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八年,赵超构与许家为邻,共同生活了将近五年。他少安丽云五六岁,长许可成约二十岁。许铮是以子侄一辈视超构的;安丽云则待之如弟。总之,他们是他抗战时期第一个患难之交。赵超构不但善观天下之势,也爱坐观天象,是个“天文学家”。
抗战胜利,我和赵超构都到了上海《新民晚报》工作。有一次他送了我一本贾祖璋的科普读物《美丽的星空》,劝我读读它:“增加一点天文知识,夜晚纳凉时可以多点乐趣。”我翻了一下,没有好好阅读,至今也没有读完。多年之后,他的老友陈理源,他的小朋友许可成,先后对我说起赵超构对天文的兴趣。原来他们都接受过他关于天文的“科普教育”。在重庆时,他曾主动向报社的同事和家属们讲解天文知识,指示夜空的星座,一一叫出名字,非常热心。
陈理源说,在大田湾编辑部楼下那片空地上乘凉的晚上,他总是拿着望远镜,先朝天空望一下,然后教我仰观天文,告诉我哪两颗是牛郎、织女星,哪儿是银河,哪是北斗七星。迷路时又怎样在天空寻找指引方向的北极星。
许可成的天文知识也是小时候从赵超构那里学到的。他说,在花丘湾那几年,只要乘凉,他就向我和邻人谈天文,认星象,乐此不疲。——哦,原来如此。我再去找这本书时,没有了,想是十年内乱中遗失的。那是三十年代开明书店的出版物。
抗战胜利之后,许铮已是军委会上校衔的会计股长。复员转业前,发了接收财,回到南京,就买房子,讨小老婆,遗弃了抗战八年患难与共的糟糠之妻,与安丽云办了离婚手续。安丽云带着许可成回到苏州观前街后面乔司空巷旧宅,出租多余的住房,自己则做些手工艺品小买卖,艰难度日。五十年代对私改造,“割资本主义尾巴”,母子俩生活极度困难,许可成要上学,不得不丢下姑母兼养母的安丽云去南京依靠养父生活。
有一次许可成来上海,赵超构说起此事,心里很难过。当时赶往苏州探望了安丽云。以后,隔一个月寄点钱去,接济她的生活。又为她订了一份《新民晚报》,让她能常常看到他的文章,直到“文革”靠边,才失去联系。此事除人事部门之外,报社的人都不知道。“文革”中造反派认为“这个苏州女人一定是赵超构的姘妇,否则,他为什么要不断地寄钱去?为什么要长期秘密往来?”……他们当然不知道患难之交的情谊,更缺乏同情心。真正的友谊是高尚的、纯洁的,永不泯灭的。“老造”们一旦发现赵超构也有“风流韵事”,就当做新闻传播,想借此大做文章。只是他们赶往苏州调查时,迟了一步,安丽云贫病交加,已在“文革”第二年病故,年六十四岁。当时赵超构正在挨批挨斗,不知道安丽云已经不在世上;他还在向好奇的造反派解释与“苏州女人”的关系。
正如前文所说,花丘湾的安大姐为赵超构营造了一个可以遮蔽风雨的家。五年中,他的生活虽然清苦,但相对的安定,读书不少,写作也不少。安大姐功不可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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