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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名人传记 > 艺海无涯——袁世海回忆录

二一

  “再往前倾点,对!这才好看,你别忘啦!哎!……”他象发现奇迹一样地指着地下大声说,“你看看地上的影……”我连忙向他摇手示意。他领悟到声音太大,马上又变成小声,“你看看地上的影儿什么样,就找准范儿啦!”

  我低头一看,太妙了!没想到,我的行动得到皓月的同情和支持呢,它柔和地望着我们,无私地洒下皎洁的月光,遍地的清辉,象变魔术似的将小院“变”成一面大镜子,我照着地上的身影,判断、寻找动作是否准确和优美。

  为了不使盛利太冷,我让他给我演黄天霸。反正这出戏他演彭朋,排戏时他都在场,黄天霸的台词他知道个大概。果然,他很快就不冷啦。全场戏都排完,我忽然想起,郝老师演窦尔墩,在“盗马”一场中,唱完“要成功跟随他暗地埋藏”后,为了表现窦尔墩急于盗马的心情,随着“四击头”接“崩、登、仓”的锣鼓,他有一个甩手、捋胡、串手腕、转身背向前台,干净利落的子午式亮相。我学做一遍,让盛利和科班的身段比较一下。

  “当然是郝先生的动作好看,还有俏头。”

  “你也来一遍让我看看哪个好。”我将动作给盛利说了说,他也学做一遍,我更觉得郝老师的动作好。

  “以后,我演窦尔墩的时候,换用郝老师的动作,你说,行吗?”

  “有什么不行,反正都在‘崩、登、仓’同样的锣鼓经里。”

  有理!我要是用这个身段,就一定要观众认可!我暗暗地下着决心。

  几天来,压在心里的石头似乎见轻了一些。自此之后,只要有月光,我都要去后院练一阵。盛利师兄身体不好,有时回家养病,不能每次都来,但只要我有了新的“创作”,一请必到。至于那破木门,也成了我忠实的通讯员。谁往后院来,必先推破木门。“吱扭”的响声给我“通风报信”,我赶忙进厕所,正大光明地蹲在那里,谁也不知我到底在干什么。有一次徐天元先生夜里跑肚上厕所,我就是用此法安然“脱险”的。

  戏排成演出了,我仍坚持私下学习,每次演朝官下来只脱去蟒袍(广和楼后台都是碎砖地,尘土很多,因此规定下场时必须脱下蟒袍,免得脏了),来不及洗脸就去扒台帘,认真地看,默默地记,领会着舞台上节奏的快慢,直等戏演完,才和“窦尔墩”一起去却脸。

  一天,广和楼演出中轴子是《连环套》。早上,盛戎嗓子哑了。他哑嗓子与众不同,一哑就是一字不出,说话干张嘴,不出音,何况是演唱、念、做兼重的戏呢!我们正在练功,几个“窦尔墩”一齐被叫到佛殿。

  “裘子儿(对盛戎的称呼)嗓子哑了,一字不出,一会儿《连环套》谁能演?”盛文哥问。

  “我们一遍没排过,吃了饭就上馆子,排的时间一点没有了!”“够呛!”他们几个小声嘀咕。我沉住气,听着。

  “你们几个都跟着学了,就没人能演?”王喜秀师兄见无人应声,更着急了,声音愈来愈高。

  “我成!”我看还是没人答应,就不慌不忙地说了一句。

  “你?”他没想到我敢说“成”。

  “成吗?”他又追问一句。

  “成!”我还是慢声慢气地说。

  “没有时间给你排了,你成当然好,你先来头场我看看。”他依然有点犹豫,别人又不答话,时间可不等人。

  “来不及了,你就将‘盗马’中上场时的‘边挂子’边唱边念着鼓点一起来吧!”盛文哥拦住喜秀师兄对我说。

  “嘟……八大仓……乔装改扮下山岗,……”

  直到“四击头”下场,一点不错。盛文哥、王喜秀师兄连连点头。

  “搭桌台!”

  “要吃饭了,就这样吧,甭排了,也没有时间了,勾脸时和盛麟对对词就得了。”喜秀师兄高兴地说。

  我又振奋、又紧张地到后台勾脸。

  提起勾脸也是很有些曲折。刚改花脸演《独占花魁》的武霸强时,求肖盛瑞师兄帮忙。那个年岁我们都很淘气,他不给我好好勾,急得我什么似的,因此一有戏,我就得用二大枚给他买一个烧饼、一碗豆腐脑请他。他有时还开玩笑,勾嘴叉子时,叫我张开嘴,然后用红笔蘸了红颜色往我嘴里抹,使得我牙齿、舌头、嘴上都是红色,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我只好一声不响地擦了去,自己再照样勾好。到演周德威时,盛虹第一次给我勾了整脸,第二次就给我勾半个脸。我下定决心要尽快学会勾脸,平时多观察别的师兄怎么下笔,帮助管彩匣子的师傅准备东西、扫地,求他允许我用大白在脸上练习。现在演《连环套》时,已经自己能勾脸了。但边勾脸,边对词,分不过神来。我就果断地对盛麟说:“别对了,咱们台上见吧。”我心里是比较有底的,这出戏每个角色的台词、动作,包括所用的锣经,我记得都比较熟。在演出的整个过程中,不仅没出差错,而且在“盗马”一场,唱完“要成功跟随他暗地埋藏”后的“崩登仓”中,将郝老师的身段用上了,真的获得满堂喝彩。

  “这孩子真不错,一回没排过,也没出错,还有他自己的俏头,把郝寿臣先生的身段也给用上了。”

  “‘拜山’一场,白口、神气真不赖。”

  喜秀、盛文二位师兄把场时,仔细地看了我的戏,感到很满意,给予我这么高的评语,也给师兄们留下了好的印象。从此后,这出戏基本上派我和盛戎合著演。他演“盗马”,我演“拜山”、“盗钩”,或他演“拜山”、“盗钩”,我演“盗马”。

  就在我第二次要演此剧时,我和盛麟商量将窦尔墩与黄天霸初见面时的动作按名角杨小楼和郝老师的演法小改小动一下。“拜山”一场,郝老师扮演的窦尔墩与杨老扮演的黄天霸初见面时洋洋自得,未曾将年轻的黄天霸放在眼里,手挽手而行,狂傲地将黄手压下去拉着走。黄初未发觉,很快意识到这里有名堂,马上将手扳回,使窦一惊,心想:这小子乳牙未退,力气还不小。黄和窦对视,其意是:怎么着,要比比,那就比吧。然后两人大笑而行。短暂的一瞬间,二位老师将人物刻画得惟妙惟肖。我们演窦、黄见面,只是两人握住手晃动几下,暗含较量之意,也是有一定道理的。却不如郝老师他们的感情细腻,潜台词清楚,效果明显。经过这一改动,我们也同样收到了良好的舞台效果。不过那时还不懂得这些内心的刻画,只知这几个动作比我们的好,就和盛麟照虎画猫地学了过来。

  《连环套》的演出,是我入科后学艺最初阶段的重要一课。它使我进一步理解了“功夫不负有心人”的深刻含义,我若想学成,就要走“下苦功”这条唯一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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