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亲王和他的军机处,是一个办事效率很高的行政班子,遭到罢黜,是因为太能干。礼亲王和新的军机班子,不过是一群狡诈弄权之徒。
史官这样记述:枢廷领袖礼亲王,一物不知,惟利是图。无论何人,均可拜门,以千金寿,辄畀荐牍,向当道干谒,刺刺不休。满大学士额勒和布,伴食而已。汉大学士张之万,以书画音乐自娱。其中枢执要者,唯济宁孙毓汶、仁和许庚身马首是瞻。仁和由军机章京出身,深得摭拾人过恐吓索贿之衣钵。济宁性阴险,深阻止如崖阱,不可测,能以一二语含沙射人,倾挤清流,诛锄殆尽。其顽钝无耻者,率为效用,争以诬陷善类为功。耿介名流,驱逐出外!
光绪皇帝忧心忡忡,心情烦躁。精干的中枢全部撤换,他仿佛心被掏空。几天之中,他坐立不安,动辄大怒,无缘无故地发火。帝师翁同龢写道:天心如此,令人战栗!
慈禧太后和她的新军机班子,依然战和不定。大臣们苟安现状,不积极备战。结果,马尾海战,左宗棠千辛万苦编练的舰队,几乎全军覆没。
慈禧太后依旧在宫中举行隆重的万寿盛典,歌舞升平,挥金如土。
前线军报,如雪片似地飞达御案,十万火急。可是,光绪皇帝不得不一身礼服,在这灯红酒绿之中一再到慈宁宫,演习起舞、祝寿之礼,为慈禧太后恭贺万寿。
一连二十多天,天天演戏,火树银花,血红的灯笼高高悬挂,香雾通宵达旦。
痛苦不堪的光绪皇帝对师傅说:连日喧聒,颇觉疲倦。最疲烦者,就是头痛。 天只在后殿,抽闲弄笔墨,不想听钟鼓之音!
光绪皇帝发愤读书,读了大量的书籍。师傅翁同龢讲古往今来的圣主明君,讲先进的西方科技,讲洋人之所以战胜中国,是因为他们船坚炮利!光绪皇帝觉得,宫里的古书读得太不过瘾了,就吩咐近侍太监,将所有洋人的书籍、玩具、器物、机械等等,统统买来,仔细阅读,细细品味,逐一拆卸,认真琢磨。
慈禧太后问:皇帝在干什么?
李莲英回答:读书。
慈禧太后觉得奇怪:读什么书?
李氏认真回答:儒经,还有洋书。
慈禧太后接过年轻皇帝的手稿,都是他的读书心得、经史之论和即兴诗文。
光绪皇帝写道:为人上者,必先有爱民之心,而后有忧民之意。爱之深,故忧之切。忧之切,故一民饥,曰我饥之。一民寒,曰我寒之。凡民所能致者,故悉力以致之。即民所不能致者,即竭诚尽敬以致之。
慈禧太后再往下看,随手拿起一页:用人之道,不拘资格,唯其贤而已矣!其人贤,即少年新进,亦不妨拔举之。其人不贤,即阅历已久,安得不除去之。此朝廷用人之权衡也!人臣之事君也,忠莫忠于推贤让能,奸莫奸于妨贤误国!
慈禧太后再看一张考试方面的论说:今乡试会试士子,皆历试三场,登诸甲科,然后服官,其于文字盖能通晓矣。至于德行政事,犹必明试而后乃可知之。故艺文者,取士之权舆也!
慈禧太后笑了:很好嘛,看这气势,能做尧舜一样的明君,为国为民,鞠躬尽瘁!
李莲英呆在一边,一句也不敢说,因为,还有下文。
慈禧太后再看后面的,就有些笑不起来了。光绪皇帝论权力一文,刺痛了她的眼睛:权者,人君所执,以治天下者也。人君无权,则天下不可得而治之。然使权尽归于人君,而其臣皆无权,则天下亦不可得而治!
看完光绪皇帝的诗文课业,慈禧太后真的笑不起来了,她吩咐:此后,(皇帝)每日所作诗、论及对子,均缮写清本,随功簿一并呈览。
10
古人认为,男人14岁就基本成年。所以,古代中国,皇帝是在14岁左右亲政。
清顺治皇帝6岁登基,大约14岁亲政。康熙皇帝8岁登基,也是大约14岁亲政。
同治皇帝4岁登基,直到17岁,慈禧太后还在垂帘听政,迟迟不肯交权,最后实在是没有理由再拖时,才勉强让位,让皇帝亲政。但还是权力让而不放,在军国大事之用人行政方面,都交皇太后裁决。
光绪十年,皇帝14岁了。因为有同治皇帝的先例,谁也不敢贸然进言。大臣们都知道慈禧太后对权力的贪欲,为了权力,连亲生儿子都不顾,她还能顾及什么?大臣们把希望寄托在同治皇帝17岁亲政的时间上。
两年过去了,光绪皇帝很快就到了17岁。皇帝的学业、品行、气质、风度,都是人人交口称道的,没有大臣能提出质询;现在,亲政的年龄也到了,亲王、贵戚、封疆大吏、文武百官,都觉得皇帝该亲政了。大臣们议论纷纷,有的提出应该进奏。
慈禧太后也觉得,无论按照祖制、礼法,还是皇帝的年龄、学业,他都应该亲政了,再也没有什么搪塞的理由。
王公大臣们之所以如此小心谨慎,正是不久前甲申易枢之时彻底清除了恭亲王和他的军机班底,给大臣们心里留下了深深的阴影,大家对太后心有余悸。
12年前,慈禧太后许诺:一俟皇帝(光绪)典学有成,即行归政。
许诺的时间到了,慈禧太后心里很不是滋味,也在日夜思索,寻求对策,将恭亲王一系清除干净,正是重新调整和控制权力的重大举措,借此正好打击政敌,威慑百官,安插亲信。为此,她处心积虑,费尽心机。
甲申易枢,是由御史盛昱引起的。面对这一政坛地震,御史盛昱也目瞪口呆,后悔不迭。为此,他立即上书,试图补救,明确提出:恭亲王才力聪明,举朝无出其右!缘以占染习气,不能自振。李鸿藻昧于知人,谙于料事,惟其愚忠不无可取。国步阽危,人才难得,若廷臣中尚有胜于该二臣者,奴才断不敢妄行渎奏!惟是以礼亲王世铎与恭亲王较,以张之万与李鸿藻较,则弗如远甚!
慈禧太后曾吩咐:盛昱奏章,随进随呈。
当近侍将这一奏章送达御案,她让李莲英念,听到一半就火了:扔出去!将盛昱降级调用。
慈禧太后从一大堆奏章中,随手拿起一件,是御史丁振的,他的上疏中说得更为直接了当:
自命下之日,朝野惊疑,中外惶惑。适有法越之事,于是,谣言腾起,一日数惊。
臣窃反复推寻,而知皇太后求治之心过切,故罪己过严。罪己过严,故责备臣下之言亦过快。……
恭亲王在枢廷二十余年,皇太后平粤捻,改俄约,恭亲王皆在政府,岂无微勤?即有小过薄愆,而加戒饬,仍令在枢垣总署自赎足矣!而竟开去一切差使耶?
慈禧太后没有看完,也随手扔了出去:哼!无聊书生!
慈禧太后要的就是唯喏之辈,讨厌的就是自以为是的恭王。她知道新的军机班子平庸无能,所以特别指示遇紧要事件,会同醇亲王商办。淡淡的一笔,意味着大权易主:醇亲王不就是首席军机大臣?
大臣自然明白,仅仅几天,左庶子盛昱、右庶子锡钧等纷纷上疏,反对醇亲王入军机、领军机,认为这样不合祖制!
慈禧太后精通行政之道,她只在折子上写3个字:勿庸议。大臣的折子留中,就像没写一样。
慈禧太后喜欢醇亲王一片忠心,更喜欢他诚惶诚恐的样子。他虽然回避权力,特地写训戒诗,教导儿子光绪皇帝:礼为人路义为门。但他对于恭亲王的首席军机之位,垂涎已久,觉得那样才不枉活一世。太后亲幸九公主府,特地召见醇亲王,告诉即将发生的大事,准备让他主持朝政,他喜出望外,只知一个劲地磕头谢恩。表面上领军机的是礼亲王,礼亲王自称是总管太监李莲英的门下狗,这个太监的门下狗,当然唯太后之命是从。
慈禧太后知道,新的班子组成,政权牢牢在握了,目前最大的困扰,就是那些以救世为己任、以品德相尚的清流一派官员。这些旗帜鲜明的儒臣之中,最直言敢谏的有十人,他们不避厉害,侃侃相争,痛斥时弊,罢斥贪官,赢得一片赞誉之声,人称四谏、十朋,包括张之洞、陈宝琛、黄体芳、张佩纶、张观淮、刘恩溥、吴可读等。
吴可读率先尸谏,反对易枢!慈禧太后心中烦闷,好久回不过神来。
这些清流,让慈禧太后头疼,心中很是不满。怎么办?就由新的班子和投机之徒出面,将清流之辈统统清理出朝。
醇亲王、礼亲王为首的军机班子,围绕在慈禧太后身边,自由随意地控制着朝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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