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一航心神动荡,知她此言正是为自己所说的“再等几年”而发,想起“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这两句话,不觉悲从中来,难以断绝!
恰如贾宝玉想到众姐妹终究要离散、要嫁人,而感到时光的无情,人世的无奈一样,美好的情怀一旦与时间一起流转,便愈加令人感怀。青春无法被等待,情爱无法被密封。
梁羽生的悲情仍是中国式的,是古典的。他写出了作为悲剧导因的情,也写出了作为悲剧结果的情。
只是他还欠缺火候,蜻蜒点水般的,涉猎了种种情的型态,却未能深陷其中,从而让我们一嚼其中深藏着的滋味。
还是那句老话:
问世间,情为何物?
3.白发魔女传
【明末悲歌】
明代末年,宫庭权争,满汉冲突,矛盾紧张。一个复杂的历史舞台,上演着一幕幕传奇的戏剧。
《白发魔女传》的故事发生在明代神宗至崇祯年间。那是明朝由盛向衰的年代,是一个诡异的、动荡不安的年代。在人事的纷扰中,在无数的路口,历史显得步履蹒珊。
故事的主线是写玉罗刹与卓一航的情路波折,但整个背景由三种冲突和争斗烘托而成。
汉民族与当时满族之间的种族纠葛,这种纠葛还引起了其他民族的艰难选择。小说的一开头就设置了悬疑,王照希的岳父孟灿老前辈一向为人耿直,为何进宫当了太子的侍卫?原来他是想寻找满州鞑子在宫内的奸细。无奈毫无收获,只知道应修阳一个人是满族的内应。
满汉之争将人们划成二类:一类是正义的爱国的,另一类是邪恶的、叛国的。所以,连魏忠贤在小说中也成了满州的特务,似乎全是小说家言。
熊经略、袁崇焕这样的边将自然被视为英雄。一般的民众只需一听说此人私通满洲,就会义愤填膺。红花鬼母在江湖上属于正邪参半的人物,但弄清丈夫是与一帮汉奸搅在一起后,也翻然醒悟,不愿替他报仇。
在梁羽生看来,这是原则的问题,在民族危亡的关头,每个人都应以国家利益为重。
从玉罗刹到普通的百姓,都在为国家的安危担心,并且尽着个人的绵薄之力,试图扭转乾坤。
然而,在皇宫内,却在为着权力而厮杀,这就是小说中的第二类冲突:宫庭的权力之争。中国的皇权是家族式的统治,温馨的亲情一旦介人野心、占有欲,就会变成最残忍的自相残杀。
梁羽生对于这种宫庭内哄十分厌恶。太子常洛铲除二皇于常洵后,洋洋自得,使卓一航不寒而栗:
太子赐他平身,叫人端一张凳子给他,就叫他坐侧旁,微笑说道:“经过昨晚的纷扰,大功总算告成,外有廷臣,内有宗室,还有煌煌祖训,不怕父皇不惩治他们。你也辛苦了,咱们且饮酒看技。”
卓一航听了这一番话,悚然有感,心想:二皇子虽然不肖,但兄弟骨肉之间总不必如此猜疑忌克。太子把想谋叛的弟弟捉了,本是应该,但这样幸灾乐祸,却非人君的风度,不觉想起了《左传》里“郑伯克段于鄢”那段文章。那里记载的郑国两个皇子,也像令日的太子与二皇子一样,为了争位,哥哥把弟弟捉了。那个弟弟共叔段比今日的二皇子常洵还要胡作非为,而郑庄公则要比太子常洛宽厚。但《左传》还是讥讽郑伯克以机谋施于骨肉。卓一航暗暗心寒,又想起孟灿为太子而死,而太子听到死讯,却一点也不哀悼,不觉把投靠的意思消去一半。
卓一航的父亲正是这类权争的牺牲品,难怪爷爷临终前告诫他:“你以后不必应考了,就在家中读书务农吧。”
官场险恶,不单单要面临各种暗算、阴谋,无端端地掉进陷阱,还要面对自己本性的异化。中国的官僚体制造就了告密、腐败等传统,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人在官场,也是身不由己。再优良的人,在官场泡上一年半载,也会变得对丑恶麻木不仁,变得忠言逆耳,而沉迷于阿谀奉承。
所以,中国古代的江湖之道是绝对排斥官僚的,因为他们坚信:一旦作官,就已违背人性,走向堕落。少林武当派也罢,草莽绿林强盗也罢,都是以与官府来往为耻。一方面固然表明了自身的独立品质,表明了对于权贵的不屑,而甘愿平淡,另一方面也显示了对于官府道德质素的怀疑和不信任。
《白发魔女传》中的官僚世界,是一个腐朽而淫糜的世界。即使像卓仲廉这样的“清官”,“不必如何贪污,那钱粮上的折头,下属的送礼,也自不少”。当了官,不贪而贪,不坏而坏。
小说中官场的中心在皇宫,而皇宫的斗争中心则围绕魏忠贤而展开。魏忠贤被作者写成奸臣的典型,他毫无品格可言,见风使舵,里通外国,所作的一切,只不过为了一己的私欲。他原是郑贵妃的同谋,但当太子抓住私自进京的二皇子常洵(即郑贵妃之子),他看到大势已去,便突然倒戈,声称自己与郑贵妃一伙亲近,是为了套取他们的罪证。从而骗取了太子的信任,并进一步与客氏串通一气,把持朝政,几乎凌驾于皇帝之上。
小说中的宫庭竞争以魏忠贤为一方,以熊经略、顾宪成、杨涟等为一方,就是所谓的忠臣。当玉罗刹去救杨涟时,他宁死不从,虽然不免愚忠,气节却可敬可佩。
当魏忠贤死后,宫庭斗争便退为极其次要的地位,在小说的下册,卓一航与练霓裳的感情波折成为重点戏。
第三类冲突是阶级的冲突,是以李自成为代表的下层平民与上层统治阶级的斗争。小说中李自成只是短暂露面,却英姿勃发,不同凡响,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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