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加恩会议之第一声
加恩会议之来源与会议中所预定之程序，吾已于前数次通信中详细述及。英政府所挟临此会议之政见，本与法政府大异。法政府在就事论事，急于解决目前问题，而英政府则竭力唱其高调，以动世人之听闻，使各国政府知华府会议而外，尚有加恩会议，欲以解决全欧纷纠与恐慌自期也。
会议前，白里安之英法必须有一同盟契约之结合宣言，与劳特乔治全欧会议主张，皆颇足以使大西洋西岸倦于华府会议之各国代表一移其视线东顾欧洲，而加增其世界和平盼望。关于此两会议之关联问题，乃为法国要求增加潜航艇吨数事。此问题在华府会议中数议不决，法代表虽遭英代表之激烈反对与美国舆论之不满意的批评，均在所不顾，各国代表颇穷于解决。最后，美代表以禁止潜航艇为毁坏商船之用议案提出委员会中。法代表虽接收该案大体意见，然仍须附带解说商船性质与功用条件，且法代表九万吨潜航艇总吨数之要求，亦仍坚持如故，此在英代表视之，退让与不退让固无别也。因是华府会议中公共信心，遂以为加恩会议英法两首领必能直接解决此难题，使世界海军裁减问题可告一段落，同时彼等亦信法国陆军裁减问题，于加恩会议中亦当得些须让步，盖彼等视此次法总理对英要求立同盟契约，不啻自暴其难以独立弱点，与海陆军之不裁主张难以久远支持。此类同一之见解，发现于欧洲者，便为英德两国舆论，颇以法国必可许英要求，奋起与全欧政治家、经济家解决此战后欧洲之全般经济问题。此种远大之奢望，两方视线殆一致注意于法，是盖以英为钓者，而英法同盟之契约，则为英法中间之饵，而欲使法政府来就饵者也。法政府果将甘心以就饵耶，抑迫之而不得上钩耶？兹会议方开三日，[吾]人固难知其究竟。惟即此会议中之前半幕，已有甚可记述者，是盖为法政府[没]有就饵之意之表示也。
会议之地点在加恩，法国南海岸避寒佳地也。会期始于新年六日，英代表多于年前休假前往，便候会期。而法国及意、比、美等国代表则于会议前一日莅临。开会首日便由各国共同决定一聊慰人意之议案，是案[为]劳特乔治提出，主张迟二月后全欧将开一经济会议解决全欧经济问题。各国政府首领虽俄德两国亦将邀往与会。会议地点预定在意大利海滨之占内鄂。会期则在三月。会议之目的在发展全欧国家富源、取消商务上限制及借贷预金与软弱国家。至国际间恢复方法，亦将于此会议中讨论。其大要为：（一）各个国家间之国际经济关系，将无干涉；（二）为投资资本安全之保证，将前于其国家能接收其信用时求得；（三）各国政府为此要求，必须承认其国债，并须建立合法之制度以保证商业上之关系；（四）金融交易之相需必须使其有效；（五）所有国家必须停止其海外颠覆其他政府之宣传；（六）所有国家必须禁止其侵略行动。此所举之条文，大概皆属于英首相所提出。至各国政府是否皆具如此意见，现尚不能断言，惟会议之招集，确已由第一日会议中经全体承认，而对于俄德参与会议之邀请通告，亦正式发出矣。此加恩会议之开会第一声颇令人有类似华府会议开会第一日之感想，但华府会议第一日之议案乃为立须实行讨论者，而加恩之议案则为预定三月中之会议，其结果当不至如华府会议迁延两月而犹不能决，不过两月后之情形又何如，斯真难以预料。
据现时状况言之，英首相对于加恩会议与未来之日内鄂会议颇欲大有活动，其最注意者尤为后一会议，其所提出恢复国际间和平状态之方法，颇有以此为各国承认俄国交换条件之意见含伏其中。所举各条，果合赤俄苏维埃政府之意见与否，且置不论，即以西欧各国政府现时对俄之政策言之，亦觉与此有所矛盾。俄国与中欧各国与德国之经济关系，果无法政府为之从中作梗耶？！英法与波兰、罗马尼亚、捷克、匈牙利等国对俄之侵略与颠覆行动，果皆能停止耶？！此就现时中欧各国受制之深，俄国西边之不稳与海参崴俄旧党受英法之暗助，皆能证其不然者。且最近远东共和国（赤塔政府）代表在华盛顿又曾将上一年中、日、法图谋俄国与西比利亚之密约，尽情宣布，此举虽经法代[表]竭力否认，然日法代表在英府信用已损失多多。法政府一方竭力联日掖助散在中亚与小亚俄国旧党前往海参崴助日作乱，一方复在中欧鼓动各新兴小国攻略俄边。在此种情状下，而谓法政府能开诚与赤俄代表会议一堂，此诚不能令人无疑者一也。法之对德惟在强制与压服，今忽有会议一堂，放弃侵略干涉政策之趋势，事实上能否实现，是又不能令人无疑者二也。法之对于中欧，惟在利用其方兴之气，以与赤俄[为]敌，至实利上之救助，法政府固推不欲过问者，且□有所过问，亦多为助波兰、罗马尼亚以饷械，使其向[德][俄]发难之事，谓此后法政府果能改其方针以助中[欧]是又不能令人无疑者三也。法如此矣，英政府之狡[诈]更世所共知，以义始以利终，此为劳特乔治承袭其[历来]政治家惯用外交政略而更加以鲜明之实证者。其[对][于]欧陆政策，更时存玩弄宠络之心，以为此欺诈伪[骗]之英政府，而欲其于全欧经济会议中，能于利己之外兼存利人之心，是更不能令人无疑者四也。英如此[矣]，其他各国之党于英或党于法者，难保不无门户之见，而其中欧小国之因该族观念与经济存亡之急，曾[互]生意见，互相攻讦者，未必便能因全欧会议而得以[解]决，此亦不能令人无疑者五也。总此五项，乃为将来[开]会后必遇之难关，是会议招集之决定也易，而于会议中欲有所建树能裨益于欧洲者则甚难。其结果或尚不能与华府会议裁兵问题之结果等量齐观，亦未可知。即以现势论，法总理因求英法协约实现之急，竟匆匆将全欧会议招集之议案通过，其在于法，实出于若干之让步。因德俄之将得与会议，皆法政府向所不许，而俄政府尤为法政府所深恶痛绝者。今一旦退让至是，在白里安氏或以之为第二步英法协约告成之助，然法国各政党中未必便咸表同情于白氏，微闻法国会右派及中央派颇不甚以白氏此举为然，而法总统米勒兰氏亦于隐隐中有所牵制。果尔，是法政府些须之让步，都难望有成，将来较大之期待，岂不益难有望耶？
[至][俄]德方面，则德国现政府无论何时固皆愿与协约国磋商全般问题者，其对此未来之三月中会议，能表示欢迎与赞助[自][无][庸]疑。赤俄苏维埃政府以列宁现时之地位，或不愿与协约国有直接之磋商，但其人民委员会中外交委员姬[采]林氏固常以代表政府对外资格与各国有所接洽，而彼亦曾有宣言曰：“果各国能邀俄政府参与协约会议，即使列宁不便接受，予亦将遣派专使前往列席，”观此则知赤俄政府必可接收此招请也无疑。此从又一方面看来，似此未来之会议必可开成者，[惟][前][途]究如何？其主动机关，固仍握于英法两政府之手也，世人要须静观之耳。〔2〕
（二）对德赔偿问题
加恩会议第一日，劳特乔治既大收其题外功效，第二日之会议，自不能不于加恩会议主要之德国赔款问题有所考虑磋商矣。会议之中，劳特乔治更进一步挥其巧妙之手腕，以召集德国代表，参与此次会议为当场之请求。劳氏所主张之理由，系以听取德国代表报告其国家本年之偿付能力为依据。关于此层，法比两国代表皆以赔偿委员会已曾对于德政府之偿付能力有一详细之调查，似无须再听取德国代表意旨。而劳氏则答以设无德代表之报告，赔款交付之期虽定，恐仍无法使之实现。双方讨论结果，遂得一下列折中之文书，致于柏林政府：
协约国最高会议，将毫无疑义会晤贵代表于下星期自八号至十五号之间，因谋时间便利起见，吾等向贵代表等建议应群集于巴黎，以俟吾人之招请，云云。
盖劳氏本意在立即招请德国代表前往加恩参与会议，而法比代表最后让步允许德代表先至巴黎候信，俟协约国本身方面对于赔款有所决定后，再招之前往。上文便依此意定者，此于劳氏提议虽稍不同，然协约国旧日最高会议片面决定之局已破，是实一九二二年开幕后之新发展也。赔偿交付之能力如何。既决定俟听取德国代表报告后再有所讨论，是事前最急之务，乃为协约国方面对于本年德国应付赔款额中，究将索取若干，此项问题，在协约国赔偿委员会中已曾数经讨论。开会第一二日委员会复为慎重之审查，至第三日（本月八日）遂正式改定本年德政府应向协约国交纳现金镑三千五百万（合金马克约七万万），此较去岁五月中所规定之本年应交赔款已大加减裁，或不得谓为减裁，因余款乃为一种延期交纳也。此款合去岁已交于委员会中之五千万金镑，共为八千五百万金镑。各国间分配此款之方法约规定如下：
英国为保护其占领地带兵士之用，取二千五百万金镑。
法国与英取同一之代价二千五百万金镑为其占领地带兵费之用。此外沙尔矿价，将不复记入借贷方面之内。
其余款额将悉与比利时，以履行前此优先权获得之承诺条文。
依此三国分配方法，则占领地带之兵费支出，实占大多数。英法政府日日以救济其损害区域或商业为言者，至是仍未能言到，或更留为将来摧逼以后赔款之资。而此一年来所从德人榨取之款，已多用之于对待德人事上。似此耗费，何日可了。德国赔款之交纳，直将无已期矣。
（三）英法同盟问题
英法同盟问题，在此开会三日中，尚无若何发展，但白里安与劳特乔治两氏，确已有两度紧切之谈话。在白氏之要求，自仍以直接防德摆脱一切束缚，与英国为友谊上之结合为言。在劳氏念中，则颇欲于此时乘法政府向英有所干求之机，大施其外交手段，以多图收获。故白氏对于此事其意甚专，而劳氏则手挥五弦，目送飞鸿，意已别有所在。其对白氏之言，曾指出同盟之束缚太甚，不易得英国公共意见赞助。白氏退一步为协定之磋商，而劳氏则以英法两国范围太狭，而指名对德，尤难得英人之赞同。其言外盖已欲以莱因河流域作英、法、意、比四国与德国为共同协定意见提示于法总理矣。此意于法政府断难赞同。结果劳氏或将更利用他种策略，为潜航艇问题也，军备问题也，德国赔款问题也，以与白氏为交换条件之磋商。惟白里安氏果堕入其彀中与否，是尚未能断言，况法国会中反对白氏党徒，日日伺隙图逞者又岂有得势之概耶，此亦英法协定急图速成之梗也。〔3〕
【注释】
〔1〕本文原载一九二二年2月28日及3月1日天津《益世报》，署名“恩来”。
〔2〕以上原载一九二二年2月28日天津《益世报》。
〔3〕以上原载一九二二年3月1日天津《益世报》。
2007/09/10
一九二二年开幕后之欧洲（二）〔1〕（一九二二年一月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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