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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血红时

第二十七章 三头误

  邓子恢建政颇有章法,路东八县,路西七县,建15个县政权,两个专区级行政办事处,实控区人口300万。这是全新四军第一块大面积根据地,也是刘少奇到华中第一个大贡献。五月份,刘少奇去皖东北,张总队又较大发展,已控制原闵控区大部分,刘少奇坐镇,张总队取得一次大型反摩擦作战胜利,部队战斗力大为提高。

  祝娟返回部队,仍用独立部队面貌。

  刘少奇回半塔后电告中央,要求已到豫东的八路军黄克诚部东进,配合陈毅,发展苏北。

  在新四军大战桂、韩一个月后,五月日军调集多路重兵,对淮南地区进行疯狂扫荡,企图一举拔掉插在南京背上这把“刀”。在路西,14日占领定远城,3000多日伪军奔袭藕塘镇(四支队司令部所在地),老7团激战终日,击退日伪军;在路东,日军由光明出发,占领津里,侵入盱眙、嘉山,另一路日军由滁县、沙集出动,27日占领来安城。五支队在老罗指挥下,28日晚对来安城发起三路反击,吴团长“火烧来安城”,浓烟滚滚之后,日军留下几百具尸体逃走,路上又遭伏击,又留下百具尸体。六月初,日军再次组织重兵进攻,四、五支队积极迎战,广泛开展伏击战、破袭战,几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到处硝烟弥漫,一直打到6月下旬,日伪军损失惨重,大败而归。

  6月下旬,李品仙本人出马,带两个主力师依托路西南区,北犯。新四军第四、五支队无日不战,形势刚稳定下来,刘少奇要老罗准备带他们去郭村支援叶飞,现在老罗只好带部队返回路西,不打退桂军,根本不可能东援叶部。

  这天下午,祝娟带10名干部由淮北回到苏家圩,准备去路西学学反击桂军经验。她进了圩就去苏家大院,大院现在住区机关和区中队,还劈出一半给区办的小学。当任区委书记是那位华侨姑娘马来亚,今天外出开会,在家主事的就是女区长刘颖。姑嫂俩四个多月没见面了,刘颖把祝娟拉到住处,饮茶叙话:

  “少奇同志真有本事,他在路西路西胜,他到路东路东胜,他到张总队淮北胜,可是个能人哩!”

  “是个能人。”祝娟应着,有些话不好说。

  “天保回到路西了,你可晓得?”

  “刚听说。他原准备送邱光过淮南铁路拉倒,没想到拖延两个多月,真叫我提心吊胆。邱光是陈诚系干将,陈诚亲自用无线电央求天保,一定把邱某送到安全处才行。”

  “陶勇找少奇同志死缠,中原局已经决定关大队拨归苏皖支队了,你可不要再来个四误鹊期。”

  “我们只是见一面,无所谓鹊期。”祝娟应道,随后又问,“张二哥最近可来过?”

  “来过,昨天刚走,”刘颖夸丈夫,“道之同志可是个大忙人,日本通真派上了大用场。他这回来,是在松村中队建立秘密反战组织,事罢又到陶勇那边去了。”

  “小松村来过么?”

  “来过,是刘占海陪着夜里来的。这个小日本蛮有趣,见面叫阿婶,还给我磕两个头,哈哈!”

  她俩正在海阔天空地谈,皓翁老人来了,进门就埋怨刘颖:“娟子回来,也不告诉我一声!”

  祝娟扶老人坐下:“我正要去看望你老人家。”

  刘颖给老人斟茶:“晚饭区里办两桌酒招待娟子他们,请老祖宗和扁乡长作陪。”

  老人坐稳之后,应了声:“着!”

  刘颖问:“你老几时动身去县里开会?”

  老人道:“我这把年纪还开什么会啊!前几天县里开参议会筹备会,事后通知,说选我当副议长,我去信回绝了。民主政府该让年轻人办事,我罗唆什么?同族公议会商量好了,废族长制,公产归大众。”

  祝娟称赞道:“老祖宗思想进步,祝你老长寿。”

  老人手抚银须笑:“我不会死的。前天夜里我梦见土地老儿引着勾命无常鬼登门拜访,那无常鬼是个混账,也不看现在是什么世道,就对我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你老已经八十四,该打点打点动身了。我对他们说:‘你们怎么不去勾鬼子?不如这样,我们给你们送鬼子,你们收鬼子,待把鬼子从中国勾光了再来找我,也算是你积了大德,如何?’无常鬼却说:‘那是你们在积德行善,这些鬼子全是阳间污秽,我要没有用,反倒污晦我阴间。’我大怒道:‘鬼子鬼子,都是鬼的儿子孙子,是你们阴间没看好作乱子孙,把阴间污秽放了出来,污晦我阳间万物。我明着告诉你:一来抗战还没胜利,二来娟子同天保还没团圆,三来新政府不信鬼神,都给我滚!’我拿起拐杖就打,着,鬼吓跑了,我呀,还有得活呢。”

  老人的话,说得姑嫂俩哈哈大笑。

  第二天早晨,祝娟一行到了梅家湾,又受到她表嫂,梅祝陶夫人邹淑英热情接待。凤阳城已被日军占踞,当地县机关搬到梅家湾,邹淑英当了县妇抗联会理事长,又生了个小女儿,才两个月,蛮招人喜爱的,祝娟抱过孩子亲亲,不无遗憾地说:

  “早知道表嫂得一雏凤,应该送点礼品,现在什么也没准备,只好道个晚喜了。”

  “嗨,儿子都当了干事,自己还生小孩,真怕人家笑话。”邹淑英有些不好意思。

  “以后不生就是。”祝娟把孩子递给表嫂。

  “都是你祝陶表哥没出息,他说我们就一个儿子又跟叶飞走了,要生一个预备队,都当路西副司令了,还这么落后。其实他忙得很少回家,娘把公职都辞了,跟阿爹到处跑,帮着刘少奇做社会工作。家里家外就我一个人,又管工作,又管家务,当地人编个歇后语:梅家的媳妇,难呐!”邹淑英简直是发牢骚。

  “人还是忙着点好。”祝娟劝说道。

  “等你有了孩子就知道厉害了。”邹淑英奶着孩子说,“去前方劝劝天保吧,他同唐司令闹得很不好。”

  “什么唐司令?”

  “我也说不清是个什么司令,四、五支队东进后,江北指挥部派驻路西的军事代表,在路西的几千人都归他指挥。这位将军难弄得很,自称井冈山大骡子,谁也不放在他眼里,下级不沾他,司令也就成了空壳司令。”

  “不管怎么说,天保也不该同他闹。”

  “那不能怪天保,唐骡子太刻薄,要是我的话,也受不了。”

  “怎么个刻薄法?”

  “四支队还留些人在路西,也归唐司令指挥。四支队干部老,能打,也有些骄傲,他批评也可以,可他把人家说成老母猪皮厚煮不烂,弄得四支队的干部战士都不睬他。关大队送邱光来回两个多月,刚回来几天,他把关大队调走四百多人,充实江北纵队。天保叫他不要再调,他们已经改属苏皖支队,要照顾兄弟单位之间关系。他不好好解释,说,陶勇有什么了不起,不过在延安坐一阵班房;你小关有什么了不起,不过同国民党这派那帮有些关系。就这样,两人吵起来,还是祝陶劝解开的。”

  祝娟听了这些,也不便说什么,吃了早饭的便动身。

  当天日落前,祝娟一行赶到战地,指挥部有人接待,安排食宿,介绍情况。这次战役已经打了三天,桂方次等部队全被击溃,昨天四支队与172师血战一场,双方伤亡都不小,打成平局。明天还有一场主力战,如能实现既定计划,路西第二次反摩擦战役可以结束。现在中原局对广西军算是有了清醒认识,本役以“端茶送客”为目的,不再有打桂军大歼战设想。胖老罗与梅老夫妇都去了前线,留话叫祝娟做战勤工作,打完仗要给她办喜事哩。关大队只剩650人,被派到滁县附近监视日军,不参加反摩擦战。

  天黑时,祝娟带来的干部去四支队见学,她被安排在一家农户厢房住下。她点上一支白蜡烛,叹口气,自言自语:“想不到我和天保竟然一别两年……”她流泪了。

  江北指挥部一位科长来看望祝娟。这是个知识分子,大青年,祝娟不认识他,他自我介绍说:“天保送邱光,我临时冒充关大队政工室主任,亲历了一趟离奇千里行。我回来写一份文字材料,准备上报少奇同志,听说关夫人驾临,先来同你谈谈,蛮有趣。”

  “请坐,请坐。”祝娟拿烟待客,又点上一支蜡。

  客人向祝娟讲述他两个多月经历,惊险场面可不少。

  邱光临动身前解散了便衣大队,每人都给些钱,任其各奔前程。邱光原是陈诚的情报处长,他这些便衣兵只是军事侦探,与军统特务不能相提并论。解散了便衣大队,邱光小摊子还有35人,全有马,行动倒也方便,由关大队护送,于三月底从凤台县西区渡过淮河,在北岸一个大村住下。驻地西边两公里处就是汤恩伯主力13军89师驻地,天保对邱光说:“咱们最好绕开汤军,秘密西进。你去年搞垮过他一个旅,汤某心胸狭小而又骄横,当心报复你。”

  “他不敢!”邱光很自信,“现在国军分系,我在民国十四军就同辞修(陈诚)合作,在中央系即所谓嫡系里我比他姓汤的资格老。他现在是一战区31集团军总司令,又是熟人,过其门而不会其主,恐怕与礼不合。”他不听天保劝告,派人送信给89师,说他要休息两天,即去阜阳拜会汤总司令。邱光在陈诚系统里也是主要干员之一,他这样做是要汤某拜望他,官场礼仪也应当这样。

  天保道:“汤某是个恶棍,只有委员长才能管住他,虽然处座如此自信,我可要加紧备战。”

  邱光笑道:“人家都说天保君是小诸葛,这回你可要算错的,汤某绝不会对我老邱有非礼之举。”

  天保天黑时带几个精干的侦察兵,隐蔽潜入89师机关驻地,直到后半夜才返回。他已查明了对方企图,并未告诉邱光,只把干部们召拢开个小会,然后看地形,区分任务。天明前一小时,天保传令所有的人起床,吃饭,饭后各自进入指定位置。邱光还不相信汤军会寻衅,谁料天刚亮驻村被人家包了。来者是89师师长带265旅。也没带重武器,人家料定邱光身边只是千余人不敢反抗,几千人站在村四周嘻嘻哈哈的乱喊乱叫:

  “上头命令,邱光丧师失地,解除武装;邱光本人送阜阳军法审判,所带一伙败兵由本师收容。”

  邱光气得大骂:“丢那妈!就是我老邱该审判,姓汤的也没这个权,王八蛋!”

  天保道:“他是叫你丢脸,耍弄你,汤某本人也不会公开露面,这就是大无赖习性。你是辞公(陈诚)帐下大将,不能丢这个脸,我来掴他一耳光。”

  关大队反击了。骑兵连从外面向里冲,步兵从村里向外冲,出得突然,一下子冲垮了对方指挥位置,师长、旅长全被抓住了。汤军本无战斗戒备,顿时队形大乱,仅只15分钟,265旅倒被解除了武装,全被赶到野地里。邱光是一身中将服,披一领黑斗篷,骑上高头大马,由卫士们簇拥着出村西去,果然威风得很。

  天保派人监押着两个被抓来的汤家将一同向西走,走出去大约五华里,89师机关和267旅已经站个大方队,准备奚落邱光哩。因为他们也毫无应战准备,关大队突然枪炮齐发,对方一乱,骑兵连成一线式扬刀纵马猛扑过去,那几千人一下子被冲得四散奔逃。关大队也不追击,天保陪邱光接见两个被俘将官,邱光不说话,天保对他俩说:

  “兄弟是护送邱将军的关团长,草字天保。今天可冒犯二位了。汤先生没想到,我也没想到,我会把他王牌主力师缴了械。不过我没杀伤你们的人,也没拿你们一件武器,因为咱们全是中央系,邱将军不过略施小威而已,来真格的,贵师已经是历史陈迹了。汤先生今天是穿便服来的,他来做什么,无便言明,邱将军拜托二位向汤先生致意,希望他以后别做这种让外人耻笑的难堪事。好了,二位可以出去收容自己乱兵,咱们后会有期!”

  闯过这道关,关大队保护邱光小摊子折向东北走,下午又被13军新一师堵住了。这是个丙种师,战斗力也弱,只是摆一个堵击阵式,也无拼杀准备。关大队迅速绕到对方阵后,先放出骑兵冲击,对方一乱,步兵扑上去抢来450匹驮马,立即向西撤走。那以后,汤军层层拦阻,关大队保护邱光一伙边打边走,迂回曲折地钻了20天才进入河南沈丘县境。他们都很累,一天吃一顿饭也没有保障,邱光电台连发报时间都没有。

  4月22日的晚间,邱光一行全住进一座无人的大破庙,吃一顿饱饭。因为随时要跑,电台只向陈诚报告途中不顺利,未详细说明原因。天明前,天保带他们秘密离开住处,隐伏于庙西3000米外一片荒草滩。天明后,汤军新二军暂16师赶来,包围了那座大破庙。这也是个丙种师,战斗力更稀松,先用炮火轰击70分钟,把破庙摧毁,步兵全凭人多势众乱哄哄的上去搜索。就在汤军混乱而又麻痹之际,关大队四门迫击炮猝然开火,打了10分钟,炮弹打光了,暂16师也被打炸了。跟着全大队冲扑上去,对方死伤百余人,尚有5000人左右,一片大乱地溃逃而去。关大队又抢来400余匹驮马,自己迫击炮全炸掉,全大队都骑马迅速撤走。邱光着慌了,因道:

  “这已经不是耍弄人,是要我老命了嘛!”

  天保道:“不错,汤某羞人反而取辱,就不能让你活着去见蒋。不过请放心,汤家虽有四个军,而他方牵制太多,最多能用两个师压迫我们,我可以承受得了。兵不在多,要看强不强,还要看会用不会用。”

  邱光很感激:“是啊,有你小关老弟这位当代赵子龙在一起,老邱胆也壮了。”

  他们向南走50里,刚住下吃完饭,新二军91师又攻上来了,又是先用炮火轰击,关大队全骑马,跑得快,撤走了。91师却死咬住不放,接着又增调来193师,天保指挥这千余骑马的官兵,利用行动快速的长处,东钻西躲,迫不得已才反击一下,处境当然很危险。接连十几天大游小击,逃到汝南县境,总算未被咬住。此时平汉线西从南阳、枣阳至宜昌一带,中日双方正在进行大规模战役,汤部也有参战任务,而91和193师仍然全力围剿邱光,一旦遇上都要狠下杀手。邱光恼恨已极,思想也给闹得很混乱,恨天怨地的对天保道:“我要打官司,把姓汤的轰下台,这个王八蛋太叫人恨了。”

  天保摇头:“使不得,那样就把事情闹公开了,会在整个国军里造成一片混乱,对全局不利。如今两党军队闹摩擦,日寇高兴,蒋的本钱是嫡系,嫡系吃嫡系,是个大大的家丑,可张扬不得。你是嫡系高级将领,个人受点委屈,也要从抗日大局出发,以仁者之风对小人之技为好。”

  邱光叹口闷气:“天保君能这样顾全大局,老邱佩服了!可是这种事我越想越糊涂,我邱啸崖并非无名之辈,固然与汤家有点芥蒂,他怎么敢对我下毒手呢?”

  天保道:“把李品仙为人弄明白,答案就有了。”

  “那是个十足的小人!武汉会战时候辞修(陈诚)红,他就巴结辞修,硬把我拖到安徽。起头我没防他,蒙团前梯队牺牲的因果,统是由他李二老板一道道扯淡命令造成的,我受到八方责骂,他不承担责任。后来,他又上了戴笠的船,路西作战又对我来个釜底抽薪。可是,这些事与汤恩伯无关,李、汤二人也是互相猜忌的。”

  “戴笠串线,李、汤合伙做生意了。”

  “什么合伙?”

  “就是一伙。”

  “什么生意?”

  “李要推脱路西失败责任,汤要当战区长官,从你身上打开缺口,轰陈辞修下台。人家有一个周密计划,用老猫玩鼠法子耍弄你,要整得你神经失常,失着失言,落下一大推把柄,人家依此把打刘少奇失败责任完全转嫁到辞公身上,以达他们目的。结果这一企图完全失败,才改变主意,杀人灭口,事后坚决否认。”

  邱光拍拍脑门:“唔,是,是这个原因,你推算得合理。可是我还有一层不明白,委座是了解我的,我去安徽他还召我去谈过话,路西失败也不是我个人的事情,他怎么会不管我呢?你我交往以来,我的确相信你有超人之智,请你帮我解开这个谜团。”

  天保诚恳地说:“兹事体背景复杂,天保不能说。”

  邱光也诚恳地说:“小关呐,你我现在是患难兄弟,你这样拼命保护我,难道姓邱的就没人性,会出卖你么?等脱险之后我还要同你深谈,以后同辞修和蒋怎样讲这场嫡系家乱,也由你定弦,现在帮我解谜。”

  天保不肯讲,邱光是个急性子,连连催,还立誓不暴密。这样,天保才说道:“不是我不肯讲,此事关系太大,你也知道我是从抗战大局出发而忍所不忍,并非我同谁有个人恩怨。你别管我会不会占卜术,我讲的事是不会错的,但我也无须说的太露,阁下是聪明人,我一点你就通了。试想汤恩伯骄横并不等于痴呆,要弄死你,这份量他不会不考虑,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干呢?我只能说,戴是近臣,汤是宠将,李品仙是收买去分化桂系的解刀。这三处稳住对谁有利,孰重孰轻,阁下自知,冤死一个邱光,陈诚将军内心恼恨罢了,绝不可能公开大闹。”

  邱光倒抽一口冷气:“我,懂了,统明白了!可是,如此迁就纵容宵小,国军如何行动一致?”

  天保反问:“国军什么时候有过行动一致?”

  “我们冲出去以后情形会怎样?”

  “最先向你发慰勉电的恰是默许杀你的人,因为这点兵力能冲破那么大压力,你又成了更有用的人了。”

  他们无暇多谈,91和193师在撤大网围捕他们,关大队索性主动反击,打一下就跑。又纠缠几天,到了平汉线,汤军两个师也搞得筋疲力尽,把队伍收拢,准备走了。这时平汉线西大战已结束,日军纷乱回窜,局面很乱。有一股日军是盲窜来的,约近千人,也是筋疲力尽,汤军两个师万余人,无奈力竭神昏,竟被这股日军疲兵吓得炸了营,武器全部扔掉,乱哄哄的向东逃。关大队参谋长带800多个骑马的步兵,把溃兵们全部堵住,两位师长也都被“请”下了马。天保带骑兵连冲击日军,砍死270人,余者向南逃去。邱光按天保要求,传见了两位师长,谢谢他们“欢送”让他们收容俘兵,自行撤走。

  至此邱光才脱险,算算日子,整整被围剿44天。关大队没死人,也无特重伤号,一般伤号已超过总兵力五成,被拖得十分疲惫。邱中将也狼狈不堪,他和战士们全生了虱子,洗脸机会都很少,别提有多窝囊了。过了平汉路住下,邱光与天保单谈一个通宵,谈些什么,天保没讲,说他要向刘少奇口头汇报,大概谈得不错。

  桂军第十一集团军总司令黄祺翔两个团来接应,说是陈城电请他来救援邱将军的,他不是嫡系,和陈诚、邱光私交都不错。他把邱光和关大队一并接到枣阳县城住下休息,补发了夏装,治疗伤病员。邱光遭的这场大难,黄祺翔其实明白,但这些人都饱经世故,并不说穿这些。他给关大队补发了四门新迫击炮,8000元现钞,天保也把掳来的800匹驮马全交给了桂军。

  蒋真给邱光来了慰勉电,说是他接到汤总司令报告,有日、伪军两万人压迫邱光一行,邱啸崖将军指挥精明,仅千余之众连破强敌,终于安然脱险。据此,委座大大赞扬邱光一通,说已要陈诚考虑给邱光安排个合适位置。邱光把电报拿给天保看,惊异地说:

  “小关老弟,事情果如你所预料,你真会占卜罗?”

  天保只是笑笑,未置可否。

  在枣阳休息20天,陈诚派队伍来接走邱光,酬谢关大队两万元现钞,委任天保为第六战区直属挺进纵队上校司令。邱光临别时与天保又长谈一次,答允保举天保做少将师长,双方遵守“君子协定”,以民族解放大任互勉。天保就用上校司令名义带全大队原路返回。说来滑稽,一路上汤军都有好招待,回到池城已经是6月10日了。

  邱光托天保带来几封亲笔信,分别给刘少奇和胖老罗,谭岳和莫德成,现在谭岳已经升任138师中将师长,就是陈诚鼎力的结果。桂系高级军官任命必须由李宗仁出面保举,蒋也不能破例,陈诚先同蒋说好,再把白崇禧说通,白再与李宗仁讲,为了牵制李品仙,必须怎样,谭岳就当上了中将师长。天保回来用路西唐司令电台向刘少奇发了“送邱简报”,刘少奇复电要天保写个书面材料……

  客人故事讲完了,抽掉祝娟两盒喜鹊牌香烟,她也听得高兴,又送客人几盒香烟。待到客人告辞,祝娟在想,可惜此人不通军事,那44天游击战,天保千余人所以能胜,必有妙着,等见到天保我要问个详细。

  天明之后,南面有枪声,打到上午九点,炮火连天,热战起来。11时40分,有500多俘虏押送到指挥部驻地,全是广西兵,骂骂咧咧的吵叫不休:

  “共产佬打的什么卵仗?丢那妈嗨!正面冇兵,让老子朝空气冲锋,他们从人家屁股上下刀子,军人作战面对面,耍计谋捉弄人不是好汉。”

  祝娟和政治部几个人收管俘虏,没讲什么道理,让俘虏们洗脸,吃饭,宣布很快放他们走。广西兵们不吵了,向空气冲锋,冲到一顿红烧猪肉白米饭。

  午饭后从前方传来消息,138师已被冲散,172师侧翼完全暴露在新四军锋芒之下。“前指”正在调整部署,彻夜攻击172师,准备明天把他们都挤回原防地,结束战斗。

  午后两点,民工又抬来一个桂军伤号,还跟来一匹青马。民工们说,这个人是在小山沟里发现的,头上有绷带,问之不回应,又不像死人,就把他抬上来了。祝娟叫把人抬进单间,俯脸看看,抿嘴笑了。她要闲人避开,拿来烟茶,一把扯掉“死尸”绷带,便哈哈大笑:

  “四哥!我早认出你了,伤在哪里!快叫大夫来,不及时治疗要出事,你现在不是单身汉,姗姗还在等你。”

  “我什么伤也冇。绷带是从一个死人头上解来的。”莫德成坐起来,满脸愧色,“真没想到当初的异姓兄弟姐妹,如今刀枪相搏,我做了你的俘虏。”

  祝娟把他拉到桌旁坐下,递上烟茶,说:“四哥,不要讲了,休息一会。”

  莫德成当然要讲:“李品仙指挥打仗不行,就会诌几句歪诗,酒色财气俱全,乱七八糟的家伙!我和谭岳接到了天保和邱光的信,去面见李二老板,劝他别重复邱光教训,他不听,说是罗炳辉队伍在路东苦战日本仔两个多月,是一支疲师,好打。丢那妈的好打,138师先垮!”

  祝娟道:“138师也是桂军主力呀!”

  莫德成又唠叨起来:“打仗是心、气、技、力四字诀,谭岳心不畅,气不壮,技无所扬,力无四两,接火不到三小时,全师乱了摊子。我带几个人向后跑,顶着碰上了胖老罗,羞得我想钻地缝也冇。三月下旬,我从定远撤走,是老罗放生的,见面说什么?我就钻进山沟装死人,又让你们民工抬来了。”

  祝娟不让他讲了:“四哥,我马上秘密送你走,你不能在这太久。我什么也不用讲,你会想通138师为什么乱阵。回去叫姗姗不要骂我小气,不是我不肯招待四哥,是你的行踪不能让李品仙知道。”

  “啊,啊,祝娟……”莫德成一时茫然不知所措。

  “快走,四哥。”祝娟起身送客,“不要说俘虏不俘虏,我们还是兄弟姐妹。”

  “好,好,我代表姗姗谢谢你,谢谢老罗,替我们问候天保。”莫德成流了泪,由新四军一组骑兵护送走了。

  祝娟无事,睡觉,见到天保,自己精神该好些。她做不做战勤工作其实无关紧要,指挥部经过两次大战锻炼,已经有了战役组织经验,各类工作都有人做。

  又一个黎明到来,没有枪声,前方传来消息说,桂军两个主力师大部退回淮南路西,两位师长还在铁路这边收容各自乱兵。李品仙也跑了,军长谁也不肯出头收拾这个烂摊子,由谭岳出面,用138师和172师名义写信来请求梅老调停。梅老带一个营把桂方被俘官兵和死伤者全部送还,谈判条件很宽,只要桂方遵守已有协议,不许再北犯。

  祝娟觉得太便宜了桂军,应该乘胜夺下路西南区才是。半晌时,她带来的10位干部回来了,他们什么也没看清楚,也就什么经验也未学到。

  到了中午,前敌指挥部突然紧急收摊子,准备回路东。祝娟搞不清怎么回事,正焦急,娜米斯乘马找来,讲了这样一个严重情况:路东部分反动地主,趁四、五支队去路西作战,掀起一场相当规模的武装暴乱。沈其人也带33师过南三河支援暴乱,搞得形势很紧张,刘少奇急电路西主力东援,这就是放宽对桂方谈判条件原因。

  说完情况,娜米斯也发了牢骚:“娘哩!淮南成了多事之区了,一个事接着一个事,全是大事,把老罗都拖瘦了,我听他马鞍子响声小多啦!现在怎么办哩?天保一时来不了,中央已经命令黄克诚部东进,张总队又面临韩军再次进犯压力,再抽队伍接应黄克诚实在困难。黄克诚有多少人东进还不清楚,可他们对皖东北不熟,唉!说啥哩?我真不好意思往下说……”

  祝娟笑得很勉强:“不用说了,我马上回去,带我们两个大队接应八路军就是了。我来不及给天保写信,你告诉他,完成了任务我到苏皖支队去看他。”

  娜米斯哭丧着脸:“行了,小苏,我就不说了。邓子恢同志专给你发来一份电报,你跟天保团聚的事,包在他身上了。咱这邓主任说话罗唆些,可他说话算数。”

  祝娟一挥手:“我们走!”她带上那10名干部一同乘马向北跑去,走不多远,她就掏手绢擦泪。

  天保不知道祝娟到路西来,待他带队伍撤回池城,前敌指挥部已率主力去了路东,娜米斯也没给他留信笺,可能事多忙忘了。关大队很劳累,在池城休息一天,收拾小家当,准备去仪征县境进入苏皖支队了。

  路西省委书记来慰问,还送了一万元中央币,约合银元6000元。又应酬半天,关大队出池城向东走,走了15里突接唐司令派快马通信兵送来了江北指挥部急电:“……关大队速去苏家圩平熄暴乱,完成任务后再去陶支队……”天保不了解路东平乱的事,只好带队伍掉头向北走。

  第二天下午五点,关大队赶到伪军刘占海部踞点附近,部队住下做饭吃,天保派侦察参谋化妆进踞点,找刘占海要安全时间,却从踞点里出来两个便衣汉子,一是刘占海副官,一是张道之派来的敌工干部。他们传来的消息是,路东反暴乱和打沈其人已全面展开,西北角无主力,才调关大队来,苏家圩一带暴匪头子恰是苏祝周与李士良。

  苏、李二人上次失败后逃到汤恩伯处,最近汤恩伯拨给500人、枪,叫他们潜回原籍捣乱。五天前他们过铁路时曾受到小股日、伪军拦截,已经当了汪伪监察委员的苏恒昌带头喊话劝降,说明他们行踪早被日方侦悉。说不清什么原因,苏祝周下令还击,打死了苏恒昌,硬冲过来了。苏匪拖上老汉奸尸体潜回苏家圩附近流窜,这个“大义灭亲”有他一定欺骗性,又收编了一些社会渣滓,实力增至800余人。当地区委还在组织应变,准备固守待援。

  韩军用两个旅进犯张总队,现在刚被打退,张总队也被闹得很疲劳。八路军黄克诚部尚未过来,祝娟与郑斌带队伍到宿县附近接应他们去了。

  今晚有日军大批军运列车过境,后半夜都是安全时间。松村龙一和刘占海要见天保一面,关大队过路由刘占海副官负责,那敌工干部建议天保去做客,然后去苏家圩,寻歼苏祝周匪部……

  当晚10点,天保成了刘占海小客厅里座上宾,刘占海太太放上烟茶点心,对天保说:

  “关团长可别见外,你能来就是看得起咱们。我去热菜,等会小松村也来,老刘先陪你聊着。”

  “行啦,忙去吧。”刘占海要太太去厨房。

  天保道:“刘大哥,你我虽然初会,你的事我知道很久了,凭你现在处镜,能周旋到这一步,也真不容易。”

  刘占海答说:“唉,当初我为几十个兄弟性命,一步步上了这个鸭子架,他妈的老头蛋!日后要是有人编书立传,把我写成汉奸小头目,那就辱没先人了。”

  天保一般解释说:“真正为人民办事的,同汪精卫的曲线救国有本质区别,人民自有公论。”

  “我瞎混到现在,才知道民心就是天运,他妈……”

  “对了,新四军所以兴盛,就因为他得民心。”

  刘占海道:“我给罗司令买了大批药品,本来准备转到苏家圩,再送到江北指挥部,现在只好托你带去了。小松村也买了些战伤用药和医疗器械,也只有交给你。”

  天保问:“这样大批采购药品,方便么?”

  刘占海笑道:“日本人也是人,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有黄金白银,日本人推磨比驴子还听话。”

  天保听得笑起来,跟着松村龙一和他的未婚妻松村玉子来到,这位玉子姑娘倒是有棱有角的方正脸,蛮漂亮的,也会讲中国话,讲得不流利。她是养母兼婆母病故,办完丧事才来找龙一报丧讯,人未到先有信来,刘占海在蚌埠接到了她,把她改扮成中国姑娘,昨天才到本镇,安排一户可靠商户家,没让别个日本官兵知道。

  刘占海给双方作了介绍,小松村和玉子对天保都是深躬大礼,天保和他俩握手让坐。小松村说:

  “天保君,我听到你不少传说,没想到你还是这么英俊的青年,刘大哥说你指挥过一个师团,真看不出。”

  天保笑道:“传说,传说,只不过传传说说,别信那些东西,我就是个普通的中国青年。”

  玉子刚20岁,倒没有一般日本少女时风,她大方地说:“我看天保君像教员。以后请多指教。”

  小松村接口说:“玉子不能放在这里,请天保君把她带到新四军去,她当过几年护士,略通医术,能做些事。我们请示张道之叔叔来不及,苏家圩又闹土匪,只好麻烦天保君了,这就是我们请你来做客的原因。”

  天保高兴地说:“欢迎日本小妹参加正义事业!松村君放心好了!玉子到那边会有人照顾的。”

  松村道:“我也准备过去,时机等张叔定。”

  说着开席了,刘占海夫妇作东,五人同席,倒也欢洽。天保在想,又一出滑稽戏,在抗日战争的艰苦阶段,居然会有这种小场面。由此想开去,又联系到那句老话,没有一般黑的乌鸦,也没有统一的派系,问题在于独当一面的领导人怎样去认识,去驾驭了。还有,苏祝周极为反动,而他并不投降日军,这事奇怪么?不奇怪,不能把国内倒退势力一概同汉奸划等号。民族矛盾与阶级矛盾错综复杂地纠葛在一起,可不能把部分地主暴乱都看是汪精卫策划,那只会搞乱自己头脑……

  子夜时,关大队向苏家圩开进,天保自任向导,这一带山山水水,他太熟悉了。走到天快亮,距苏家圩还有10华里,前头响了枪声,大概是苏匪攻圩了。大队参谋长传令跑步前进,跑不多远天已大亮,前头枪声止熄,一时判不明怎么回事,大队参谋长派两个排,搜索前进。

  距苏家圩两千米左右的一道山坳里,天保遇上了区委书记马来亚和区中队长苏祝山,他们身边仅50余人。这种情况下相见,当然谈不上礼仪之类,要迅速查问情况。原来苏家圩已被苏祝周占领,区机关和区中队折损过半,就剩下这50余人。天保听罢情况便责备说:

  “你们区中队打过大仗的,怎么连圩子也守不住!”

  马来亚急得哭了:“我工作经验少,也没经过这种事,整天穷忙,疏于防范。结果苏家圩本乡的乡分队混进了几个坏人,裹胁部分队员从叛,打开东圩门,里应外合,敌人一下子打进苏家大院。我们撤退很乱,刘区长同老扁都没跑出来,还有些参加应变会议的乡干部也下落不明。邓子恢同志一片好心,要我下基层锻炼的,我辜负了邓主任期望,失职无能,请求上级处分。”

  “这不能怪马来亚。”苏祝山没哭,表情很沉痛,“她是个女同志,又是个华侨青年,来这里工作时间不长,对本地情况还没摸熟。我是本地人,又是管武装的,这次失败,我该负主要责任。”

  “你是要负主要责任的!”天保很气恼,“你经过的事也不少了,苏祝周已经回窜,你怎么这么马虎?!”

  “我昨天晚上刚赶回来。”苏祝山申辩道:“我在江北军政干校学习,前天早上江北指挥部参谋长赖传珠打电话,叫我回来防苏祝周,等关大队增援。我昨晚跑到家,同马来亚、刘颖商量一下,连夜召乡干部们来开会,今天一早就出了事。”

  “不说了!”天保两手叉腰,“立刻展开进攻,务求全歼暴匪,苏祝周同李士良两个坏人,一定要活捉正法!”

  马来亚朝天保身后看看:“就这几个人?”

  “这几个人就从来没打过败仗,汤恩伯15万大军没伤到我一根毫毛。”天保傲然地说“参谋长组织战斗,祝山派人传各乡模范队来,俘虏要看,治安要加强。”

  这时间,苏家圩里已被搅得天翻地覆,苏祝周匪兵在洗劫圩寨,乱抢乱开枪,街街巷巷都有中弹倒毙的尸体。苏家圩这两年半内经的劫难不少,可从未死过这么多人,这也在表明苏祝周就是破坏,并无长住企图。

  苏家大院中厅里,苏祝周在鞭打被俘者,共120位青年男女,全被捆绑着。苏祝周狂叫着,要把这批被俘者全部活埋,然后放火烧光圩子。刘颖大腿被子弹打穿,捆在厅柱上,剥得只剩一条短裤,全身都是鞭伤,已在昏迷中。苏祝周手提皮鞭,恶毒着叫骂着:

  “烂货!怎么不骂了?你是想骂火了我,给你一枪,没那么便宜。等你醒过来,我把你赏给士兵们,看你能经受多少男人压力,我还当面观赏!”

  刘颖呻吟一声:“唔——”

  苏祝周抖着小胡子喊:“吊扁保长!”

  老扁被悬空吊起来,仍在破口大骂,“姓苏的哪一世造了孽,怎么出生你这个坏种来?!”

  苏祝周举鞭抽打老扁,边打边问:“你说!皓翁老头,刘颖收养的小杂种,还有祝山女人,都在哪?”

  “都转移了,自从知道你这个疯狗回窜,我们就转移了一些人,第二批人没来得及转走,让你咬住了,王八蛋!”

  “打!不招不停鞭。真没想到,公事油子老油条,也会入了共产党。”

  打手们举便乱打,老扁被打得没头没脸的血,还在骂:“老子真入了共产党,你小子也他妈的干瞪眼!”

  枪声骤起,足有50挺轻重机从北面扫射过来,追击炮弹和掷弹筒弹一束束在苏家后院里轰隆爆炸。

  李士良从后面跑来:“快跑!我们被包围了,来的是正规共军,火力很猛,已经从北城冲进来了!”

  苏祝周也慌了:“赶快下后院暗洞!我们走,人多目标大,顾不得其他了。”

  李士良挺烦:“这次是你求老子来的!你这样无能,何必作怪,这辰光后院你还能去么?”

  “二位久违呀!”天保带百余名战士从后院冲来,“二位所欠血债太多,该清算清算了。”

  苏、李二人都哇的一声,撒腿向前跑,天保手执战刀跟着追去。大院外,匪兵们在乱跑,战士们冲进来抓俘虏,老乡们听说天保带队伍来了,一起抄起家伙参战,顷刻之间,圩寨里乱得一塌糊涂。

  40分钟后混乱结束。天保急匆匆地返回大院,被俘者虽然全已获救,但又人人有伤,大队军医所在忙着抢治。老扁被打昏了,偶尔哼叫着骂苏祝周两声。保安慰他们几问,便去看刘颖。日本姑娘松村玉子已经给刘颖包了伤,人还昏迷着,天保低声唤:

  “嫂子,嫂子,刘颖同志!”

  “是天保么?”刘颖抬动一下眼皮,“苏祝周同李士良两个坏蛋可抓住了?”

  “很遗憾!”天保又悔又恨,“刚才全村老乡都参战,再加各乡模范队赶来增援,到处都有是人,秩序很乱。没有严密组织的群众性行动,在这种场合反而误事,把我的指挥系统搅乱了,苏、李二人带少数人钻出去,抢两条小船,顺流而下,逃跑了。”

  “唔,又让他们跑了!”刘颖声音很小,“祝娟去路西找你,你们可曾见面……”她又昏厥过去。

  “军医所全力抢救伤员,重点抢治刘区长和扁乡长。”天保这么交待了便走出苏家大院。

  圩子里还是到处是人,平乱胜利了,人声嘈叫更厉害,听不清吵吵什么。这里人全认识天保,今天又是他带兵来除乱保民的,老乡们对他格外敬重,他走到那里,人群就跟着挤到哪里。他向老乡们答谢,慰问,因为苏、李二人漏逃,他心里一直怏怏不快。

  南门外土广场上,700多俘虏全低着头,等候命运安排。这些家伙应战能力很弱,被打死50余人,逃走了20余人,余者全被捕获。部队在做饭吃,看押俘虏的是模范队。马来亚手提一把大刀,声色俱厉地斥骂俘虏:

  “土匪!流氓!坏蛋!与人民为敌,一定要受到严厉征罚!我,我砍死你们这些坏东西!我……”她是气坏了,不会骂人,当然也不会杀人,恐怕连鸡也杀不死。

  天保把她和祝山叫过来,交代道:“这场大暴乱给路东根据地造成的损失可不小,但这么抖落一下,纯洁了内部,教育了群众,倒巩固了这片人民政权。你们开个区委扩大会,统一认识,从汤恩伯那里来的全部释放,本地加入叛匪的审查要严。但要注意,绝不许刑讯逼供,杀人必须控制在最低限底内,千万不可意气用事。”

  他交代完了,觉得又饥又困,警卫员在照料马,他吃点干粮,就坐在河边大树下闭目养神。忽听一阵马嘶,天保睁开眼,张亢来了。他起身迎过去:“阿四何来?”

  “我是来传达任务的。”张亢下马走过来,“昨天在半塔才听说你在这里平乱,小苏去路西找你!……”

  “什么!”天保截话,“她去路西找我了?刚才刘颖也这么说,她受了重伤,我是当呓语听的。”

  “我是听少奇同志讲的。”张亢把祝娟去路西又返回接应八路军的事略略讲了一遍。然后又道,“你现在是司令了,由你大队参谋长接手大队长,我做临时政委,带队伍先走。你呢,上校阁下,去淮北会太太吧。”

  “这不合适吧?”天保挠头。

  “请看此件。”张亢拿出一封信。

  信是陈毅写给中原局的,建议让天保本人去淮北指挥他两个大队接应八路军。完成任务后与陶勇部会合,待命东进,但关部三个大队原建制保留,对外用陈诚给的番号,对内直属陈、粟领导。刘少奇在陈函上批示:“原信转天保,照陈毅同志意见办。”

  “谢谢刘、陈首长。”天保笑了。

  “快走,当心又出事故。”张亢催他走。

  天保交待张亢三件事:一是队伍太累,休息一天再走,当地平乱善后交张亢掌握住政策分寸,绝不许多杀人;二是把玉子送到张道之那里;三是那批药品一定要送到江北指挥部。交代完了,他也不带警卫,单人匹马向北跑去。在驰马之上,他又摸出那块黄杨木牌,哎!小苏,我俩的事,哪来这么多曲折?他又拍拍马颈:“朋友,对不住,你又要辛苦一趟了。前边有条河,我们雇船走,你在船上好好睡一觉,我给你站岗。”

  马儿欢快地嘶鸣几声,放开四足,奔腾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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