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二,也是头顶一条又黑又粗的长辫子,一身粗布长袍外套马褂足登布鞋,长得虎背熊腰。也难为了辜鸿铭,都民国了,不知他从什么地方弄来这么位人物,忠心耿耿,像他的影子般,也可算是当时仆人、车夫行当中特殊的一位了。辜鸿铭常得意地笑着说:“刘二是我的影子。不过虽然和我装扮一样,可是我却有大乔小乔之好,刘二却是皮硝李(李莲英)的把式。”
那位碧云霞小姐呢,则长得清清秀秀,活泼动人,机灵可爱。整个人上上下下浑身透着股子大姑娘的青春魅力。更妙的是还有一双三寸金莲,走起路来,如风摆荷叶,外加一件衫子,及地长裙,恰似一只温柔而又逗人心疼的小鸟,常伴在辜鸿铭身边。辜鸿铭得到这位可人儿也是机缘凑巧,偶然谋得。
据说有一次,辜鸿铭到一家著名的妓院去冶游,那鸨母当然关照姑娘得好好侍候这位贵客。姑娘极力奉承,弄得辜鸿铭大为愉快且不说,一阵快活过后,辜鸿铭与姑娘喁喁闲话,天上地下一阵胡说,却听得间壁一阵喝斥之声,好像是鸨母在教训一位姑娘,那姑娘哭声殷殷,本就一副菩萨心肠的辜鸿铭听得心烦意乱,问陪他的姑娘:“什么人如此教训?”
“还有谁?不是新来的才怪。这丫头前日刚才送到,人么可是长得水灵灵的,花了妈妈大笔银子,以为要赚大钱。哼,谁知这丫头不识抬举,不愿好生侍候客人。我的爷,你们这些男人到这里来,挥金如土,图的是什么?谁不明白。难道谁会到这儿来念经拜佛?要念也念的是情意绵绵经,要拜也拜的是玄天欢喜佛。唉,一开始进这种地方,谁都不愿意,等到瓜破蒂落时,也就会自愿认命了。那份等着攀高才兑换的贞操也就早已到九霄云外了,不如及时趁早多换几个钱,有机会,从了良去。这丫头现在不肯,要死要活的,得罪了客人,妈妈正生气呢!”
辜鸿铭听她侃侃而谈,间壁却正越骂越凶,坐不住了,叫那鸨母带了小姑娘过来询问,一见之下,心道,天下竟有如此温容柔貌的人儿,不禁想起了死去的贞子,已有几分属意,便不理那鸨母,温言问那姑娘:“小姑娘,你怎么到了这里?”
那姑娘听了,如此这般说了一遍,自己是家里适逢死了爹,无钱下葬,才被卖了几两银子,安排后事,说罢又抽抽咽咽起来,这一阵伤心模样,恰如梨花带雨般,惹起了辜鸿铭一副怜香惜玉之心,当下说道:“姑娘愿不愿意随我走?”
姑娘顿时如抓到根救命稻草,使劲点点头,眼睛却盯着鸨母那边。鸨母立时变了个笑脸,脸上做出一堆笑容,心知今日可以敲这位爷一竹杠了,两张血红的嘴唇一张,说道:“既是辜爷有意,就带去好了。”
说着却盯着辜鸿铭的钱袋,辜鸿铭仿佛觉得她脸上的一层厚粉在扑簌簌地往下掉,两张红唇闪亮,少不得要破费一笔了。最后付了五百大洋的赎身钱后,带姑娘走了。回去之后,金屋藏娇,对这位楚楚可怜、小巧可爱的人儿,那真是含在口中怕化了、捂在手中怕飞了。
幸好淑姑已年近半百,早年他娶贞子也未与他介意,现在更不与他计较。这倒便宜了辜鸿铭,让他落了个小鸟依人、温香在抱,以娱老怀了。
这座小院,却又是最热闹不过的,因为主人是辜鸿铭,凡是辜鸿铭在的地方,岂能有不热闹之理?清静与热闹奇特地交织在他身上。一边躲到清静的书斋,潜心于古籍学问,玄想先圣辉煌,古贤遗风;一边更喜座中客常满,砥砺他那身“金脸罩、铁满皮”功夫,眼见是越来越精纯,越来越游刃有余了。出入于门墙的中外人士总是络绎不绝,特别是西洋人,无不拜服得五体投地。据说当时辜鸿铭的书就很不容易买到,价格昂贵。因为洋人到处收购他的著作,大有洛阳纸贵的遗风。
说起来,辜鸿铭和俄罗斯大文豪托尔斯泰还有一段渊缘。
早在1906年,日俄战争结束后,辜鸿铭在横滨《日本邮报》上发表那篇名为《当今,帝王们。请深思!论俄日战争道义上的原因》的文章。三月,辜鸿铭将这篇论文同他著的《尊王篇》一起寄往俄罗斯,收件人是大名鼎鼎的列夫·托尔斯泰。
列夫·托尔斯泰,全名列夫·尼古拉耶维奇·托尔斯泰,生于1828年,出身于贵族家庭。1851年在高加索从军。1856年,满怀理想主义,充满幻想的托尔斯泰试图解放自己领地的农奴,谁知道却不容于世人,连农民自己都不信任他。当惯了奴隶的人怎么能够理解居然要与他们平起平坐的主人。令人大为失望。次年游历欧洲。不久回国。在他长达六十年的创作生涯中,创作了大量的作品,揭露沙皇制度和统治阶级的虚伪,宣扬人性的善良,呼吁一种理想主义的近乎圣人的道德观念,在人类的比比皆是的罪恶中为人类的善良辩护。同时,他又过分地沉溺于这份善良,希望人类不要以恶报恶,把他理想的世界寄托在最靠不住的人性善良上,这使他与辜鸿铭有极大的相似之处。
191O年,因为他总是希望解放自己领地上的农奴而与妻子不和,最后在长期的冲突后,八十余岁高龄的他仍然火气不减,于这年冬天,大雪纷飞之际离家出走。他似乎要以他最后的生命去追寻越来越飘渺而又越来越切近的世界。不几日后,客死他乡。他终于融入了永恒。不再为人世的不良耿耿于怀了。也许,只有死,是他最好的酬报了。
托尔斯泰收到辜鸿铭的邮件后,于八月让他的秘书以自己著作的英译本回赠,又于九、十月间给辜鸿铭写了一封篇幅很长的信:亲爱的先生:中国人的生活常引起我的兴趣到最高点。我曾竭力要知道我所懂到的一切,尤其是中国人的宗教智慧宝藏:孔子、老子、孟子的著作,以及关于他们的评注。我也曾调查中国的佛教状况,并且我读过欧洲人关于中国的著作。
但是,晚近以来,在欧洲——尤其是俄国人——对于中国施行了种种横暴的举动之后,中国人民的思想的普遍趋向,特别引起我的注意——它永远引起我的注意。
中国人民曾经受了欧洲民族的贪婪的残暴、蛮横和不道德的许多痛苦,直到现在,他们总以一种庄严的、有见识的“Stoicisme”(禁欲主义)——宁愿忍受暴力,不愿反抗它——来对付这一切的暴力。
这个伟大的、众庶的中华民族的镇静和忍耐反使欧洲民族的傲慢增加了。这在那班过纯兽性生活的自私的人们里可以看得到的,——这个竟发现在中国人要对付的欧洲人身上。
中国人民过去以及将来还要遭受的折磨确是重大,但是,正在这个时候,中国人民不应当把忍耐心失了,不应当把对于压迫者的态度改变了,俾不致自己使这个对于暴力的退让——不以恶报恶——所造成的伟大的结果濒于危亡。基督教导人:“那些能忍耐到底的人,是唯一的有福者。”我觉得这已是不可否认的真理,虽则人们很难使自己相信。不以恶报恶,不与恶合作,这就是自赎和战胜那些作恶者最妥当的方法。
自从俄罗斯租借旅顺之后,中国人当曾看见,这个法则奇迹般地被证实了。如果中国人想保住旅顺,拼命拿武力抗击日本人、俄国人,俄国也许在物质和精神方面不致有这样损害,落得如此下场。德国租借胶州湾,英国租借威海卫,将来必是同样的结局。
强盗走好运,总会引起别的强盗的妒嫉,赃物成了他们争夺的目标,最终必两败俱伤。
现在,我从你(辜鸿铭)的书里知道,好战的思想在中国觉醒了,中国人民想用武力击退欧洲横暴举动,非常焦虑,就是因为上述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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