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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名人传记 > 艺海无涯——袁世海回忆录

八一

  须臾,从外面传进高亢、嘹亮的唢呐声和八面大鼓“咚、咚、咚”的击鼓声,这声音由远而近,由小到大。很快,齐鸣的鞭炮就与欢快、喜庆的吹打乐竞相争鸣,震荡了整个凤鸣园。客人们停下互相之间的问好。闲谈,放下手中的茶杯,目光集中到门口。花矫直接抬入后院,严严实实地堵在喜堂门前(新娘上轿、下轿都不能见天日)。两位喜娘(送亲太太和迎亲太太)先行下轿,打起新娘的轿帘,挽新娘下轿,顺着红地毯往前走。

  “高——抬——贵——步!”喜娘们象唱歌似的拉着腔调大声提示新娘,抹着新娘迈过马鞍,那是象征我们今后的生活会平平安安。

  “高——抬——贵——步!”该迈炭火盆了。新娘被红缎绣花盖头遮盖着头部,又身穿象戏装一样的红缎裙,外罩长衫,迈过那烧得红通通的炭火盆,是很困难的。不过这个仪式必须不可少,它预兆我们今后的生活,会越过越红火。好!喜娘们帮助提裙、指路,她顺利地迈过火盆被搀进里屋改换装扮。脱去戏装似的裙袍,换上我从上海买来的粉纱栽绒旗袍,重施脂粉。这是因为新娘在轿中大都是要哭的。也难怪,马上就被抬到一个陌生的家庭,与一些陌生人生活一辈子,好、坏难以预料,自然会产生对父母的留恋,对未来生活茫然难测的伤心之感吧。

  吃子孙饽饽、长寿面,就更有意思了。我俩坐在喜房内吃预备好的半生半熟的花生、栗子、面条、饺子,象征着将来会早生贵子。

  “生不生啊?”窗外有人大声问。

  “生!”我按照事先安排回答了。这句话可是早生贵子的关键。

  老式结婚的繁琐仪式,侯宝林同志在那段《婚姻与迷信》中揭示得淋漓尽致。回忆起来,真如笑谈,但在当时人人如此;而且,那样认真,唯恐遗漏不周。

  该拜堂了,顿时鼓乐喧天。五色彩屑,飘香的花,红雨般洒落在我们的身上。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然后开始给每一位长辈磕头行礼。贺喜的客人沸腾起来。我的师兄弟们施展闹花堂的身手,想方设法搞一些恶作剧来捉弄我。一位向来爱开玩笑的同辈,用毛笔蘸满演出勾脸用的大白粉,欲往我脸上勾画。一刹那间,被我发觉,忙用手去挡,大白没抹到脸上,却画到衣服上,我身穿的那套蓝色毛葛长袍、黑毛葛马褂是上海黄金大戏院赠送的结婚礼服,可惜只穿此一次,就报废了。

  “成啦:别闹不够啦!给自己留点后路!”

  “时间不早,大家请入席吧!”

  多亏董二奶奶东拦、西阻,闹花堂的都是她的晚辈,只好听从,分批入席了。

  最后一拨酒席撤后,又是董二奶奶劝阻了那些想到我家中闹洞房的人们。

  晚上九点多钟,我们单独乘坐一辆马车返家。在喧闹气氛中度过一整天的我们,此刻,更感到马车里的安宁。我听着那节奏鲜明,轻快的马蹄声,心情渐渐地松弛下来。浮游在眼前的热闹场面,渐渐地消失了。我见她,低垂着头,坐在我身旁。我想,应该跟她说两句话。说什么好呢T刚刚松弛的心,似乎略略有些异样的紧张。

  “你累不累?”她,没有说话,轻轻地摇了一下仍然低垂着的头。下一句还说什么呢?我搜肠刮肚地想着。没想到,一贯爱说话的我,终未寻思出下一句话该说什么。我只好象她一样地沉默。这是幸福的沉默。

  我,小登科的新郎官,作揖,磕头,应酬客人,一举一动都按照事先编排的进行,好似在演招亲的“戏”。“戏”很累,比演《牛皋招亲》累,比连演三场最吃重的《连环套》还累。然而,喜悦的心情使我有着旺盛的精力,并未感到疲乏。我用手抻抻衣角,正正衣冠,准备将这场“戏”圆满地演下去。

  “啪!”清脆的鞭声,引得我掀开车壁上的窗帘,向外望去。多么柔和的夜晚,宁静的夜晚啊!看看她,仍然低垂着头,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马车停了,我们被大家簇拥着走进家门,开始给至亲们磕头见礼。

  “你们二人和和美美、白头偕老!”

  “小两口,互相多谦让,和和气气,甜甜蜜蜜!”

  “你婆婆吃了多少年的苦,才熬到今天。你以后要多孝顺,来年让她抱上个胖孙孙!”

  大爷、大妈、四大爷、董二奶奶、妈妈都向我们说了美好的新婚寄语,祝愿我们今后幸福、美满。

  我们被送入洞房。

  她低垂着头,坐在床沿上,一动不动。我站在桌前,望着熠熠而燃的长寿灯,目不转睛。多精致的一盏油灯啊,一只展翅欲翔的仙鹤,托着圆圆的油盘,里面满满地盘绕着整齐的灯芯。它,虽是荧荧之火,却是朝气长存。

  我清楚地听到母亲送走了亲属们,渐渐外面一切都安静下来。

  “你累不累?”我考虑了半天,终于说出的,竟还是早已说过的那句话。她没有回答,轻轻地摇摇那低垂的头……

  啊!陪伴我们的,是那盏长寿灯。它,彻夜通明。

  【四十六 “鸡爪宴” 拜师有望】

  这个阶段,由于不断到各地演出,使我经常与火车打交道。说实在,我对乘火车无一丝好感。汽笛的长鸣,是那么刺耳。“隆、隆、隆、隆”的行车声又是那么枯燥乏味,有如催眠曲,使我感到疲劳、困倦。然而这次——我们婚后七天,随马连良先生赴青岛演出的旅途生活,却是兴味盎然。

  遇仙象刚出巢的小鸟那样,用新奇的目光去搜寻探索周围的事物。但她稳重、寡言,对我还有着生疏之感。这一点,恐不会被现在的新婚夫妇所理解。我指着窗外向后退却的无垠原野、疏落村庄,滔滔不绝地向她讲述所经之地的特点,介绍以往坐火车的经验。不觉夕阳西下,该吃晚饭了。我们拿出行前在西单“天福”号买的两只熏鸡和两瓶啤酒,准备就餐。可巧,邻铺盛兰的爱人,四嫂妊娠呕吐不止,我们只好转移阵地。日本式软卧车厢没有列车员休息室,那里搭着一个不高的木行李架,上面也没什么行李,就权做我们的餐桌。

  “哈哈!小两口躲在这儿吃好的来啦!连香味都不让我们闻着!”我们才将啤酒倒进杯子,马富禄师兄站在我们身后,开心地嚷起来。他性格爽快,又极风趣。我赶快回头拉他“入席”:“来,来来,一块喝几杯!”

  “啤酒无所谓,‘白’的才过瘾。我最爱吃鸡爪子,讨饶个鸡爪子吃吧!”他说着,用手使劲地往后捋了捋长长的、向后背梳的头发,又将衣袖高高卷起,摆出真要吃鸡爪子的架式。

  我递给他一杯啤酒,一只鸡爪,当然,是连带着鸡大腿的。

  “好!祝贺你们新婚之喜,蜜月过得甜甜美美,来!干了这杯!”碰杯后,我和遇仙各自喝了一口。这位大师兄可好,一扬脖,咕嘟咕嘟全喝光了。他把杯子放在手上掂了掂,说:“你们慢慢咂滋味吧,我可不喝啦,比不上‘白’的有喝头,啤酒亚赛喝凉水,让它支使得尽去撒——”说到这里,他嘎然停住,换了口气一说:“尽去跑茅房(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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