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晓峰连忙劝道:“烛兄三思,以兄之花甲高龄,不可鲁莽行事。一路风餐露宿暂且不论,难道烛兄没听说过路上不安全吗?”
“我倒是听说过西北常有械斗发生,那有何碍予我?”
“烛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西北近来发现许多硫磺矿,敦煌以外就有一个大矿区。今年派去了一个探查队,不知怎地和当地藏民冲突起来,一名队员竟被杀死了。我听了之后,不寒而栗。”
“这么说,晓峰兄打算打道回府了。难道你就因此不想再做调查了?”
听到李烛尘的话中有些锋芒,阎国光连忙打圆场:“考察方式多种多样,所见亦可,所闻亦可。晓峰兄已经有了材料,调查也可以告一段落了。烛老不妨照方抓药。”
李烛尘不待阎国光深谈,便斩钉截铁地说:“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果司马迁不行万里路,哪里写得出《史记》;如果徐霞客不亲游名山大川,哪里留得下《徐霞客游记》。二位仁兄不必劝了,我西北之行,去意已定。”
“烛兄英雄本色不减当年,晓峰惭愧,惭愧。”
天色已晚,阎国光、徐晓峰告辞出门。
李烛尘送出门去,看着一对身影消失在黑洞洞的街巷中。
这天晚上,李烛尘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梦。他打算明天一大早就去拜访徐晓峰,顺便做些解释。他本是厚道人,不愿意芥蒂长在朋友心中。不料刚刚入睡,便被人喊起。睁眼一看,原来是徐晓峰笑呵呵地走来,请他吃早饭。
李烛尘一咕噜爬起来,穿上衣服,抹了把脸,随徐晓峰来到了一个专卖羊肉面的小馆。
李烛尘兴冲冲地嚼着羊肉面。说也怪,这餐面条,吃得竟比重庆的大宴还有滋味。
吃过饭,李烛尘就去参观矿业公司,实地考察了他们的电解炼铜。
* * *
9月22日,李烛尘上午串街访友,做了些西行考察的准备工作。下午又去财政厅询问了财政、税收、物价方面的情况。
9月23日上午,他只身站在北塔山顶,像一位将军察看作战的前线。
近处,城西平原,密密地排着一片梨树。深秋时节,霜打梨叶,树叶连成红通通的一片,像朝霞,像夕辉,像初燃的火。
远处,高高的群山,峰巅已是白雪皑皑。阳光之下,也透过来丝丝凉意。
巡视一周之后,李烛尘的目光驻在了黄河铁桥上。
李烛尘前天曾去看过铁桥。它是连结黄河南北的唯一通道。
古代的人们就开始在这里搭浮桥。至今黄河北岸还矗立着两根生铁柱子,它们顶风冒雨,默默地向后人诉说着黄河建桥的历史。
那时的浮桥是铁绳桥。铁绳就系在铁柱上,连结两岸,上边铺上木板通行。
眼下的这座桥是清末建的。李烛尘清楚地看见桥头上悬着一个铁牌,上面铸着“1907年美国纽约桥梁公司”字样。
桥的北端有一块石碑,记载着修桥的始末。
当年左宗棠西征,饱尝军民渡河之苦,倡仪在黄河上架设铁桥。中国没有这种造桥技术,洋人乘机漫天要价,没有修成。
允升任陕甘总督时,德国泰来洋行的喀佑斯游历到甘肃,当局与他磋商,把建桥工程包给他去完成。大桥花费30.5万两白银,历时两年多修成。
河中竖起4个铁筋水泥墩,墩上架着5个拱形铁架桥,全长70丈,宽2.2丈。中间走马车,两边走人。旁边有护栏,以防危险。
今天,李烛尘远眺这“黄河第一桥”,望着桥上过往的车马。行人,不由得感慨万端:“在35年前,在西北僻远、交通艰阻之地,有此工程,不得不谓当时主持人魄力之雄。以当日之交通,必较现时为难.而竟能成天下第一桥,是诚难能可贵!此亦足证有志者事竟成。”
李烛尘浮想联翩。他想起了4天来的考察,想象着以后的青海、新疆之行;想起了被挤向西南一隅的永久黄团体,想象着日后它展翅翱翔的雄姿……
他的胸中涌起一阵热潮。一首绝句从心底流出:
五泉山下水溶溶,
引水栽梨万树同。
正是深秋霜叶老,
晚晴斜照一样红。
晚上,伏在桌上,凑着昏黄的灯光,李烛尘开始了一天中最后的功课——为《海王》杂志写信。在信中汇报自己的工作,抒写自己的心情,设计未来的蓝图。
我到甘省不过4天,所行不过城内外数里路之远,所遇亦不过少数有
先见之人。见闻极有限,人云亦云,未免辞费。不过空时限人,现在一般
人口头之传述,亦是经无数年及无数人之见知而来。即使将来考察团到后,
随之去宁夏,往青海,再西上玉门,亦不过就前人已发现之陈迹,再见识
见识,证其确有此物此事。而走马看花,恐未必能有新而深之发现。
然则就狭义之西北范围(陕、甘、宁、青、新5省)而言,大抵陕西可
以吃棉花,甘肃吃油,青海吃羊毛,宁夏吃碱(实则碱不在宁夏,特与之较
近耳,盐暂不计入)。新省物产较丰,重工业或有希望,然卧榻之侧,酣睡
者大有人在,是则大可考虑。
油与毛,均需炼洗,故酸碱工业,必附带发展,因之其他轻工业亦有可
能。将来陇海、包绥二铁道如均展至甘肃,而西去达新疆,再与俄国之西土
铁道联接,则东达太平洋,、南达印度洋,东北达东三省,西北出波罗的海,
西南至地中海,是甘肃又将为东半球交通之中心矣。大家均有些理想,何妨
寄予同情。
连日来,李烛尘走街串巷,登山渡河,倘祥在兰州城里城外。与他同行的西北工业考察团的各位同仁尚未到达兰州,乘等人的机会,李烛尘像一位勤奋的渔夫,撒开了调查研究的大网。
* * *
一天,李烛尘信步走上市场。市场街道不宽,但两边摊点栉次鳞比,店铺星罗棋布,倒也把一个小小的市面撑得异常热闹。摊点上,卖米面的、卖肉的、卖菜的、卖水果的,争相吆喝着,招徕顾客。
李烛尘走到皮货摊旁,顺手摸了摸挂在架上的羊皮大衣。天冷了,且要去青海、新疆,他想买件皮衣御寒。
摊主是个回族中年人,戴一顶白色小帽,两撇小胡子挑起了半是憨厚、半是狡黠的笑容:“先生,这皮大衣你穿着正合适,价钱便宜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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