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久大在四川的名气越来越大,他们不仅在西南站稳了脚跟。当年一条成渝公路,军政、外籍人员穿梭往来,途经“糖都”内江,大都绕道几十里到井厂观光。久大模范盐厂曾先后接待过冯玉祥、李德全、卫立煌、张群、徐特立、吴玉章、郑洞国等,英国的克里浦斯夫人也曾到厂参观,成为中国西南一家颇有实力和良好风范的新型企业。
八年抗战,海盐来源断绝,被迫煮并取盐,“枝条架晒卤法”等创新咸得应用,基本使民需和化工用盐达到自足。
这些成绩,均来自久大一种百折不挠的企业精神,这中间无论作为总经理,还是作为迁川的先行者和总负责人,李烛尘都身先垂范,功劳卓著。
※第4章 智者的两条腿
1942年9月23日。兰州。
接连几天的阴雨过后,朝阳爬上了蔚蓝的天空。李烛尘喜不自禁,一大早就兴致勃勃地登上了北塔山。
站在山顶,兰州景色尽收眼底。兰州,古代叫做金城郡。城市绵延于黄河南岸,城垣的北墙,偎依着黄河。城北是北塔山,城南是皋兰山。两山夹起一条大河,河边展开一带平原,金城便在这平原上兴废了几千年。
久居重庆,天天笼罩于山城水雾之中,李烛尘不免有些憋闷。今天,纵览西北名城,一种鱼跃马飞的感觉便从他的心底油然而生。
李烛尘是9月19日离开重庆飞抵兰州的。这次西行是要考察西北的经济状况和化工资源,以便为困顿西南的永利、久大寻找一条新的发展道路。兰州是西北之行的第一站。
抵达兰州的第二天,李烛尘就开始了调查工作。或许是因为对化学工业情有独钟,李烛尘首先想到的是永久黄团体塘沽时期的旧友卞松年以及由卞松年主持的雍兴公司的化学工厂。
雍兴公司是中国银行投资的企业,原本是制药厂,后来由于受到原材料及生产设备的限制,改为生产化学产品。这时的雍兴公司主要生产酒精、肥皂、玻璃和碱。这四种产品都由卞松年负责。
李烛尘给卞松年拨通了电话,听筒里传来了卞松年欢快的声音:“李老太爷,久违,久违。您等着,我马上派车去接您。”
不大工夫,一辆轻便马车来到李烛尘下榻的旅社,将他接到了化学工厂。
马车走后,卞松年便在家门口等候。马车进院停下,车夫搀扶李烛尘下了车。卞松年匆匆迎上前去,四只手紧紧握在了一起。李烛尘的眉间堆着笑,卞松年的小胡子挑着笑。卞松年将李烛尘引进客厅。
中西合壁的客厅吸引了李烛尘的目光。古色古香的木隔窗上嵌着玻璃,围着墙卧起一大两小皮沙发,墙角的高几上立着一只硕大的彩色玻璃花瓶。
还没落座,李烛尘便打趣地说:“松年兄的日子过得不错嘛,真让人有点眼热了。”
“哪里哪里,这也是前任留下的鸡肋罢了,食之无味,弃之不舍呀。”
“办工业的人有个安乐窝也不过分,安居才能乐业嘛。这玻璃……”
李烛尘的目光停在隔窗的玻璃上。平板玻璃并不很平,厚薄不匀还有些疤眼,透过玻璃看去,屋里的物件有点变形了。用行家的眼光衡量,显然质量还不过关。
“这玻璃是本厂的产品,工艺水平还差得很,让老太爷见笑了。不过价钱还便宜,一般百姓还能将就着用。”
“‘你这玻璃花瓶做得就蛮不错嘛,”李烛尘顺手拿起高几上的花瓶把玩着,“造平板玻璃也可以引进些技术,工艺上就可以逐步提高了。”
“地处偏僻,交通不便,信息不灵,改进技术谈何容易!”卞松年把一套紫砂茶具摆在茶几上,一面沏着茶,一面慢吞吞地回答着李烛尘的话,一副心事重重、欲言又止的样子。
“松年兄别是在经营上遇到了什么难题吧?”
“李老太爷,您看看这个。”卞松年走进里屋,拿出一包东西递到李烛尘手上。
李烛尘放下花瓶,接过纸包,打开一看,见是一包白里泛黄的粉末,一股硫化物的臭味轻轻地钻进了鼻子。他一眼看出,这是一包质量低劣的硫化碱,是用罗卜郎制碱法制造的。
“松年兄的这个碱可上不得台面哟!”
“又让老太爷见笑了,我也正为它发愁呀!”
“难道松年兄不知道永利已经出正牌货了?”
“知道是知道。可是……”
卞松年当然知道永利碱厂生产出了色白味正的好碱,知道“红三角”牌纯碱在百姓中和市场上的名声;但他也知道永利为产碱而遭受的打击与磨难,知道李烛尘、侯德榜为运用罗卜郎制碱法、创造“侯氏制碱法”而付出的心血和艰辛;他更知道工业生产中技术保密的铁规……作为工商业者,他当然想获取技术秘密;作为塘沽时代的旧友,他又不忍心把李烛尘送上两难的境地。
“可是啥嘛!离得久了,离得远了,你就不把我这老朋友当朋友看了。我可拿你当朋友、当同志,我对你说,你可以派人去永利参观,把技术学回来。”
“这……”卞松年的喉头有些哽咽了。
“我们办实业图的是什么,图的是救国。救国就不能只靠一两个人,一两个厂。我有技术开发西南,你学技术开发西北,大家联手,才能形成救国的实力。松年兄,还犹豫什么?”
“好,我马上就派人去永利。只是别给您带来麻烦。”
“互相麻烦嘛!我这不是也给你添麻烦来了吗?”
“此麻烦非彼麻烦也。”卞松年轻松地笑着说。
李烛尘把碱粉放到茶几上,一转身,只见卞松年变戏法似地,不知从什么地方又拿出了一块黄澄澄的东西递给了他。
“怎么样?”卞松年眯起眼,有些顽皮地问道。
“好!好!真是好肥皂!来,让我试试。”说着,走到门边的脸盆架前,蘸湿了手,打上肥皂,搓了搓。手上滑滑的,没有一丝一怪味。
“重庆也没有这样的好货!”李烛尘高兴地做了评判。
“老太爷,是送您一箱家里用,还是给您发去一批做生意?”
“生意留着你自己做吧!我嘛,一块足矣!”李烛尘顺手从衣袋里掏出了手绢,做出了包肥皂的架式。
“这怎么行!”卞松年拿过肥皂,放到架子上的肥皂盒里。
“看看,原形毕露了吧!你这个小气鬼,还说大话呢!连一块也舍不得给了吧!”李烛尘擦着手,打趣说。
“老太爷,先喝茶吧,都凉了!”卞松年斟上了茶。
李烛尘挥了挥手,说:“走吧!松年兄,还是先看看你是怎么造出臭碱和好肥皂来的吧!”
说着,就向屋外走去。卞松年也连忙跟出去。屋里,飘出了淡淡的茶香。
* * *
卞松年陪同李烛尘来到工厂。一座宏大的公事房迎面而来,转过去,是几间宽阔的厂房稀稀疏疏地列在院内。
他们先来到酒精车间。一进门,就看见摞得高高的酒桶,里面装着青棵酒,是用来做酒精的原料。工厂原来有个大酒窖。夏季,连降大雨,山洪暴发,冲毁了酒窖,卷走了不少酒桶。洪水过后,工人们把一部分酒桶运进车间,码成了小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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