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开当年随同中华人民共和国副主席、中共中央书记处书记朱德同志出访东欧五国（即罗马尼亚、民主德国、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波兰）和苏联、蒙古的日记，一幅幅各国人民友谊的绚丽多彩的画卷，跃然展现在我的眼前，使我百感交集、思绪万千……
星转斗移，一晃三十五年过去，朱德同志也已故世十五周年。当今世界，激荡变迁，朱德同志曾经访问过的欧洲社会主义国家，都发生了剧烈的变化。然而有一种东西却是永恒不变的，那就是中国人民和苏联人民、以及欧洲、亚洲各国人民之间的深厚友谊。鲁迅在一首赠日本友人的诗中说得好：“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作为当事人，把当年随同出访的记录奉献给读者，以此表明朱德同志在增进各国人民间的友谊方面所作的努力和贡献，也算是我对朱德同志的最深切的追思与缅怀。
需要说明的是，这份出访日记是随访的几位同志共同整理的，它记录了朱德同志从1955年12月至1956年4月出访的全过程。我仅摘其主要日程、活动，并根据自己的回忆在文字上作了一些必要的改动。
出访
1955年12月10日，由朱德副主席率领的中共中央代表团（参加罗马尼亚工人党第二次代表大会）和中华人民共和国代表团（参加民主德国总统皮克八十寿诞庆典）于上午十时从北京启程。到车站送行的有周恩来、陈云、彭真、张闻天、李济深等党、政、军负责同志，以及罗、民德、匈、捷、波、苏、蒙等国驻华使节。
两个代表团的团长是朱德同志，团员有聂荣臻、刘澜涛同志和随员十余人。
列车途经天津、沈阳、哈尔滨，抵达我国境内的最后一站--满洲里。沿途，朱德同志听取了前往车站迎送的各省（市）负责人的汇报。与聂荣臻、刘澜涛同志联名致信党中央，表示这次是初次出国，自当审慎从事，不负使命。
在罗马尼亚
列车穿越苏联国境，经过近十天的旅途，于12月21日上午七时半抵达罗马尼亚东北部边境城市——雅西。车站上聚集了二千多名欢迎的群众，罗马尼亚工人党政治局委员阿波斯托尔和武装部队部长萨拉扬上将专程前来迎接。朱德同志致辞说，我代表中国人民向雅西城的市民及全体罗马尼亚人民表示兄弟般的敬意和良好的祝愿。
在前往罗马尼亚首都——布加勒斯特的途中，萨拉扬上将快人快语，嘲笑美国政府拒绝承认伟大的新中国的存在是十分愚蠢的。火车抵达布加勒斯特时已是下午四点多钟，罗马尼亚工人党第一书记乔治乌一德治在车站迎接。宾主双方在代表团下榻处进行了友好、热情的交谈，乔治乌一德治表示对中国的农业合作化的发展感到极大的兴趣和鼓舞。朱德感谢罗马尼亚在石油开采方面给予中国的技术援助。
罗马尼亚的国土面积有二十三万七千多平方公里，人口有一千七百万。它是东欧唯一的生产石油的国家，石油年产量达一千五百多万吨。工业产值占工农业总产值的百分之六十以上。罗马尼亚工人党是1947年11月罗马尼亚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由共产党和社会民主党合并而组建的。
12月23日，罗马尼亚工人党第二次代表大会开幕。会议听取乔治乌一德治代表罗党中央作的工作报告，报告长达七个多小时。24日，朱德代表中国共产党向大会致贺词。
从24日至29日，在参加党代会之余，朱德和代表团其他成员还参观了罗马尼亚的工厂、革命博物馆、军事学院和研究所等。在参观火花印刷厂时，朱德愉快地接受了印厂赠送的罗马尼亚文的《毛泽东选集》第三卷、《鲁迅选集》和《郭沫若选集》等，并应印厂工人的要求，写下“教育和组织群众的强大工具”的题词。
在民主德国
结束了在罗马尼亚的活动之后，朱德率领中华人民共和国代表团前往民主德国参加皮克总统的八十寿庆活动。在列车上，代表团召开了党支部大会。朱德曾于1922年10月至1925年7月在德国留学，因而对德国人民的情况很熟悉。他在会上发言说，德国人民有一些很好的习惯：严肃，整齐，遵守时间，讲效率，有礼貌，有秩序，不轻然诺，说了必办，这些都是值得我们学习的。
1956年1月1日下午四点钟，列车驶进柏林车站。德国统一社会党中央第一书记乌布利希等领导人前来迎接。我国驻民主德国大使曾涌泉（代表团在民德期间也是团员之一）也到车站迎接。
柏林的气候温暖，却不晴朗，下着毛毛细雨，这种景象很像是北京的晚秋天气。
代表团在游览市容时，走进了一所幼儿园，孩子们看到中国客人的到来，纷纷行礼问候，一群学龄儿童把蓝色的领巾献给朱德、聂荣臻、刘澜涛等，并拉着客人们的手，又唱又跳。
1月3日，是皮克总统八十寿诞。上午十时，朱德、聂荣臻、刘澜涛、曾涌泉等前往总统府为皮克总统祝寿。下午六时，在国家歌剧院举行庆寿大会，朱德致词祝贺民主德国人民在统一社会党和皮克总统的领导下，在社会主义建设中、在争取国家的统一、和平、民主和维护欧洲安全的斗争中取得更大的成就。大会始终沉浸在一片欢乐之中。
代表团在柏林期间，参观了一些工厂、博物馆等，工人们高涨的劳动热情和所采用的先进技术，给参观者留下深刻印象。
随后，代表团来到莱比锡、魏玛等地参观访问。当我们步入位于莱比锡的季米特洛夫博物馆时，大厅内回荡着当年审判的录音，这是国际共产主义运动活动家季米特洛夫在法西斯的法庭上与法官戈林辩论的一段。季米特洛夫那坚毅、镇静的声调久久地留在人们的记忆中。朱德参观完毕题词：“季米特洛夫同志为共产主义事业斗争的精神感召着千千万万的人们。共产主义万岁！”
在离开民主德国前，朱德、聂荣臻、刘澜涛等再次拜会了皮克总统，并向他告别。随后，朱德在我国驻民德使馆接见了留德学生代表，他勉励留学生们要努力工作、努力学习、努力发展中德人民间的友谊。
在匈牙利
应匈牙利劳动人民党和政府的邀请，朱德率代表团到匈牙利人民共和国进行为期三天的访问。
匈牙初人民与中国人民有着久远的亲邻关系，他们的祖先就是长期居住在长城以北地域的游牧民族--匈奴。约在二千年前，匈奴族人才向西迁移至东北欧，至今匈牙利人的语法结构和姓名的排列顺序仍与中国汉藏语系是一致的。也许是由于这层亲戚关系的缘故，匈牙利人民对我们异常的亲切、热情。
代表团在参观过程中，受到匈牙利人民的热烈欢迎，他们热情地跟随和围绕着朱德，欢迎来自中国的友好使者。我们在拉科什恰巴的来丘林农业生产合作社参观时，一位老年饲养员拉着朱德的手向他问候，并请朱德回国后转达他对中国农民兄弟的敬意。当朱德离开合作社时，拉科什恰巴一带的男女老少都聚集在合作社的院子里和街道上，长时间地向客人们挥手告别。
这里应该顺带提到的是，三年之后，即1959年3月，我又一次随从朱德副主席和习仲勋副总理重访匈牙利，参加匈牙利苏维埃共和国成立四十周年纪念。众所周知，1956年10月，发生了“匈牙利事件”。之后，匈党第一书记由卡达尔担任。匈牙利人民对中国人民的友好感情一如既往，但已不像过去那样注重形式，而是更简朴、更注重实际了。
在捷克斯洛伐克
1月16日晚十一时，代表团乘坐的列车驶入捷克斯洛伐克境内，经过八个小时的运行，于次日晨七时抵达斯洛伐克首府布拉基斯拉发，受到当地党政领导人的欢迎。代表团作短暂停留后，又登车前往首都布拉格。
捷克斯洛伐克是一个工业化国家，面积十二万七千平方公里，人口一千三百多万。捷克生产的步枪和拔佳皮鞋为中国人民所熟悉。
第二天上午，在捷共中央书记帕歇克的陪同下，朱德参观了斯大林格勒机器厂，在工人们举行的欢迎大会上，朱德代表中国的工人阶级向捷克斯洛伐克的工人同志们表示兄弟般的敬意和祝愿。下午，朱德向捷已故总统哥特瓦尔德的陵墓献了花圈。陪同献花圈的捷国民议会主席兹德涅克·费林格高兴地对朱德说：“我还在童年时，就知道你是中国红军的总司令，今天能够陪同你，是我终生的荣幸。”
鉴于朱德及代表团成员一个多月来不停地参观访问，旅途劳顿，捷方邀请代表团前往休养地卡罗维瓦利温泉区休息数日。卡罗维瓦利仅有三万常住人口，马克思晚年曾在这里休养过。
就在代表团到达这里的第二天下午，捷牙科女医生罗别愁兴冲冲地赶来看望朱德、聂荣臻、刘澜涛。罗别愁曾于1945年--1946年到延安援助过中国人民的对日抗战，同中国共产党和中国人民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朋友相见，格外高兴，朱德对罗别愁的国际主义精神表示钦佩和感谢。
1月24日，代表团到比尔森参观了著名的列宁重型机械厂和比尔森啤酒厂。这个重型机械厂原为世界知名的斯科达兵工厂，有四万五千名工人。他们正在为中国的唐山和南京设制两套二十八万千瓦的发电设备。工人们因为中国代表团来访，决定提前一个半月完成中国的订货。为此，朱德专门致电周恩来、陈云，嘱咐国内作好提前接货的准备。
1月25日下午，朱德在捷电视台发表广播电视演说，他说，这次访问所受到的热烈、友好、亲切、周到的接待，表现了捷人民对中国人民的深厚友谊。今后在建设社会主义和维护世界和平的共同事业中，这一友谊必将更加巩固和发展。
1月29日，朱德及代表团就要离开捷克斯洛伐克前往波兰访问。临别前，捷党和国家领导人将一套能够耕播收七千公顷（等于十万五千亩）土地的机器设备赠送给中国人民，朱德代表中国接受了这套设备，并表示深切的感谢。
在波兰
1月29日晚，代表团乘坐的列车进入波兰境内，我国驻波兰大使王炳南赶来迎接。在这之前，他正在瑞士日内瓦代表中国同美国方面进行马拉松式而结果甚微的大使级会谈。显然，那时美国政府顽固坚持敌视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立场，只是为了敷衍美国国内和国际舆论，才同意周恩来关于中美双方“坐下来谈判”的倡议的。
列车经过约十个钟点的行驶，便到达波兰的首都--华沙。代表团受到波兰党、国家和军队领导人萨瓦茨基、西伦凯维兹、罗科索夫斯基，以及数千名劳动群众的热烈欢迎。
曾经多次遭受战火蹂躏的华沙城，经过波兰人民的重新建设，已看不到战争破坏的痕迹。宽阔整齐的街道，街道两旁矗立着一幢幢新建的楼房，显示了波兰人民的坚强意志和无限活力。
在波兰时，朱德曾参观了座落在克拉科夫市近郊的诺瓦·胡塔列宁联合冶金企业。这是波兰最大的钢铁企业之一，有一万六千多工人，年产钢一百万吨，素有波兰“鞍钢”之称。朱德在万名职工欢迎大会上发表演说，他代表中国工人向诺瓦·胡塔列宁联合冶金企业的工人同志，以及全波兰的工人同志致以问候和敬意，并且感谢波兰人民对中国社会主义建设的支持与帮助。
在波兰期间，朱德率代表团拜会了波兰统一工人党第一书记波莱斯瓦夫·贝鲁特，双方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交谈。未曾料到，仅仅一个多月，当朱德在苏联访问时，接到我国驻苏使馆的电话通知，说贝鲁特因心肌梗塞病逝，中共中央委托他再往华沙参加守灵及葬礼。大家都为失去这位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杰出活动家、中国人民的亲密朋友感到难过。
在苏联
2月3日，莫斯科时间上午五点半钟，朱德乘坐的专列抵达苏联边境城市布列斯特城。1918年2月，苏俄政府被迫签订的屈辱的布列斯特和约就在这里签约的。当时，包括布列斯特在内的西白俄罗斯的八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划给波兰，直到1939年11月2日，这部分地区才重新回归苏联。
次日上午，列车抵达莫斯科，米高扬、莫洛托夫、朱可夫等苏联领导人前来车站迎接。
在我国驻苏使馆，商务参赞李强向朱德汇报了中苏贸易情况，朱德指示说：出口的食品、手工业品等，一定要保证质量，要经过严格的检验，合格的才能出口。你们要把国外市场的需要及时地向国内反映。 朱德和代表团其他成员聂荣臻、刘澜涛、刘晓（我国驻苏大使）等先后拜会了苏联最高苏维埃主席团主席伏罗希洛夫和苏共中央第一书记赫鲁晓夫，并同他们进行了长时间的谈话。
参观克里姆林宫，使这次访问达到一个高潮。我们参观列宁的办公室和人民委员会会议室时，向导介绍说，人民委员会会议每天下午六点钟准时举行，规定报告时间为十分钟，发言时间为三分钟，列宁主持的会议，总是开得短、有内容，又能够解决问题。当我们走进列宁的卧室时，向导介绍说，1923年，列宁已身患重病，3月2日，他在这里口授了最后一篇论文《宁肯少些，但要好些》。这篇论文连同同年1月口授的《论合作制》、《论我国革命（评居·苏汉诺夫的札记）》、《怎样改组工农检查院》三篇论文一起，是列宁留给苏联人民和世界劳动人民的政治遗嘱。列宁为俄国革命和世界社会主义事业殚精竭虑的一生是极其感人的。参观完毕，朱德充满激情的题写道：“列宁的一生永远值得我们和后代学习。”
在苏联访问期间，恰逢中苏友好同盟互助条约签订六周年。朱德应苏联广播电视台的邀请，发表广播电视讲话。他在讲话中，对苏联人民在中国人民的社会主义建设中给予的巨大援助表示衷心感谢。他最后强调指出，中国人民同伟大的苏联人民、各人民民主国家和一切爱好和平的国家和人民在一起，为争取进一步缓和国际局势、巩固和平和增进各国人民间的友好合作而不懈地奋斗。
就在代表团即将结束访间时，接到国内的通知，中共中央宣布组成中国共产党代表团参加苏共二十大，团长是朱德，团员是邓小平、谭震林、王稼祥、刘晓。聂荣臻、刘澜涛等先期返国。至此，朱德出访东欧五国和苏联的使命即告一段落。从2月14日至4月2日的四十多天的时间里，朱德率团参加苏共二十大之后，又在苏联参观访问了一段时间，并于返国途中访问了蒙古人民共和国。
1956年4月2日晚九点，朱德率代表团回到了阔别一百一十四天的我国首都--北京。当朱德一行走下火车时，受到了刘少奇、周恩来、沈钧儒、彭德怀、邓小平、彭真、章伯钧等党和国家领导人的亲切迎接。
近四个月的友好访问，增进了我国人民同出访国家人民的相互了解、友谊和团结，并且还学习到这些国家人民建设社会主义的先进经验。真可以说，此行是“不负使命”的。
三十五年过去了，现在我国的情况和上述国家的情况都有很多、很大的不同性质和程度的变化，但是，社会主义胜利前进的大趋势是改变不了的，我国人民同这些国家人民之间的团结、友谊是改变不了的。历史会对它所发生的一切作出公正的评判的。
在敬爱的朱德同志逝世十五周年之际，笔者谨以这篇回忆录向广大读者作当刍荛之献，以表怀念之情。
1991年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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