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烛尘望着岳父那刚毅的面容,眼里涌出了泪花。
李绍贤端起酒杯,朗声道:“谢谢亲家,喝!”
郁圆初端起酒杯,看了看李绍贤,又看了看李烛尘,说:“为烛尘蟾宫折桂,再进一步,干!”
李烛尘站起来,干了杯中酒。他的心里翻腾起滚滚的波涛,就像眼前这奔腾呼啸的大海……
* * *
1909年,李烛尘赶赴北京会考,却没有中榜。这当头一棒使他心绪难平,但他并没有消沉。他想起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古训,想起了司马迁遍游山川、发愤著史的事迹,想起了李白驾起扁舟、仗剑远游的经历……他觉得,自己读的书已经不算少了,以前的学子读书,为的是“十年寒窗,一朝庙堂”,而自己会试失利,说明这条路对自己似乎不大合适。那么,今后的路该怎么走呢?这一答案不能从书本中去寻找了,而必须从现实、从生活中去寻找。只要了解了现实,才会找到自己在社会中的方向;只有认识了生活,才会找到自己在人生中的坐标。
李烛尘抛开落第的懊恼,打起行囊,开始了另一种学习——在社会中漫游。
在北京,他看到了斑驳陆离的紫金城墙,看到了风雨飘摇的黄龙旗。他游到西郊,来到残垣断壁、蒿草丛生的圆明园。他抚着大水法那残破石雕,默默地发问,为什么八国联军要将这万园之园付之一炬?为什么慈禧太后要闻风而逃,将这巍巍皇都交与外国人肆意践踏?为什么冻饿而死、曝尸街头的“倒卧”时有所见,而八旗子弟却架鹰提鸟,优哉游哉地游来逛去呢?
在天津,他看到了被分割成一条一块的租界,看到了在形形色色的洋楼上飘起的星条旗、米字旗、太阳旗……他游到海河两岸,踏上了不辨东西南北的大道。他望着被警棍驱打的乞丐,默默地思考:为什么在中国的大地上,大清朝的辫子兵缩头垂手,而外国兵却趾高气扬地横冲直撞?为什么码头上停满了外国的铁船钢舰,而中国的木船却被挤向了大海的一隅?为什么外国老板在指手画脚,外国监在挥舞着棍棒和皮鞭,而衣衫褴褛的中国苦力却身负重箱,艰难地挪着沉重的脚步?
在上海,他看到了大腹便便的碧眼汉子牵粉携脂,出入大饭店、夜总会;他看到了那些被奴化的仆人对洋人点头哈腰,对自己的同胞鄙夷相视。他游到黄浦江畔,登上了狭小破败的渡船。他盯着江岸林立的烟囱和一溜窝棚,默默地想:什么时候,我们中国的工人能够在中国人的工厂做工?什么时候,棚户区的“三等公民”能住进像样的房子?什么时候,中国人能在洋人面前直起腰杆?
黄浦江上的雾气渐渐散去了。李烛尘的思路渐渐清晰了。
在屈辱落后中挣扎的中国需要的不是一茬新的年轻官僚,在人生道路上寻觅的李烛尘需要的不是耀祖光宗的顶戴花翎。在世界奔向工业化的进程中,中国落后了,中国要重新崛起,就必须拥有新科学、新技术,就必须兴办工业、发展农业。中国不能躺在5000年的文明史上酣睡,中华民族不能再陶醉于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中国人民不能再吟唱“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帝力于我何有哉”!
实业是一个国家实力的标志,实力是一个民族生存的基础。中国要摆脱穷困,东方巨龙要腾空而起,需要的是一大批掌握了新科学、新技术的新式人才。
李烛尘明白了自己今后笃定要走的这条路——实业救国。
1912年,国家要派一批人官费去日本留学,湘西也分配了几个名额。李烛尘凭着自己在家乡的声誉而获得举荐,经过一番艰苦的考试,他被录取了。从此,他辞别了家人,离开了家乡,东渡扶桑,开始了长达6年的留学生涯。
在日本,他先在日语学校学习了一年语言,后来考上了东京工业大学预科班,第二年考入了化学系,专攻了4年电气化学,于1918年7月学成回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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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层层的海涌咆哮着从海平线撵过来,挤起了浪涛。一排排浪涛欢呼着向空中腾去,飞起了浪花。浪花像一片片翠玉、一粒粒珍珠跌下来,汇入了呼啸的大海。
涨潮了。海潮推过来海胆、海带、海贝,似乎在着意地炫耀着海的财富。
李烛尘望着沸腾的大海,想起了一个古老的民间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海边有一个勤劳善良的青年渔民,名字叫张羽。张羽以打鱼为生。一天,他驾着小船出了海,刚要张网打鱼,忽然看见一条大蛇在追赶一条五彩小鱼。五彩鱼游到船边,围着船拼命地游,大蛇张着巨嘴,扭着身子在后边不舍地追。五彩鱼抬起头,看了看张羽,似乎在向他求救。张羽挥起船桨,向大蛇砸去。大蛇毗着牙,向张羽扑来。张羽左挡右击,与大蛇搏斗,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大蛇赶走了。五彩鱼游出水面,向张羽点点头,游向了深海。
张羽自幼失去了父母,孤身一人,又忙外,又忙里,常常饥一顿,饱一顿。这天,他打鱼回家后,却闻见锅里散出了饭菜的香味。张羽以为这是哪家邻居同情他,帮他做好了饭菜。因为他也经常帮助那些老弱病残做些力气活儿,所以就没有介意,三下五除二,吃了个净光。
谁料一连3天都是这样,不但饭菜做得香喷喷的,屋子也收拾得干干净净。张羽心里纳闷,究竟是谁这么好心,接连不断地帮助自己呢?于是他决定弄个水落石出,也好去报答人家。
第4天,张羽早晨出去,转了一个圈,就朝家里走来。他走近房子,凑近门缝一看,屋里有一位年轻美丽的姑娘正在帮助他洗衣服。张羽左看右瞧,前思后想,怎么也断不出这是谁家的姑娘。
张羽推门进去。姑娘吓了一跳,刚要起身逃走,张羽堵住房门问道:“请问姑娘是谁家女子,为什么要帮助我这样一个穷苦人?”
姑娘告诉张羽,她是东海龙王的三女儿。那天她出宫游玩,被南海龙王的儿子撞见,遭那恶少追赶,幸亏张羽救了她。她就是那条五彩鱼,恶少就是那条大蛇。为了感谢张羽的救命之恩,她前来为张羽洗衣、做饭,操持家务。
两个人越说越近乎,越说心越热,于是私下里订了终身。
东海龙王听说女儿要与打鱼的成亲,勃然大怒,说:“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你们要想成亲,除非这大海干了!”说完就把三女儿锁进了冷宫。
张羽正张罗东西,准备与龙女结婚,可是却不见了龙女的面。他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人瘦下了一圈儿。
龙女的丫环前来探望张羽,把龙女被关的消息和龙王的话都告诉了他。
张羽发誓说:“我一定要把大海弄干,救回龙女!”
丫环走了。张羽带着斧头、绳子上了山。他砍下枯枝,捆成柴捆,背到海边。他砍了一天又一天,背了一天又一天,过了七七四十九天,海边堆起了柴山。
张羽抽出一根干柴,点上火,抛向大海,接着又一根一根地抽出干柴,一根一根地抛向大海。海里燃起了熊熊大火,把大海和蓝天都映得通红。
海里传出了龙王的嗤笑:“嗨,傻小子!你想把大海煮干,那是白日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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