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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火春风斗古城

第十章 一

  一连几天,市面上很安定,西下洼一带,也都平静无事,杨晓冬估计,这种密云不雨的政治气候,也许象征着大的风暴要到来。想起肖部长要他抓紧机会进山一趟,觉得这正是时机。他先向苗家扬言要回北京一趟,韩燕来也说要跟他作伴跑点买卖;然后他们又到联保所里打了招呼。在一切都准备妥当的时候,银环传来高家叔侄的紧急消息,说高参议打开了伪上层关系的大门,要请杨晓冬代表八路军跟伪省长进行谈判去。

  对内线工作来说,这当然是很重大的消息,杨晓冬先征求韩燕来的意见,韩燕来表示坚决反对。他说:“把危险两个字先抛到一边,凭他这号人跪到咱们脚底下求情,也不能理睬他。”征求银环的意见时,她认为,事情是可以做,就怕不安全。杨晓冬说,安全方面问题不大,共产党这样雄厚的势力,他敢把党的代表欺骗进城加以陷害?就是没有高参议的关系,凭吴赞东一贯的为人作事,他也不敢作这样老鼠啃猫鼻子的事。只是感到对他的工作没有政治基础,究竟能起个什么效果呢?杨晓冬再次经过考虑,便让银环转达高参议,说他因事不能参加,请高参议自行处理,但须注意,不论会谈有无效果,一要我们不泄密,二要对方保证安全。银环转达这个意见后,高参议当即叫银环捎来一封短信,其中有一段说:

  ……我要求你信赖我。如果认为姓高的这个老头子可以教育的话,请到接头地点跟我见个面,这对于我,也算是一种安慰了。

  ……

  从这短信中,杨晓冬看出高参议产生了误解。对于这位教育界有名望的人,又是肖部长当年的老师,怎能不信任呢。

  决定推迟出发日期,处理这件临时急务。

  第二天杨晓冬到了新市场,在一家设有清唱的茶园里,他见到高自萍。今天,高自萍的心情与往日大不相同,他表现着喜事临头的神态,精神奕奕地招呼杨晓冬入坐,双手捧着一杯热茶,边递客人边说:“昨天家叔给你写信后,亲自到警备司令部去了一趟,咱们提出的事,那边一满答应啦!”杨晓冬看了看周围观众急忙拿话岔开。高自萍不管这些,开口一个司令部,闭口一个省公署,看来他是故意叫旁人听的。杨晓冬看着不妙,问他叔父几时来,对方说至少还有一个钟头,杨晓冬水也没喝,就主张改变接头地点,直接到高宅去。

  十分钟后,他们走到万家楼,从侧门穿后院进入高自萍的卧室。

  杨晓冬刚才的意见未消,含着批评的语气说:“高自萍同志,在那种公开的场合,为什么大谈司令部、省公署呢?”

  高自萍回答说:“一个人一副眼光,我认为在这种乱七八糟的社会里,打出警备司令部那块招牌来,大有免疫性,等于打预防针。”

  “你不吆喝着打针,叫旁人不认识你,不注意你,岂不更好?”

  “这些生活上的细节,对与不对回头还可以研究,现在让我跟你谈谈主要问题吧!”

  杨晓冬忍耐地点了点头。

  高自萍得意地说:“家叔的力气,总算没有白费,全省最高的军政头面人物,被咱们打通脑筋啦!”从他说话的语气里,仿佛这项工作不是刚刚开始,而是收工完成了。

  杨晓冬从靠墙的茶几上,取下暖水瓶倒了一杯热水,呷了一口,内心平静些了,他说:“打通敌伪上层人员的关系,能给我们谈论谈论,这是成绩,也是件好事。但要知道给他们谈是一回事,谈的结果又是一回事。进行一个伪省长的工作,是复杂万状的事,不象我喝这碗开水这样简单。你去请高参议来,咱们再研究研究。”

  高自萍听了这些话,心里不大高兴,走了几步,又转回身来解释说:“我虽然幼稚,也没想接一次头就解决一切。反过来,也不要把一切事情看的太难,事情总是从无到有从小到大的,谁见过一嘴吃成胖子呢。好!你坐,我请家叔去。”

  杨晓冬刚好喝完一杯开水的工夫,门外高台阶上小门吱地一响,高自萍领着一位老人走下台阶来。老人,平正脸庞,鼻梁高耸,须眉苍白,两眼发光,挺着胸脯走路,处处给人一种刚强自负的感觉。进屋后,不等高自萍介绍,上前握住杨晓冬的手:“我是高鹤年!”杨晓冬刚说了自己的名字,高参议说:“论理,应该请到舍下去谈,唯是那边太乱,权在这里吧!我听说你来了不少日子啦,原该早找你谈谈。不料入冬以来,我病倒了,真是抱歉得很。”

  杨晓冬原想插几句客气话,不料对方话板密的没一点空子,便索性听他讲。

  “我搞的姓吴的这个关系,是二十年前的老同学。那时候我是全班的状元,他是坐红板凳的扔货,双方接触很少,谈不到什么感情。以后人家有本事会做官,我只能当个吃粉笔面的教书匠。现在他给我挂上个参议名字,倒不在于是同学,是我背后有共产党这个政治力量。对他说来,很大程度上是为自己着想的一种手段……”他滔滔不断地畅谈着过去经历,畅谈着伪省长最近找他的情形。他归结说:“还是那句老话,远来和尚好念经,请你出马跟他谈谈。”

  杨晓冬刚说了句要大家分析分析这次见面的意义和作用,高鹤年又接过话头:“这很明显,他想了解我们对他的态度,我们要乘此机会对他进行教育,看看有没有可争取的地方。有,咱们继续加工。要是没有的话,杨先生,你晓得,我背着个黑锅跑到内线,就为这么点事。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在这人鬼杂居、人欲横流的地方也过够啦。烦你替我转告肖部长,趁早调我出去,根据地专门学校那么多,我还是干教书匠的好。”

  杨晓冬看出高参议既直爽又矜持,满带学者的派头,把复杂的政治斗争看的过于简单,便提醒说:“谈谈话是可以,但我们要当心,别受了伪省长的欺骗。”

  高参议恼火了:“就凭他,敢欺骗我,去他的吧!杨先生,请你相信我,我固属没有加入组织,工作两年也没有拿出点货色。但我的做人到底如何呢?请你打问一下肖部长吧!他完全了解我……”

  “高老先生,我认为这问题最好是分开讲。你,连高自萍同志也一样,在里边吃了苦,又作了不少的工作,上级都很清楚。我们党对于象你这样年高德劭的人,一向是尊重,也完全信赖。谈到伪省长,那是另一回事,不论他口头怎样表示,没有把握之前,就是不能轻信。因为跟我们谈话的是敌人,跟敌人打交道,要提高警惕,不能简单化,不能先考虑个人荣辱得失。我跟高老先生是初次见面,有个感觉,觉得老先生把问题看的容易了些,考虑个人面子上多一点。”

  高鹤年在进入内线工作后,以至他过往的生活中,听到的都是恭维话客套话,或是不关痛痒的话。象这样震撼心灵火辣辣的话,被个初次见面的人谈出来,几乎是第一次尝受。仿佛不会喝酒的人猛吞了一口老白干,心烧脸红了。高自萍觉着杨晓冬的话,句句都在影射着他,甚至感到这些话表面是向叔叔讲的,实际是对他来的,顿时感到周身很多芒刺,原是饮茶听话,现在含在口里的已不是他平素喜欢的酽茶,而是苦涩的药水,几次努力再也咽不下去。

  杨晓冬看到他们叔侄的尴尬表情,转换了语气向高鹤年说:“高先生,我也是个有话就说的人,特别咱们自家人在一起,应该赤诚相见,因为咱们同生死共患难嘛。假如我说的有不对的地方,还望高先生多加批评。”

  “你说的对,我能够接受,关于会面这件事,成功多少,我不敢说。安全问题,我敢作保,不放心的话,我跟你作伴去,看谁敢动你一手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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