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里走,是一排蒸馏设备。青裸酒经过加热,热气冷却而收取酒精。车间里弥漫着熏人的酒气。
李烛尘大略看了一遍酒精车间,又依次参观了玻璃车间。肥皂车间和制碱车间。
工艺的落后与工厂的阔大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这一反差像一柄重锤,敲在李烛尘的心上。
那“重庆也没有”的肥皂是用手工制造的,熬皂汁的是3口大锅,锅下点着柴、煤,锅里的皂汁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烟熏气蒸下,工人们手执大铲搅着锅里的皂汁。
制碱也没有机械设备,熔化是砖砌的熔化炉,浸出是砖彻的浸出槽。这种方法制出的碱之所以有硫化碱的臭味,李烛尘判断是因为炉内温度不够的缘故。。
看来,实业救国的路还很漫长。实业要靠技术支撑,没有技术的实业是业而不实,不实的“实业”何谈救国的实力。不过,处处有同道,地处偏远的西北不是也有卞松年这样的有识之士吗?这些人脚踏实地,孜孜矻矻,惨淡经营,并不因为环境和条件的恶劣而退缩,这种“实人”正是实业的希望。李烛尘边参观,边默默地想。他感到这趟来西北是来对了,联络同仁不也正是考察的一项重要内容吗?
不知什么时候,太阳隐去了,北风呼呼地吹来。李烛尘觉得天色已晚,便向卞松年告辞。
“请您稍等一下,穿上我的大衣走吧!”卞松年拉着李烛尘的手。
李烛尘还想推辞,只见一位职员跑过来,递上一件呢大衣。
李烛尘接到大衣,上了马车。车夫喊了一声:“驾!”马车咕隆隆地上了路。
车还没进城,天就变了脸。一道闪电划过,雷声便在头顶炸响,紧接着雨箭在黄土地上射起了一个个水泡。雨敲打着车棚,随着北风涌进没有玻璃的车窗,泼到李烛尘的身上。“幸亏有了这件大衣。”李烛尘不由得暗自庆幸,他拉紧了大衣,抵挡着暴风雨的袭击。
终于跑到了旅社。李烛尘向车夫道了谢,刚想跑开,却被车夫止住了。
车夫掀开座下的木板,从座箱里取出一个小包,包装的纸也被雨打湿了,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李烛尘接过小包一看,原来是几条肥皂。他想到,这是卞松年给他在旅途上用的。
车夫赶着马走了。李烛尘站在风雨中,望着渐渐远去的马车,一股热流涌上心头。
9月21日,李烛尘去拜访西北盐务局局长费君武,以便了解西北盐的产运销情况,确定考察方向。不料费君武外出时汽车相撞,受了伤不能会客。于是,李烛尘便去访问副局长赵洪铸。
赵洪铸倒是很热情,他不但介绍了西北盐的分布情况,还拿出了各种盐的成分表和样品送给李烛尘。
看到桌上的这些红色的、白色的盐样以及成分分析表,李烛尘开始在脑海里勾画一幅西北盐产分布图。
西北盐有3种——池盐、土盐和井盐。其中工业价值最大的要数池盐,产量、盐质均为上乘。较大的盐池,在宁夏有吉兰泰、雅布;在青海有青海湖,也叫茶卡池。除了茶卡盐称青盐外,其他的池盐,大多被称为蒙盐。池盐是在咸水湖中结晶出来的,除了沙土之外,并没有其他的杂质,含盐量在98%以上。
井盐主要分布在甘肃省的西和县。打井打到150米,就出黑卤。卤水很稠,熬盐时就像煮豆浆一样。
土盐产在兰州附近。把土挖出来,淋上水,再经过晒制或熬制就可以得到盐。然而土盐含镁量在10%以上,不适合食用_
盐务局大小是个衙门,所以也就染上了衙门作风。尽管号称西北盐务局,可是对西北盐务的了解,也仅限于纸上谈兵。
“西北最大的盐池是否当属青海?”
“如君所说。”
“青海盐池长宽多少?”
“据说盐池所储之盐可供全中国用数十年。”
“谁去做过考察?”
“据说德国人曾去考察过。我国的盐务人员尚无人涉足。”
听到这里,李烛尘哑然失笑。俗话说,不下河,不知深浅。不到盐池,根据什么判定盐池大小?看来,亲身考察,势在必行。
* * *
当晚,李烛尘的同学徐晓峰、阎国光登门拜访。同学见面,分外亲热。一打听,徐晓峰也是来西北考察,阎国光曾主持甘肃地质调查工作,时任甘肃矿业公司总经理。
“从卞先生哪儿知道烛兄前来考察矿产,我就来了个‘张松深夜献地图’。”阎国光快人快语,刚坐下,就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叠纸。
李烛尘一听,愣了:“你又搞什么鬼名堂?什么‘张松献地图’?”
“亏你还是个学贯中西的学问家。连东瀛也熟知的《三国演义》,你会不知道?”徐晓峰接过话头。
“张松献地图,那是为刘备入主西蜀引路呀!”
“我这叫做阎国光献地图,为烛老进发西北开道呀!”
说着,阎国光把一张甘肃省矿产分布图摊在桌上。3人围着花花绿绿的地图,哈哈大笑起来。
这是一幅根据阎国光主持的调查而绘制的矿产分布图。从图上看,调查从陇南开始,大夏河、渭河、白龙江三河流域情况较细,向西仅延伸到皋兰附近。
图上所示,煤铁尚属小规模开采;产金地点较多;有几处质量较好的锰矿、多处铜矿;而且有一个天然硫酸铜矿。调查区内发现了铅、锑,以及众多的硫磺矿。
读罢地图,李烛尘还是不满足。一是因为图上仅仅标出了矿的种类及其所在地,由于没有钻探,而不知藏量多少;二是对盐矿没有调查、标注。李烛尘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烛老对我的诚意还有所疑虑?”阎国光不解地间。
“哪里,哪里,我是有感于国光兄的图堪读不堪用呀!”
阎国光哈哈一笑,从皮包里又取出一样东西。这东西似铁似石,墨绿中泛出点点黄光。
“硫酸铜!”李烛尘一看,脱口喊道。
“我已经去国光兄的公司看过,他们公司已经用它赚钱了!”徐晓峰对李烛尘说。
原来,甘肃矿业公司已经开始用硫酸钢炼铜。工人们先把矿石碎成粉末,放在锅里用水浸煮,得到了硫酸铜液。然后把铁板放在硫酸铜液里沉淀铜,做成阳极铜板,再放到硫酸液里电解,就得到了精铜。这种炼铜方法虽然简单,但很合时宜。
矿业公司还把一部分硫酸铜做成碳酸铜。碳酸钢是防治小麦黑心病的特效药,不仅受到关中产麦区的欢迎,连成都地区也向公司定货两万斤。
“精铜固为国家急需,碳酸铜固为农家福音,但我意在盐、碱,可惜国光兄的宝图不能帮我一二。日间盐务局对此事也不甚了了。”
“我又何尝不想把西北矿产探个明白,可恨力所不及。西北地方辽阔,我们能去的地方却很少。各地人事复杂,不得地方当局许可,就是求熟人,走门子也去不成。”
从阎国光酸楚的语调中,李烛尘听出了考察的艰辛。但他仍然坚定地说:“孔夫子周游列国,游说天下,施教仁义礼智之学,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我只不过是考察一下西北盐、碱诸种矿产,利国利民,些许困难,又有何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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