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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魂兮归来(3)

  正由于此,多年之后,梁实秋对胡适的观点明确地投了赞成票。他说:撇开陆小曼的画不论,胡适之先生的题诗及其引起的反调,倒是颇有趣味的一个论题。胡先生是一贯的实验主义者,涉及文艺方面他就倾向于写实。所以他说:‘画山要看山,画马要看马。’有物在眼前,画起来才不走样。这话不是没有道理。尤其是对于初学画者,须先求其形似,然后才能摆脱形迹挥洒自如。西洋画就是这样,初学者就是要下死工夫白描石膏。即使工夫己深,画人物一大部分仍然要有模特儿。……我从前胆大妄为,曾摹画过一张“蜀山图”,照猫画虎,不相信天下真有那样的重峦迭嶂峰回路转的风景,后来到了四川,登剑门,走栈道,才知道古人山水画皆有所本,艺术模仿自然,诚然不虚……大抵画家到了某一境界,胸中自有丘壑,一山一水一石一木,未必实有其境,然皆不背于理,此之谓创作。

  陆小曼的这幅山水长卷后来的经历颇为曲折。徐志摩生前极为珍爱它,经常“随带在身,”1931年11月,他带着画乘飞机由南京去北京,准备再请人加题。不料飞机在济南南部触山失事,诗人不幸英年早逝,但这幅画却奇迹般地没有毁掉,后来便作为遗物归还了陆小曼。在解放后一系列“政治运动”中,陆小曼始终把这幅具有极高文物价值的画保存得很好。1965年她临终前,把三样东西托付给了陈从周先生。一是《徐志摩全集》的一份样本,一箱纸版,二是梁启超为徐志摩写的一幅长联,三便是这幅山水长卷。在“文化大革命”中,《徐志摩全集》纸版因保存在徐家,在“抄家”时丢失,而陆小曼的山水长卷和梁启超手书长联,则因为陈先生预先交给了浙江博物馆,才得以侥幸躲过了劫难。

  梁实秋毕生酷嗜饮食,虽至老而弗衰。但如今他毕竟年齿已高,胃肠功能自大大不如往昔,加上身患严重的糖尿症,在饮食上便不能不增加了许多限制。不能随心所欲地真正去吃,他便转换了一个方式:以笔谈“吃”。于是,这便在“雅舍家族”里增添了一个新成员:《雅舍谈吃》。

  即令从纯文艺角度着眼,这五十八篇字字珠玑的谈“吃”文章的水平,也绝不比“雅舍小品”逊色。在“雅舍家族”里,《雅舍谈吃》大概是年齿最低但也可能最招人怜爱的幼子。作品从“满汉细点”、虾蟹鱼翅、佛跳墙、咖哩鸡,到馄饨、烙饼、锅巴、豆腐、茄子、菠菜,无所不谈,谈又无不谈得精妙绝伦,让人为之舌根生津。情调高雅,底蕴深厚,是这部作品在艺术上的最大特色。象开篇的《西施舌》,讲的不过是一种蛤肉,但作品引用了周亮工《闽小记》中的记述、张焘《津门杂记》里的《咏西施舌》诗,证之

  以今人郁达夫《饮食男女在福州》的散文,使得一篇不足千字的小文章大开大合、层次井然、异彩纷呈。作家的叙事笔调復庄谐并出、妙趣横生,更为作品增添了诱人的艺术魅力。如其中道:“我第一次吃西施舌是在青岛顺兴楼席上,一大碗清汤,浮着一层尖尖的白白的东西,初不知为何物,主人曰是乃西施舌,含在口中有滑嫩柔软的感觉,尝试之下果然名不虚传,但觉未免唐突西施。”行文可谓妍妙之至。

  不过,切莫以为梁实秋对于吃真的仅仅满足于画饼充饥,谈谈而已。不,只要是有可能,他还是更愿意亲口尝试,有时,哪怕引起糖尿症复发也在所不计。有一次,有人送给他一些荔枝,韩菁清不让他吃,他当着面嘴里说:“是的,这些荔枝是人家孝敬师母的,不是送给我吃的。”但在往冰箱里放的时候,还是偷偷地捡起一颗放进嘴里。韩菁清见状勃然大怒,不由大发雌威。“往日,两人发生争执时,韩菁清就躲进卫生间,久久不出来,“他呢,在外边唱起了《总有一天等到你》。她一听,气就消了。过了一会儿,他在外边压低了嗓子,装出悲痛欲绝的调子,唱起了《情人的眼泪》。这时,她打开卫生间的门,走了出来。他和她都笑出了眼泪。”但这一次显然不同往昔,韩菁清吵得很凶,吓得梁实秋可怜巴巴地说:“小娃怎么这样凶?难怪人家都说我有‘气管炎’,又称我为P·T·T会长(按即为“怕太太会长”),小娃实凶,象只母老虎。”韩菁清大吼着:“谁叫你是肖虎的,你是公老虎,我当然就是母老虎!”还赌气把冰箱里的整盘荔枝全都倒在地上。

  日后,再提起这件事,韩菁清总喜欢将之戏称为“荔枝风波”。

  二、可怜天下父母心

  多年来,梁实秋的心头始终压着一个沉甸甸的负担。他的胸怀说不上多么宽阔,可也不能算是狭小。但是,这个负担太沉重了,压得他都有些承受不了。

  他和程季淑只生了三个子女,可倒有两个被从他身边硬给分割开来。三十多年前,他仓黄逃离北京时,长女梁文茜和儿子梁文骐留在了中国大陆。从那以后,便割断了一切联系,无情的海峡把两代人生生的分拆在两边。当年,他乘坐的火车开动之际,女儿那撕心裂肺的一声哭喊:“爸爸你胃不好,今后不要多喝酒啊!”至今仍萦绕在他的耳边。

  岁月匆匆,几十年的光阴过去了,他仍然无法了解到海峡对岸一对儿女的丝毫信息。他们还在人世吗?他的心里经常升起这样的疑云。即使还能活下来,他们准也会饱受摧残与磨难,这一点他是能够肯定的。不用说别的,单是他留在大陆上的“臭名声”,就足以带累儿女们吃够苦头的。胡适一个留在大陆的儿子,在受尽了折磨和凌辱之后含恨而死,而他知道,他在大陆上的“形象”并不比胡适好到那里去。

  他深深地为儿女们的命运担忧,可在前妻程季淑生前,又不敢提起这事,甚至连一点情绪都不敢流露,生怕妻子为此伤心。其实,程季淑心里也很明白,不过出于同样的原因,她也一直保持着缄默,只能在暗中吞声饮泣。

  梁实秋不仅不敢把对一双生死未卜的儿女的思念与牵挂流露于言表,甚而不敢直接形诸笔墨。它就象他心灵上的一个疮口,不能揭开,一揭就会沁出汩汨血水。因而,他的四集《雅舍小品》写尽了人世百态、世情炎凉,但关于儿女们的情况,却连一个字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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