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载元年九月,发生了两件震动朝野的大事。
首先是两个著名的酷吏被贬流。被贬的是当时独揽肃政台大权的殿中丞来俊臣,被流的是他的亲密同僚王弘义。
这明显地说明,武皇为了收买人心,开始在拆肃政台的台基了。
武皇早就知道来俊臣手脚不干净,贪污纳贿是常事。但由于当时需要这条疯狗去咬人,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政敌基本上让这条疯狗咬得差不多光了,他还想乱咬人,就开始影响大周朝的安定了。加之来俊臣和武承嗣勾结得太紧,必然还要再对皇嗣下毒手。因之,不如先给来俊臣等一点颜色看看,也让他们收敛收敛。历来不少帝王都是用“各打五十大板”的办法驯服在争斗的朝臣,然后显得自己高高在上,公正明察。武皇这次也不例外。
事情的起因是,来俊臣的索贿已经扩大了范围。近来他要装修魏王武承嗣送给他的一座大园子。要把园子的布局重新改过,并选购南方的奇花异石充斥其中,这当然需要一大笔开销。他呢,又不想自己掏腰包,于是就向神都的几个殷实商人大搞摊派。这几个商人平时就遭来俊臣的搜刮,他们都忍了。可是这回,来要的数目太大了,如果满足他的要求,非弄得他们倾家荡产不可。可是不给吧,又怕他变脸报复,真是左右为难。
正在这时,监察御史纪履忠得到了这个消息。他本来就对来俊臣恨之入骨,这次发现了这件事,想出口恶气,于是上奏朝廷,状告来俊臣“纳贾人金”等五大罪状。因为罪状确凿,就把来俊臣逮捕入狱,并要判处其死刑。
武皇审阅奏状,提起笔来就有些为难了。她知道照来俊臣之所为,判他十个死刑也不够,可是……来俊臣毕竟是自己一条忠实的走狗,无论怎么说,自己今天坐到这个宝座上,来俊臣是立了功的呀。功臣有了点小罪就杀头,以后谁还给自己奔走!可是完全不惩办吧,在大臣们面前又说不过去。思来想去,提起御笔写了个“贬同州参军”的字样。至于那个帮来俊臣索贿的王弘义,也不能杀头了,就贬他为“流放琼州”吧。
制令一下,人心大快,神都的百姓都奔走相告。不少人还到来俊臣的家门口放鞭炮,贴白对联,热闹了好几天。
来俊臣呢,并没有怎么垂头丧气。因为他看出来武皇的内心并没有完全抛弃他的意思。武承嗣还把他特地叫到府上给他打气。并告诉他说:“下次‘办事’要悠着点儿,不可太急躁了。那么这次下去嘛,也好养养精蓄蓄锐,等武皇要用你时,我自会保你回朝。”来俊臣也只好酸溜溜地离开京城到同州去了。
王弘义呢,就没有什么人关照他,押送的解差又催得紧,只得独身一人被押着去了琼州。到了琼州,他实在受不了那份艰苦,耽了没有一个月,就趁看管得不严,偷偷地跑了回来。
他白天隐蔽,晚上跑路,一路风尘,吃尽了苦头,总算逃到了汉北,没想到被一个旅店的老板给认出来了。
老板说出他的名字让他吓出一身冷汗,急忙辩解说,是皇上的制令,追还他回京都。这位老板本来就跟他有杀亲之仇,于是急速报告给来汉北视察的侍御史胡元礼。
侍御史胡元礼立即下令逮捕王弘义。此时的王弘义,已成了丧家之犬,内心惶恐,说起话来也口吃起来:
“回大人的话,小的被流放到琼州后不久,即接到朝廷制令,说把小的‘追还复任’。因而,小的就赶快回来,不期在这里遇到大人。”
“好一个泼皮无赖!既然制令让你回来,你可有什么证件?”
“证件嘛,当然有,当然有,只是……小人在一次歇店时被小偷偷了。”
“大胆囚犯,一派胡言!证件没有怎么能证明你说的是真的,分明是欺骗本官。来人呀,给他上刑!”
“啊,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小人刚才虽是胡说,也是出于无奈。希望大人念咱们当时同为御史一起上朝的旧情,放兄弟一马吧!”
这句话不说则罢,一说反而激起了胡元礼的怒火。他想起当时上朝时王弘义那种目空一切的样子,就按捺不住:
“大胆囚犯,你竟敢还提过去,妄图迷惑本官。告诉你,我早就要整治你。你还敢摆自己是御史,你是个什么御史?你是个罪恶满盈的朝廷钦犯。来人呀!给我用廷杖往死里打!”
旁边的差役们早就对酷吏恨之入骨了,上司一声令下,就乱杖举起向王弘义打去。没有一刻工夫,王弘义就七窍出血,命丧黄泉了。
胡元礼总算出了这口恶气。他为什么将王弘义就地正法呢?因为他考虑如把他押回京城,也许还有被朝廷起复的可能,因为武皇的心是谁都摸不透的呀!
第二件事是内史李昭德也被贬流。
当时升任内史的李昭德颇得武皇信赖。但此人有一个缺点就是恃才傲物,对别人往往瞧不起,言语伤人,造成人际关系有些紧张。
比如有一次他和德高望重的夏官侍郎、同平章事娄师德一起上朝。师德年龄比他大,身体肥胖,就走得慢,赶不上昭德。而昭德走得快,走走就停下来等师德。如此再三,昭德有些不耐烦了,对师德骂道:
“真是个乡巴佬!走路都没个样子!”
师德听到这话,只是一笑,说:
“大人您说得对。师德就是乡巴佬。如果我不是乡巴佬,还有谁是乡巴佬呢?”
师德素来宽厚清慎,向来不为这些小事和僚属计较。可是昭德就缺乏这种涵养,要是别人这样说他,他非火冒三丈不可。
再有,上次杖杀王庆之,虽然大快人心,可是昭德亲自动手打,也有失宰相官仪。这些,朝中也颇多议论。
正因为如此,渐渐地他在朝中就无所顾忌了。别人不敢说的话,他敢说;别人不敢做的事,他敢做。有时,不少人都替他捏一把汗。
武皇开始还愿意听他说真话。可是时间久了,有时他说话太直,太露,也惹得武皇不快。好在武皇对他信任,就把好多要事放心地交给他做,这当然就引得一些朝臣对他嫉妒不满。
把李昭德视为死敌的武承嗣看到这种情况,心中暗喜。他看出“借刀杀人”的机会又来了。
他隐在幕后,买通前鲁王府功曹参军丘愔上奏,诋毁昭德。奏章的内容大略是这样的:
“陛下天授以来,万机独断。但自长寿以来,委任昭德,军国大事的机密,均让他参与,可是他经常泄密于人,来哗众取宠,有时他还把功劳归于自己,过错推给陛下。
“臣观其人,胆大包天;鼻孔出气,上冲云汉。如任其如此专权下去,则将置陛下于何地?
“臣听古人说:‘千里之堤,毁于蚁穴。’陛下大权一旦被他掌握,将来想收回来就难了。”
这一着,正中武皇的要害。她对“权”是非常敏感的,于是她开始警觉起来。
武承嗣又用重金买通任长上果毅官的叫邓注的人。邓注此人有才无德,好写文章诋毁别人。承嗣就让他专门写了一篇题为《石论》的长文,用夸张影射的笔法大肆渲染昭德专权之状。并由自己的死党凤阁舍人逄引敏取来上奏武皇。
武皇细读《石论》,认为无论如何昭德已失去人心。这样的人怎么好再让他当宰相呢?
俗语说:“积毁销骨,众口铄金。”本来就处处怀疑提防大臣的武皇,老毛病又犯了。于是她开始怀疑憎恶昭德了。
果然不久,一纸制令就把昭德赶出朝廷,贬为南宾尉。
武承嗣还是不死心,于是火上浇油,又动员武三思、太平公主等继续进谗言。不想昭德在南宾又获罪,判为“免死流放”。接着,在武承嗣授意下,周允元和司刑少卿皇甫文备又奏勘几位大臣:内史豆卢钦望、同平章事韦臣源、杜景俭、苏味道、陆元方等,在昭德“专权”期间,“附会昭德,不能匡正”,都贬到外地做官。
昭德和诸大臣被赶出朝廷以后,武皇的耳边多是一片阿谀奉承之声,再难听到直言敢谏的诤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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