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宗躺在太极殿闭目养神。太监来报宫廷画师阎立本求见,太宗只好又坐起身来。
阎立本随太监进了太极殿。
“臣阎立本拜见万岁。二十四功臣画像今日完工,特来启奏万岁。”
“既已画成,挂到凌烟阁就是了。”
“那侯君集的像……”
“也挂上去吧。”太宗俯首低声道。
刑部牢房中,侯君集昂首挺胸,拒不认罪。
杨世勋与刑部尚书刘德威却也奈何不得,他们还没有查出侯君集的任何罪证,片面的言辞还不能治他的罪。
杨世勋颔首皱眉片刻,然后披衣佩刀道:“再去贺兰府一趟。”
贺兰府中已查抄得干干净净,杨世勋带领着人马对此处又进行了一次仔细的搜索,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刘德威感叹地说:“长安已被封得严严实实,贺兰楚石上不了天,难道遁地不成?”
“遁地?”杨世勋眼前一亮,挥了一下手,“都跟我来!”
众人跟随杨世勋来到了后花园中的一个井边,杨世勋蹲下身子看了看,欣喜地示意着刘德威。
刘德威俯身一看,却见井壁上凿有下井的台阶。
杨世勋一挥手,几名侍卫便都依次踏着台阶下井去了。
原来,贺兰楚石早有防范之心,在井下壁上凿了一个隐藏的洞穴,存放着吃喝之物。他自认为藏在此处,万无一失。正当他做着黄粱美梦的时候,几个侍卫下井,把他捆绑了起来。
杨世勋当下返回大理寺公堂,立刻下令押来贺兰楚石。
贺兰楚石早已是浑身发软,站立不住,与昔日的威风八面、沉着狡黠判若两人。
杨世勋心里暗自发笑,他厉声道:“贺兰楚石,你身为太子千牛,却蛊惑太子欲以谋反,你可知罪?”
贺兰楚石惊恐地说:“臣知罪,臣也是受别人差遣,受别人指使。”
“谁指使你?”杨世勋紧追不放。
“这……”贺兰楚石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刘德威在一旁冷笑了一声说:“造反的人是都要被处死的。如果你能戴罪立功,说不定还可以得到万岁的赦免。”
贺兰楚石一听忙说:“我说,我全说,这事全是岳父侯君集指使我干的。”
“你有证据吗?”
“有,有。”贺兰楚石从怀中掏出了一叠纸,“这些都是岳父与太子的通信。”
杨世勋让人呈了上来,大喜道:“这下侯君集纵有千口也抵赖不过去了。来人!押侯君集上来!”
片刻,侯君集被押进了大理寺公堂,一眼便瞥见低头跪在堂上的贺兰楚石,他心下明白了几分,昂起的头垂了下来。
“侯君集,这些是你与太子密谋造反的信件,你还有什么可说?”
一叠信件掷在了侯君集面前。侯君集面如土色,低头认罪。
刑场上,阴风怒号。
侯君集及家人迈步走向鬼头刀前。
“万岁驾到!”太宗身披孝衣骑马赶来,下马后急奔刑场。
侯君集伏身靠住太宗,失声痛哭。
太宗也是泪眼哽噎:“今日为国伏法,朕也是无奈啊。与卿永诀,以后见卿遗像,怎不痛心?卿也不必难过,斩时即刻便到,卿还有没有话要说?”
“罪臣没有多大奢望,希望万岁能留犬子一命,继承侯家香火。”侯君集仰望太宗,须发在风中飘零,显得落魄可悲。
“朕答应你,卿可放心去吧!”
侯君集站起身,忽然像有了精神,昂首到了刑台,神态自然安详。他临死还保持着大将的风范。
太宗遵守诺言,赦免了侯君集的妻子和儿子,把他们流放到了岭南。
晋王李治也是长孙皇后所生,小魏王两岁。他自小孱弱多病,说话唯唯诺诺,循规蹈矩,性格犹如闺中少女,缺少大丈夫男子汉的气概。他是被人遗忘的人。
承乾被废后,李治却引起了人们的注意。
国舅长孙无忌、谏议大夫褚遂良等人坚持立他为太子。
难道他们不明白让这样的人继承大业,驾驭群臣,掌管天下,会荒废帝业吗?并不是他们不曾想到,他们是在为自己谋求后路。承乾是太子时,他们是承乾的支持者,许多场合,他们还公开反对太宗对魏王的偏爱。如若立魏王为太子,他能不计前嫌吗?魏王为人精明,颇有手段,一旦立为太子,非但不会惟朝中大臣马首是瞻,说不定还会无事生非撤掉他们的官职。而晋王李治天性懦弱,缺少心机,日后继位,容易操纵。因此长孙无忌、褚遂良从中作梗,全力阻挠立魏王为太子。
可太宗的心还是倾向于魏王李泰。
聪明的魏王表现得异常活跃,他使出浑身解数,极力讨好太宗,大献殷勤,他做梦都在想那顶太子的王冠。
儿子的精心哄骗,使太宗渐渐欢愉起来。
太宗告诫魏王说:“泰儿,你要多学礼仪以及仁道治国的道理。待时机成熟,朕要立你为太子,你可不要辜负了朕对你的期待!”
魏王大喜,竟把肥胖的身体扑进太宗的怀中:“父皇放心,泰儿不会给父皇丢脸的。孩儿今日是父皇的儿子,如果等孩儿哪一天有了儿子,在孩儿死的时候,就把所生儿子杀死,皇位让给晋王。”
太宗被魏王的花言巧语所感动,真以为魏王对弟弟还有这般的深情。
太极殿。太宗召来褚遂良、长孙无忌。没等二人开口,太宗便直言不讳:“前些天,魏王投朕怀中,说他今后若为太子,有了儿子,在他临死前一定要杀死他,把皇位让晋王。魏王对晋王,感情真挚,朕听了十分感动。朕觉得还是立魏王为太子合适。”
太宗本想来个下马威,封他住二人之嘴,逼其就范。
没想到褚遂良霍地站起身说:“万岁,不要被魏王的话所蒙蔽。魏王之言不尽人情,令人难以置信。试想登基称帝后,据有天下,怎么会杀死自己的爱子,传位给晋王呢?据臣所知,魏王早有了夺太子位之意。表面上是在魏王府中设立文学馆,实则是拉帮结派,壮大实力与太子抗衡。万岁如果一定要立魏王为太子,臣等也只能恭敬不如从命。只是希望万岁能让晋王有个好的位置,以免日后身遭不测。”
褚遂良的一席话,使太宗脸红一阵白一阵。
长孙无忌忙打圆场:“依臣之见,万岁还是再征求征求其他大臣的意见。”
君臣意见各异,最后只能不欢而散。
魏王企盼当太子的欲念在心中燃烧,可褚遂良等人的阻谏令他大伤脑筋。
房遗爱道:“魏王,趁现在朝中混乱,我们还不如来个将计就计……”
“还不吸取承乾叛乱的教训,整日为我出馊主意,要用脑子想问题!”魏王不耐烦地教训道。
房遗爱吐了吐舌头,站在一边。
司马苏瑁道:“晋王生性胆小怯懦,先前又与汉王多有来往,魏王何不吓他一吓,要他死了当太子的心。”
魏王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晋王没有想到魏王会来看他。
魏王虚情假义嘘寒问暖地“关心”了晋王一番,然后严肃地对晋王说:“弟弟,先前你与汉王多有来往,关系甚好,现在汉王事败伏诛,你难道不担忧吗?我当然不会把这事告诉父皇,只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晋王最怕别人提这事,吓得嘴唇都发青了,说不出话来。
“弟弟,你也不必害怕,只要你不想当太子,我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晋王连连点头。
魏王心满意足,出了晋王府,扬长而去。
晋王没有亲近的侍臣,没有知心的朋友,他把恐惧埋藏在了心底。
花园亭台是他常去的地方,他喜欢注视那些自由自在、没有忧虑的小鱼。
他回过了神,是有人在叫他。他转身一看,是父皇!委屈、恐惧、愤怒全都迸发出来,他一头扑进了太宗怀中放声大哭。
“治儿,不要哭,不要哭!”太宗看着如此憔悴的晋王吃惊地问,“治儿,你身上不舒服吗?”
晋王摇着头。
“谁欺侮了你?”
晋王又是摇头,他停止了哭泣,感觉内心痛快多了。
“那你怎么了?”
“父皇,孩儿……没事……孩儿只是……不想当太子。”
“不想当太子?为什么不想当?”太宗觉得晋王的话有些蹊跷。
“因为……我……不想当。”
经过太宗再三的盘问,晋王才断断续续说出了实情。
太宗听完有些木然,喃喃自语:“原来是这样,竟有这等事!”太宗安慰着李治,信步踱进了亭台中央,长吁了一口气。
远处,太阳只剩几丝光线,却把周围云朵映得绯红,如鲜血一般。
玄武门前,建成策马正欲逃窜,李世民搭弓一箭,正中后心。李元吉仓皇而逃,尉迟敬德一箭射去,正中脑门……
太宗使劲地晃了晃头,闭上了眼睛,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二十年了,他一直背负着弑兄杀弟的罪名,难以抹去的记忆深深地定格在他的脑海里。他忘不了那一幕,他怎么也无法摆脱和忘却。他感觉命运是在和他开玩笑,否则昔日的历史为什么又将发生在他的身上。魏王是他的影子啊!
李治见太宗失神的样子,惊惶地问:“父皇,你……你不舒服吗?”
太宗笑笑说:“孩儿,朕身体有些不舒服,要先休息一下。你不要过分烦忧,免伤身体!”
回到宫中,太宗还是安心不下。他没想到魏王背着他竟会动用如此卑劣的手段。
太宗想着想着,不觉走到立政殿前,不免又使他想到长孙皇后。如果她还在世就好了,这么多年,虽然后宫佳人如云,粉黛数千,却听不到一声劝谏之言。有的只是献媚求宠,胁肩谄笑,摇尾乞怜,阿谀奉迎。
太宗擦擦两颊泪水,自我安慰着: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想罢,太宗便和衣上了床。
次日早晨,太宗在两仪殿接见长孙无忌、房玄龄、杨世勋、褚遂良等人。
太宗把魏王恐吓晋王的事讲给了诸大臣听,然后皱着眉头说:“朕三子一弟(三子:太子承乾、魏王李泰、齐王李佑,一弟:汉王元昌),四人所作所为,众人有目共睹,实令朕大伤脑筋,肝肠欲断。”言罢,太宗便气得倒在了御床上。长孙无忌等人慌忙上前搀扶。
太宗坐起后,像是丧失了理智,抽出佩刀欲自杀。褚遂良眼疾手快,夺下佩刀。
长孙无忌察觉太宗内心有了巨大的转变,忙上前说道:“万岁不可感情用事。立储事大,万岁心中定为何人,不妨说出,免得滋生疑团。”
太宗刚才之举其实是演戏,听长孙无忌问他,答道:“朕欲立晋王为太子。”
长孙无忌生怕太宗改悔,马上说:“谨遵圣旨,臣等并无异议。”
房玄龄等人也齐声说:“晋王仁孝,天下归心,请万岁招问百官,谅亦不致有异议。”
太宗听后,还有些放心不下,立刻招请百官来太极殿中。太宗问道:“承乾悖逆不道,魏王凶险恶毒,都不能立为太子。朕将在诸皇子中选择一个合适的人做太子,卿等认为何人可立呢?”
百官怎能不了解太宗心思,皆欢呼道:“没有比晋王更合适的人了。晋王仁孝,当为储嗣。”
魏王率领百余人在永安门前逡巡良久,他是在等候朝中的消息。正在焦急时刻,有太监宣他入宫。魏王以为是封他为太子,兴高采烈地跟了进去。遗憾的是,刚入宫,便被锦衣侍卫绑了,领他进了肃华门,幽禁于锢背苑中。
贞观十七年(643年)四月初七,唐太宗登上了太极宫南面正门承天门楼,诏告天上,立晋王李治为皇太子。
承乾被废后,迁往黔州软禁。由于心力交瘁,贞观十九年(645)便死了,年仅二十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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