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皇后身患沉疴,卧床不起已经数月。宫廷御医费尽心思为她治疗,不见好转,反而日渐沉重。
太子遵照太宗嘱托,每天批了上奏的折子后,便在后宫照料陪伴母后,以表孝心,也借机倾诉内心的苦楚。母子连心,长孙皇后是太子的一大支柱。
长孙皇后每日还要口述,让太子记录,撰写《女则》一书。她太虚弱了,她也实在太疲倦了。但她还很敏感,她感到手背上滴滴凉意。
长孙皇后微微睁开眼。承乾坐在床前,泪水顺着脸颊直往下淌。
皇后其实是很疼爱承乾的,因为承乾有腿疾。这兴许是天下母亲的共性。
皇后吃力地笑笑,叫了声“乾儿”,却闭口说不出话来。
太子也只叫声“母后,”泪水就像断线的珠子。
太子握着母后的手说:“孩儿听说神医孙思邈妙手回春,便差人去请。哪知老道不知云游何处去了,孩儿又派人四处探听。宫中御医全是庸医,全是废物!”
长孙皇后渐渐停止喘息,她用枯瘦如柴的手抚摸着太子的脸,慈爱地说:“人生在世,难免一死。今我重病缠身,是寿数已尽,罪不在人。”
太子复又泪如泉涌,伏在长孙皇后身边委屈地说:“母后不要说不吉利的话,母后受万人敬仰,理当会长命百岁,延年益寿的。母后真要撒手人间,孩儿今后将如何过活!又有谁为孩儿主持公道。”
长孙皇后听后一惊,抓住太子的手问:“乾儿为何说出这样的话,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母后?”
太子见时机已成熟,哽咽着说:“母后可要为孩儿做主啊!父皇一直偏袒魏王,让他在魏王府设立文学馆,培植势力。这几日,父皇又派许多重臣去了魏王府,丞相房玄龄就是为了此事和父皇争辩,父皇竟然革了他的职……”
太子见长孙皇后脸色渐变,呼吸加快,也就打住不再往下说。长孙皇后在承乾头上拍了一下,训斥道:“乾儿不要生疑心。同是你父皇的儿子,况且你又是太子,你父皇怎能分不出谁轻谁重呢……你的话捕风捉影……是不是听了别人……离间谗言……,这些日子……东宫也有不好的消息……”长孙皇后急剧地咳嗽起来。
承乾连忙上前,扶起长孙皇后,为她轻轻捶背,分辩说:“这都是魏王想当太子,诽谤孩儿,散布流言,混淆视听,母后千万不要轻信。”
长孙皇后渐渐平静了下来,告诫承乾:“兄弟之间,情同手足,你是兄长,应处处谦让弟弟才是。母后对你最放心不下。身为太子,要时常借鉴古训,前车之覆,后车之鉴。要谨言慎行,立德布信。做事要称天意,合民心,今后才能继承好皇位……”长孙皇后额头渗出了汗水,喘息不已,她微微闭上眼睛,泪水溢出了眼角。她也不想离开她的儿子、她的丈夫、她的臣民啊!
承乾点着头:“孩儿都已铭记在心,请母后放心。”
“万岁驾到!”太子话音刚落,唐太宗与长孙皇后的兄长长孙无忌已站在了立政殿门口。
长孙皇后闻声刚想欠身,太宗已奔到了她的床边。看着昔日貌美端庄,如今却香消玉殒、枯瘦如柴的长孙皇后,太宗心疼得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皇后。”长孙无忌安慰长孙皇后,“一定保重身体,振作起来,万岁才会安心朝政。”
长孙皇后强作笑颜,眨动着眼睛表示心下领会。
承乾站在一旁一时无话可说,他在急切寻找在父母面前表功的办法。眉头一皱,也就计上心来,他转身向太宗说:“父皇,母后久病不愈,儿臣想奏请父皇免囚或者增设佛寺,广种福田,以求上苍好生之德,保佑母后早日康复。”
太宗看着眼睛红肿的承乾,不假思索地说:“乾儿所说极是,只要你母后能康复,朕做什么都可以。长孙无忌,你马上为朕草拟诏书,降旨大赦天下,增设佛寺。”
长孙皇后一听,竟然挣扎着侧起身子,喘息着说道:“万岁不可这样,生死由命,并不是什么事情可阻止的。行善如若果真延寿,则臣妾素不为恶。法外大赦不能轻率举行,佛道之门怎能让国人多入,荒废农桑。为了臣妾一妇人,就要乱朝廷法典。如若这样,还不如让臣妾快快死去。”
说完,长孙皇后躺倒下去,大口喘息,并咳嗽不已。
太宗沉痛地看着长孙皇后:“也罢,朕依你便是。”
长孙无忌见太宗收回了圣谕,便停住脚步站到了一边。
长孙皇后稍稍缓歇,看着旁边站着的承乾,接着说:“万岁,玄龄做事谨慎,数年来参决机要,从来没有过过失。没有大过,愿万岁切勿抛弃,使君臣之义长存……”
太宗悔恨地垂下了头:“朕是犯了糊涂,一时冲动,现在想起来十分后悔。”
长孙皇后满意地笑笑:“臣妾生前无益于国,更不应因死而拖累天下。臣妾死后,千万不要大兴土木,要从俭而葬,仅用土木把臣妾埋在山上。臣妾走后,万岁要亲君子,敬贤臣,纳忠谏,臣妾在九泉下也会瞑目。承儿年盛,还望万岁……”长孙皇后声音愈来愈小,终于再也无力说下去,急促地喘着气,脸色苍白。
“母后……”承乾跪倒在地,使劲摇着长孙皇后,失声痛哭。
长孙无忌拉起太子,也已泣不成声:“太子……皇后再也醒不了啦!”
立政殿外寒风乍起,一时间天昏地暗,飞沙走石,仿佛都在为长孙皇后鸣哀。
贞观十年(636),一位称得上是唐太宗身边的贤内助、“女智囊”的长孙皇后在立政殿中安详地走完了她光辉的一生,年仅36岁。
长孙皇后的病逝,使朝野上下笼上了一层阴郁。特别是称病在家的房玄龄,内心更是深深的痛惜。遥想长孙氏自当皇后以来,不穿罗绮,自奉甚俭,甚至还动手养蚕,深得百官爱戴。现在却英年早逝,实属大唐的一个损失。
房玄龄正在沉思,房夫人推门进来:“老爷,万岁来看你了。”太宗一身微服紧跟其后。
“啊……万岁……”房玄龄不知所措,就要下跪行礼。
太宗拦住房玄龄道:“朕是前来特向爱卿赔礼道歉的。”
房玄龄早已是热泪盈眶:“万岁,此言过重。那日也怪臣说话唐突。”
“咱俩也不必再自责了,朕前来还有两件事要做。”太宗捻须道,“咱君臣二人原是患难之交,情义难忘。为结君臣之谊,世世不断,朕想把爱女高阳公主许配遗爱,你看如何?”
“万岁,这可万万使不得,”房玄龄惊得站了起来,连声推辞,“犬子不成器,臣怕辱没了公主。”
太宗以为房玄龄自谦,拉着房玄龄的衣襟让他坐下后说:“爱卿莫非还记恨朕?”
房玄龄无奈,只好当面谢恩。
太宗接着说:“皇后病逝,朕很难过。她在弥留之际,特别说你忠心可鉴,要朕与你搞好君臣关系。现在太子已长大成人,需要有人教他处世之道,以成就以后的大唐基业。朕想让你任太子少师,前往东宫。不知爱卿你……”
房玄龄说:“臣一定尽心辅佐。”
君臣二人重归于好,尽弃前嫌,谈天论地,倾心长谈。
房玄龄出任太子少师,承乾听了自然欢喜。
贺兰楚石一旁献计:“太子殿下,我们一定要给房玄龄吃颗定心丸,博取他的支持和信任。不如在他来时,咱们来个设宴相迎,以显示殿下对他的重视。”
太子觉得有理,当下令贺兰楚石去办理此事。
短短几日,东宫便张灯结彩,焕然一新。崇仁殿中,设有香坛,摆有祭品。太子还发放帖子,让所有东宫官员在房玄龄出任那天都来。他要宴请众人,并当众拜师。太子的举动,可谓轰动一时。这样隆重的拜师方式,宫廷中还属首例。
日子一天天地迫近,太子正为自己的举动洋洋得意时,贺兰楚石匆匆前来:“太子殿下,不知房玄龄怎么会知晓此事,他提前了时日,马上就到!”
太子站起身,有了怒色:“谁会走漏风声,下去察察,要严惩不贷。”
太子板着脸出了崇仁殿。
房玄龄已至院中,正要行礼。太子抢先一步跪了下来:“承乾拜见少师。”
“太子殿下快快请起,”房玄龄慌忙扶起太子,“听说太子殿下要设宴迎接微臣,故臣提早来东宫。臣小女已是韩王妃,圣上如今又把高阳公主下嫁犬子,连得圣恩。如若殿下再拨银设宴,只怕会引起别人的嫉妒和诽谤,扰乱了纲纪。太子最好能收回请帖,将准备的银两发放给困苦百姓,也是很好的举动啊。”
房玄龄直言不讳,道出了自己的心声。
太子多日的忙碌废于一旦,内心好生气恼。但他呆板的脸上竟也能出现笑容:“少师的话,本着治世之理,承乾无知,只想个人私情。以后还要少师多多费心教导。”
房玄龄满意而去。太子下令把设宴银两发放了下去。房玄龄拒宴,太子救济百姓,一时间成了宫廷佳话。
太宗大喜,赏赐了房玄龄,还亲到东宫,把太子赞扬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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