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坛的友谊不过是种种假象,弹指之间就灰飞烟灭了。
厄克特的办公室里挤满了同僚。香槟美酒,觥筹交错。四处洋溢着庆祝的气氛。厄克特这个办公室是一个议员能得到的最好办公室之一了,大大的落地窗能一直看到河对岸古色古香的朗博思坎特伯雷大主教官邸。“那边风景独好啊!”他偶尔会这么说。厄克特站在那里,分发给仍然络绎不绝的人群。大家都拍拍他的手表示祝贺。有的人在整个竞选期间他还是第一次见,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新的面孔就意味着新的投票。
“太出色了,弗朗西斯,这个结果绝对是很棒的!你觉得最后你能赢吗?”一位高层议会同僚问道。
“我想有可能吧,”厄克特颇为自信地回答道,“我跟别人一样,都很有希望。”
“我想你说得对。”那位同僚说道,喝了一大口白葡萄酒,浇熄心中的某种无名火,面子上依旧热情洋溢,“年轻的塞缪尔可能暂时领先,但他的人气一直在下滑。现在主动权肯定掌握在有经验的人手里,你和帕特里克。另外,弗朗西斯,我要告诉你,我全心全意地支持你。”
当然啦,等我当上首相,享有种种特权的时候,你也希望我能记得这份支持。厄克特心想,暗笑了一下,接着向对方表示感谢。莫蒂玛如天使一般灵活游走在人挤人的办公室,为大家添酒,脸上永远挂着灿烂的微笑。
一位年轻的支持者做了一盒标牌,正挣扎在人群中将它们别在来客的外套上。标牌上简单地写着“FU”。这位年轻的政客身材矮小如拿破仑,面色潮红如丘吉尔。此时他发现自己站在莫蒂玛面前,他兴奋地拿起一个标牌往她胸上贴去。在碰到她乳房的那一刻,本来讨人喜欢的眼睛突然变得不知所措。接着二人四目相对,他就像突然被抽了一鞭子那样面色发白。“哦,天哪,对不起。我贴错地方了。”他惊慌失措地说,消失在人群中。
“你都从哪儿找来这些人的。”她带着讽刺般的敬畏对丈夫耳语道,“等他长大了说不定是个伟人呢。”
“如果他长大了,就送到我这儿来,我会告诉你的。”
新的来客仍然从门口鱼贯而入。
“这些人究竟从哪儿来的。”莫蒂玛问道,有些担心酒水不够。
“哦,有的人一直挺忙的。”他回答道,“他们已经在塞缪尔和伍尔顿的酒会上短暂而隆重地露了个面。不过我们都不太确定是哪些人。你也不能吧,亲爱的,你确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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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知道应该以怎样的态度来应付这些人,弗朗西斯。”
“当然啦,亲爱的。所以我派了人缘不错的党鞭去参加迈克尔和帕特里克的聚会,数人头,记人脸,好确定一下。”
他们看着彼此,在那一刻几乎遗忘了满屋子熙熙攘攘的人群。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和你在一起,弗朗西斯。”
“你想知道结果吗?”
她摇摇头,“不,最想知道的肯定是你了,亲爱的。”她转身继续履行起女主人的职责。
这一切欢乐庆祝的背景音是不断响起的电话铃声,都是打来祝贺和询问的。厄克特的秘书在交杯换盏和闲谈之间坚守着电话。但现在她站到厄克特的旁边,皱着眉头。“是找您的,”她颇为紧急地耳语道,“罗杰·奥尼尔打来的。”
“告诉他我很忙,之后会给他回电话的。”他下了指示。
“但他之前已经打了电话来,听起来特别焦急。让我告诉您‘真他妈的十万火急’,这是他的原话。”
厄克特不耐烦地低声咒骂一句,走出人群来到窗边。那里是他的办公桌,但欢庆的人群依然能将他一览无余。“罗杰?”他温柔地说道,一边向满屋子客人展露出一个明朗的微笑,不想让任何人察觉到他内心的焦虑,“非要这时候打电话吗?我这儿一屋子客人呢。”
“她查到我们头上来了,弗朗西斯。他妈的小贱人——她知道了。我很确定。她知道是我做的。下一个就要找到你了。那个母夜叉。我什么都没跟她说,但她就是知道了,天晓得是怎么知道的,但是……”
“罗杰,仔细听我说。振作起来,理理头绪。”厄克特的语气依然十分平静,但他转身面对窗户,不想让人从他的唇语读出蛛丝马迹。
但电话那头的奥尼尔还在含含糊糊地喋喋不休,好像一列无人驾驶的高速火车,四处乱窜。
厄克特打断了他,“罗杰,慢一点,跟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然而奥尼尔又开始词不达意,厄克特不得不努力地听着,想从一团混乱的词语、口水喷溅声和喷嚏中理解他的意思。
“她跑来见我,就是那个媒体厅的母夜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弗朗西斯。不是我说的,我什么都没跟她说。我应付过去了,她走的时候好像还挺满意的。但她不知怎么的,肯定知道了。知道了一切,弗朗西斯。帕丁顿的地址、电脑、甚至是他妈的民意调查。肯德里克那个混蛋肯定到处乱说。我的天哪,弗朗西斯,如果她不相信我怎么办?”
“等一下,”厄克特边转头微笑边语气严厉地说,“谁,罗杰?我们这说的是谁?”
“斯多林,玛蒂·斯多林。她说……”
“她有什么确凿的证据吗?还是只是在瞎猜?”
奥尼尔短暂地停顿了一秒,“我想没什么确凿的证据吧。都是猜测的。除了……”
“除了什么?”
“有人告诉她是我去开的帕丁顿那个地址。”
“怎么会——”
“我也不知道,弗朗西斯,我他妈的也不知道啊。但没关系的,不用担心,她现在以为我是去帮科林格里奇办事。”
“罗杰,我很高兴——”
“听着,是我帮你干的这些脏活,承担的所有风险。我在外面出生入死的时候,你什么也不用担心。哦,弗朗西斯,我需要帮助,我很害怕!我帮你做了太多不该做的事情。但我没有问过任何问题,只是按你的指示来做事。你必须得把我解救出来。我再也承受不了了——我也不会再去承受了。你必须要保护我,弗朗西斯。你听见了吗?哦,天哪,求你了,你一定要帮帮我!”
“罗杰,冷静点!”他双手捂着电话听筒轻声说,“她绝对没有任何证据,你没什么好害怕的。我们俩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你懂吗?我们会一起渡过难关的,然后一起奔向唐宁街。”
电话那一头什么回应都没有,只传来不受控制的抽泣。
“我想让你做两件事情,罗杰。第一,好好想想你唾手可得的贵族地位,还剩几天就要成功了。”
厄克特觉得自己依稀听到了一声含糊的感谢。
“与此同时,罗杰,你必须躲着斯多林小姐,明白吗?”
“但是——”
“躲着她!”
“遵命,弗朗西斯。”
“我来对付她。”厄克特低声说道,挂断了电话。
他站在那里,双肩微微有些弯曲,看着窗外,任凭情绪潮水一般向自己涌来。背后是一群身处权力漩涡的人们,将把他送入唐宁街,眼前则是几百年来一成不变的河景,激励了多少伟人。而他刚刚挂断的这个电话,通话人是唯一一个可能毁掉这一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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