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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肉长城战役

第三章 破天险直下孟拱

  从瓦鲁班向南不远,翻越一座突兀的高山,就进入孟拱河谷了。这座名叫杰布班的大山横亘两河谷之间,天然构成两区间的分界。贯通其间的孔道只有一条狭窄曲折的隘口,公路干线即从这个隘口直穿而过。这一段隘口公路全长约30公里,两侧紧傍崇山峻岭,树高林密,北坡陡峭,南坡斜缓,称得上一处天险绝地。

  日军第18师团虽经孟关、瓦鲁班一战大伤元气,全师团各步兵中队兵员已骤然减至一半以下,但仍企图在这“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险之地凭险而守,拒止中国驻印军进入孟拱河谷。田中新一设想,在重乓难以展开、驻印军重武器不能充分发挥威力的杰布班山一带,坚守至5月的雨季到来;一旦迎来雨季,孟拱河谷的大小河流就会咆哮泛滥,河谷之内会成为泥泞沼泽遍布的泽国,到那时,第18师团在缅北的持久战就有了实现的可能。但能否如愿,田中新一没有把握,因为最早是想在胡康河谷迎接雨季的,可现在驻印军提前2个月就叩响了孟拱河谷的大门,第18师团的前途愈发暗淡了。

  田中新一为了争取时间,命令第56联队占领杰布班山第一线阵地,反击紧追不舍的新22师;第55联队利用时间。在第一线以南约5公里处的,沙杜渣附近的河流文汇点北侧,占领反斜面阵地,以此作为师团防御的主阵地:

  待第56联队不得已后撤至沙杜渣主阵地时,与第55联队分为左、右两地区,坚守公路两侧山地。

  鉴于杰布班山的险峻及日军沿隘路的层层设防,驻印军总指挥史迪威与新1军的军、师长们研究决定,仍由新22师及坦克营从正面公路两侧攻击前进,由新38师和美军“加拉哈德”部队翻越公路以东的库芒山脉,迂回到正面隘路的后方,拔开杰布班山这扇大门的门栓,迎接正面部队进入孟拱河谷。

  3月15日,新22师64团,66团夺取杰布班山北麓的丁高沙坎,然后进入山地隘路,逐点与日军激烈争夺。前一天,在瓦鲁班以东地区集结完毕的新38师113团主力配属美军1个营,踏入荒无人烟的库芒山脉,开始了历时两周的艰难迂回。

  不出双方所料,杰布班山正面的战斗异常惨烈,敌我双方在复杂地形上稍不留意,就会迎面相撞,发生肉搏。新22师部队虽然有坦克支援,然而这里不同于地形平坦的孟关战场,坦克对于极端贴近的双方难以发扬火力,往往对己方步兵造成误伤。而且,坦克部队自身也面临着极大危险,隘路左旋右转,视界之内全是山和密林。日军的“肉弹”(自杀敢死队)借助地形,浑身缠满炸药,突然间就冲到坦克底下引爆炸药。更糟糕的是,日军歪打正着,田中新一没有驻印军炮兵具有的飞机观测手段,在复杂的地形上无法集结使用师团直属炮兵,因此,只好将师团炮兵分散配属给各步兵联队。按常规,这样的做法实属愚蠢,等于是把握紧的拳头松开,对整个战役全局极为不利。可是对第一线步兵联队而言,师团炮兵再加上各联队炮、大队炮等等,反坦克能力大大加强。日军常常将火炮隐蔽地抵进到驻印军坦克很近的距离,瞅准了就是一炮,简直就像用手枪贴着太阳穴射击一样,十拿九稳。在孟关、瓦鲁班一战中穿插突进,大显声威的坦克兵,这次可有了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无奈,仅3月21日一天就损失坦克5辆。

  鉴于日军山地阵地多为巨木覆盖,异常坚固,史迪威中将下令把因道路不良而一直未能使用的150毫米加农重炮投入战场。推土机、压路机在前面“隆隆”地开路,牵引车拖拽着重炮随后跟进,进入山地后,又换用几十匹来自印度和澳大利亚的骡马牵引。150毫米加农炮的使用,更多的是从精神上震慑了日军,天上炮兵校正机盘旋着进行观测,地上加农炮一开口,方圆10多公里的山峦就发出“嗡嗡”打雷般的回鸣。田中新一听着重炮的吼声,内心里感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他知道,重炮的到来意味着中印公路工程进展迅速,几乎是紧跟着第一线部队的进展而进展,如果没有强大的物质力量,这几乎是根本不可能的。

  田中不由地想起了前不久的一件事,当时,为了摸清大白家一带中国军队的部署情况,他曾派师团情报参谋等几个人深入对方防线侦察。得知驻印军部队不仅枪炮精良,弹药充足,而且被服、粮秣等物资供应也是质精量足,第一线部队的副食虽然没有新鲜肉食,但美国的牛肉罐头、咸猪肉却是充分保证的。据说,中国兵早已吃厌了这些罐头食品,四下采挖野菜调换口味。

  田中新一看看情报参谋拣回来的罐头和避蚊油等,不禁悲从心来。开战以来几个月间,手下官兵连续作战,伤兵无法后送,补给极度缺乏,每个人一天的口粮仅能保证150克,只好以芭蕉根等作为主要的充饥之物。时间稍长,连大便都成了问题,士兵们只好相互用手指去抠硬如石块般的粪便。难怪一些被俘官兵会因放开肚子猛吃而被活活胀死,尽管对部队不能告以详情,但田中本人深信不疑。由于半饥半饱、连续在丛林中作战,官兵的体力急剧下降,蚊虫叮咬造成的疟疾肆意传播,一路后退的部队几乎人人都患了脚气,严重者脚趾发烂溃疡,完全不能行军。

  田中新一身为中将师团长,自然清楚战争已对日本非常不利。别的不说,就拿中日战争来说,开战近7年了,日军在战场上屡战屡胜,拿下了几乎半个中国,可中国人仍然表现出坚韧不屈的战斗意志。具有炽热精神力量、远比欧美白种人更加富于牺牲精神的中国人,倘若真的拥有了强大的物质力量,其能量将会无与伦比,他们有四亿五千万人呀!看看眼前的驻印军,再想想中印公路贯通后,源源不断地输往中国的军火物资……田中新…不敢再想了,他更加感到自己使命的重大,必须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中印公路贯通!

  加农炮的吼声引发了田中新一痛苦的联想,然而,实际作战中加农炮并未产生太大的作用。日军很快就适应了重炮轰击,除非直接命中,否则再大口径的火炮也会因茂密的森林而减杀其威力的。在这种地形条件下想直接命中,谈何容易?日军心里很明白,新22师官兵也很清楚。对深藏地下的日军,必须依靠冲锋枪、手榴弹一个个地去掏、去炸,当然,火焰喷射器更来劲,一条火舌舔过去,就是一堆焦尸。

  从3月中旬直到下旬,新22师部队在陡峭的隘路两侧一米一米地向前推进,逐寸逐尺地与日军肉搏争夺。敌我双方常常在几米,甚至一棵大树之下胶着。丛林里、隘路内、日军坚固的工事前,既不能展开多数兵力,也无从实施细密的搜索,一切交锋都在极近的距离内突然爆发。这一场狭路相逢的剧战中,第66团的勇士们为军旗增添了无尽的光辉。

  双方阵地由20米而10米,进而5米,甚至接触、重叠、交错。由于攻守双方战斗意志的旺盛,以致处处都开放着投掷武器的弹花。战斗最惨烈的时候,第66团勇士连续用手榴弹投入日军掩体的射孔内,日军又抢在未爆炸的瞬间拾起投了回来。

  一处工事前,相持了几十分钟,一名中国无名士兵愤然跃进,用五指紧攥着“哧哧”冒烟的手榴弹,伸进掩体内听凭爆炸,终于将里面4名日军全部炸毙。上上张长友在攻击一处敌人阵地时,浑身束满了手榴弹冲了进去,与日军同归于尽。后面观战的美军联络官,目睹这一幕幕惊天地、泣鬼神的壮烈之举,不禁瞠目结舌,万分惊骇。

  日军的抵抗也相当顽强。由于外围阵地被蚕食殆尽,主阵地受到极大压力,田中新一下令第55、第56联队寻机发动阵前反击。3月25日凌晨,公路两侧山地间,日军两个联队主力簇拥着各自的军旗蜂拥而来。新22师一线部队未料到日军敢于在大白天实施大规模反击,一时措手不及,连续丢掉了几处阵地。不过,日军已是强弩之未,待新22师部队站稳脚跟,调整好火力配系,一顿自动火器和炮火急袭,裸露在地表的日军冲锋队形立即崩溃。只见日军的军旗在弹雨中倒下,又立起来,再倒下……未了终于偃旗息鼓,扔下几百具尸体,像来时一样突然匿迹。

  经过这次全力出击,日军元气大伤,龟缩在主阵地内,再也不敢贸然反击。新22师方面也汲取教训,稳扎稳打,每攻下一点,立即进行筑工作业,配备交叉火网。正面战线一时间形成胶着。

  担任迂回任务的新38师113团与美军“加拉哈德”部队,此时正在茫茫林海的库芒山中艰难跋涉。人迹罕至的库芒山脉坡陡且滑,迂回部队人手一把砍刀,在密林中辟出一条仅能骡马和人通过的小道。上山时,人在骡马屁股后面用劲地推,下山时,又拽着尾巴扛着马头,防止骡马坠落下去。特别险峻的地段,连人都要手足并用,爬行上下,骡马就更是成了累赘。不时有骡马滑跌下去,头两天内就跌毙了20多头,其他跌断腿的等于没用之物,只好任由它们躺在那里奄奄待毙。由于山地崎岖险峻,树高林密,找不到空投场所,常常是听着飞机在头顶盘旋,天上地下无线电相互沟通,坐标也很明确,可就是谁也看不见对方。飞机本身又受到天气限制,所以部队常常缺少给养。长途跋涉,整天不得一饱,没有水,尽管嗓子渴得冒烟,也只有勉强拿唾沫去润湿一下。第1营1个连8天没有得到空投的给养,只好挖野菜砍芭蕉根充饥。整整14天过去了,新38师113团第1、第3两个营和美军“加拉哈德”部队第1营,终于在3月27日傍晚,抵达沙杜渣日军主阵地以南10公里处的拉班附近。28日晨光熹微中,第113团及美军部队秘密西渡孟拱河,一举攻占了拉班,占领了公路两侧阵地。

  遗憾的是,日军对驻印军的迂回战术已是草木皆兵,敏感得要命。从多次教训和苦头中,日军总结出了一些经验,其中之一就是派出小部队在左右两翼的深山中游荡,以期及早发现中国军队的迂回迹象。同时又在高山顶的大树上设置许多对空观察哨,因为他们已经摸到了规律,当山区森林上空有飞机实行空投时,下面一定有驻印军的迂回部队,再根据飞机活动的数量及频繁程度,以及空投区域的变化,即可大体判明驻印军迂回部队的规模、路线乃至前进速度。

  根据各方面迹象,3月下旬,田中新一已感到右侧背日益临近的威胁,从第55联队抽出一个大队去抵挡新38师迂回部队,但是双方失之交臂。26日,田中下决心正面阵地主力脱离战场,赶在驻印军迂回切断后路之前通过拉班,跳出危险地区。

  但是,日军的动作稍微晚了半拍,被113团先行一步,抢占了拉班。

  南撤的日军面临后有新22师追兵,前有新38师堵截的危险局面,不管一切地猛攻拉班附近的113团和美军的阵地。美军部队立脚不稳向后撤退,113团第3营立即赶上来堵住缺口,与企图夺路而逃的日军连续恶战,28日一天就击退日军6次冲击。第2天,日军攻势渐衰。第113团团长赵狄上校判断,日军不敢在此久战,以免新22师主力赶上来将其围歼在此地。为了将日军主力粘着住,赵狄抽出第2营沿公路向北进攻。岂料,已成惊弓之鸟的日军不敢接战,纷纷遁入两侧的山林中绕道南逃。对分散溃逃的日军,第113团兵力有限,无法一一堵击。

  3月29日夜晚,新22师与新38师一部南北对进,在沙杜渣附近会师,30多公里长的杰布班山隘路天险尽入驻印军之手,只是又让第18师团的残部第三次脱逃了。田中新一真是逃跑有术,可这一逃又把在杰布班山迎接雨季的计划泡了汤。

  一过沙杜渣就进入孟拱河谷。孟拱河谷地形狭长,从北面的沙杜渣到南面铁道线上的孟拱之间,纵深110公里,整个河谷犹如一个狭窄的瓶颈,谷底平均宽不过11公里。左右都是600米以上的高山,中间唯一的一线平地又被南北走向的孟拱河劈为东西两半。由于在河上横跨着来去,会增加联络补给的困难,以及对山洪爆发时跨越河流的顾虑,攻守双方都将部队隔孟拱河一分为二,各自在河东与河西作战。于是,每个战场的正面都只有几公里宽。

  对于防守一方来讲狭小的正面利于防御,可以集中兵力、加大防御纵深;对于进攻的一方而言,兵力展不开,渗透困难,难以在敌阵中穿插迂回。

  此外,河谷中的林木虽不如杰布班山一带稠密,但孟拱河众多的支流东西纵横,与由北向南的攻击路线恰成正交,再加上孟拱河屡次改道,河谷里充斥着改道形成的干涸河床和沼泽,上面遍布密密麻麻的芦苇和灌木丛。

  日军利用支离破碎的地形,在每一道河流、每一条于河床及沼泽四周构筑工事,没有野战工事的地方,也利用林木、草丛掩护,布满了无从计数的散兵防御点。这些散兵防御点貌似不起眼,但实际上很难缠,有时搜索小组明明发现没有敌人,可部队一推进,就会碰到不知从何处钻出来占领火力点的日军的射击,只好停下来展开兵力,布置火力,刚刚开始进攻,日军要么死守,要么突然消失了。进攻部队有劲使不上,颇有点“高射炮打蚊子”,不打不行,打又无从下手。只好无数次地重复搜索、展开、攻击,前进几十米后再搜索、展开、攻击……这样一来,前进的速度自然很慢。

  以上种种都是日军在河谷内持久顽抗2个多月,迟滞新1军进展的原因。

  4月5日,新1军对孟拱河谷的攻击正式开始,新38师为左路,沿孟拱河东岸南下,新22师为右路,沿西岸南下。

  右路新22师在坦克部队支援下,连日进攻,逐次推进,4月12日占领瓦康,18日占领瓦拉渣,进逼因康加塘,与日军第56联队形成僵持。5月1日,对因康加塘日军展开3路围攻。3日下午,美国空军36架飞机临空轰炸,俯冲扫射,50余辆坦克超越步兵线冲入敌阵,全部摧毁了日军阵地。战至4日中千,完全占领因康加塘,随即向马拉关一线日军主要防御地带突进,开始攻击马拉关日军第56联队。

  左路新38师于4月14日完全肃清丁克林区日军后,5月初即向马拉关东面、孟拱河东岸日军第55联队据守的瓦拉一带防线进攻。

  但是,马拉关至瓦拉一线日军主力凭借复杂地形和既设阵地,死守不退。

  一直到5月底,约一个月内,双方反复争夺,战况形成僵持。造成新1军正面攻击困难的主要原因是雨季的到来。

  一入5月,日军盼了半年的雨季,终于到来了。狭窄的孟拱河谷简直成了一个大河床,整个是水的世界,两侧高山上的雨水全都汇聚到这里。从飞机上望下去,地面上是水和树,树和水,浸在水中的树和淌在树间的水。原本干涸的旧河道,一夜之间就变为几十米宽的浊流。原有的河流陡然猛涨,先是被拘束在河床内。继而溢出两岸,无边无际地泛滥。孟拱河内,河水夹着山洪冲刷下来的泥土和树木,打着旋涡,泛着白沫,以每分钟100米的速度奔腾而去。被击毁在公路旁低洼处的坦克和车辆,此时也仅能露出炮塔和顶部。新1军工兵辛辛苦苦搭成的桥梁一座一座被冲得无影无踪。公路在雨水浸泡下变成一段段的淤泥,隔不远就有几辆汽车,包括一些指挥车陷在泥中,看上去已被困多日了。车顶上偶然会有一二个士兵蒙着雨衣看守车辆,用冷漠的眼光看着牵着骡马跋涉在没腿深的泥水中的辎重部队。

  马拉关以北不远处的新22师指挥部,虽然设在地势较高的小丘之上,并有密林遮护着帐篷,但同样没有一寸干燥的地方。密密的树叶只能将大雨的冲势减缓一些,但丝毫不能减少落在帐篷顶上的雨量。参谋人员隔一会儿就必须用木杆顶起帐篷顶部,以免变成凹顶的帐篷吃水大多而坍塌。邻近炮兵阵地一开炮,头顶的树枝上就哗哗地抖下一阵骤雨。

  廖耀湘师长看着帐篷角堆放着的、长满白毛的军用干粮,心中不免焦急起来,“他妈的,日本鬼子的日子也不好过,可雨季毕竟给敌人帮了大忙。

  攻击正面本来就狭窄,有劲也施展不开,现在更糟糕了。”

  4月下旬的攻击,怵头的是日军的火力。现在,就是日军一枪不放,接近他们也需在泥水中挣扎半天。日军兵力本来不足,大水泛滥帮了他们大忙,狭窄的正面能够用于进攻的路线闭着眼也能数得过来,只需几枝枪就可以加以封锁,平时一个冲锋就跨越的几十米距离,现在要在泥水中淌十几分钟,甚至几十分钟。日军尽可以不慌不忙地逐个点名,射杀那些站都站不稳的进攻士兵。火力掩护?谈何容易。机枪、火炮往哪设置?火力网如何组织?这些全都成了问题。

  “日本人这是以水代兵呀!”廖耀湘狠狠地骂道。

  左翼孟拱河东岸负责正面进攻瓦拉一线的新38师113团也同样困难重重。

  正面僵住了,现在就看迂回部队的了。首先打破僵局的是孟拱河谷东面库芒山中迂回的新38师主力。从4月中旬在瓦拉一线遭到日军强韧抵抗时起,孙立人师长就再一次使用了迂回战的拿手好戏。他把113团放在瓦拉正面牵制日军第55联队主力,把112,114两个团绕过瓦拉东面,潜行于库芒山中。至5月上旬,新38师迂回部队先后攻占了瓦拉日军主阵地东侧的高利,以及南面的蛮宾,把日军第55联队主力全部包围在瓦拉、马兰一带。

  就在整个战局,首先是孟拱河以东战场局面即将发生变化之际,第18师团“久旱逢甘雨”,终于盼来了朝思夜想的救命之兵。4月下旬,新成立不久的、负责北缅防务的第33军的司令官本多政材中将,紧急调遣第56师团第146联队(联队长今冈宗四郎大佐)、第2师团第4联队(联队长—刈勇作大佐),以及位于后方的第18师团的2000多名伤愈官兵,紧急赴授孟拱河谷战场。同时命令武田馨中将率第53师团主力尽快沿铁路线北上,准备支援第18师团。

  至5月中旬,除尚在路上的第53师团之外,其他增援部队先后到达战场。

  田中新一一下增加了近3个联队的生力军,不禁豪气大发,竟开始考虑集中使用新来的部队,断然发起反攻。好在本多政材比较冷静,雨季中,掌握绝对空中优势,补给能力远比日军为强的新1军,尚且举步维艰。凭第18师团打残了的部队和捉襟见时的后方补给,就算新部队特别善战,又能有多大作为?战局的根本改观是不可能的,必须立足于持久防御。本多中将提醒田中新一,切勿逞一时之勇,将有限的力量消耗在孤注一掷之中。

  田中新一冷静下来,把今冈大佐的第146联队投入孟拱河以东战场,把一刈勇作大佐的第4联队投入河西战场,分别拒止从左右两翼山地中迂回的新22师和新38师部队。

  今冈大佐率部北进至蛮宾,与新38师114团激烈交战,企图击退114团,解除瓦兰日军第55联队的背后威胁。但始终未能达到目的,自己也陷入混战。一刈大佐的部队进抵马拉关一线后,在正面第56联队左翼与山地迂回的新22师第64团迎头相撞,不仅未能击退第64团,自己也被迫转入防御,第2大队队长藤本少佐也被打死。

  由于日军生力军的增援,马拉关和瓦拉正面突破的可能性更加渺茫,而且东西两侧山地首次迂回的部队也都与增援日军激烈交战,局面再次出现僵持。

  必须采取更加大胆、积极的手段。此时(5月17日),日军后方铁道线上的重要城镇密支那,已处于驻印军另一部的奇袭之下,孟拱河谷新增援的日军已全部投入第一线正面作战。史迪威与孙立人会商之后,决定乘加迈方面第18师团后方空虚的时机,抽出有力一部从日军的间隙中锥形突进,秘密迂回到日军主要兵站基地——加迈以南,偷渡孟拱河,切断敌后主要交通线,然后南北对进,夹攻加迈。

  决心一下,限即刻到的紧急命令当日就下达到新38师112团团长陈鸣人的手中。孙立人的命令中口气严厉,细节明确。目标:加迈以南约8公里的公路要点西同;迂回时间:限4天4夜到达;攻击方式:奇袭。为了确保行动的迅速隐蔽,孙立人要求112团彻底轻装,不带炮兵(团属山炮和迫击炮除外)和马匹,每人携带4天口粮,沿途尽量避开小股日军。4天口粮,又不进行空中补给,孙立人这么苛刻的考虑在于,既可督励部队钻隙猛进,又可避免因空投而被日军发觉企图。

  要快,要秘密!此时孟拱河谷交战双方的兵力,都已展开到最大限度,双方各级指挥部手头都已没了预备队,只要某一点发生变化.都对全局具有决定性影响。整个战局能否迅速改观的关键全看112团的行动了。

  5月21日下午,112团将蛮宾一带的作战交给114团后,即在陈鸣人上校率领下钻入东面大山中,冒着大雨,不分昼夜地攀山越岭,开路南下。连续几天几夜,部队绕过瓦兰,偷渡棠吉河,利用各种地形地物,借助猿啼、鸟鸣、兽嗥、水流、雨声等各种响声的掩护,偷偷地在日军问钻隙潜进,有时竟贴着日军阵地100米左右的地方通过。26日上午,奇袭部队到达加迈南面的孟拱河东岸,两个小时就完成了渡河准备。没有汽艇,没有竹筏木排,官兵们用每人装备的橡胶雨布、铜盔、水壶、干粮袋等,制成简易的器材泅渡过河。这种泅渡方法,驻印军官兵每人至少有过20次以上的训练,在蓝伽和雷多训练时,上至师长,下至炊事兵,人人都学得会,虽然喝了不少水,出了许多笑话,可在滔滔孟拱河中到底派上了大用场。

  河对岸不远就是西同,北距加迈8公里,这一带连同加迈都是第18师团的兵站基地,驻军是第18师团的辎重联队和看守库房的部分警备部队,杂七杂八加起来约近干人左右。由于远离前线,日军戒备疏忽,事先又没有任何预警,突然遭到第112团的奇袭,日军惊惶奔窜,不战自溃。27日,112团完全肃清西同附近残敌,部队随即顺公路向南北两面展开,把日军在孟拱河谷的物资总屯积地区攻占了大半,占领的公路长约6公里。加迈及其以北日军主力倚恃的公路补给完全断绝,所有敌后的通信联络和运输机构也被摧毁。第112团击毙日军几百人,缴获150毫米榴弹炮4门,满载粮弹的卡车75辆,骡马500多匹,粮弹仓库15座,汽车修理厂一所,至于弹药粮秣多得无以计数。这就是著名的西同奇袭战,陈鸣人上校因此被誉为拦路虎。

  西同胜利立即对全面战局发生决定性影响,战场重心马上南移。田中新一为夺回西同,打通后方补给线,急令正在马拉关一线的一刈联队回救西同;又令被逐出西同的辎重兵联队长水谷虎吉中佐,搜容残余部队立即进攻西同;同时下令刚刚抵达孟拱的第56师团的肋山大队,即刻北上攻击西同,企图南北呼应重新夺回西同。但一直到其彻底失败,也未能如愿。

  得知西同得手的消息后,正面马拉关、瓦拉一线的新22师和新38帅部队士气大振,乘机猛烈进攻。

  “军无辎重则广”,加迈以北地区日军主力统统陷入弹尽粮绝的境地,从马拉关到加迈30多公里的阵地体系全面动摇。5月底。田中新一被迫下令从马拉关、瓦拉一线后撤,并率先将师团司令部南撤至加迈,亲自指挥打通西同的作战。

  看到战局急剧变化,新1军军长郑洞国中将异常兴奋,下令新22师和新38师正面部队不仅要追着打,而且要从两翼突进,平行甚至超越日军,至于被割裂落在身后的日军,不要管他,只管向南,再向南。正面新1军的部队在马拉关、瓦拉一线与日军进行了一个月的阵地战,终于迎来了促使日军全面崩溃的机会,不仅步兵,连炊事兵、通讯兵都加入到南下的队伍中,各级指挥机关几乎成了光杆。地图上原来呈东西直线的阵线,已变成了一个“口”形,沿河谷两边推进的部队已经超越了败退的日军。

  从瓦拉南逃的第55联队由于通不过114团占领的蛮宾,只好向西折转,渡过孟拱河后,与河西战场后退的第56联队合为一处;夺路南逃。从马拉关后退的第56联队被新22师穿插割裂,第1、第3大队去向不明。

  6月7日,新22师右翼部队先于日军第56联队一步,抢占了南亚色。

  当日黄昏,日军联队长长久竹郎大佐电告师团司令部:

  “北方之敌进展迅速,我第1、第3大队联络中断,情况不明。南亚色附近我部队被全歼,敌杀至我炮兵阵地,联队准备玉碎。”

  田中新一急了,命令第55、第56联队残部抛掉重武器,择路撤回加迈。

  从8日起,两个联队与师团司令部失去联络。

  由于瓦拉正面的第55联队已经逃过孟拱河西,河东战场仅剩蛮宾以南的今冈部队少数日军,因此,新38师113、114两个团的攻击更是锐不可当。6月8日,第113团连打带踢,一路南下至与加迈仅一水相隔的支遵,9日占领了支遵及通向加迈的渡口。但由于对岸日军炮火炽烈,113团又没有必要的强渡器材,只好一面急电指挥部尽快空投橡皮舟,一面隔着幅宽流急的孟拱河,痛咒大雨助纣为虐。

  原在蛮宾一带与今冈联队混战、负责切断第55联队退路的新38师114团,更是胃口大开,完全无视加迈、西同地区的战斗,那里有113团、112团就足够了。李鸿团长率领部队以锥形战法,直扑更南面铁路线上的孟拱城,一路扫荡,势如破竹,击败了自孟拱北上的日军第53师团一个大队的阻拦,于6月15日夺取了孟拱北面6公里处的巴稜杜。此地地势较高,南可以瞰制孟拱,北可以呼应西同,东可以威胁孟拱一密支那两地的铁路、公路交通。

  整个孟拱河谷的作战,至此可算大势已定。

  在此期间,加迈的田中新一不顾一切地指挥一刈联队和肋山大队南北猛攻西同,同时还要拼凑兵力阻止支遵方面的第113团渡河攻击加迈、再加上北面两个联队音讯全无,真正是焦头烂额了。田中新一用尽了余力也未打通西同;相反,第112团反而转为攻势,北进加迈。田中只好命令加迈周围的工兵联队和炮兵联队深沟壁垒,死守待援。

  再说被围于南亚色附近的长久联队和山崎联队残部,按照师团命令,炸毁所有火炮和汽车,抛下数百名无法随队突围的伤兵,任凭他们用各种方式自杀之后,于6月8日夜晚放弃沿公路突围的计划,偷偷钻入东面的丘陵地带。两联队的残兵败将昼伏夜出,拖着被泥水,脚气弄得溃烂的双脚,身上的破衣烂衫让雨水浸泡得像铁块一样沉重,向东绕着大圈躲避新22师部队的拦击。好不容易到了孟拱河西岸,原想沿西岸向南,可以直达加迈,但转念一想,再遇到中国军队就全完蛋了。两个联队长只好决定,冒险渡过滔滔大河,过河后再向南,也许河东不会有太大的危险。日军拼着余力砍木头绑成木筏,力保证过河后南逃没有负担,又将伤病及体弱不能行军作战的人员放在筏上顺流南飘。实指望下游加迈附近的部队会将其救起,但事后得知,其中一半被救,另一半被浊流吞没。

  日军过河后不远,听到有迫击炮声,不敢前进,折向西南后,又突遭机枪射击,长久大佐腿部中弹。他们几乎成了惊弓之鸟,只要听见枪响,也不管有几个敌人,马上转向。就这么东躲西藏,瞎摸乱撞了几天,估摸着到了加迈一带了,于是转向西行,再次到了孟拱河边,这次是要西渡了,附近支遵渡口炮声隆隆,残兵败将们惊恐不安,惟恐杀出一支追兵。背后林中担任警戒的日军一声枪响,走火了,聚在岸边扎木筏的人群立刻就炸了窝,几名军官不顾一切地带头跃入浊流之中,企图游到对岸,这一下,带动了许多官兵纷纷下水,但无一例外地全部被激流席卷而去。就在此时,西岸有人齐声大叫,原来是师团工兵联队的人。工兵联队长深山中佐的预见性再次挽救了日军,他在此地早就备好了20多只小船,等候接应失散的日军,6月18日夜,长久和山崎两个联队长终于见到了加迈的田中新一。此后几天,零零散散的小股散兵不断越过战线,返回加迈。部队收拢后清点,第18师团两个主力联队仅剩下空架子,虽然有5月中旬后的2000名补充兵的战场补充,但此时每个步兵中队的人数仅在10人左右,而且全都是疲惫不堪、意志崩溃的病人。

  经过一系列混战、突围,第18师团重武器基本丢光,官兵们身心两方面均已瓦解,粮弹补充全无来源,机枪每挺每天配弹60发,步枪子弹所有部队一天用量严格限制在1400发,每人每天90克粮食。全师团包括步、炮、辎重、工兵联队,以及第2师团的一刈和第56师团的今冈联队等残余部队,全部被围在加迈附近直径约5公里左右的圈子里。

  田中新一绝望了,一边将身边的通讯兵、驾驶员、警卫人员等派到第一线作战,一边把各联队的军旗收拢到司令部,自己也写好了遗书。

  要说还有一线希望,那就寄托在第53师团身上了。可是,如同战场上的混乱一样,北缅日军最高指挥机构内也是一团乱麻。第33军司令官本多政材方寸大乱,指挥无定。

  6月初,武田馨中将的第53师团主力强行军赶到孟拱附近。当时第18师团正面防线刚彼突破,密支那方面的战况也日益危急。本多中将左右为难,举棋不定。后一想,刚刚给第18师团派了援兵,估计田中师团长还能坚持一阵,于是决定先救密支那。武田馨中将留一个联队在孟拱,亲率主力驰援密支那。6月7日,抵达密支那西北12公里地区,立即展开部队发起攻击。

  突然接到本多政材急电:“加迈方面第18师团濒临崩溃,第53师团立即停止攻击密支那,迅速折返孟拱,救援第18师团。”武田馨只好重新收拢部队,折向西返。孟拱与密支那之间相距60公里,第53师团来回往返,疲于奔命,将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昼夜行军上了。

  对新1军来讲,孟拱河谷最后的战斗完全如摧枯拉朽一般。6月16日一大早,在支遵的113团盼了好几天的飞机终于来了。有了空投的舟艇,113团于9时开始强渡,半个小时后即在孟拱河对岸抢滩成功,很快就占领了加迈东南方的高地。中午12时,新38师113团及新22师各部从几个方面冲入加迈城区,到下午1时,彻底占领加迈。日军在市区遗弃大批尸体,残部逃入西南山地。占领加迈后,新22师分路扫荡西南山地日军,同时以一部沿公路南下,与新38师112团一道,贯通西同至孟拱的公路。新38师113团迅即转到公路东侧,沿山路急进,增援孟拱附近的114团。离孟拱最近的114团于18日进抵孟拱河北岸,当夜全部渡河,进迫孟拱侧背,又经两天激战,先后攻占城南的建支,汤包,来生,来鲁等外围要点。日军第53师团被打得稀里哗啦,只知往孟拱城里乱钻。23日,114团各部分几路攻入市区。日军利用工事和房屋抵抗,双方以刺刀手榴弹激烈巷战。24日黄昏,114团攻占火车站及一半城区。25日下午5时,日军溃败突围,114团遂完全占领孟拱城。

  与此同时,接替114团进入孟拱东北地区的113团从巴稜杜向东南攻击,28日夺取孟拱一密支那铁路线上的要点南堤,截获火车车皮300余节。向东追击的部队于7月11日傍晚到达密支那,与新10师会师。长60公里的孟密铁路沿线,日军踪迹完全消失。

  此外,从加迈、西同南下贯通西同一孟拱公路的部队,也于7月10日在孟拱北面会师。孟拱河谷战斗至此胜利结束。从夺取加迈到占领孟拱相距仅10天,加上打通公路和铁路的战斗,也不过3个多星期。这么短的时间就重创了第53师团主力,扫荡了第18师团残部和第2师团、第56师团各一个联队,取得了孟拱河谷之战的全胜。想想前期作战的艰辛,看看最后阶段的破竹之势,新1军官兵颇有点意犹未尽的感受,第18师团还算是个对手,能支撑这么久,第53师团未免太差劲了,初次交锋就败得一塌糊涂。

  多亏了深山忠男中佐的工兵在丛林中连砍带伐,开出了一条向西的林中小道,田中师团长及几个联队长才得以率少数残兵,逃离了必死之地。田中拣了一条命,可经过多次补充的第18师团上万名官兵却永远留在了北缅的山地和丛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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