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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名人传记 > 艺海无涯——袁世海回忆录

七九

  “对!”

  “我是您的老观众,我看着象您嘛!”

  “您有什么事吗?”我问。

  “没事,没事。我年轻时,就在天津看过您的《霸王别姬》……”

  他当时在天津英租界一家洋行里学徒,正巧看了这场《别姬》。他说:记得那年正月初三去看戏,戏园门口右侧立了一个牌,上写:袁世海艺员所乘轮船误期,今晚上演的《霸王别姬》改为正月初六补演。我说:“太对了!”他说:“那时,您很年轻,观众多欢迎啊!您这位‘霸王’上场前和上场时的掌声真足。我这个洋行的小徒弟也没少给您鼓掌。您演得真带劲!”

  事隔多年,没想到,这位在东直门副食店工作的孙锡山同志,成了我这次演出的见证人。

  【四十五 结良缘 新婚之喜】

  母亲渴望着我能早日成家,经她老人家再三催促,我从天津返平后,即去东安市场(现东风市场)棚内,请卜算先生择选吉期,定为二月初七(阴历)。此时已值正月中旬,我忙碌着准备结婚。

  这件婚事是怎么订下的呢?

  我对自己的婚事,曾暗暗立下誓愿,在我事业没立住、生活没安定下来之前,暂不考虑。因此,出科后几年来,不断有人给我提亲,一些有名望的同行前辈也愿将女儿或亲戚给我提说,甚至情愿以房子做陪嫁。我不愿过早谈及此事,更不愿攀高枝,不愿依靠陪嫁,沾妻子的光度日。自己娶得起,便养得起;养不起时就先不娶。所以,我将所提的亲事都婉言辞谢了。近二年,我在舞台上下略见起色,颇引内行人们注目,又有几家提亲,也未能成。

  这时,高富远师兄给我提了一门亲。当年,我们同在重庆社,他对我很不错。我离开重庆社后,互相间感情依旧。我搭盛藻哥的文杏社,也推荐他加入。他很有感谢之意,对我的婚事很关心。在他了解到我对婚事的想法之后,大为赞助,说:“好样的,有志气!既然不愿攀高枝,我给你说一门好亲。女方是我多年的老街坊,姑娘的父亲在世时开小杂货铺,故去后,留下几间小楼房,一家四口住在楼上。楼下的小杂货铺关了张,出租给另一家开豆腐店。你嫌不嫌?”

  “家里的环境好坏没关系,只要本人好就行。”富远兄一听我的口气很有意,积极性更高了。

  “好!她的寡母靠这点房租,带着他们兄妹三人过日子。姑娘行二,下面有个妹妹,哥哥是咱们同行,先在‘志兴成’学过一度,这个科班报散,就跟于莲仙师哥学戏。(于莲仙,原为于连仙,富社学生,借‘连’字改为‘莲’,别名‘小荷花’。与同科的于连泉,别名小翠花,同工花旦行,为富社连字辈的两朵花。)他学旦角的条件还不错,叫任志秋。姑娘叫任遇仙。她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沉稳,老实,性情温和,一手的好针线活。年岁和你也相当,小你四岁,除了家里环境差些,其它的没挑。你若有意,先到我家相看相看,怎么样?”

  富远师哥的介绍,给我留下好印象。几天后,我来到大沟沿富远师兄的家中。

  他的家是二明一暗的三间南房。父母已过世。祖父高福禄老先生,是比钱金福略早一点的名武二花脸,早已去世,只有双目失明的祖母住在里间。我在堂屋和富远师兄闲谈。不大功夫,富远嫂陪着一个姑娘从外面走进来,我迅速地正了正本来就坐得很端正的身子,不好意思直视,只用眼睛微微一瞄,见这位姑娘面庞清秀,皮肤洁净、白皙,身材苗条,穿着一件合体的蓝色素花夹袍,显得十分文静,朴素,庄重。她见堂屋坐着陌生的男客,迈进门坎,低着头,径直拐进里间去了。

  对这“一面之缘”。我很满意。事隔几天,富远师哥给我送来了遇仙的八字。所谓八字就是写着她的生辰年月日时、属相以及父母的生辰属相等的庚帖,再连同我自己的八字庚帖,一齐交与东安市场卦棚里卜卦先生给我们合婚。过去,男女双方的婚姻,虽凭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但“合婚”也是一道关键步骤。这位卜卦先生将亲事合个上等婚,不成的婚事也许成了,若批个下等婚,一对美满的姻缘也有可能就被拆散。现在看来,卜卦先生真比月老的“权力”还要大些呢。我们的婚事合为“中等婚”。对此,我的态度是将信将疑。说一点不信,在当时的社会不可能;说特别信,却又不十分看重。中等婚就中等婚吧,我将我俩的八字交给富远师哥送到任家,女方还要再次合婚,这也是不可缺少的“手续”,以防女婿给女家带来不利。

  任家合婚也很中意,做大媒的富远夫妇同到我家贺喜。恰巧,我不在家中,而这件事情我还未及向母亲说明,母亲被富远夫妇的贺喜搞得莫名其妙。老人家问他们给道的什么喜,顿时将富远师兄也搞糊涂了,连忙说:“世海的亲事说定啦,岂不是正该给您道喜呀!”

  “嗐!哪儿说定啦!这几年提亲的不少,他都没点头。前些日子,说的是尚富霞先生家的亲戚,姑娘挺不错,没想到合个‘下等婚’,世海点头说不在乎,我有点不愿意。正拿不定主意,女家来人说八字写错啦,需要取回重写。我想这可好了,劝世海拿改好的八字再合合,也许不会是‘下等婚’了,世海呢,反又不愿意啦,他说,写‘八字’是姑娘一辈子的大事,哪能写错来回改呢;唉,挺好的一门亲又搁下了。世海许是没跟你们说清,让你们白跑一趟!”富远夫妇听了母亲这一席话,全笑了,解释说:“老太太,您弄含了,这另是一档子。前几天,世海的八字都给送去啦,女家合过了婚,都很愿意。今儿个,我们一来给您贺喜,二来是给您送八字来啦!”他拿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红纸包,递给母亲。母亲欢喜地说:“这孩子,整天忙叨叨的,没顾上对我说。定的是哪家的姑娘啊?”

  当母亲听富远夫妇将前后经过讲述一遍之后,兴奋地说:“只要他看着好,就成啦!总算了却我一档子心事。”

  富远师哥走后,我回来了。母亲闻不拢嘴地笑着询问此事的细情,对我没有丝毫的埋怨之意。母亲真开明,也是由于母子之间多年来的充分信任,我得到了最大的自主权。后来我的儿女们的婚事也都受到这种影响,一不攀高亲,二是婚姻自主,父母只是帮着参考。

  我打开送来的红纸包,里面除有我们的八字庚帖之外,还有几根松树枝和一些大米。我不解其意,问母亲这是何意。

  “松树枝是长生草,你们能象松柏一样长青不老。米嘛,是人家姑娘从娘家带饭来了,日后你们有饭吃!”

  “那就是说将来会有好饭吃。她带来的是大米,不是玉米面,不会吃窝头啦!”

  母亲开心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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