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杨慎矜来说,天宝六载以前的岁月还算顺当,甚至出现一度的飞黄腾达。
杨慎矜是亡隋帝杨广的嫡系玄孙。按说隋被唐灭,杨李二姓不共戴天,势不两立。但在唐玄宗时,由于国力强盛,政权巩固,观念开放,在任人为官时不拘一格降人才,很少顾及门第出身,有才能者尽用之。因此,包括隋帝的后裔都没有限制,只要有才能,都能得到重用。
杨慎矜的父亲杨隆礼,神龙年间历任洛、梁、渭、汾、怀五州刺史,皆以清严著名,能检察人吏,目光敏锐,一般官员难成欺隐之事。景云年间,因名犯玄宗上字,故改为崇礼。开元初年,杨崇礼被擢为太府少卿,主管国库财物,在职几十年,公清如一,虽丈尺之帛皆躬自省阅,在管理财物上不留下任何漏洞,吏员们连一寸帛、一文钱都不敢欺隐,一点国库之物都不得随便贪占,是名副其实的理财高手,是举国闻名的清谨之士。当时对他的公议很高,好多人都认为其他前任太府都不能与之相比。杨崇礼深得玄宗的信赖,年愈九十而不得退休,仍授户部尚书致仕。后来实在身体衰老不支,才被玄宗同意辞职。
杨崇礼有三个儿子,即杨慎矜、杨慎余、杨慎名。这三人都颇具才干,勤恪清白,有其父之风范。玄宗由于喜爱杨崇礼,因而对其诸子也特别恩顾,有意让其为官。经过考核选拔,杨慎矜、杨慎余、杨慎名均被玄宗任用。杨慎矜为监察御史,知太府出纳;杨慎余为司农丞,监理京城粮仓;杨慎名为大理评事,摄监察御史,充任东都洛阳含嘉仓的出纳使。
在杨氏兄弟三人之中,最受玄宗器重的是杨慎矜。他沉毅有才干,而且够义气,重朋友情分。杨慎矜在理财管理方面特别精明,各州县缴纳的庸调之物,成色质量如何,是否有水渍伤破,他一看便知。质量不合格者,他要么将其退还另缴,要么追加征收银钱作为补偿。这种负责任的做法,着实为国库聚集了大量的财物。这对玄宗挥霍无度、大行奢靡之风的行为来说,无疑是提供了条件。因此,杨慎矜深得玄宗的厚爱。
天宝二年二、三月之间,玄宗欲任杨慎矜为御史中丞,充京畿采访使,知太府出纳使并如故。按说这是极为好的升迁机会,但杨慎矜却不敢接受。因为当时宰相李林甫专权,排斥异,凡是不出其门的官员,他都想办法让你不能顺当为官,甚至打击陷害。杨慎矜自知与李林甫交情不够,尽管有玄宗器重,他也不敢贸然接受御史中丞之职。这样,只好在当年五月,接任谏议大夫之职。
此事对杨慎矜刺激很大,引起了杨慎矜很长时间的思考。他强烈地意识到,要做稳官,要做大官,不仅要靠近玄宗,更重要的是要巴结权贵李林甫。
有了这样的认识,杨慎矜便开始讨好李林甫。在公开场合,凡是李林甫发表的政见,杨慎矜都首先表示赞同,并公开赞誉李林甫。杨慎矜的做法一反常态,自然引起了一些官员侧目,但为了自己的前程,杨慎矜也顾不得其他了。除此之外,杨慎矜还时常亲自到李林甫府上拜访,说一些好听的话表示对李林甫遵从,当然也送一些宝物表示孝敬。
杨慎矜通过不懈的努力,终于获得李林甫的好感,李林甫开始把杨慎矜看做是自己的亲信。这样,在天宝三载的八、九月,李林甫通过一定的手段,又使杨慎矜出任御史丞,充诸道铸钱使。
杨慎矜虽然归顺了李林甫,但目的是为了使李林甫不加害于他,让他能平安地、顺当地做官,并没有与李林甫同流合污、为虎作伥、陷害他人之意。这是杨慎矜自己的想法。
当时,陕郡太守韦坚兼御史中丞,为水陆漕运使。他颇具干才,神通广大,为朝廷聚集大量财物,深得玄宗的宠爱,权倾朝野,出尽了风头。这自然引起了李林甫的妒忌。当时任侍御史的王钅共受李林甫的指使,准备栽赃韦坚,捕其入狱。王钅共本想让杨慎矜出面帮助成就此事,但杨慎矜却不愿协助,而是引身中立以候望。王钅共非常恼火,曾多次对他进行抱怨,就连李林甫对他也很有看法。但李林甫城府很深,为了长久的谋算,他只是没有把这种不满说破而已。
天宝四载九月,李林甫为削弱韦坚的权力,将原来为陕郡太守、江淮租庸转运使的韦坚调整为刑部尚书,罢其诸使,以御史丞杨慎矜接替韦坚之职。
李林甫此计何其毒也,产生了双重效果。其一,剥夺了韦坚的权力,使他如鸟折翅;其二,制造了杨慎矜与韦坚的矛盾。这样,自己以后对韦坚下手,采取进一步措施时,就不怕杨慎矜不入伙,不怕他不配合。
果然不错,在天宝五载上元夜晚的事件中,杨慎矜成了告发者,结果使韦坚、皇甫惟明等人皆遭贬谪。
此事对杨慎矜来说,并不是愿意做的,但他已经上了李林甫的贼船,那就身不由己了。
那天午后,李林甫把杨慎矜请到中书省政事堂。
李林甫先发话:“杨大人,转运使的差事还可以吧?听说圣上对你的政绩颇为满意。转运使之职真是发现和塑造人才的地方,谁得此职,谁就前途无量。”
杨慎矜不清楚李林甫说话的用意,不敢贸然发言,只是应付着说:“多谢右相大人栽培。”
李林甫说;“李某推荐杨大人担任此职,可是把人得罪了。”
杨慎矜当然知道此话所指何人,他喃喃地说:“让李大人为难了,下官深感不安。”
李林甫说:“这也没什么,官场的争斗本来就很残酷,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听说韦坚对杨大人你也很有看法,经常说一些不利于你杨大人的话。”
杨慎矜一听此话,显得有点激动,嚅动了一下嘴唇,没有说话。
在这种情况下,李林甫指使杨慎矜盯梢韦坚的行踪,杨慎矜自然乐于接受。就这样,便有了韦坚与太子李亨、皇甫惟明等秘密相见之事被告发,杨慎矜自然成了告发者。
杨慎矜毕竟是比较正直善良之人,他虽然不能接受韦坚对他的指责,但也为自己告发韦坚之事而自责。他心里一直很难平静,尤其是当李林甫得寸进尺,指使爪牙采取残酷手段,导致韦坚等人家破人亡的悲惨结局时,杨慎矜的心里更是被内疚和负罪感所笼罩。自谴自责的意识时时地折磨着杨慎矜,他越来越感到,为了自己的前程,为了自己的功名而栽赃他人,这实在太不应该啦。
正当杨慎矜还为自己做了李林甫事实上的打手,导致韦坚等人的灭顶之灾而内疚时,一场厄运又悄悄地降临到他自己的头上。
这事情发生在天宝六载十月。
自从杨慎矜结交李林甫之后,李林甫对待杨慎矜一直是一种复杂的矛盾心态。杨慎矜是玄宗器重的人,李林甫出于顺应玄宗的意旨,他也确实重视与杨慎矜的关系,而且也确实为杨慎矜加官晋爵出过力,这是李林甫讨好玄宗的一个招数。当然,李林甫拉拢杨慎矜的另一个目的是让他做自己的亲信,是为了培植自己的势力,以对抗政敌。不管杨慎矜内心是怎么样想的,事实上,他确实扮演了李林甫的打手。搬倒韦坚、皇甫惟明等太子党羽,就有杨慎矜告发的作用。
但随着杨慎矜的官越做越大,尤其是杨慎矜善于聚财理财的高超本领,深得玄宗的好感,杨慎矜在玄宗面前成了大红人。这就使得一贯嫉贤妒能的李林甫感到很不舒服,他不能接受这一现实,他更怕杨慎矜与他争宠。他要整倒杨慎矜。
对任何可能对自己的权势构成威胁的人,李林甫都是不能容忍的,哪怕是自己的亲兄弟。以前李林甫整倒过好多人,有的是自己的政敌,有的就是自己的亲信。就拿韦坚来说,韦坚不是李林甫的要紧亲戚吗?他是自己的舅父姜皎的女婿!想当初,李林甫对韦坚多么亲昵,多么照顾,但后来韦坚官做大了,李林甫就不能容忍了,最后干脆将其送往阴曹地府。与韦坚相比,杨慎矜又算得什么呢?整倒杨慎矜,对于李林甫来说,更没什么顾虑,更不会有什么不忍心的。
对于李林甫来说,设置圈套整人已经成为他的一大嗜好,念头一旦萌发,他就急于付诸实施。他调动心腹打手,精心策划着,等待着机会的到来。
导致杨慎矜成为李林甫俎中之肉的关键人物是王钅共,他充当了整治杨慎矜的急先锋。
王钅共也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在朝官中颇有实力。他不仅深得玄宗的宠信,而且紧随右相李林甫。当时李林甫怙权用事,心存不轨,倾轧东宫太子,王钅共觉得有机可乘,便投靠李林甫,做了李林甫消除异己的得力干将,因而也就得到李林甫的提携。
王钅共与杨慎矜是要紧的亲戚关系。王钅共的父亲王钅共与杨慎矜是表兄弟,王钅共是杨慎矜的表侄。王钅共与杨慎矜二人年龄相差不大,由于亲戚关系,自小就时常在一起玩耍,交往甚密。后来杨慎矜入仕,并在官场上混出了名堂,有了一定的实力。因而,王钅共在初入仕途之初,也深得杨慎矜的关照和推引。
由于这层关系,杨慎矜与王钅共说话时就比较轻率和随便。当王钅共迁为御史丞时,与杨慎矜共为同列,这时的杨慎矜仍以长辈自居,在公开的场合还是对王钅共直呼其名。要是换上别人,可能感觉没有什么,可王钅共他不能接受这一做法,因为他很在乎面子的事,因为他心胸狭窄,好计较一些细枝末节。再加之自己有李林甫做靠山,威势颇大,根本不能容忍别人对他轻慢。每当杨慎矜在公开场合直呼王钅共的名字,王钅共的心中都会升腾出一种愤懑之情,心里很不舒服。这样,他在心里就开始与杨慎矜结怨。亲戚关系比一般其他关系更能导致是非和矛盾。杨慎矜因故夺王钅共的职田,而且在一个场合中说王钅共的母亲出身低贱,无意中造成了对王钅共母亲的诋毁。王钅共感觉受到了伤害,心里对杨慎矜深衔其恨。
杨慎矜是一个性疏心直之人,他心直口快,有嘴没心,他在有意无意之间伤害了别人,但他并不放在心上。他已经伤害了王钅共,但他并没意识到王钅共与自己已经有了隔阂,仍依然亲昵王钅共,有什么话都对王钅共直说,结果招致了杀头灭族之灾。
杨慎矜与江湖术士史敬忠关系要好,平时交往较多,由此引出了祸端。
史敬忠也可算上一个怪人,他幼年即出家当了和尚,成年之后又蓄发还俗。他对古代周易八卦和阴阳术数了解较多,据说能测人生祸福,驱鬼除邪,还能勘断世之治乱。他在当时有一定的名气,人称他为“史半仙”。史敬忠在长安有一个家,但他厌烦都市的喧嚣,平时隐居在临汝山。不过,他也时常回长安城看看,会会朋友。
有一次在闲谈之时,史敬忠对杨慎矜说,根据近来天象情况来看,估计不过十年,天下将有大乱发生,并力劝杨慎矜提早打算躲避之策,建议他到临汝山买块庄园作为避难之地。
作为朝廷的命官,杨慎矜当然不可能按照史敬忠的建议立即去临汝山,更何况现在他正如日中天,在官场上混得很有成就。但杨慎矜对史敬忠讲的那套玄妙之术非常相信,并为乱世即将到来深深地担忧。
没过多长时间,发生了一种奇怪的现象:杨慎矜父亲墓地中草木都流淌着血。这种异常现象使一贯疑神疑鬼的杨慎矜心里非常害怕。人常说,神鬼在心里。杨慎矜本性并不坏,他在被迫成了李林甫整人的帮凶之后,心里很不踏实,时常感到良心难安。尤其是自奏告韦坚等人谋逆之事使韦坚遭诛之后,他更是心神难宁。他感到自己违背了天良,要遭老天报应的。
另外,随着与李林甫交往的深入,杨慎矜对李林甫狰狞的面目和可怕的手段了解得更多。了解得越多,他心里就越害怕,他隐隐地感到李林甫迟早要对自己下毒手,他心里充满着恐惧。在这种心态下,祖坟上出现异常现象,无疑给他心里笼罩更大的阴影,他觉得这一异常现象是鬼神作祟,说不定预示着一场血光之灾的来临。杨慎矜心里非常着急,情急之中他想到了史敬忠。他立即让家人飞马将史敬忠从临汝山请到府上,让他想法来除灾祛祸。
史敬忠被请来后,杨慎矜在盛情接待,便道出自己的心病。
史敬忠坐在椅子上眯着双眼,边听边点头,然后,煞有介事说:“杨大人将遭祸事,多亏早告本仙,否则将有灭顶之灾。待本仙运用法术,将能化险为夷。”当天正是吉日,晚上史敬忠即在杨慎矜府中的后花园中设道场,开始行法事。杨慎矜每天退朝之后,按史敬忠的吩咐也做些祈祷仪式。大约十天左右,墓地中的草木之血即止,杨慎矜对史敬忠极为感激。
杨慎矜府中有一侍女名字叫明珠,她长得身段娇美,眉目清秀,而且机灵勤快,善解人意,德性甚好。史敬忠在杨慎矜府中设立道场时,明珠负责接待,送茶倒水,甚是殷勤,深得史敬忠的好感。半老不小的史敬忠屡屡盯着明珠线条曲美的身躯,产生了一种不可名状的心思。这一切都被细心的杨慎矜觉察到了,杨慎矜暗笑史敬忠身已入佛进道,心却依然归俗。
为了酬谢史敬忠,杨慎矜投其所好,将明珠送给史敬忠,以成其美。史敬忠虽然感到有点不好意思,做出了推辞的架式,但最终还是笑纳了。杨慎矜专门为明珠备了一辆小轿,让史敬忠带明珠而去。
当史敬忠带着明珠乐滋滋地走出杨府来到长安街上时,恰好碰上柳府的家人将其拦住。
“史先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我家夫人找你多时了,没有想到在这里遇到你,请跟我到府上面见我家夫人。”
柳府的夫人是何许人也?她是杨贵妃的堂姐。原来,深得玄宗宠爱的杨贵妃有三个堂姐,都因贵妃而显贵起来,大姐嫁给崔府,三姐嫁给裴府,八姐嫁到柳府,都是长安城有名的豪门大族。她们分别被称为崔氏、裴氏和柳氏。
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柳氏一直心神不宁,她怀疑有什么鬼神作祟。她平时很信阴阳诡秘之术,自然与史敬忠这样的人物交往很多。这次,她又命家人寻访史敬忠为其作法事以驱鬼邪。史敬忠是柳氏的老熟人了,他时常进出柳府,府中大小人物都认识他,因此,这次在街上就很容易被柳府家人发现。史敬忠身边带着一个没有名堂的娇美女子,行动很不方便,但柳氏的邀请,他又不敢推托不去。杨氏姐妹多么荣耀啊,她们可以随便出入禁宫,甚至玄宗都非常礼让,她们的地位和势力可想而知。这样的人,史敬忠自然得罪不起。无可奈何,史敬忠只得随着柳府家人来到柳府。为了不惹麻烦,他让明珠在府外的车中等着,他自己径直来到柳氏府上。
史敬忠来到柳府,自然受到柳氏的款待,见礼、请坐、敬茶自不待言。然后,柳氏诉说了自己的不舒适感。史敬忠通过推算,认为这是野鬼附身的缘故,过几天选个吉日做个道场将野鬼驱走,即可保平安。
史敬忠挂念外边的明珠,没有多谈,他就匆匆起身告辞。出于礼节的考虑,柳氏亲自出门相送。
史敬忠害怕人发现车上的明珠,柳氏一出门却刚好发现明珠。
“车中是何人?怎么不请出来相见?”柳氏问道。
史敬忠满脸通红,显得非常尴尬,胡编乱诌说:“车中是杨慎矜府中的一名婢女,杨大人见她不顺眼,就托本人将其卖掉。”
柳氏来到车前,发现明珠长得端庄秀丽,心中顿生好感,她说:“既然要卖掉她,那就留在我的府上,价钱由你说。”
柳氏的话一出口,史敬忠吃了一惊,心中暗暗叫苦。他真后悔刚才自己说的话。说什么不行,偏偏要说明珠是待卖之人?可话已经说出,没法改口,史敬忠只好吃个哑巴亏,把明珠留在柳氏身边。
柳氏非常喜爱明珠,让她作了自己的贴身丫头,整天陪侍自己。过了一段时间,柳氏身体恢复正常,就带着明珠来到皇宫与姐妹们游乐。
柳氏带着一个机灵美丽的丫头,引起了玄宗的注意,他就向明珠询问了解其身世和来历。
在皇上面前明珠不敢撒谎,于是就将杨慎矜如何与史敬忠相交,又为何将自己送于史敬忠以及自己又如何落到柳氏之手等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玄宗。
玄宗听说杨慎矜与妖僧史敬忠结交,就非常生气,当时不便发作,只好把怒气暗暗地压在心里。这天,王钅共正要请求入宫面谒玄宗,汇报公务,刚好在宫门口碰到了杨国忠。杨国忠是杨贵妃的堂兄,凭着杨贵妃的地位,他现在已是御史台中的六品侍御史。
王钅共深知杨国忠的威势,虽然他的官位比杨国忠还大两品,但还是主动向杨国忠问候寒暄,并说明他要面见圣上汇报政务。
杨国忠忙摆摆手说:“别去别去,皇上正在烦着呢。听内府的人说皇上正在生杨慎矜的气哩,王大人你别去自讨没趣。”
皇上正在生杨慎矜的气?王钅共简直不敢相信,因为他知道平时玄宗对杨慎矜是很器重的。但他也知道神通广大的杨国忠说的话是准确的。
王钅共心里非常高兴,甚至有一种幸灾乐祸的感觉。他把这消息立即告诉了右相李林甫。其实李林甫已经知道这件事了,这是他安插在宫中的耳目刚刚告诉他的。
李林甫满脸堆笑,慢慢地说:“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王大人,你不是平时讨厌杨慎矜吗?何不利用这个机会给他来个落井下石呢?”
“可我又没有抓住他什么把柄啊!”王钅共显得无可奈何的样子。
李林甫拍拍王钅共的肩膀说:“别着急,杨慎矜与你是亲戚关系,平时肯定与你交谈的不少,你好好回忆回忆,肯定会有收获的。现在是一个绝好的机会,整倒杨慎矜,肯定会对你的擢升大有好处。反过来说,如果别人告发杨慎矜,你和他是亲戚,那时你将脱不得干系。我希望你好好思量一下利害关系。”
在李林甫的诱导和威胁下,王钅共终于下定了决心,他要状告杨慎矜。这时,对于王钅共来说,杨慎矜的表叔身份已经没有什么顾忌了,为了自己的名利,亲娘老子都可牺牲,表叔算什么呢?
杨慎矜平时总是神神道道,而且与史敬忠有较多来往,他不是亲口说过他信谶书吗?就以此为罪名奏告皇上,让他吃不了兜着走。王钅共暗暗地盘算着。唉,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要找一个告状之人,不管怎么说,自己都不能赤膊上阵,否则将不容于舆论。王钅共虽然品质恶劣,但却很在乎自己的名声。
王钅共做事真是雷厉风行,没过几天,经过王钅共精心策划,以匿名的形式写的诉状被递到玄宗的面前。诉状上说“慎矜乃隋炀帝之玄孙也,与凶人往来,家有谶书,谋复祖业。”
玄宗看了诉状,又联系到明珠以前所言之事,便信以为真。他大为震怒,立即命人将杨慎矜捕拿入狱,又下诏命刑部尚书萧隐之、大理卿李道邃、少卿杨王寿、侍御史杨钊、殿中侍御史卢铉共同组成一个专门的审理班子,审理杨慎矜“密藏谶书以谋复祖业”的案子。
案件审理是从外围开始的。审理者认为,只要从外围获得人证物证,就不怕杨慎矜不承认。到那时,审理工作就简单多了。于是,他们首先抓来太府少卿张蠧审理拷问。
太府少卿张蠧之所以被拘捕,主要是因为他是杨慎矜推荐的,而且与杨慎矜来往较多。
负责审理张蠧的是殿中侍御史卢铉。他把张蠧押到会昌驿,系而推之,任凭百般拷打,都没得出想得到的供词。卢铉也学着用吉温发明的刑罚──驴驹拔镢,他令人给张蠧上枷,用手使劲绊其足,将一根重木按在其脚上,再用力将枷柄向前拉,把张蠧拔得身体长出数尺,腰细欲断,眼鼻皆大量出血。然而,张蠧至死未招。
张蠧死了,李林甫又让吉温去临汝山抓史敬忠。史敬忠与吉温的父亲吉琚是老交情了,吉温小时,史敬忠经常抱着他玩。有这层关系,按说吉温是很难下手的,但这仅仅是常人的想法,对吉温来说就无所谓了。吉温不愧为残忍毒辣的整人高手,他到临汝山之后,不费任何周折,就将史敬忠拘捕了。吉温为了不让史敬忠发现自己,所以不直接和他说话,并派人用黑布蒙住史敬忠的头,然后用铁链锁住史敬忠的脖子,绑在一匹马上,将其押往京城长安。
吉温和手下押着史敬忠走到新丰县东面的戏水边时,他命手下的吏员向史敬忠诱供:“杨慎矜已经招供承认,他曾和你讨论谶书之事,准备恢复隋朝帝业。你若现在主动招供,那一切都好办。否则,你将后悔莫及。”
史敬忠一听此话就知道是假的,他记得杨慎矜曾请教过关于谶书之事,但这并不等于杨慎矜就私藏有谶书。至于杨慎矜有恢复祖宗帝业之事更是离谱,借给杨慎矜一百个胆,他也不敢有此图谋。看来这是在诈唬,史敬忠没有吭气,一直随他们往前走着。
史敬忠越往前走越害怕,他知道这些人什么事都能做出来。如果再不主动按照他们的意图招供,说不定自己要被他们整死。保护朋友固然重要,但保护自己更重要。
当走到离华清池还有十余里的地方,史敬忠乞求说:“吉七郎,请给我纸笔,我按你们意图招供就是。”虽然史敬忠被蒙着眼,但几天的行路,他已经知道吉温是负责抓他的人。
这时的吉温却显得不着急的样子,好像他不需要史敬忠的供词似的,他不理会史敬忠的请求。
又过了一阵子,史敬忠实在沉不住气了,他再三恳求,吉温才让吏员将其松绑,去掉头上的黑布,发给其纸笔,令他在桑树下写供词,措词用语皆合吉温之意。一切目的都达到了,这时吉温才假惺惺地说道:“丈人且勿怪罪,公事不得不如此。”
人证有,还需要物证。所以,现在关键的问题是要从杨府中搜到谶书。
其实,杨国忠等人都已经去杨慎矜家中搜查,并未搜出任何罪证。吉温也到东都洛阳,逮捕了杨慎余和杨慎名,也未获得任何谋反的口供和实物证据。
王钅共把这些情况向李林甫作了汇报。李林甫心里非常着急,他当然不会给王钅共出什么主意,只是说出了原则意见:“杨慎矜私藏谶书意图谋反,皇上对此非常愤慨,我们一定不能让皇上失望。事已至此,我们只能进不能退,否则,我们既无颜见皇上,又要在众人面前落个‘无能’的名声。至于下一步该如何办,我想王大人你是有办法的。”
王钅共在听李林甫谈话时,悟出了其中的味道:只求目的,不择手段。摸清了李林甫的态度,王钅共就知道下一步棋该如何走。
王钅共传来卢铉训话,开始给他施加压力。
“杨慎矜犯罪的物证找得怎样了?有没有什么进展?”王钅共向卢铉发问。
卢铉结巴地说:“还……还没有什么大的进展。”
王钅共训道:“兵贵神速,这么大的一个杨府,就连一本谶书都找不到?真是废物。”
王钅共为四品官,又是得宠于玄宗的红人,所以他训斥卢铉这个七品下阶的小官,就如鸭子吃菠菜──平铲。
卢铉不敢做声,静静地站在那里。
过了一会,王钅共又开始训话:“此案皇上相当重视,一直等着要听审理结果。限你明日以前一定搜出物证,否则别来见我。”
说着,王钅共拂手而去,进了里间屋子。就在王钅共拂手之时,一本书从王钅共的袖筒中飞了出来,“啪”地一声落到卢铉面前的地面上。
卢铉捡起一看,啊!这是一本谶书。
响鼓不用重槌敲。卢铉眼珠轱辘一转,便悟出了王钅共的用心:他要让我移花接木,玩无中生有的魔术。
卢铉赶忙把谶书揣进自己的袖槌中,匆匆走了出去。
卢铉又组织了一次对杨府的搜查,他亲自从杨慎矜的小妾韩珠团卧室内“搜”出了谶书,拷打韩珠团,让她招供:“此书是杨慎矜交她保管的,不得示人。”
人证、物证都齐备了,审讯杨慎矜就是很简单的事了。杨慎矜真是有口难辩,只得认命服罪。杨慎矜原来就预感灾祸要降临到他的头上的,但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十一月二十五日,玄宗下诏,命杨慎矜、杨慎余、杨慎名一并自尽,因此事而连累的杨氏亲友达数十人之多。
史敬忠虽然作为人证,但仍没能免罪,罚打一百大棒之后,流配岭南。史敬忠一贯好给人预测祸福,他自己的这种命运遭遇,不知他可曾否料到。无论如何,对他来说,确实是一个绝妙的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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