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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从铁丝网缝隙中吹进来的风让一颗颗冰冻的心开始复苏

  ○我们盼望了整整四年的声音,终于在这片死亡墓地的上空回响

  ○获得自由的人们此时像失去控制的野马,奔向那片生命的绿洲

  ○我的天!我双腿跪在草地上,拼命呼唤“米拉、弗拉斯塔……”

  ○从铁丝网缝隙中吹进来的风,让一颗颗冰冻的心开始复苏

  黎明的钟声敲响了1944年的来临。集中营里没有钟声,也没有迎接新年来临的爆竹声,和任何黑夜一样,除了死般的寂静,就是浓浓如墨的漆黑。对于失去自由随时都会死去的人们来说,新年也是黑暗无边的夜。

  可是这一年的确和往年不一样,这被以后历史所证明。

  不管集中营里的难友们如何心灰意冷,毫无希望,然而这一年从铁丝网缝隙中吹进来的风的确让一颗颗冰冻的心开始复苏。

  这一年的夏季成为一个象征!

  随着春季脚步的挺进,温暖的和风将北半球的人们送进了生命旺盛的夏季,世界战局也像这转变的季节,参战国正义的脚步声渐渐临近,惊动着整个欧洲战场。

  6月6日,这一天是欧洲开始进入夏季的日子。这一天,由美英法等国组成的多国盟军部队在法国的诺曼底登陆;也是从这一天起,欧洲反法西斯的第二战场的形成,预示着法西斯灭亡的日子指日可待。

  我们被关在集中营,是不可能知道这一天所发生的事情,更不可能想象这个震惊世界的行动如此迅猛,迅猛得连法西斯来不及组织抵抗,诺曼底这块战略重地就莫名其妙地丢失了。

  我们知道欧洲开辟第二战场已经是1944年的秋季了。那时集中营里送来的不再是平民百姓身分的人,而是穿着各种军服的战俘。开始我们只是从纳粹德军加强看守中察觉集中营可能要关押重要犯人了。因为每次押来战俘,集中营都要戒备森严,直到战俘押送到其他集中营,这种森严的戒备才会缓和一些。不几天,我们看见好几十个战俘迈着整齐的步伐走进集中营的大门,走过我们这些惊呆了人们身边时,还高喊口令,那威严高昂的神情就像通过检阅台一样,令我们所有难友激动不已。他们一出现,就成了我们眼里的战斗英雄。后来这些战俘每天都保持军人正规的步伐和威严的神情,甚至放风时,他们都保持军人的姿态,不是笔直地站立,就是挺直地端坐,一举一动决不半点马虎。

  我们隔着铁丝网好奇地看着他们,觉得他们哪里是被囚禁在集中营?好像是在某军事基地接受训练,时刻都准备重返前线。有时德国宪兵看见他们整齐地操练,也不靠近,只是从很远的哨位上用冷漠的眼光注视着他们。

  这一刻,我仿佛感受到他们不屈服的军魂在呐喊。或许这些军人在参战前是平常而平淡,甚至有点慵懒的人。可他们一旦走向战场,便会变得无比英勇和激昂。这时我更相信一句名言:军人是和平的天使,战场是军人的归宿。

  别看集中营有密匝匝的铁丝网和黑洞洞的枪口,这只能关住军人的身体,却关不住军人向往战场的灵魂。从这些被囚禁却斗志昂扬的战俘身上,我懂得一个道理:一个人可以遭受磨难,可以失去生命,但任何时候不能失去做人的尊严!

  虽然我们每天都能看见战俘,却不能交谈。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没有多久我们就知道了欧洲战场的形势,也知道苏联红军正在收复南方失陷的城市,不久就要打到波兰和德国境内,最后还要攻占柏林。

  这个激动人心的消息让我们几个姐妹兴奋了好几天,没事大家就围在一起,开始乐颠颠地憧憬未来!

  想起来真好笑,我们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立下了若干个志向,什么出去后要成为一名“敲碎德军骨头”(这是丘吉尔的名言,被引用为参战的意思)的反法西斯战士,什么一离开集中营就去学习,什么回家和父母团圆,说来说去大家一出去还是饱餐一顿再说。我说我最想用中国的筷子吃一顿家乡的小吃。大家都不明白筷子是干什么的,我就向大家比划拿筷子的样子,希望她们也和我一起用筷子。米拉比划了一阵,好不耐烦地挥挥手,这不行,会让我馋死的,还是用西餐的餐具吃得痛快。那迫不及待的模样,就好像有一桌饭菜在等着她似的,搞得我们都忍不住流出了口水……

  米拉的姐姐弗拉斯塔很冷静,打断我们的幻想说:“什么中餐筷子,西餐叉子的,如果能活着出去,用手吃一顿也行啊。关键是我们要活着出去,法西斯不会轻易投降的,越是灭亡越要垂死挣扎,说不定会大屠杀的……红军要是快点打过来就有希望了,我们就会有救的。”

  顿时,我们美好的憧憬被她恐怖的猜测激出一身鸡皮疙瘩,跌进刺骨的冰窟隆里。

  ○我们盼望了整整四年的声音,终于在这片死亡墓地的上空回响

  在集中营好似墓地般死寂时,世界各地的战场已经进入决定胜负的大决战中,大形势基本趋于明朗。自从德国法西斯兵败斯大林格勒,世界的战局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苏联红军由战略防御向战略进攻转变。一直攻打别国的法西斯,开始品尝受人进攻的滋味,不得不大规模地往后撤兵,妄图保住欧洲战场霸主的利益。

  我们的工活也越来越重,有时常常要干到半夜才让我们收工。这让我们感受到德国鬼子垂死挣扎的气息。

  反攻中的苏联红军正在向德国境内逼近,就如当年德军进攻苏联一样,也打了一场闪电战。苏联红军很快横扫了波兰境内的德军军事目标,以势如破竹的态势,压向濒临崩溃的德国边境线,几乎没有费多大力气,苏联红军就进入了德国本土,并且迅速挺进,向希特勒的最后堡垒柏林进攻。

  一进入德国,苏联红军就开始攻占城市,占领军事要地,碰到有集中营的地方,就想法解救里面的囚犯,使得一部分已经面临死亡命令的犹太人从苏军闪电进攻战中死里逃生,成为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为数不多活着走出集中营的犹太幸存者。尽管这些幸存者多数奄奄一息,面目全非,惨状不堪忍睹,但毕竟活了下来!

  从1945年1月起,我们所在的集中营也开始听见远处传来的时断时续的枪炮声。这种令人激动的枪炮声像一根扯动我们神经的绳索,我们的心情随着它的激烈进行而激动而紧张。每到枪炮声持续不断,震碎漫长死寂黑夜时,我们会悄悄坐起身,静静地聆听,甚至会数下每次的爆炸声。

  我们天天在盼望苏联红军快一点打过来,有好几次,枪炮声好像已经临近了我们集中营,可又渐渐远去。我们也不明白,为什么红军不冲过来,把我们都救出去?大概战争从来都是一种战术和战略结合的艺术,不到瓜熟蒂落的时候,每个指挥官都不会轻易将士兵推向战场。局势不允许红军攻占我们所在的集中营的时候,红军的身影自然也不会出现在我们的眼前。可焦急等待自由的我们是不会认识到这一点的。

  转眼,枪炮声在我们耳边响了半个月,大家激动兴奋的心情渐渐由担忧取代,怕时间一长,德国鬼子会大开杀戒的。越是面临失败,越是要垂死挣扎,连狗急了都会跳墙,更何况是嗜血成性的法西斯!

  我们的心情越是着急不安,这枪炮声也好像越加遥远,老是在远处徘徊,让人等待得心焦,度日如年。

  一天早晨,如往日的早晨一样,太阳依然从冰冷的地平线露出红脸,毫无生气的大地慢慢被红色阳光涂染上暖色。这时集中营的汽笛也该扯响惊心动魄的刺耳声,把我们从梦中扯起来,投入到一天劳作的转盘中。可这一天,我们一直睡到天色大亮,才睁开眼睛,顿时被窗外雪亮的阳光吓了一大跳!我几乎没有思考,飞快地穿衣服,指望能拨拉回一点时间,不至于被工头严厉鞭打体罚。

  可一定神,发现我们房间里的难友都没有去上工,大家坐在床上,惊慌失措相互张望,不相信我们所有的人会都没有听到这尖锐的汽笛声。要知道,我们从进入这个集中营起,就没有遗漏过一次这尖锐可怕的汽笛声。

  我们心惊胆战起来,从门缝往外看,外面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外头很安静,只有几只麻雀在空地上来回跳跃。再一看,平时荷枪实弹的宪兵不见了,岗楼上没有,铁丝网旁没有,就连大门前也没有。大门上的锁也不见了,好家伙,不可思议,门大开着……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仅仅一夜工夫,德国鬼子就在我们面前消失了?

  “唉……!德国鬼子跑了……我们自由啦!”突然传来声嘶力竭的吼叫声,这声音好像是拼上全身力气迸发出来的,让我们每个人的血管都跟着膨胀起来,呼呼地涌上脑顶,撞击着眼膜一阵阵发花这是我们盼望了整整四年的声音,终于在这片死亡墓地的上空回响!

  我们自由了?

  我们自由了!

  突如其来的自由女神让我们措手不及。

  渴望自由的我们,这会儿不由地发傻自问,自由是什么?

  或许是失去自由时间太长了,长得连自由的含义都生疏了,或者根本就不相信自由会轻而易举地光临我们的头上。

  等大家在各自房间里互相叫喊一阵后,确信集中营里没有德国宪兵了,才开始相信自由是真的来临了。大家开始小心翼翼跨出自己营房的门槛,把自己自由地置身在空地的任何一个地方,让阳光自由自在照耀着,任凭寒风吹动发梢和衣摆……

  自由啊自由,这就是自由!

  ○获得自由的人们此时像失去控制的野马,奔向那片生命的绿洲

  狂呼乱叫的人们开始出现各种奇怪“症状”,有的人因为过于激动,一下子晕了过去,直挺挺地躺在寒冬的野外;有的人趴在地上放声痛哭,拼命地用头撞击地面,磕出了血也不停止;有人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在空地上来回踱步,嘴里吐沫飞溅,语无伦次;更痴更傻的人竟然和以前一样,笔直地站立在操场上,等候德国鬼子来训话……人们将压抑太久的情绪以各种形式发泄在这片给他们带来苦难的土地上,直到筋疲力尽,才终止这种奇特的

  “症状”。

  最先结束“症状”的是男人。他们中不知是谁第一个想起了德军的仓库,顿时人们迅速觉醒,拔腿朝几百米外的仓库跑去,那里面有食物、衣物和生活必需物品,眼下刚刚获得自由的人们太需要这些东西度过以后自由的日子。

  人们像被旋风刮了起来,朝着仓库涌去。获得自由的人们此时像失去控制的野马,奔向那片生命的绿洲。

  这场大抢劫中,最可怜的是我们这些孩子,没有大人的力气,也没有大人的个头,根本无法靠近仓库,只好在旁边被巨大的人流推来揉去,始终不能靠近食品堆。后来混乱中,我被一个硬东西碰了一下,跌了一个跟头,爬起来一看,是一个油纸包,打开一看,差点没高兴得晕过去,是一块大黄油!足足有五磅重,不知是谁的被挤掉了。

  我和米拉连忙用衣服包起来,这块让我们心花怒放的战利品足以可以美餐一顿了。我们便心满意足地退兵,挤出了人潮。以后我们经常听到这么一句俗语:手中有粮,心中不慌。用这句俗语形容我们当时的心情再恰当不过了。

  我们突然想起旁边那座关押战俘的集中营,怎么没有听见他们的动静,按理最热闹的应该是他们才对。

  可是我们一到那里,被眼前的血腥场面惊呆了,几十名战俘已经被德军活活枪杀了,他们几乎都是在睡梦中被杀害的,有的人在床上和德军搏斗过,但被刺刀活活挑死在床头,有的倒在外面的空地上,显然是逃出了房间,被德国法西斯从背后开枪打死的。

  后来我们才知道,这些残忍的法西斯已经制定了屠杀我们集中营的计划,但是他们刚执行屠杀战俘集中营后,没有来得及动手屠杀我们这个集中营,上面就命令他们立即撤退,撤退时,法西斯连屠杀我们的机枪都架好了,如果再多给他们一天时间,或许我们永远也活不出来了,注定要和上百万集中营的死难者一样,成为异国冤魂。

  劫后余生的人们望着手里的食品和衣物,心里不断地打寒颤,旁边战俘集中营的人都被枪杀了,难道德国法西斯就这样放过了我们?本来已经平和的气氛一下子又紧张起来,谁也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也没有人出来组织。我在前头说过,大家虽说在一个集中营里,因为严密隔离,许多年大家都相互不认识,加上多年的地狱生活,都有一种天然的戒备心理,不敢相信别人也不敢相信自己。

  群龙无首,乱哄哄一阵后,大家怕德军再返回,趁天没有黑,就各自逃命。有的人往树林里跑,有的往远处的山上跑,还有的人干脆生死由命,又回到营房,继续睡在原来的床铺上。年纪大一点,没有力气跑的人,干脆坐在空地上祷告,希望上帝来救他。

  我们几个姐妹也商量了一下,决定往东跑,那是苏联的方向,我们要想办法回到苏联。大家分头去准备,想办法填饱了肚子。傍晚的时候,我们也跟着陆陆续续离开集中营的大人后头上路了。

  很快,阴冷恐怖的集中营丢在了身后。我们顶着星光,迎着寒风,踏上了充满希望的归途,同时也开始更加艰难的流浪生活。

  或许我们晚几天离开,就会等到苏联红军过来了,也不至于在逃亡的路上吃那么多苦头,害得我和姐妹跑散了,几乎再次陷入绝境。

  ○我的天!我双腿跪在草地上,拼命呼唤“米拉、弗拉斯塔……”

  离开集中营后,天气异常寒冷,小路上到处是积雪和泥泞。

  我们身上衣服也不多,特别是脚踩在冰冷冰冷的泥潭里,很快就冻得失去了知觉。我脖子上的淋巴结核经过这番折腾,创伤口又开裂了,往外直渗液体,也不知道是脓血还是汗水。毛衣领湿了干,干了又湿。如果不是东方有我们的家园,有我们的希望,说什么我也支持不下去了。我觉得腿肚子软绵绵的,每走一步,脚趾头都钻心地疼痛,硬是咬着牙往前走……走啊走,也不知道就这样走了多少天,可是抵达苏联边境好像还是遥遥无期,问路人,个个茫然地摇头,根本听不见一点令人兴奋的消息。

  如果再这样走下去,我真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多久?在集中营那么艰难困苦的条件下,我都没有放弃活下去的念头,可这次我觉得我真的坚持不下去,真的要倒下再也起不来了。

  白天我们随着大批难友慢慢地走,晚上随便找个农庄或者草堆什么的,休息一晚。因为我们长期与世隔绝,对外面的情况一点也不了解,最害怕碰见人,即使农庄里的农民我们也尽量躲避,就怕碰到法西斯,或者被人出卖。

  这种谨慎不是没有道理的,我们常听说,有的越狱犯人逃出集中营,躲在农民家里,但有的农民并不同情犹太人,很快将他们出卖给了德国人,使得可怜的逃犯又落入虎口,而这次是永远的落入了黑暗,再也用不着用逃跑这种手段来获得自由了。

  我们也心有余悸,怕当地农民把我们当做犹太人!

  其实我们根本不知道现在的形势早已发生了变化,再不会像以前那样暗无天日。特别是法西斯节节败退,世界大战即将结束,就连德国人也不会再相信希特勒。可我们对这些却一无所知,不敢获得人们真诚的帮助,经常在寒冷的野外过夜,有时点燃一堆篝火,可是火一灭,我们就会被冻醒,眼睁睁地看着天亮……这日子真难熬啊!

  不过,能支撑体力走过这么多天的流浪路,真要感谢我们的大黄油,如果不是它及时给我们补充热量,我们恐怕早就趴下了。

  有一天傍晚,我们看见一个小村庄,就进去讨要点食物,然后在村庄附近找了个草场。这地方很好,草堆又暖又软,钻进草堆睡觉是我们流浪生活中最高级的享受了。

  半夜,我突然被闪闪的红光惊醒,起身一看,草场的另一端,大火冲天,浓烟滚滚,半个天都映红了……

  我连忙起身,想叫醒伙伴们,可身边空空的。米拉,弗拉斯塔,还有两个乌克兰姑娘都不见了!我吓出一身冷汗,立即放开嗓子大声叫她们的名字,可回答我的除了乱跑的脚步声和孩子哭喊的声音外,什么回音也没有。

  我的天!我双腿跪在草地上,拼命呼唤“米拉、弗拉斯塔……”

  失去了她们,我可怎么办?我怎么回到莫斯科?我顿时被这个可怕的推想吓得大哭了起来,忘记了我所处的危险……直到有人推我,哎哎,小姑娘,赶快跑啊,快跑啊!我这才想起我还在大火的包围中,边哭边往火圈外头跑。

  跑出危险地带,我一屁股坐在村庄边的池塘边,又哭了起来,哭着哭着,我想起了什么,摸摸怀里,发现那块黄油不见了,这也是我的命根子啊,我同样不能失去它,我连忙起身去寻找。

  这时大火还在燃烧,人们都在奔跑救火,我却一头扎进火堆里。旁边的人吓坏了,想把我拉住:“姑娘,不能进去,要烧死的!”

  “没有黄油我同样会饿死的!”我哭喊着甩脱好心人的手,双手抱着头冲进草场里。我记得我们睡觉的草堆旁有棵白杨树,很高很直。大火的照映四周很明亮,我很快找到了睡觉的草堆。幸好,火还没有烧到这里,但已经感到炽热的气浪,我背后好像被烧烤一样火辣辣的。我顾不上这许多,连忙在草堆上翻找起来……找到了,找到了……!已经被吃掉一半的黄油,被高温融化变得软绵绵的,好像一使劲就会化成油似的,我只好双手捧起这块热热的黄油,又跑出了大火的笼罩。

  火灾现场的人看见我又完好无损地跑了出来,关切地围着我,摸摸这摸摸那,看见我的确没有事情,才松了一口气。但他们看见我手里有一块黄油,都发出咂咂的惊讶声,这在战争年代里无疑是一份令人羡慕的奢侈品了。

  黄油找到了,可是米拉她们再也没有找到!我好伤心啊,这是四年囚禁里最让我伤心的一件事情,我们在一起度过了最艰难的生死岁月,获得自由后却失散了。这一分手竟整整40年。直到1984年我应前民主德国总书记昂纳克邀请再次来到东德,才和已经成为捷克著名女导演,也不再年轻的米拉相见。我们抱头大悲大欢后,我问她:“那次我们从集中营跑出来后,你为什么在失火的时候把我给丢了?”

  米拉一听,更加委屈:“我是被人推醒的,一看大火那么猛烈,就把你推醒,看见你坐了起来,以为你也和我们一起往外跑了。可是我们到草场外面,才发现你不见了。为了找到你,我又一次跑进草场,可是你不在那里,结果等我再跑到草场外面,姐姐她们也不见了。我和你一佯,也和大家走散了。后来我一个人边哭边往东走,因为又累又冷又想念你们,我在路边晕了过去,要不是苏联红军经过这里,我早就冻死了。”

  天啊,我哑口无言,原来我等待了40年的答案竟然这样的无情和残酷!这只能怪命运中这场该死的大火,把我们差点逼入绝境。这场大火不是我们命运中的灾星是什么?

  那天,我久久地站在大火渐渐熄灭的草场旁,希望等到天亮,或许能找到失散的伙伴们。可是到了天亮,人群也早已散尽,却没有米拉她们的身影。在我彻底失望的时候,一个中年知识分子模样的人走了过来,用俄语问我是什么地方人?

  我不敢告诉他我是从集中营跑出的,就说是中国人,为躲避战争从苏联过来的难民,现在要回苏联去。

  他一听非常热情,要带我到他的家里暖和暖和。我反正也没有其他地方可去,就跟着这个陌生人到了他的家。他的妻子给我喝了杯热牛奶,顿时身上有了热气。开始我以为他们是波兰人,后来知道那个男的也是苏联人,曾经为德军做俄语翻译,现在看见德军完蛋了,就跑回波兰妻子这里,躲了起来。

  我当时年龄小,也不懂得什么是人质。我一听他是法西斯的翻译,就起身要走,但他们不让,说他们并不坏,给德国人当翻译也实在是无奈。说他们能帮我找到红军,也好将功赎罪,再说大家都是从苏联过来的,要我相信他。

  果然,没有几天,一个苏联红军军官模样的人来到这个翻译家,把我接走了。这时我才知道,这些天我被这个穷途末路的家伙当做救他命的人质。他找到苏联红军,谈好了交换条件:红军放他一条生路,不追究他以前的历史,他就将一个从苏联来的中国女孩交给他们。红军因为很少看见苏联流亡在国外的中国人,估计我是个经历不简单的人,就答应了他的条件。

  这样,我再次脱离绝境,获得了自由。

  但是我和苏联红军在一起,还是不敢说出自己的真实身分。这些救我出来的红军要继续作战,无法带我一起走,就把我交给当地一处收容苏联难民的集中站,原来也是集中营的地方。

  我再次进了集中营,当然这个集中营和原来的集中营有着本质的区别。但是我们在这里要等候火车通车,才能回苏联。为了维持生活,我们也要劳动,自食其力。

  我在这个陌生的群体里,显得更加孤独,每天我和大家一样收土豆,削土豆,做杂务。因为集中站里的人太多,一下子谁也不会注意我这个沉默寡言的小姑娘。

  我在大家眼里成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的神秘东方女孩。终于在一个月后,我这层神秘的面纱被一个红军中尉揭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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