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吓坏了辜鸿铭,他不敢应招了。
布朗先生却坚持要他背下去,说:“你完全可以像念咒一样学。”
辜鸿铭愣愣地问:“什么念咒?”布朗先生解释说:“有天,我见你父亲拿着一本书念,你跟着念;你父亲要你出去,你不出去,我要你父亲不要往下念,就把那一段念上十几遍,你也跟着念。第二天,我要你背你都背对了,那天,你父亲念的,我不懂,你懂不懂呢?”
“不懂。”
“还能背吗?”
“能。”
“所以,”布朗先生接着说,“只要你这么背下去,咱们再弄明白它,不就行了?我在你这年岁,我父亲逼迫我背莎士比亚作品,勉强背了几句,次日一早起来,全忘了。后来我实在受不了,就逃到外祖父家,学习簿记,准备将来在银行、公司或其他部门找工作。我父亲气得要命,骂我没有读书的天赋,我却相信你有这个天赋,《失乐园》、莎士比亚戏剧,你不是背得很好吗?拿出信心来。”
就这样伊哩哇啦,不明不自地搞了半年多,终于把一部《浮士德》夹生饭似地装进了肚皮,输入脑袋。
在为辜鸿铭的语言教育安排的同时,布朗先生还对他的科学基础知识的充实毫不放松。一到苏格兰,就亲自教他数学,整整教了他半年时间。接着,请了位老友,住在家里,继续教辜鸿铭上午数学、下午物理、化学。而且布朗先生很注意让他掌握实际经验。正好布朗家有一个很好的科学实验室,既学理沦,又能做试验,为以后辜鸿铭学习土木工程打下了很好的基础。
这期间,发生了一件很有趣的事。
辜鸿铭来到十九世纪中期的苏格兰,头上拖着一条辫子,每次出门,街上的小孩子总是跟着他叫喊:“瞧呵,支那人的猪尾巴。”他成了自负的欧洲人嘲弄的对象。但因为有父训在先,不敢剪辫子,忍受着这种屈辱,闭门读书,带着一种不平气读书。也许正是这个伤口,使他对西方人的态度极端刻薄,而对中华帝国崇拜得五体投地。日后,常有一句话挂在他的嘴边:“他们看不起我们。”几年后的一个冬天,他的义父布朗先生到伦敦去了。终日埋首读书、很少出门的辜鸿铭,瞧准机会,前去拜访一位邻居——他的女朋友,一位黑头发、蓝眼睛、白皮肤的英国姑娘。
辜鸿铭的这位女朋友调皮、活泼,非常可爱,辜鸿铭这天一到,她就非常高兴。突然,她拿起辜鸿铭的辫子,赏玩不已,赞叹道:“中国人的头发,长长的,编成一条黑色的辫子,真是太可爱了。我的头发也是黑色的,送给我吧!”辜鸿铭顿时来了兴趣,拿起一把剪刀,一刀将辫子剪了下来,递给她,毫不吝惜地说:“你肯赏收,是我的荣幸。”
在姑娘面前,辜鸿铭早已将父训忘得一干二净。后来,他客居北京时,对女人更是挥金如土,一举就曾在一位妓女身上花掉四百大洋,而一家五口当时维持生计一个月也不过六个大洋而已。
一年后,辜鸿铭对《浮士德》早已是溜熟了,布朗先生才开始着手逐句讲解这部深奥恢宏的诗篇,时而德语,时而英语,爷儿俩谈笑风生,意趣盎然,一讲就讲了三个多月。
最后,布朗先生问他:“对《浮士德》有什么感受?”
他回答说:“我的思想由简单转入复杂,由浮浅转入渊深了。”
布朗先生告诉他:“科学知识也是由简单入复杂,由浮浅入渊深的!”
辜鸿铭说:“科学知识是物质世界的变化规律,越研究,越细密,越细密,越清楚。文学的知识是精神世界的变化动态,越研究,越渺茫。越渺茫,越糊涂。我看浮士德算不上好人,上帝不该派天使来救他。至于文学词句的深奥、难慷,与科学词句的简明、易懂,差别就更大了。”
布朗先生陷入了沉思,过了一段时间,才继续说:“那么你觉得这部书与莎士比亚戏剧比如何?比《失乐园》如何?”
他说:“莎士比亚反映现实生活,是是非非,清清楚楚,一望而知;浮士德哲思深远,是是非非,恍恍惚惚,没法分辨;《失乐园》热情澎湃。沉郁稳健,刚刚强强,高歌长啸。莎士比亚好懂,浮士德不好懂,而《失乐园》感人。”布朗先生不住点头,说:“现在,你的英文、德文已经不错,将来的造诣如何,那得靠你自己了。另外,我给你提的卡莱尔的《法国革命史》一定要读,他是我知道的爱丁堡最有才华的学者。你的成绩足以考入令人神往的爱丁堡大学。”
辜鸿铭以优秀的成绩完成了为他开设的各种课程,现在是该到高等学府深造了。他以优异的成绩被爱丁堡大学文学院录取。
爱丁堡大学,造就了许多著名人物,在苏格兰的众多大学中,算是一所新的大学,创立于1582 年,然而却以它的传统而自豪。校址在旧市区的张伯斯街。主要校舍,是爱丁堡的黄金时代所建的乔治王朝式建筑物。
英国著名哲学家休谟、小说家司各特、历史学家卡莱尔、著名的进化论创始人达尔文,都毕业于爱丁堡大学。
在这座著名的学府中,保持着浓厚的思索之风,它以杰出的精神奉献杰出的思想。
辜鸿铭,充满着求知的渴望,思索的困惑和活跃的思想,来到了爱丁堡大学。布朗先生领着辜鸿铭拜见了此时的爱丁堡大学校长卡莱尔先生。
托马斯·卡莱尔(1795.2.4~1881.2.5),英国著名作家,历史学家、哲学家。1795年2月4日出生于苏格兰南部一个信奉清教的普通农民家庭。1809年。考入爱丁堡大学。因他的父亲希望儿子能成为一名牧师,他在大学期间所学的课程就是为此而准备的。然而,当时爱丁堡大学中占主导地位的启蒙主义思想学说,使自小接受清教的他受到很大冲击。大学毕业后,卡莱尔痛苦彷徨,不知所从。1817年,毅然放弃做牧师的打算,开始阅读大量的德国文学和哲学著作,特别是歌德和费希特的作品,开始以德国文学的翻译家和评论家崭露头角。1826年,与珍妮·威尔逊结婚,不久即迁居伦敦。在那里转向社会和历史问题研究。1837年,《法国革命史》一书使他名扬天下,成为著名的文学家、社会批评家和历史学家。
1865年,卡莱尔被任命为爱丁堡大学的校长。
卡莱尔一生著作等身,对资本主义世界作了大量的批评,以一个刻薄的批评现代化的学者知名于世。
刚步入社会的辜鸿铭,带着惊奇、崇敬的目光盯着面前这位老人。他在心里背诵着《法国革命史》中的句子,这部书一直是辜鸿铭最爱读的。
年迈的卡莱尔让女儿给客人端上热气腾腾的咖啡,然后侃侃而谈:“世界已经走上一条错误的道路。人的行径,社会组织,典章文物,是根本错误的。
“你是一位中国人,来自于古老的东方,要知道,人类的一线光明,就是中国的民主思想,可叹!据我所知,民主思想,在中国,始终没能实现。传到欧洲后,掀起了法国大革命,但不过像划了一根火柴,一阵风吹来,灭了。徒有民主制度,没有民主精神。
“现在,是资本主义的时代,大腹便便的富豪控制着这个地球。看来,人们还是有药可救的,至少,世上的许多疾病已经被控制。美国人在林肯统治下,解放了黑奴,那里正是一个朝气蓬勃的世界,一切都似乎向好的方面发展。“人类进步的战役在不断胜利,偏见之墙上的缺口越来越大,随着时间的流逝,人类的无知必将分崩瓦解,社会主义、共产主义通过革命,一定会成功。令人忧虑的倒是,在社会主义、共产主义时代,一旦出现一个抛弃民主思想的领袖,再革命就难了!
“我知道,不能因噎废食,必须走革命的道路;但是,我没有坚持革命的勇气。”
白发苍苍、蓝色的眸子里充满着火一样激情的卡莱尔,越说越激动,在座的人插不上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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