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汽车已到了招待所门口。至于其中对话情节是否就是那样,我不在场不得而知。可是那会儿,我们外出,好像人家宣传部就该帮忙似的。不过,要不请他们帮忙,找谁呢?那会儿,又没赞助,设二类广告,没红包儿,没出租车,没……那会儿有那会儿的难处,如今有如今的苦衷,时代在发展,总不会发展到无是无非,没有矛盾的地步,那社会也别进步了。
在四川,我们采访都江堰一带,几个县、几个局、几个部门。所到之处,热情感人,尽管那会物质条件不足挂齿,但那会儿的人情却比今天要浓,好人都让我们遇到了。
工作十分艰苦,也十分愉快,人其实只要心气好,累不死,何况我们年轻。汽车沿着盘山路向都江堰进发时,我看到山区美景,一方方翠绿的麦苗,一方方鲜黄的莱化,错落散布,加上漫山红的桃花,白的梨花,把山区装点得多姿多采,鲜活生动。这大自然或半人工的自然色彩,任什么调色盘都调不出这种色泽,浓而不艳,艳而不俗。欣赏这山区野景与农田风光,是久居城市,尤其是十年动乱后,第一次有机会来到西南山区的我,无法形容的愉悦。
我们到了都江堰,拜谒了二王庙,即李冰父子神像所在地。世界上又有谁能创建这旱涝保收的水利工程,使这一带居民享受了近两千年的风调雨颀,丰衣足食?我看到宝瓶口滚滚奔流的碧水,看到一望无际的秧苗,说实话,这秧苗比我们河南干校长得好。原来当地朋友为我详细讲解了,都江堰水利工程的科学道理现在我已记不清了。但是,我绝对相信,李冰父子的功德、能力、智慧与才于,泽被苍生,泽被后世,泽被万代,历史会越来越推崇他们的功绩,人与自然的和谐共存,这也是今后人们越来越关注的主题。
在成都有两个必去的胜地,杜甫草堂和武侯祠。幸好,顺着旧书夹诗笺的线索,又找到了几片旧纸,勾画得歪歪扭扭的所为诗句,槽的是文理不通,好的是能省去许多笔墨。
读者诸君,各位亲朋,幸勿见笑。
草堂感怀
诗圣本穷儒,垂暮结草庐。
文章忧患成,常念黎民苦。
蓬门难得开,旦夕迎白鹭。
苍茫万重山,老病谁人顾。
今春花又开,书看结清雾。
轻抚松竹梅,依依怀老杜。
至于武侯祠,我无法描摹它的森森气象,也无法超越前人对诸葛丞相的歌颂与评述。只要在山村中见到蜀人,就知道诸葛亮在民间的影响。这一点,金庸先生在《笑笼江湖》一书的开篇处提过。那就是国人至今头缠白巾,据说是当年为诸葛亮戴孝,怀念至今,不肯摘去,位及人臣,功略惊天,征战一生是真。罗贯中只叙述与创造了一位鬼神莫测、神机妙算的军师,缺少的是叙述孔明对蜀中的治理和一定间有过的富民政策。否则,老百姓怎么会为他戴孝至今。如果只是在外地征战,胜也好,败也好,关蜀中百姓何事。“蜀人头缠白布巾,武侯至今诚如神。”为人民做好事的,人民永远记住他。如果只是忠心扶保刘备父子,连年远征,断不能得到直至今天的有口皆碑的赞誉。
我们还到了宝光寺,另有和番小文记述。这里只谈令我感触的写在大殿抱柱上的对联。
世外人法无定法,然后由非法法也,
天下事了犹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
我被震撼的是,“何妨”二字。“文革”当中,什么时候听过这样温和婉转、聪慧储蓄的规劝、开导、商榷之音呢?那铺天盖地的勒令、必须、一定、非得、低下你的狗头、不改造也得改造、只许老老实实……听熟了,听够了,听烦了,听厌了。而这“何妨以不了了之”,却似在远古的洪荒中发出的规劝。含着笑,含着泪,那是世代的微笑,也是世代的热泪。后来,我斩住奉节白帝城,在碑林中倘佯,感悟到许多至今还未曾理清的哲理。
每天上下一趟,帮着拎点摄影器材,浑身汗透。曾乘着小船,穿着救生衣,在川江激流中,四处飘荡,我的内心,已忘了过去的一切辛酸,想把这巴山蜀水、风情胜境填满胸怀,更想盛下蜀中文化的遗存。这香外景拍摄,使我惊喜交加,我早年读过的史、书、诗、文,—一在这里得到了复习、补充、印证。
在文化遗存面前,在史迹历历除列的长江两岸,我留连忘返,心驰神迷。
这期间,大约写了四五首诗,旧休诗的难度对于我太大了,我知道我只能做一个播音员和主持人,而不可能成为诗人,天份与悟性、才气与努力都差得太远。因之,这次长江之行,坚定了我两个想法,基本不再苦着自己去学我学不成的东西,今后努一把力,一定要在主持人这个行当中,出人头地。
在白帝城住宿,房前正好面对羹门。当时。峡谷对岸有个石灰厂,不知现在还在不在了。每天,隔一会儿放一炮,崩石头,烧石灰。弄得我白日里,心惊胆战,因为那一炸,山鸣谷应,震颤人心,不知一镒放几炮,也不知哪一响最最后一饱,悬着心等着放完,夫受刺激,人都受不了,何况粮细?所以,猴子早跑了,“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李白那时有猿猴在,听说,老人们过三峡时,还看到过猴子,可是现在没有了。幸好当年我尚未做《动物世界》与《人与自然》否则,我一定跟这个石灰厂理论一番。
到了夜里,万籁俱寂,满天星斗,月色光华,而峡影森森,涛声拍岸,感到一阵阵胆寒。
白帝城上没有居民,当时只有一座文化馆,我们住在西侧殿里。夜深人静,在窗人就可以感到星天云滚,树影斑斑。想到一千多年前,刘备兵败,退于此处,病卧床榻,临终托孤,文武重臣。双目泪垂,诸葛孔明,临危受命。他们,可曾在静夜中,感到涛声的凄凉,心境的悲哀。那巡回的卫士,听到这涛声、风声,会怎样的情怯去思乡,那赳赳武将,久经沙场,他们胆气豪壮,但兵败如颓,奈何天数。总之,在涛声中,在夜色中,在群峰的阴影中,在愁云修雾中,刘备兵败病危,心情沉重的蜀臣局将,都会感到,气数已尽的悲凉。
“淘尽英雄是浪声”往事已过去了近两千年,两千年对于整个人类发展史一说,简直就在昨天。
夜宿白帝城,古文化的氛围与古战场的肃杀之风,直让我这个读过点书,又偏爱遐想,加之敏感多思的人,何能安寐。
晨曦初露,鸟声鸣转,白帝城的夜结束了,我披衣出门,独步碑林。人川以来,我仿佛又回到了充满浓郁民族文化的长廊,我是吸吮着中华文化的营养成长起来的,中华民族的文化是我生命的根,灵魂的根。尽管这是我第一镒来到这里,可仍有那似曾相识的感觉。譬如,在白帝城西碑林,我第一次看到炫刻在一块厂碑上的朱柏庐先生治家格言:“黎明即起,洒扫庭除……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宜未雨雨绸缎,勿临竭而掘井。……施惠无念,受恩莫忘。凡事当留余地,得意不宜再往。”字宇读来,深感以碑石的楷书刻字,作为这一家训之载体,更显得端庄凝重,大气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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