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协约国最高会议之延期
△上西里西亚最近之乱象
英法两国因上西里西亚问题意见不合，曾有招集协约国最高会议以图解决之议，兹事原委，前函已述其概要。今为期又一旬矣，会议仍未实现，解决之方亦未由产出，而该地形势，则愈趋险恶，波德人仇杀之事，日有所闻。此虽属部分事，然其影响所及，诚有如劳特乔治在国会所言，关系于欧洲平和者甚大。兹事不决，英法外交上之龃龉，德人之不平，波人之野心，和约之失效，均足以助长欧乱，去和平之途日益遥远。使会议果开，上述之危机，便可消灭耶？亦殊未能信。盖事难两齐，英法外交之策略，既各走一端，磋商结果，非屈此即屈彼，有一不满意者，前途即难抱乐观。虽云以多数裁制少数，但外交作用，岂尽准事理得其平者，今日甲是乙而非丙，明日利害相反，又不难党丙而难乙，翻云覆雨，政治家之惯技，尤外交舞台上之制胜处也。
会议之延期果何故耶？曰：法政府有所待也。当一旬前劳特乔治既在英国会宣布其解决上西里西亚之意见后，同时且致文法政府，商开协约国最高会议。法总理白里安氏一方既感英法意见之难合，一方又感上次伦敦赔款会议之失败，颇不愿即时开会，使英政府再操胜着。然上西里西亚问题，本定于和会中者，今后解决之方，终将属于最高会议，含羞怯见，会议终不能免。于是白氏乃以会议待开之圆滑答复复劳氏，其所根据，则以法国会尚未通过其在伦敦会议之议案，此亦事实也。白氏在伦敦会议之失败，彰彰明甚，法国会中人因有乘隙訾议其后者。白氏惧西地政见，使再冒昧从事，屈于英人，则国会多数信任，恐不可恃。法国政党非英、德比，操纵利用，惟视三五野心家之手腕阴谋如何，无所谓公开政见及坚固后援也。故片言可以组阁，片言亦可以倒阁。白氏之惧会议失败，影响于国家者犹远，影响于己身者甚巨。且就外交言，英国意见在维持和约原案，临时办法则主张协约国军队不能维持西地秩序时，便当听德人派兵前往。意大利意见本与英同，其军队在西地者，曾为波人杀伤甚多，尤足证明意人不为波助。日本一以英日同盟之故，一以欧事无涉之故，自当与英人同其步趋。美本不愿与闻欧事者，然因西事关系于和约，且为民族自决之故，本月十九日新驻英美大使哈维氏在伦敦宴会席上，曾有将代表美总统与闻西事之宣言。同时波政府曾求助于美，经美政府严行拒绝，其态度反不若月初答复德政府为赔款事者稍有余地可留。是美国之意见，亦可推知。五强之中，惟法独持异议，则最高会议之开，法政府恃何术以胜列强耶？此又为白氏焦心积虑不欲即时开会之总因也。
现今波兰所争，在多得地。如未投票以前，波兰自问于矿产地殊有把握，逮票决结果，不但总数以四与六之比败于德，即矿产盛地，亦非波兰占优势。矿产地本多波兰工人，在理波票宜多于德票，然情形所以出预料外者，因在波兰工人有投德票之故。普通工人心理视生活问题有时较国家问题尤重。德国资本家待工人尚不太薄，德之金融状况虽曰低落，然较波兰尚佳，弃易就难，工人所不为也。故以各地情势论，波兰获胜之处亦仅限东南边境如璞利斯、锐伯利克等地，此两地协约国本决与波兰者。特以与上西里西亚全矿区比，仅得百分之二十煤产，此波兰所大不愿，乃倾全力以争他地。〔2〕
上西里西亚之西部居奥特河者，及北部之一角，其地均属农业区，非工业盛地，波人未尝争此，殆归德无疑。所难解决者，即中部百分之八十煤产区域，波人志在必得。使归此地于波，则上西里西亚之全土，已泰半归波，是德虽票胜而反失多土，是岂以民族自决号召于战后之列强所敢为此明目张胆倒行逆施之举耶。各国既有此顾忌，故虽忌德之强，亦终莫敢助波以抑德，所无恐者，惟法耳。然法又岂真有恃无恐者，其惧德也益甚，其惩德也益严，夺德地与波人，明分德势，暗中实有所怯于德之强也。
本月二十日法国会开会，议员中有为伦敦会议事质问白里安者，当日白氏并未答复，会议亦无结果。直至今日，国会中对政府之态度，犹未表明，白氏答复劳氏，本云最高会议之开，将俟法国会对于伦敦会议表示意见后，方可决定。彼时曾推测二十日法国会开会，二十一日各国代表或将会于波龙勒。当时意外交总长亦有来法之信。今法国会态度若此，月内恐难见会议开始。妥协之音，其有待于来月乎！
英法两国政见既异，两国报章亦咸是其是非其非，互相攻讦，不遗余力。劳特乔治因其在国会演说甚招法报纸之攻击也。乃于十八日发表一通告，声言演说大意在维持和约，巩固和平，决非与法为难，法报议论，多系误解附会。当晚白氏亦在巴黎声言彼前对于外交通讯员之宣言，并非故与劳氏立异，盖发表其对国会所宣布之意见耳。两方解释愈力，是知两方之隔阂愈深，英法外交恐终难有圆满望也。
此外有英国卡尔重卿调查上西里西亚乱状之觉书，书中甚诋法国驻西军队不能维持秩序。此书已由英政府咨送法国驻英大使，转达法政府，是亦与法人以难堪者。英法对垒由于上西里西亚之不安，然则上西里西亚之现状果何若耶，是不可不一及之。波人之暴动于西地者，本起自票决时，然其盛也，则在本月。今西地五分之四均已入暴动范围内，意大利驻扎西地军队，因维持秩序故，受波人杀害者甚多，协约国驻西委员会，已决定责波政府赔偿七百万利耳（意币名，每利耳约合中洋一角余）于意。至若德人，则死伤之数，更难仆数，今德处势不佳，固难言赔偿，然生命可贵，德人又焉能束手待毙，任波人鞭挞，不一反手。法人曾致文德政府，阻止其出兵西地，德政府因外交关系，或不能无所隐忍，然国民怒愤，群众热狂，非特他国人无法遏止，即本国政府亦难加裁制，近数日来忍无可忍矣。反动之事乃起于西地西南，多数波人为德人所逐越奥特河之桥而走。其地在哇剃包尔与捷克边境之间，且有多数德人感于义愤，乘车至他处来援者，德政府通告其地居民，禁止是项举动，德人弗顾虑也。协约军队因人数甚少，不足分配，英政府已命驻扎莱因军队步兵四队调往西地，协助意法军队，但两方之势正盛，维持亦甚难言。
总之，欧洲本一民族错杂之地也。战后感激于民族自决之义，小国独立之机，群思如愿以偿，而诸大国又不惜为调解判断，以期势分力薄，彼此相安，于是欧洲地图乃易色彩矣。然相安岂易乎？附庸者谋兼并，弱小者图生存，逮蓄力既厚，则诸强竞争之势，先已种入甚深之印象，至是乃得与并立而操纵一切，睥睨天下矣。既思操纵，其目的必在肥己，肥己必瘦人，不平之事又生焉。且民族自决在欧洲亦至难言，其人种错杂，不仅限于一部。除英法立国较久易为区别外，其他北欧、中欧、东欧、南欧殆无不感难分之苦，即英国其内部亦有爱、英、苏、威四种之别。故自决而有待于票决也，则少数之民族将为多数者所压服而无由活动。自决而改为自治也，或可有共同发展之望。然国家之名词，固根深蒂固于欧洲人之脑中一时不易拔去，非隶属于一国不可。彼此相争，暴动乃起，虽有国际联盟共同管理，市民自治之美名，彼亦将掉头不顾。民族热情，本趋于不自觉，然其为□也，常梗数百年而不去。德、法之仇也，英、爱之仇也，巴尔干之战也，希、土之战也，意、土之争也，捷、匈、奥之争也，最近瑞、芬之争亚兰岛也，波、德之争上西里西亚也，何莫非此民族热情所驱使。民族热情导之正则能自卫，引之偏则侵人，乃在欧洲因错杂之故，自卫即所以侵人，此欧洲之政治所以称复杂也。〔3〕
【注释】
〔1〕本文原载一九二一年7月13、14日天津《益世报》，署名“恩来”。
〔2〕以上原载一九二一年7月13日天津《益世报》。
〔3〕以上原载一九二一年7月14日天津《益世报》。
2007/09/10
协约国最高会议之延期〔1〕（一九二一年五月二十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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