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旱灾之情况
欧洲俄罗斯自劳农专政后，各国政府因赤化之恐怖，对俄封锁政策，行之四年，迄今仍未有解除之望。英俄通商协约，虽已签定，惟事实上之交易，犹迟迟未见施行。列宁当此难关，应付颇为不易。外交困难若此，其内政之设施，亦因经济紊乱、粮食缺乏、运输困难、机械不足，时呈不安现象。而近者又以大旱闻于世矣，斯真俄人之大不幸也。兹撮其要略，通信如左。
西俄本为农业国，大战前，以粮食充裕、原料丰富著名于欧洲。乃七八年来，因战事之影响，机械凋敝，人力缺乏，生产力大减。昔日以其余额供给各邦者，今转为不能自给。乡村农民，自分得大地主田地后，因经济组织之变化，城市货物之减少，对于生产工作，亦不复如旧日之勤苦。耕种所得，但求满足其本身所需，供给城市食粮以备交换物品之举，在农民视之已成不可能之事。城市居民困于食料，以致断食之信，时有所闻，虽劳农政府亦未尝讳言。夏间赤俄法令，列宁竞一变其集产之主张，许农人以其田产授之于其能工作之子孙，农田征租税，粮食得为抵偿品，此盖恢复遗产制与租税法也。列宁此举，可谓通权达变，以求改造后新俄之渐进的建设，与方革命后之急进步骤，大有分别矣。法令行后，其所最注意之点，乃在从乡村间输送大宗粮食于城市。不意自然界大不作美，无情之雨珠，竟不向俄土一带，致农民昔日不肯尽全力于生产者，今日虽欲倾全力赴之，亦无法救此大旱矣。旱灾情况，欧俄东部十数省，自春至今，寸雨未见，田亩植物，竟皆枯死。灾区广被数十万方里，自瓦洼勒至乌拉岭，东西宽度约在一千里外，南端达里海之滨，长约一千余里，居民约一千余万，此特就最甚者言。若以凡受干旱之影响区域论，则灾区之广，实不亚于吾国去岁之北五省灾情也。受灾最甚之区；多在瓦鲁冈及当江流域内。欧俄农产最富饶，矿产亦甚丰，向日之江流灌溉，至今皆干涸欲竭。居民逐水草食树根，饥馑之状，不仅农产无望，即矿业工人亦因食无粮之影响，多垂手待毙。此殆不仅影响于农业，且波及于工业，而运输尤直接蒙其害。盖瓦鲁冈亦产煤甚多地也，运输既不便，难民外逃，粮食内运，亦生绝大阻力。救济乃不易言功，斯真不幸中之大不幸。干旱情形，当七月初便已表现于外，然其时居民犹希甘霖下降，以收小成，至七月底仍无雨，夏麦收获之期都过，农民之望遂绝，旧日存粮，至六七月大都食尽，新收者无一处，饥馑之恐慌，乃传遍欧洲，西欧各报，连篇累牍记其事，其惨状直令人不忍卒读。秋收情形，除上述之十数省一无希望外，邻此十数省以西之数省，其收获亦在五成以下，再西与邻此十数省以东之地仅可得五成，莫斯科区域在其内。准此以计，其面积将连西俄全部之半矣，居民当在三千万外，被灾之区，各大城市缺少食料之现象，实较乡村为尤甚。因乡村多少尚有储粮或各种植物可以充饥，至城市则纯恃乡村接济。今来源断绝，饥饿情况，恐将罄各城所积，亦不足供一饱矣。俄民临兹浩劫，殊可痛人矣。
逃难之情形
俄民逃难之方向有三途：（一）越乌拉岭东往西比利亚；（一）西向莫斯科、圣彼得堡（即今之彼得格勒）等地；（一）南往波兰、土耳其斯坦等处。兹三途以东行为较有把握，盖今岁西比利亚收成尚好，而人少地多，亦可容此多数难民，惟所苦者运输交通太不便利。车辆与燃料之缺乏，致使灾民东望长途，终不能各各如愿以偿。据最近俄政府之报告，上月运往西比利亚之难民，为数仅在五万以上，视全灾区之难民，犹不及百分之零二也，事宁有济！至西行一途，莫斯科、彼得格勒等地收获虽不大坏，然以之供给本境居民已时虞不足，若再益以千万万待哺孔急之难民，分配岂易言哉。故西欧各报，时载有难民与赤军抢食之事，法报污之为赤军多刺杀难民以泄忿。后者近于伪，前者殆为势所难免之现象。在俄境内寻生之事其难若此，无已其唯南下之一途。入波之举，乃为至便，此两月中波兰边境时有大队难民掩至，但波兰政府为反俄色彩之最深者，对于难民入境之要求，颇难得其许可。波兰舆论，时发为异样之论调，其言有曰：“欲赤俄政府倒灭，必自其国内革命为起点，今饥民数千万，遍布国中，劳农政府，束手无策，且时有刺杀难民之举，怨毒之于人深矣。暴动发难之机，今殆其时，吾人宜坐视列宁政府倒后，再予以援助。”波人之言如此，与波人表同情之法人，亦颇然其说。巴黎报纸时登载由波兰传出之列宁被难民所困及已出走消息，以乱听闻，其意盖欲阻止今日欧美各国所从事之赈济，以为与列宁言赈济，无异与虎添翼，资敌以粮也。此种言论，固为有识者所窥破其作用，然所在普通人民之恻隐之心实受其打击不小，夫以人道上救济而混入政治作用，斯诚为千古所仅见。不谓欧人先进，亦不免有此污辱历史之记载，是真人类之羞也。然波兰关于入境之事，亦非一无所许者，两月来入波之人，总数在万人上，老少病弱，罔不具有，询其国籍，则咸为大战中由波兰逃入俄境之波人也。昔日俄人慷慨救波人，今日俄人当此巨艰，波人乃闭门不纳，心理各异，吾人于此，亦惟叹俄人之仁慈伟大耳。次于聚集波境之俄民，便为在克里米边境之俄民，此处人数虽略少，然亦有数十万，大致均希望逃入土耳其斯坦与高加索两地，总计在波在米边境之人数，据英国商务委员之报告，发自在莫斯科者，已达二百万人以上，死亡病废，日有所闻也。〔2〕
西俄之哀音
俄国之灾情既如上所述，劳农政府对于救济事务之进行，亦不遗余力。最近外交委员长姬采林氏对于各国政府复发出一通告，解释此次灾情与救济事务之真相，盖为辟谣发也。兹译其全文如下：
俄国人民与劳农政府，深感谢欧美各国为救济俄东数省饥民之事，发生之各种赈济组织与各种阶级人民之热烈参加，同时俄政府与人民又必须为世界解释，此种组织所遭遇之不幸，盖各国通信机关与政府所传得之消息，对于俄国内情殊太隔膜，时非有真相之纪载。西欧及美国通信机关与各国政治家对此数省饥馑之状况，常有误解为夸大之表示，其实饥馑现象，全俄共和国殆无不皆然也。因此俄政府必须要求各国政府对于其人民热心于俄国东部所发现之灾情者，当有一确实之纪载，以为之导。
全俄中央执行部之救济委员会，对于粮食不足之区，已定为下列十省：沙锐真省、亚斯他克汗省、沙洼陶夫省、沙马洼之日尔曼殖民地、施毕耳斯克省、鞑靼共和国、卡洼克斯之奥陶劳玛斯共和国、乌发省之毕尔斯克及卑利卑易地方、维亚突加省之亚洼斯克、马露米施及苏维芝克三地方、及马锐共和国之塞尔乌玛斯克及克洼斯劳高谢斯克两地方（记者按：以上十省，多在当江及瓦鲁冈流域内，由里海西北角北向，广延二千余里皆是也，省城有五六处均滨当江两岸，农业煤产皆称极丰之区域）。在此十省内，因旱干之结果，其收成有完全无望者，有仅得百分之十或十五者，其地居民约千万，乡村居民需食孔急之状，按寻常消费折半计之，当得四千一百万普特食粮（俄制，每六十普特合英制一吨），至家畜需要刍草，尚未计入。城市居民，则需要一千七百万普特，其有已播种之地希望能于九月前收获者，今已知其完全失望，总额当在一千五百万普特。至其他各地，究竟能救出几多收获成分，尚缺少正确之报告。在此灾荒区域，各种储粮，已一无所存，自他省运入食粮之可能性，在今日亦甚属有限，影响所及，效济该区之事，乃为至要。
惟关于紊乱骚扰之误传，如西欧、美国通信机关所报告者，在此处决未发现。事实上有数省因食粮完全缺乏，居民处于意外困难之地位，曾受苏维埃政府之协助，试行迁移至苏维埃共和国其地较为良好之区，但此种饥民迁移决无破坏社会安宁公共秩序之咎，且今后无论如何，俄政府必求其力之所能，以抵抗此灾祸，救此饥馑。
俄国公民，其政治思想虽各具独立之见解，然对于救济灾民之举，决不与其政治之偏见发生关系。俄国工人已有大多数在各处为自动的牺牲，以承受为救济灾民而削减应得之规律。（记者按：此乃指减少食料等事而言）……依中央执行委员会之规定，俄政府已从事组织一独立救济委员会，此中人物多由苏维埃政府范围以外选择来者，该委员会将从事于食粮之有效分配，此种独立机关并将得苏维埃政府完全辅助于各种活动之上。
该委员会不久即将遣其代表往欧美各国，同时且将有其他代表由中央同业组合会议，及中央消费协社中选出，各国人民愿意救济灾区之热忱，适如各地灾民需人救济之急，此种报告，自国外机关传入者，日有所闻。因此俄政府诉求各国政府于此种希望将予以极大之自由，使其组织及各组公民间对于俄国公民之同情，将无丝毫困难之阻隔，俄政府亦将接收各方面之辅助，使无其他事变与政治上之关联。（以下数语不甚重要删去不译）〔3〕
姬氏此项通告，其用意有三：一为叙述灾区之实在内情，以辟各国通信机关所传出之谣言；一为报告灾区内所需要之救济，以备各国人士谋赈济者，得有标准可依；其他则为解释赤俄政府所组织救济委员会之人选，系集自各方面，以表明政府处理此事之公平。三事侧重最后一项，前两项实为陪衬，盖西欧与美国通信机关，多谣传赤俄政府对于各国人士之赈济，希图有所中饱，故特组织救济委员会议以经理之。兹事影响所及，不仅足以寒热心人士慨慷输捐心，且于灾民救济前途，实伏有无限危险，国外来源一绝，俄民唯坐以待毙耳。此赤俄政府于此所不能再三声明，以冀各国人士勿为谣传所鼓动也。关于此事，西欧公正报纸，亦有为其辩护者。证之于事实，俄国中央救济干事会之职员名单，内有俄国旧日第二次国会之议长高劳温氏，复辟派之财政大臣库剃勒夫氏，托尔斯泰之女亚历山大氏，及自由党之加对斯氏与克伦斯基党员。兹数人者，固皆与劳农政府政见不相投者，今为救济事，挺身相助，是知赤俄政府决无中饱之心，诚心集各方之英俊以为灾民图解决也明矣。且退一步言，西欧与美国救济俄国灾情，其能为俄民助者，总不外粮食之接济。俄国今日缺粮之状，殆遍全境，即使赤俄政府希图中饱，亦不过欲以赈济之粮平分他人耳。同一食也，得食者既不外乎待食之俄人，中饱与不中饱又有何别？故谣言之中伤，诚不值识者一笑，然而竟动一部分人之观听矣。是知赤化之恐怖病，殆遍中于西欧与美国之人心也，乃使超国界之赈济事业，亦终维免于人类之猜疑。
各国之救济
上次巴黎协约国最高会议，对于救济俄国灾情事，已定为各关系国各举出三名委员，组织协约国救济委员会。兹会办法，吾于前次通信中已略述及。会议中所留而未决之案，为法国提议对俄救济，为直接向人民交涉，力避与赤俄政府生若何关系。斯议最高会议视为难决，留待委员会中讨论，至今尚未闻有所解决。至于其他事件之进行，亦迟迟未见效果。夫赈灾民事，本甚简单，调查灾区，预算需要品总额，然后募捐筹款，有所得后，病者乃得施以药，饥者救以食，救济者既属国外人，当然无代为筹划永久生活之理。长期之救济为一年，短期者得敷衍以过今冬，便为大幸。关于筹款事，各国政府既共同组织委员会，断无不予以助力之理。所需总额，据英人之计算，以二干五百万人为需食待救最急之数，每人在此一年中，按需食最低标准，当得十二普特，每六十普特合英衡一吨，二干五百万人需五百万吨食。现今粮价，每吨八镑，共需款四千万镑，惟此特英人就英国粮价与推测论断者也。若以俄外交委员长姬氏之通告为根据，则灾民一千万人中只需粮五千八百万普特，合英吨不及百万吨，最费亦不过八百万镑便可蒇事，矧英粮价格又为各国最高者耶！苟各国存心救济，此区区之数，终不难筹集，即使不能足数，而能达数之半或三之一者，今冬饥馁，总可勉强应付。乃各国之当事者，对于此事既各具心肠，而团体结合，亦另有作用。反俄色彩鲜明之国，以之牵掣各国冀收一致之行动；狡猾者则思虚与委蛇，以免各国之疑，而暗中则又言另有所筹，以见好于俄人。后者为英，前者则为法、为波、为罗马尼亚、为比利时也。至美人则迫不及待矣，卒也于救济委员会组织之后，本月二十日复有美俄协商单独之签字，事盖专为赈济灾民而定，与委员会殊太难堪也。签定地点在锐加海港，美救济委员长已至是地，不久将有粮食与药品运来，彼得格勒及锐加皆其登岸地，美人之活动如此，英人非甘落后者，少停或亦将变为单独之进行。俄民最后之盼望其将恃此两国热心之救济者耶！证以国民心理，成斯义举者，美人终为着先鞭当大难者也。〔4〕
【注释】
〔1〕本文原载一九二一年10月15-17日天津《益世报》，署名“翔宇”。
〔2〕以上原载一九二一年10月15日天津《益世报》。
〔3〕以上原载一九二一年10月16日天津《益世报》。括号内文字为原有的。
〔4〕以上原载一九二一年10月17日天津《益世报》。
2007/09/10
西俄大旱之惨状〔1〕（一九二一年八月二十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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