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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名人传记 > 艺海无涯——袁世海回忆录

八〇

  “听老人说,大户人家聘姑娘,送八字要装在一个很讲究的红漆木盒里呢!”说着,母亲小心翼翼地将红纸包原样包好,收了起来。

  随后,我到观音寺一家首饰店,打了一对金戒指,请富远师兄给任家送去,这就叫放定,到此,婚事才算初步正式定下来。

  眼下婚期已定,双方过礼。过礼,即是男方往女方家中送迎娶衣物,女方给男方送来姑娘的嫁妆。所以,过礼也称过嫁妆。其中,男方所送物品中,必须有一只鹅,这只鹅养在女方家中,它宕叫声勤,长得壮,将象征着新姑爷能说会道,有出息。这是婚前的重要一步。过礼前,婚事有变,双方退还定礼即可。过礼后,一般都提不到退婚之说。

  我们过礼的形式很简单,但送鹅是必不可少的。任家花了一百元给遇仙买些首饰物品,随身衣服。他们怕我们挑眼,事前,特让富远师兄来探母亲口气,母亲回答得很爽快:“咱们是娶人,不是娶衣物,够用就成啦!我跟世海也这么说,衣服别多做,过了门,身形且变哪,她若是个好命的,使这个家平安、兴旺,她想穿什么,还不就做什么,那多好哇!”

  当时的社会,是很讲究这些形式的,母亲能有如此见解,算得上是开明之“土”了。任家老太太尽管家中不富裕,也并没向我要任何彩礼。

  那时,南城外金鱼地一带,专卖男女结婚用的各种嫁妆货,我去那里买了一个在镜子上画有龙凤的梳妆台和四只推拉门的箱柜。箱柜不需上下报挪,使用方便。而且,推拉门上的玻璃画着五彩牡丹,也为新房增色,配上我从上海带回的一架喷蓝漆的棕屉铁床,新房布置得大方、实用。我很满意。

  一九四〇年,阴历二月初七,我在煤市街一家新开的饭馆凤鸣园举行结婚典礼。

  这一天,女方聘姑娘也是要摆席请客热闹一番的。因志秋尚在跟随连仙师兄学戏,所以一应事项均由连仙师兄酌情而定。他考虑志秋很快就要登台演出,需要置办戏衣等诸多费用,家里生活并不富裕,聘姑娘不应花费很多钱财,更不应借债。于是,在李铁拐斜街功德林素菜馆摆了几桌素席(免酒)。他这种求实态度,引得我岳母很不高兴。老太太认为遇仙出嫁是家中第一桩喜事,又找到满意、有前途的姑爷,应该排场一些,免被别人笑话。在素菜馆办喜事太寒酸,怕我不满意挑眼,又怕对不住女儿。其实,我是不在乎这些的。

  上午十时,我准时到功德林“请”新娘。实际上,只是给岳母磕头,让女方前来贺喜的宾朋看看新郎,新娘还需用轿子来迎娶。大媒也在此地恭候,我将大媒接到凤鸣园。

  凤鸣园饭庄新开不久,二层院落的油饰粉刷尚很洁亮,又经张灯结彩、“喜喜”字高悬地一番布置,很有些气派,我的至亲和“帮助工作”的师兄弟们都已到了,正在穿梭似地忙碌着。和尚四大爷笑眯眯端坐在院中帐桌前,他是出家之人,不便出入喜堂,主动承担起掌管出帐、入帐的“工作”。母亲喜上眉梢,笑容满面。梳得光溜溜的发譬上斜插的一朵鲜艳的红绒花,越发使她老人家显得精神振奋,喜气洋洋。她一会儿看看这儿,一会儿看看那儿,随时纠正着她认为不妥之处,并且不断地和董二奶奶商量着应办的事情。董二奶奶是母亲特约的一位大忙人,贺喜客人中的女卷全靠着她老人家替母亲上下应酬啦!

  中饭后,吉时,发轿娶亲。讲究的人家要使“头水轿”,即第一次使用的花轿。这不过是轿房的生意经罢了。平时,轿子保护、收存得极好,用过几次的,看上去有如“头水”一般。除非真正有钱的大户,请人在家中自己绣制,才能称为真正“头水”。

  我租用的三项轿看着都很新,挺好,说得过去。其中,二顶绿轿分别给娶亲太太,送亲太太乘坐。这次娶亲太太是陈少霖大哥的夫人,送亲太太是富远师兄的夫人。按照北京的方言来讲,她们二位都是全口儿人,即老辈、爱人、儿女齐全的人。就这样,三顶花轿,全付执事,全堂乐队,吹吹打打、浩浩荡荡地去至大沟沿迎娶新娘。

  此刻,我的主要“任务”是在凤鸣园内,招待诸亲贵友。贺喜的客人们纷至沓来,不仅有尚小云、马连良等前辈名家,还有众多的师兄弟、同辈的演员、基层演员以及搭过班社的大小管事,远远超过我所发请帖的人位。郝师娘、郝师嫂也来了,这是我前几天持帖子登门拜请的。因有小时拜访郝老师的情感,我演《青梅煮酒论英雄》时德元师哥的赞誉,郝老师看我演曹操的印象和少春拜师会上的幸会,虽无师徒之分,已有师徒之情,所以,才能过堂客(女客)。

  结婚典礼与举行拜师礼性质不同,前来的女眷多、小孩多,母亲应酬不暇。原来又很少见过这种场面,认识的人也很少,面对如涌泉般的客人,几乎不知所措。多亏了董二奶奶精明强干,久经这种场合,帮着给母亲介绍来宾,并上上下下代为周旋,使得凤鸣园内,虽是宾朋满座、笑语喧哗,却又有条不紊,不致对客人们失礼,董二奶奶真是位梨园界中办婚丧嫁娶不可缺少的人物。

  客人们为了祝贺我的新婚,或送几角、几元、十几元不等的喜钱,或送“喜幛子”(就是在几尺长的红布,红绸上别着“天作之合”、“新婚志喜”等贺词)。尚小云先生额外地又送给我一幅精致的画,以作纪念。

  回想在我离开重庆社时,尚先生一度对我是非常不满的,我们之间中断了往来。及至在少春拜师会上见面,尚先生主动地找我谈话,缓解了僵局。他提出要我去“荣春社”给学生们说《霸王别姬》之事,没隔多久,便派人来约我前去。当时,孙荣惠学虞姬,王福春学霸王,尚长春、杨荣环等旁听。我尽自己所知给他们详细地解说、示范。事后,尚先生高兴地留我在他家吃饭。席间,尚先生感慨地说:“哈,我没想到,咱们爷俩还能又坐在这儿一起吃饭!知道吗?你离开重庆社,我很不高兴:后来,听说你混得不错,台上挺见起色。我压下火细一想,你出去闯练闯练也好,比在我这儿戏路宽,得发展。我让你教《别姬》,是试看你忘旧不忘。好小子!不错,你实心实意,一遍遍说得挺细致,我很满意。你没有忘旧。好:说破无毒!来:吃!”尚先生兴冲冲地给我往碗里夹了很多菜。尚先生如此豪爽地说出心里话,又是如此地爱才,我极受感动。说破无毒,从此,我们恢复了情感,所以尚先生会送我这份厚礼——《送子图》。这是一幅很精致的工笔画,画面上是一株石榴树,和“喜喜”字,七个顽童在树上地下论摘石榴。此画用笔工细,色彩鲜明,人物意态生动。我非常喜爱,一直将它挂在我的卧室,直至一九六六年“破四旧”。被迫烧毁。

  就是因尚先生参加我的婚礼,看见扶轿杆送亲的舅兄任志秋,文质彬彬,留下了好感。待志秋出师搭言菊朋班社挂二牌旦角后,尚先生又特意去看他饰演《四进士》中的杨素贞,很满意。继而招志秋为婿,又成一段佳话。

  这些都是结婚仪式的序幕,高潮还是新娘到达之后。

  “花轿马上就到啦!”报信人一声高喊,凤鸣园内一阵忙碌。喜堂内摆好了马鞍子、火盆,近门铺好了红地毯。鞭炮手们点着香火,在凤鸣园门外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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