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侦查连

第四章

  1

  说话到了1940年10月,这些日子,二支队上上下下都透着一股兴奋劲儿,这是因为,山东八路军整编,统一番号,二支队整编为八路军山东纵队第二旅。从支队到旅,好像更像一支正规部队了,是标准的主力了。全旅下辖4、5、6三个团。旅长孙继先、政委江华。五团团长刘涌、政委刘仲华。五团一营营长还是罗积伟。全旅一万多人,兵强马壮。

  去年夏天,日军曾进行了一次大扫荡,八路军受到很大损失。滨海根据地泰石公路以北,多数被日军占领,还有一部分被国民党部队占据。八路军恢复元气后,只好向南发展。先后攻克大店、碑廓等重镇,三折腾两折腾,也折腾出了一块以十字路、三界首、钟楼为中心,方圆几百里的根据地。

  部队还第一次基本上发全了军装,虽然是手织粗布,用槐米染成了土黄色,但毕竟是军装。尤其右胳膊上还有一块长方形的带黑边的白布块儿,里边有八路军三个字,更是叫他们精神为之一振。好像到现在,他们的身份才正规了似的。不过一营侦察班除了正、副班长发了军装,别人都没份儿。理由是侦察班多是便衣侦察,不用军装。要是问班长怎么发了呢?回答是:“他们是班长。”

  连着打仗,部队的装备也有了一定的改善。就说一营侦察班,每人都调剂了一杆三八式马步枪,一把短枪,一把匕首,还有一根结实的专门用来捕俘的牛皮绳儿。宋加强的“撅把子”早换成了驳壳枪,连许传领也有了一把“张嘴蹬”。这是一种德国造手枪,因为枪管前面没有套管,敞开着,像张着嘴一样;又因为它抛弹壳干净利落,就像向外蹬,所以叫“张嘴蹬”。这倒不是他亲手缴获的,而是在反扫荡中用缴获的一杆三八大盖调换的。照说这也是一种好枪,只可惜太旧了,烤漆早没影儿了,浑身有不少疤瘌,枪把子缺了一块,膛线也快磨光了,可毕竟是把短枪。

  就是在115师的老主力部队里,能装备到一营侦察班这种程度的也不多见。

  1941年3月,115师教导二旅也挺进滨海,配合山纵二旅作战,一时实力大增,自当月19日起,继续向南卷击,连下海头、兴庄、朱堵等十几处据点,直逼陇海路。

  八路军在滨海的发展,还有一个重要意义,就是在国民党57军控制了石臼、岚山头几个出海口的形势下,与日军争夺岚山头南的另一个出海口蔗旺。

  从孙继先个人来讲,对怎么打好这一仗,是有考虑的。

  说起来,现在的二旅,也就是原来的二支队,发展到现在是不容易的。就说去年夏日军的那次大扫荡,二支队因为应对不足,在莒县城西公婆山上血战了一场,各路突围部队不顺利,许多部队被打散了。扫荡结束,把队伍收拢起来,一清点,人竟然少了一半。好在五地委急忙派出当地党员和干部到根据地安上招兵牌,到处招兵,并紧急把一些区中队升级,二支队得到补充,人员才又扩大到了两千多人,设了第四、第五两个团。

  也就在这当儿,孙继先来当了支队司令员,原来的司令刘涌呢当了五团团长——这年头,部队变化很大,指挥员也经常换,上上下下的很频繁。就说最早的二支队司令员吧,是谁?是罗积伟,刘涌来了后,还不得当营长?现在来当司令的孙继先是谁?在红军队伍里那可是大名鼎鼎。他是红军里少有的山东籍指挥员,长征时在红一军团第一师第一团当营长,带了十七个勇士,强渡大渡河,威名镇全军。后来他成为红三十一军九十三师参谋长。而刘涌呢?在红军的最后职务是红一军团第四师第十一团的副团级特派员。孙继先来当司令员,他哪能不服?

  人马多了,可二支队的头儿并不高兴,这些红军干部知道,一个部队厉害不厉害,兵不在多,关键看能不能打仗。没有别的办法,除了打仗锻炼,还有一条,就是练兵。上边自然也知道新部队练兵的重要,山东军区下令把二支队部队拉到了沂蒙山的腹地蒙阴,在一个比较稳定的形势下练兵。

  别说,二支队整训了一个冬天,总算有了些底气,1940年春天回滨海地区的路上,在沂南县一个叫孙祖的地方打了一仗,灭了一百多个鬼子,振奋了山东根据地,算是小试了一下牛刀。

  孙继先从部队的训练和打过的几仗中,已经看出来,部队里已经有了一些能打仗的指挥员和士兵,在他们的影响下,开始有了一些新气象。孙继先知道,这是个很微妙的阶段,只要把这种气象向上引一引,这支部队就起来了。要是不注意保护这种气象,或者让它再次受到挫折,那么要想让这支部队成为一流的,就要费更大的功夫。他才不信什么主力不主力的呢!所有的主力都是打出来的,关键是看带兵的怎么带。

  他深知,蔗旺这一仗,是带有地域性的、具有一定战略意义的、硬磕硬的攻坚战,不光对滨海乃至山东根据地,就是对二旅本身,取得胜利也非常重要。对二旅来说是一个前所未有的考验。怎么保证它的胜利?论人数,己方肯定要数倍于敌方,可这未必就是取胜的保证。八路军和日本人打仗,经常要几倍甚至十几倍于日军,才能有取胜的希望,这好像是八路军不如日本人能打,其实道理不那么简单。除了部队的训练确实不如日军扎实外——八路军很难有正规的训练条件——更主要的是,日军的单兵携弹量,一般都是150发子弹,而八路军呢?除非一次缴获特别多,或是经过了很长时间的休整、积累,才能发到十到二十发子弹,一般情况下,每个战士配备五发子弹就不错了。从这个意义上讲,日军的单兵火力就数十倍于我们,就别说飞机、大炮、坦克那些玩意儿了。打仗的力量对比一般习惯是比人数,其实,根本力量对比应该是火力,在一场战斗中,枪口里喷出的子弹密度,几乎起着决定性作用。所以说,你来个硬碰硬的攻坚战,就算胜了,也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怎么打这一仗呢?说实话,自带人打了泸定桥,恐怕谁也没有孙继先对突击队的作用感触深了。十八个人的突击队,对中央红军、乃至对中国革命的意义,随着时间的延长,越来越显示了它的作用。眼下面临的这一仗,虽然没有了当时的背景,但为了打好它,他就不能不想到突击队的作用。怎么组织突击队呢?他想到了侦察兵。

  2

  山东分局划定的滨海地区的范围是北起胶济铁路,南至陇海铁路;东濒黄海,西界沂河的一块地域。面积36000平方公里,人口500多万。它北衔胶东,南冲江淮,西连鲁南、鲁中,东邻青岛、石臼、岚山头、连云港几个港口。在中国所有的战略区中,地位非常独特而重要。共产党不愧是战略地理大师,盯准这方地域,就铁定要在这里角逐一番。因为这块地方与地处沂蒙山区的鲁南、鲁中根据地相连,所以这一带的八路军经常根据情况跨区转移、作战,但毕竟大体划定了区域,山东纵队第二旅的作战范围主要就在滨海区。

  当时沂蒙山区的八路军都羡慕到滨海去,要是谁负了伤被安排到滨海治疗,就会恣个半天,别人也会羡慕。因为,滨海区东部的日照县濒临大海,比较富饶,到那里能吃上海鲜。尤其那里的识字班(姑娘、媳妇),有湿润的气候滋润着,比较漂亮。山东八路军里流传着一段话:“蒙阴沂水出山绸,新泰莱芜出大牛,泰安神了小赌棍,日照净出俊丫头。”

  现在,山纵二旅五团团部的驻地是碑廓。不过离海还有二十几里地呢!

  一营的驻地是碑廓西的一个小村子。本来,他们每到一个地方,都有专人提前到驻地联系号房子。有自己政权的,由村里的干部派就行了;没建立起政权的,就靠部队自己号。这里是新区,就只能由自己号了。对一营来说,按分工,营部包括直属营部的单位,都应该由管理员老范号,不知怎的,这一次老范却叫侦察班自己号了。

  原来这里的老百姓看见当兵的就皱眉头,不太乐意让住,甚至流传着一句话:“不怕国民党打耳光,就怕八路军叫大娘。”原因是国民党兵虽说也有些抢夺行为,但那多数是杂牌武装,正规军有固定补给,骚扰百姓就少一些。八路军呢?一直没有固定补给,许多时候只能就地征收,有钱留点钱,没钱就开张白条,签上指挥员的名字,正规的还盖上部队的大印,叫他们以后找地方政府兑换粮食。可那时好多地方政府也不稳定,谁还相信这帮土的掉渣的队伍以后能坐江山啊?

  所以,对百姓就算你态度再好,嘴巴甜甜地喊多少声大娘,人家还是害怕你住在这,还要吃在这——其实就是老区,也有这样的人家——老范碰了好几次钉子,把营部、通讯班、炊事班的房子号下来后就烦了,所以让侦察班自己号。

  这个老范三十多了,营部直属单位里除了董老头儿就数他大了,办事很油,董家莆不想和他计较,心里骂了一声奶奶的!就叫赵庆江带着许传领出去号。

  赵庆江可不管那一套,要叫自己号,就专门找好房子。老子抗日,手里有枪。只要一瞪眼,哪个敢不让住?可这村子实在穷得很,全是外边富户家的佃户,没有一处像样的房子。转悠了半天,在村南头看到有三间房子,虽是草房,但院外是一块空地,看样子是几家合用的打谷场,倒是方便训练。就带着许传领走了过去。门前有个黑黑的中年汉子正持一把木叉整理头年的麦秸垛,看见他们来了,头一埋,不理他们。

  赵庆江笑嘻嘻地说:“大哥,俺是八路军,借您的房子住几晚上怎么样?”

  中年汉子先小声嘟囔:“什么八路九路啊?丘八哩!怕来怕来的就来了。”又大声说,“俺家挤,没地儿。”

  他嘟囔的话让赵庆江听到了,眼一瞪:“你这大哥嘴怎么不干净?”

  汉子说:“咋不干净了?”

  赵庆江说:“你骂谁是丘八?俺看你是个汉奸!”

  汉子说:“俺就是汉奸你怎的?”

  赵庆江说:“是汉奸俺就可以毙了你!”

  这汉子分明是个愣头青,说:“你敢?你敢?”举起木叉就要向这抡。

  赵庆江用胳膊一挡,上去一脚踢倒了汉子,汉子抱住他的腿把他拽倒了,两人在地上抱起了骨碌。

  许传领倒不知怎么好了,帮赵庆江?可他知道有纪律,是不能打骂百姓的;不帮吧?又怕赵庆江吃了亏。不过细看看,他是吃不了亏的,虽没对汉子下狠手,但用了几个小动作,掐了他的穴眼,他就“哎呀——哎呀——”地叫唤起来了。

  这时董家莆来看房子号的怎么样了,正好碰上了,急忙上前把汉子扶起来,训斥赵庆江:“你老毛病怎么改不了?”

  赵庆江说:“他说他是汉奸,我这是轻的了!”

  许传领说:“他是说他是汉奸了。”

  董家莆认真地问汉子:“你真这么说了?”

  汉子说:“他非要号俺的房子,俺说的是气话!”

  董家莆脸一下沉下来:“要命!你怎么这么说?还亏着这个兄弟手下留情,要不,早就开枪打死你了!打死汉奸可是天经地义的!哎呀——往后你千万别这么说了!”

  汉子害怕了,点了点头。董家莆看看前面的打谷场,也馋这个地角,说:“八路军号房子,就是借住,不会损坏任何东西的,就算损坏了也要照价赔偿——要不这么的吧,咱不号你的房子了,就用前边的打谷场练兵吧。就是——就是要挖掩体、打靶什么的……”

  汉子说:“罢了,罢了,俺家您要住就住吧。”

  3

  赵庆江和许传领和老百姓打架的事情,不知怎的让杨副教导员知道了,他也是营里的民运委员,负责和地方上的关系,所以对这事儿很重视,一定要给他们处分。这个赵庆江不说,多少次犯这种毛病了;那个许传领,听说也是多次在战场上违规,不乘机教育一下,以后不还是一个赵庆江?

  杨义原来是沂水的一个小学教师,事变前就是地下党员,在早参加了六大队拉队伍的工作。他很爱看书、看文件,对八路军的条条了解得很认真、仔细。就怕队伍里出了事,毁了队伍的名声。他一直对侦察班的作风看不惯,就凭着能打仗,平时吊儿郎当、凶头恶脑的,要是不教育,不生生把八路军的纪律搞坏了?但他的意见在营部的党组织生活会上,让营长、教导员几句话给撅了。教导员武坤的意思是那事情经过董班长做工作,老百姓已经没有意见,没造成多大影响,对当事人给予批评就可以了,处分就不必了。营长的态度更浑,反问说号房子的事情是谁的?责任不在侦察班!

  杨义心里一阵火起,好你个罗积伟!你不注意维护纪律,倒要倒打一耙了!他对罗营长不满意的还不只这一点。对彭二这个人,杨义也曾经提出过要进行审查。这人是刚成立六大队的时候加入的,说自己是红军。看他的言谈做派,虽然像个当过红军的样子,可杨义又总觉得他身上有股说不清的怪味道。细问他,他大咧咧地说他原来是红1军团4师9团3营的一个副班长,改编成八路军后,从山西进入河北,一次他们排到冀鲁交界的一个地方单独执行任务,被一股土匪包围打散了,他一边躲着一边走,最后听说山东也有八路军,就来到山东,流落到临朐一带,听说沂水有个八路军的“六大队”,就过来参加了。他说的头头是道,可毕竟只是他一个人的说法,按说应该搞清楚的。可营长反问他:“他打仗勇敢不勇敢?”

  他说:“还可以!”

  营长说:“不是还可以,是很勇敢!这不就得了?还要搞清楚什么?”

  杨义说:“看问题不能这样!单纯勇敢就说明一切了?”

  营长:“扯淡!不看能不能杀鬼子、勇敢不勇敢看什么?我看你就把心放到打仗上来,甭弄些哩个儿隆了!”

  当时杨义被一句话噎住了,气得说不上话来。那事就这么过去了,可对眼下这事儿呢?营长还是这么不讲道理!不过杨义没说出来。因为,从根上说,号房子的事情应该是老范的,而总的后勤工作是由他分工负责的,所以心里有些虚。不过,会后他还是先把宋加强叫到他那儿熊了一顿。因为他是政治战土,该汇报的就应该汇报,该负责的就应该负责,可他都没有做到。

  宋加强没有辩驳,因为他觉得副教导员熊得不是没有道理,毕竟对老百姓动粗是不对的。不过他心里也稍微有些不服气,百人百姓,形势又很紧张,只要没有大错,也犯不上太认真!再说他对副教导员也有自己的看法,老说侦察班里毛病多,可侦察班就是这么一帮人,是从全支队挑的,你想让他们和普通连队的兵一样,那还叫侦察班?凡事将就一点就是了,何苦非闹个一清二楚?

  杨义熊了宋加强,接着又到侦察班熊董家莆、赵庆江和许传领。无非还是讲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董家莆和赵庆江一个劲儿点头,好像老老实实认错的样子。许传领也低着头,心里真还有些虚。杨副教导员刚走,赵庆江说了一声:“吊!”就摇头晃脑地哼起京戏段子来了。许传领心里也说了声“吊!”轻松多了。

  不过宋加强还是分别找到赵庆江和许传领,说不论怎么样,和老百姓动手是不对的。

  不知道赵庆江是怎么个想法,许传领对宋加强还是很佩服的:他不论什么时候,浑身上下都干干净净的,透着一股利索劲儿。走到哪里,一些大闺女、小媳妇都爱偷偷端详他。听说他大大是共产党一个不小的官,可他一点架子也没有,为人很实诚。从心里讲,论打仗,许传领一直把赵庆江、董玉麟当榜样;在其他方面,他的榜样就是宋加强了,一举一动想跟着他学。虽然总也学不好——比方穿衣服吧,总想像他那样把风纪扣扣好,浑身上下板板整整的,可坚持几天就不行了,衣裳就会乱了套——可毕竟有了个可以比照的样子。所以对他的话他还是听的,心想:往后不论怎么着,对老百姓是不能动手了。

  4

  这里离许传领的家不远,算得上是故乡,风俗习惯差不离儿,所以在这里他很习惯,感觉就像主人一样,话也多,事也干得主动。班里安排给房东家挑水、扫院,轮到谁谁干,但赵庆江嫌房东落后,有些不情愿,许传领就替他。不过几天后,房东见这帮扛枪的只是晚上挤在外间的地铺上睡觉,不碍自己的事儿,还帮着干这干那的,还算不孬,老阴着的脸也放晴了,见了赵庆江也打招呼了。赵庆江呢?也不和他计较了,逢到值日,自己也挑水了。

  他们在蒙阴整训的时候,吃饼子、窝头比较多,虽然也多是高粱面、地瓜面做的,但毕竟暄软,咽得下去。可到了这里呢?正闹春荒,主食就是高梁煎饼,又黑又硬,嚼在嘴里,使劲咬下一截,用牙使劲搓磨,还是渣渣拉拉的,向下咽时挺着脖子,翻着眼,就像有粗砂粒一样。

  菜也缺得很,有时几天见不着根菜毛,村头的树倒是放青长叶了,榆树、柳树、杨树、槐树等等的,周遭的坡里也有好多野菜,都比地瓜叶子、地瓜秧子好吃。可采、挖了几天,老百姓不乐意了,这么些大兵,一群群地出来挖,还有老百姓吃的不?所以部队就下了命令,不许与老百姓“争树头”、“争地头”。没办法,只好到五里外的地方挖野菜。不过也不是那么严格,有时他们也偷偷摸摸就近挖一些,或者采一些柳树芽、榆树叶,藏在怀里带回来,卷在煎饼里吃。

  这里边也有学问,单纯那么吃,肯定有一股子苦涩味儿,罗成和庞有福就到百姓家讨点盐,偷偷用盐水渍在茶缸里闷几天,就好吃了。他两个常把这种盐渍的树叶悄悄送给许传领,让他尝个鲜。许传领很高兴,吃得很香。这几年来,班里的几个大哥比方说赵庆江、罗成、庞有福几个,经常照顾他,让他很是感激。

  老吃这种东西,时间稍长,不适应的人就不行了,到夜里,肚子胀得一敲咚咚响。大便也不方便,一粒粒地向外挤,羊屎蛋子似的。大便一次,就龇牙咧嘴地抽冷气儿。伤病员的伙食好多了,吃“全麦馍”,就是将小麦磨成粗面,不去麦皮,虽然黑些,但营养高,伤病员有时还能吃到用黑豆或查豆生的豆芽莱。大伙儿都眼馋这些伤病员,想自己也是伤病员就好了,当然不能是重伤号。

  一天团政委到一营来,侦察班的烟鬼好长时间没抽到真正的烟了,争着夺过政委的烟包,打开一看就撒了气儿,原来里边装的和大伙儿的一样,也是“大掺和牌烟叶”,就是豆叶、芝麻叶、苦菜叶、薄荷叶之类的草叶子。

  还得帮百姓种地呢,因为灾害实在厉害,老百姓把麦种都吃光了,部队上只好把军粮拿出来给他们当麦种。种地时,老百姓扶犁他们拉犁,七八个人拉一张犁,拉不了两趟,就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站着歇会儿再拉。这身上一暖和,一淌汗,虱子就鼓涌出来了,疥疮就痒了。因为没有换洗的衣服,哪个身上没有这两件宝啊!痒得实在受不了,干活歇息时,找个避风向阳的地儿,第一件事儿就是挠痒痒——疥疮被汗水一浸,痒进了骨头,不挠是受不了的;第二件事就是捉虱子——汗湿了衣服,虱子爬出衣缝粘在身上,从身上向下捏,特方便。因为绑腿那儿紧,虱子进不去,在绑腿沿儿上聚了一大圈,一抖一大堆。要是衣裳里虱子大多了,就干脆顺衣缝咬,一咬啪啪响,这样咬比用手捉的彻底,可以把虮子一起咬死。

  不过对家里一直很穷,并且是出生在这一带的许传领来说,对这一些还不是很不习惯的。尤其是吃煎饼,更是不在话下。说真的,在家里时,遇上灾年,这样的煎饼也是宝贝。吃起来,张嘴就逮,牙一咬,一错,一截煎饼就下来了,在嘴里窝几窝,就顺溜溜地滑进肚子里了,看去那个香啊。

  董玉麟和彭二两个外地人看着,馋得流了口水,觉得许传领吃的煎饼和他们的可能不一样,就和他换着吃,可往自己口里一塞,还是那样子,就叹了气。

  5

  说来也怪,就这三两年的工夫,许传领个子蹿了一截,快和董班长平头了。身上肌肉也多了,这里鼓一块,那里鼓一块的,胳膊、腿就像棒槌似的。其实也不怪,主要原因是队伍上的伙食尽管有时有些困难,但基本能管够,他胃口又好,吃得多,遇到打了胜仗老百姓慰问,送来猪肉、白面什么的,更是一个劲儿往肚子里逮。比方孙祖战斗结束后,他们就连着吃了几天猪肉粉条加饽饽,还有水饺。他的骨架本来就大,加上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好像把以前缺的全补上了,说着就发酵似地蹿起来了。

  就在孙继先筹划蔗旺战斗的这些日子,侦察班的人自然能感觉到大战来临之前的气氛。董家莆又抓空子带领大伙演练战术动作。虽然他们一直注意练兵,尤其在经过蒙阴一个冬季的整训以后,全班的战术技术提高很快,几次比武,在全团也是拔尖的,不过董家莆还是不满足。军事技术这玩意儿练一次进步一次、扎实一次,没有顶,只要在部队里一天,他就要带着手下的弟兄练,是不能松气的。

  他尤其注意许传领。这家伙虽然有天分,各种本领学得快,又经过反扫荡和孙祖战斗的洗礼,现在身子骨也壮实了不少。但毕竟还是年龄小,就算他练得很自觉,得空还是要给他开小灶。就像刺杀,他一定要每天的早、中、晚,让他各练三百个突刺动作。胳膊练肿了,消了;又肿了,又消了。最后就只剩一疙瘩一疙瘩的肉块了。一天下午,董家莆到营部拿了两杆木枪,特意把他喊到村头小树林前面的一块空地前,要试试他的功力。

  董家莆一端枪,许传领反应奇快,几乎在同时完成了预备用枪的动作。董家莆一个假刺,许传领本能地感到这动作的力度不够,枪尖稍微跟着动了一下,便收住了。董家莆接着就是一个对他枪尖的打压,顺势突刺而来。许传领在他打压的时候“刷”地后退了一步,董家莆一下刺空了,许传领接着就是一个反刺。不过董家莆在刺空的刹那就已经感觉不好,马上收势,也躲开了许传领的反刺。

  董家莆看看许传领,只见他也收回了动作,侧身持枪,两膝微屈,又是一个标准的预备用枪动作,嘴角上挑着一丝冷笑。

  董家莆心一动,收了枪:“好了,就到这儿吧。你有进步,不过还要加强。”他想:“娘的,这家伙是出道了。”

  他不仅对许传领满意,对全班的弟兄都很满意。说到家,虽然他不强调练过去的武术,可弟兄们还是沾了武功底子的光。可别小瞧了这底子,有和没有就是不一样。不论什么动作,一做就扎实得像石墩子,透着一股结结实实的杀气儿。在过去的的几次战斗特别是孙祖战斗中,他们和鬼子拼了几次刺刀,已经杀出了一种气势。他明白,现在再把自己的弟兄们拉出去和日本人干……哼!绝对有的一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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