥英人单独进行之举。兹因外援多属绝望，即有望亦须待以时日，故近水楼台，遂不得不重修大战争中之旧好，而欲以解决欧事之重心，系于英法国际场中矣。法政府此念，自不得不谓为其外交策略已见进步，今后欧事关系于英法间者，或将予吾人以新记录报告国内。当去岁岁暮，尚有一英法间攻击之尾声可为国人叙述，至此事件究为尾声与否，现尚在不可知之数，但吾人终望其能成以为尾声，随此新潮流以俱去也。
（一）海军裁减与英法
兹事本非英法两国间问题，乃华府会议中一般问题也。特不过几经讨论、几经辨难，遂不免有英法敌对之嫌，两国间尤重。法之对英，缘英国海军裁减实以美日之进退为标准，当许斯初提裁减海军议案时，只列英、美、日三国，意亦在此。不图日本向为众目集视者，竟能勉强就范，而法国之海军议案反成为众矢之的，斤斤较量，延至今日尚未能一致决定，斯诚为未开会前所不及料者。而最近潜航艇吨数之争执，竟于全体海军委员会中，成为英法间之对待问题，是足见英法彼此关系之深，无事不可以激起风波也。兹事之种因，本在上月下旬白里安氏将离美国时，彼时白氏数数发为反对英人之言论，其中以法国将造多数〔2〕潜航艇，以与英国多数〔3〕战舰相较，最使英人不快。其后白里安氏归法，虽极力解释当时所定多属戏语，然事实上法政府之海军裁减议案，则已无法掩饰而使英人不为恶意的猜疑矣。
法政府首提之海军裁减议案，系要求增加主要战舰吨数与日本为同样比例，增加潜航艇吨数与英美为同样比例。此两种要求，皆足使英美诸国代表评为出乎料外，盖诸国方提倡裁减军舰吨数，而法国反要求增添，此事实上难如愿者，然法代表却争持颇力。本月十日前后，四国协定如法政府之愿成功，各国代表咸望法代表继日本代表接收许斯所提议之比例吨数后，亦有同样之热诚表现于海军委员会议中。乃属望甚殷，法代表崛强愈力。直至本月中旬末美国务卿许斯氏不能耐，直达法总理白里安氏商究竟，始获得白氏之勉强接收回报。电文中，许斯仅以主要战舰为论点，白氏回文乃言：“关于接收主要战舰吨数之事……亦可云最值价之船只吨数……吾已于君所愿意之情状中以方法语吾人代表，吾敢必此事吾将得国会中之赞助。但其他关于防护之船只（轻甲巡洋舰、水雷艇、潜航艇），法政府断难不经国会之辨难，便冒然如吾人接收主要战舰吨数者接收其减低之吨数……”主要战舰之吨数，据许斯氏所披露，法国原有者为二十万一千吨，许斯之提案为十七万五千吨，而法代表之要求则为三十万吨也。依许斯计算，法国如依英、美、日所裁减海军吨数之比例为同样之减裁，其海军吨数当降至十三万六千吨。此种比例式之裁减，是否为国际场中合理之法则，吾人姑不具论，惟法政府三十万吨之要求，实出比例之范围太远，争之不得，仍得屈就他人之议案，此徒伤国际感情之事，斯真为法政府所不取。主要战舰之吨数既定矣，继之起者乃为潜航艇吨数问题。〔4〕
（二）英代表废弃潜航艇之主张
法政府以潜航艇为防护战船，非攻击战船，更为经济力薄国家所堪建造之船只，故所要求者几倍于其原有之数。兹种举动较主要战舰吨数增加之要求，为尤中英政府之恶。英政府为保护其战舰与商船之多数吨与船只故，向持废弃潜航艇之主张。会议初开时，英代表即欲修改许斯之议案为不列潜航艇吨数之比例，嗣以美代表反对未得成立。至是法代表以全力要求扩充潜航艇，英代表李勋爵遂于二十三日会议中复提出潜航艇全体废弃之主张。其言有谓今人有认潜航艇为一种弱国之最良防护武器者，此种误谬，已于最近历史中明白指出。如大战中德国实已有Ｈ字形之潜航艇三百七十只，结果二百零三只属诸沉毁，而英国军队之得来往于英吉利海峡者实不下一千五百万人，其中无一人丧身于潜航艇之行动中，除去作为医院之船只以外。由此知Ｈ字形船之用为攻击或防护之武器：以对待有组织之海军军力，实将招其蔑视。但潜艇亦正有其作用，其真正之成功，乃为大战中彼曾击沉商船一千二百万吨，沉没无辜之男女老幼过于二万人。英代表为此废弃潜航艇之提议，决非自私，以彼国力足可建造极大之潜航舰队，人或者以此举为英人之愚。然英国现虽获有过于百数艇只，总吨数约八万吨之世界最大潜航舰队，苟世界各国能取一致废弃行动，英国固不惜一举而尽除之也。李氏之言大概如此。法代表沙劳氏为声言法政府认潜航艇为防护武器，且尤对于缺少主要战舰之国家为最需要，英代表之言，本非专对法人而发，盖欲借此时机而实现其废弃潜艇之奢望。法代表则因其主张之关系，亦不得不发出急切之声明。至其他各国对于法代表多量之要求，固不能认为满意，然对于英代表废弃之主张，亦不表赞同。本来海洋尚未自由，英人更欲以废弃潜航艇诱各国，俾使其纵横海洋、独握海权之私念，使世界各国“无法予毒”。此种企图，即使无法国之争执，各国亦都能识破，特不过此局又不幸使法人当其冲耳。
（三）英法代表之短兵相接
英代表之废除提议，既不得众人之赞同，而法代表之要求又难得各国相许，一案相持，遂迁延直至年终。当此一旬中，此案之争执与商榷，多为英法两国代表之单独事件。二十四日法代表特朋元帅与英代表倍尔福及意代表斯坟查尔为此事磋商不决。二十六日巴氏与法代表沙氏于海军委员会为此事辩论仍不决。至二十八日会议中，法代表更以法政府最终之意见，提示于各国代表。原美代表当日之提议，系以美英各九万吨，日本五万四千吨之潜航艇吨数开示于各国，逮法代表争议与英美为同样之比例后，美代表乃于最近提出一新议案，定英美各六万吨，日、法、意三国各保存其原有吨数不变，依此则日本当得三万一千四百吨，法国当得四万二千八百五十吨，意国当得二万零二百八十八吨。在美代表意念中以为美国原有吨数为九万五千，英国为八万二千吨，今均下降为六万吨，而不变动各国吨数，各国当无异议。不意此议起后，除英代表认为可以接收外，日、法、意三国均不甚赞成，日本方面当以由五万四千吨降为三万一千四百为不能满意。意大利则以与法国有同样之吨数为要求。法代表此次要求增加海军吨数，原有对待意国之意念，故意代表事事以与法国同等为要求，在法政府意中，或甚藐视意人，然意政府固不能不着手防法也。美代表提议之情形如此，法代表更进一步之声明，便为法国无论如何必须保有九万吨总数之潜航艇与三十三万吨之补助巡洋舰，此二者皆英代表所极反对，直斥法人有对待英人之心。月前法总理于上院报告预算案时，亦力言此案之不能退让，结果遂成为英法在会议中争论之焦点。美代表睹此事不得决，有妨碍裁兵会议之进行，于是乃由路剃氏提议限制潜航艇在战争中不许攻击商船，以调停英法之争执。兹议已经委员会中全体同意，但商船之情形如何，尚待商榷，且即使此议完全成立，英代表之恐惧或可减少一层，而法代表九万吨之要求仍不能决。事急矣，究不知送此尾声者终将何若也。〔5〕
【注释】
〔1〕本文原载一九二二年2月23、24日天津《益世报》，署名“恩来”。
〔2〕“数”字疑为“艘”字之误。
〔3〕“数”字疑为“艘”字之误。
〔4〕以上原载一九二二年2月23日天津《益世报》。
〔5〕以上原载一九二二年2月24日天津《益世报》。
2007/09/10
英法问题最近之趋势〔1〕（一九二二年一月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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