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四年二月二十二日,王世充之侄王泰弃守河阳,逃归洛阳,部将赵夐将河阳城献于世民。
王世充大将单雄信、裴孝达与唐军总管王君廓相持于洛口,秦王世民亲率五千步骑兵支援王君廓。刚行至圜辕,单雄信等逃走,王君廓从后追杀,大获全胜。
二月二十七日,王世充怀州部管陆善宗举城归降世民。
洛阳近畿的州县都已归降唐朝,秦王世民收紧了对洛阳的包围圈,已从都城围至洛阳宫城。
城中守御极严,四周有大炮车和强弩阵。
这炮车的大炮飞石重五十斤,可掷到二百步以外;由八张硬弓围连在一起的弩箭,如同车辐一样,箭头如刀斧,每次连发,威力无比,可射到五百步之远。
世民命兵士从四面强攻,纷纷被巨石砸伤或被利箭射穿,伤亡很重。如此昼夜不息,十多天仍然未攻克。
城中那些想叛逃的士民,企图翻城墙而出,都因被守城军兵发现而被处死,前后共有十多批。
由于唐军伤亡惨重,加之久攻不克,将士都有些疲惫不堪,纷纷想归乡。部管刘弘基看到将士的情绪低落,便向世民请求班师回京。
李世民看军心有些不稳,便对攻城将士动情地说:“攻城的兄弟们!自围洛阳以来,经秋历冬,又到了春天。时日既久,大家十分辛苦,我非常理解。我李世民也和大家一样辛苦,渴望早日攻克洛阳,得胜回朝。我们之所以围而不打,拖至今日,就为等待总攻的这一天。
“如今,这个绝好的战机就在眼前。我们大举东进,等的就是这一劳永逸的一天。王世充东方各州已经望风归降,我健儿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洛阳已是孤城一座,它已支持不了几天。我们辛苦已久的大功即将告成。如果我们因为疲劳而撤兵,失掉这一良机,那前面的功夫就全都白费了。因此,望将士们同心协力,一鼓作气,攻下洛阳,生擒王世充,回去向关中父老报捷。”
说完,又下军令说:“洛阳未破,师必不还。有敢言班师者,立即斩首!”
将士们听了世民一席话,觉得中情中理,又看军中下了死令,便不再有人思归,纷纷作了战死的准备。
李渊听说后,怕军心不稳,造成哗变,也下密诏令世民班师。世民上表,详论洛阳必然攻克的理由。又派参谋军事封德彝入朝,向李渊当面禀报洛阳的军事形势。
封德彝至长安后,面陈李渊说:“王世充得到的地盘虽然多,但多数都是名义上归附而已。其号令所行,仅止于洛阳一城。眼下王世充智穷力竭,攻克洛阳只是早晚之间的事。现在我军如果班师回京,王世充又有了苟延残喘的机会。如果和其他地方的盗贼再联合起来,以后要消灭他就更难了。”
李渊听得此言,只好依从秦王的意见。
李世民在攻城的同时,又写信射入城中,晓谕王世充,希望他悬崖勒马,转祸为福。王世充并不回报,还在侥幸等待窦建德的援兵。
二月三十日,王世充的郑州司兵沈悦,派使者赴唐左武侯大将军李世勣大营,请求投降。
李世勣一面命左卫将军王君廓连夜发兵,袭取虎牢;一面令使者回复沈悦,让他作为内应。
当夜,王君廓与沈悦里应外合,夺下虎牢,俘虏王世充之侄荆王行本及其长史戴胄。
虎牢是洛阳与东部联系的最重要的战略要塞,据守洛口仓,又是洛阳粮草后勤供应的基地,堪称洛阳的命根子。虎牢一失,洛阳已经失掉了挣扎的根本。
唐军夺取虎牢,是一件振奋军心的大事。从此,李世民对洛阳的围困,已渡过了艰难漫长的相持阶段,而转入强势。决胜的阶段已经来临。
从此,就是再保守的战术,围而不打,洛阳城也会矢尽粮绝,不战而下。
时间又到了春三月,全国的军事形势越来越有利于唐王朝。
辽东的靺鞨酋长突地稽派使者入朝讨封,李渊封他为燕州总管。这仿佛又是钉在窦建德背部的一颗钉子。
窦建德的普东令程各振举县来降,李渊任命他为永宁县令,率部兵徇河北。
上个月,散居庆州、延州一带的稽胡酋长刘仚成屡兴边患,侵扰州府。李渊为了锻炼太子建成,便派他率兵前往征讨。李建成大军行至鄜州,与刘仚成相遇,建成发兵攻击。稽胡本是游牧部族,亦战亦牧,抄掠为生,遇到训练有素的唐军,自然溃不成军。李建成斩敌首数百级,俘虏千余人,又释放其小酋长数十人,授给他们官爵,派他们回去,招安余党。
刘仚成见李建成未杀降者,便不再疑虑,率部投降李建成。
建成见稽胡人马还很多,担心将来为变,不如索性斩尽杀绝。便假称要增置州县,修筑城邑,让他们居住,命令归降的稽胡年满二十以上者全部集合,然后令唐军将壮年稽胡包围起来,全部杀掉,死者竟有六千多人。
刘仚成听到变故,急忙只身逃走,去投靠梁师都。
建成屠杀了六千名稽胡,大获全胜。想到兄弟世民正在河南鏖战,胜负未分,还弄得人心思归,比起自己这一仗来,显然是输了一着。内心不免洋洋得意,觉得父皇还是向着自己,把好摘的果子留给自己,把难啃的骨头丢给世民。
想到这里,便朗声向属下吩咐道:所有稽胡子女金玉,都平分给有功的将士们。大喜三日后,班师回京。
洛阳这边的战事,已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李世民令围城士兵挖沟筑墙为垒,步步进逼。
洛阳自失去虎牢的粮草补给后,城中缺食,粮价大涨。一匹绢才换得三升粮,十匹布才换得一升盐,服饰、珍宝、器玩等价格贱得如同泥土草芥。老百姓把城中的草根、树叶、树皮都吃光了,只好把泥土投在水中,汰尽沙石,将上面的浮泥同米屑和在一起,作成饼子充饥。吃完后,自然都得了重病,四体浮肿,不久即死去。死亡的人相连于道。当初隋皇泰主侗把百姓迁入宫城时,有人口三万家,到现在剩下的连三千家也不到。纵然贵为公卿,连麦屑粗糠也没有多少。郑国的尚书郎以下的官员,都得亲自去肩挑背扛柴草食物,最后大都饿死。
三月十六日,窦建德派大将苑愿守曹州,自己亲率大军及新平孟海公、徐圆朗的降兵共十几万人,浩浩荡荡西救洛阳。行至滑州,王世充行台仆射韩洪开门迎接。接着,连连攻下唐朝的元州、梁州等州县。
三月二十一日,大军驻营酸枣。又攻下管州,杀掉唐刺史郭士安。又攻陷荥阳、阳翟等县,后水陆并进,用船只运粮草,沿河逆水西进。
王世充之弟徐州行台王世辩派大将郭士衡,率兵数千人前去会合。救援洛阳之兵,计有十多万,号称三十万,驻扎在成皋东面的平原地带。又在板地渚口修筑宫城,派使者与王世充互通消息,可谓来势凶猛。
窦建德的使者李大师,被世民留在大营中,既不放回,也不处死,外界的消息一点也不清楚。这让李大师寝食不安。
这一天,李大师只好冒死去向秦王世民讨回复。
世民本就不打算回复建德,等攻克洛阳后再作计较。现在见李大师又将窦建德信中“请唐国退兵潼关,退还侵夺的郑国土地,重修唐郑之好”的意思表白了一番,又听说窦建德援军已到城皋,便召集将佐幕僚商议。
众将已知窦建德一路得胜而来,兵势很盛,便请世民先避其兵锋。
郭孝恪说道:“王世充已到穷途末路,即将被我生擒,窦建德又从河北赶来相助。这是上天赐给大王消灭他们两人的良机。我军应该扼守虎牢之险,伺机出兵,一定能大败窦建德!”
秦王府记室薛收也说道:“王世充据守东都,库藏充实,所率之兵,都是江、淮间的强悍之兵。眼下的窘迫,只是缺乏粮食。因为这个缘故,才被我军抓住弱处。他求战不能,防守又难以持久。窦建德亲率大军,远道而来救援,也率领的是精锐之师。如果放任他与王世充合兵一处,再转运河北的粮草供给洛阳,那么,战争一打起来,就会旷日持久。我大唐统一全国之日,就会遥遥无期。
“眼下之计,我军应当分兵围困洛阳,深沟高垒。王世充出兵,我不与他交战。大王则亲率精锐之师,抢先据守成皋,训练士卒。等待窦建德到来,然后以逸待劳,一定能够打败他。建德一旦被打败,王世充自然不战而下。不过二十天,两个枭雄就会被我擒获。”
世民非常赞赏他二人的计策。
世民又请其他僚属发表见解,只见萧瑀、屈突通、封德彝仿佛商量过似的,一齐站起来说:“我军久围洛阳,已经十分疲惫。王世充据守着坚固的城池,一时半会难以攻下。窦建德凭着得胜之兵前来,锋锐气盛。我军腹背后敌,薛收所言,并非良策。我等计议,不如退保新安。等他们兵势衰疲时,再伺机出兵。”
世民听完,微微一笑,然后环顾四周,从容而坚定地说:“王世充兵败粮尽,上下离心,根本用不着用力攻击,完全可以坐等他自己矢尽粮绝。窦建德刚消灭了孟海公,将骄兵惰。我据守虎牢,正扼着他的咽喉。他如果冒险与我相争,我打败他就很容易。他如果犹豫不战,一个月之间,王世充就会不战自溃。一旦洛阳城破,我军兵强马壮,气势自会平添数倍。一战而消灭两个劲敌,在此一举。如果不迅速进兵,等到窦建德抢到虎牢之险,刚刚归顺我大唐的那些州县,定然难以守住;郑、夏两股贼兵合一,其势力必然很强,哪还会有供我们可抓住的弱点?我的计策已经定了!诸位不必再说退守的话!”
屈突通等又请先攻洛阳,然而重兵据守险要,以静观其变,世民不允。
计议已定,李世民将大军一分为二,派屈突通协助齐王元吉围困洛阳,自己亲率精锐之师三千五百人,迅速直赴虎牢。此时正是大白天,世民率领精兵从洛阳城西北,经过北邙,直达河阳,然后急向巩县驰去。
王世充登上洛阳宫城瞭望,看见世民大白天调兵遣将,担心他又在用什么计策,竟不敢出兵。
三月二十四日,窦建德到达成皋。
三月二十五日,世民已据守虎牢之险,与板渚的窦建德之兵沿河几十里相对。
三月二十六日,世民亲率精锐骑兵五百人,由虎牢东去二十余里,侦察建德的大营。然后,沿途每隔一段,留下一部分骑兵,派李世勣、程知节、秦叔宝分别带领,埋伏于路旁。自己只留下四名骑兵,和尉迟敬德一起前进。
世民对敬德说:“我执弓箭,你持槊相随,纵然有百万之众,也奈何不得我们!”前行了一段,又笑着对敬德说:“敌兵见了我们,赶快退回,才是聪明之举!”一行六人,一直前行到距建德大营三里左右的地方。
窦建德的先头小分队发现了他们,以为是唐军的侦察兵,并不介意。世民此行,就是为挫挫窦军骄兵的锐气,便引诱他们,大声喊道:“我是大唐秦王李世民!”说话之间,就张弓搭箭,射死敌军的一名将领。
建德大营听说是秦王李世民前来窥营,先是大吃一惊,继而个个奋勇争先,想捉住秦王,立绝世之功。顷刻之间,就有五、六千名骑兵追了过来。
世民的四个随从,见敌人黑压压一大片逼了过来,吓得面无人色。
李世民从容地对他们说:“你们只管往回走,我和敬德在后面对付他们。”于是,两个人骑着马,若无其事地缓缓而行。等敌骑兵快要追上时,世民就引弓发箭,马上便射死一人。
追骑有所畏忌而停下来一会,接着又追。追上后,又被世民射死一人。世民前后射死了好几名敌人。
敬德也杀了十几名敌人,追赶的敌骑不敢再逼近。
世民又停下来,面露迟疑之色,又前后徘徊,引诱敌骑继续追赶。敌追兵以为世民是无路可逃才虚张声势,便又壮着胆子,追了上来,终于进入了埋伏圈。只见李世勣、程知节、秦叔宝三员虎将从三个地方突然杀出,顿时将敌追兵断为几截。
众英雄率领精锐骑兵一阵冲杀,将追兵杀得大败,斩敌首三百余级,生擒窦建德骁将殷秋、石瓒回营。
世民见已经达到挫败敌兵士气的目的,这才写下一封义正辞严的回信给窦建德:
赵、魏之地,一直为我大唐所有,后被足下所侵夺。只是念及足下曾善待淮安王,将同安公主放回,这才与您坦怀释怨。王世充最近与您讲和修好,过去曾多次反复无常。如今他灭亡就在旦夕之间,便更加巧言,利诱于您。足下真的就拥三军之众,受他利用!大量的金钱粮草,耗费在兴师动众上。为他人做嫁衣,实在不是什么高明之举。
眼下您的前锋部队还未站稳,就已经吃了败仗,和王世充还未联系上,难道还无愧悔?因此,希望足下停止进兵,择善而从。如果不听从我的劝告,以后将会后悔莫及。
令投降的小校送回建德大营。
四月十五日,王世充大将单雄信、杨公卿率兵出战。齐王元吉不听世民临走时“坚壁不战”的吩咐,硬要出营对垒,结果被雄信打败,行军总管卢君谔战死。
这一天,太子李建成志满意得,带着稽胡财物返回长安。本指望得到李渊的一番嘉奖,结果反被李渊斥为太过残忍,弄得十分扫兴。又听说四弟元吉不听号令,折了一员大将,便不再吱声。
据守洛阳东北的平州刺史周仲隐,见王世充大势已去,率州投降世民。
王世充日渐途穷。
窦建德援兵被李世民阻挡在虎牢之外,难以西进。扎营连月,打了几仗,都未获胜。将士思乡,都想返回河北,刚进兵时的气势已经衰竭。
四月三十日,秦王李世民派大将王君廓,率千余轻骑兵,绕到建德的后方,伏击了他的粮道,又大破押运粮草的部队,俘虏了他的大将张青特。
形势对窦建德很不利。
建德的国子祭酒凌敬给他献计说:“眼下我军进又不能,数战不利,将士均有思归之心。为今之计,大王应当率全军渡河,攻取怀州、河阳,派得力大将守御。然后进军北上,越过太行,入据上党。先张声势,大军再紧随其后。攻取汾、晋之地,兵锋直指蒲津。如此进兵,具有三利:一则我大军兵入无人之境,获胜可以万全;二则拓展疆域,收拢民众,我国势力日强;三则直趋蒲津,关中震骇,洛阳之围自解。我以为眼下没有别的良策可与此相比。”
窦建德一听,很有道理,打算依计而行。
正在此时,王世充派出的告急的使者,一拨接一拨前来求救。
王琬、长孙安听到凌敬的计策,早晚都来向建德哭泣,请求救救洛阳。暗中又准备金银玉帛等厚礼,送给建德的各位将军,让他们劝说建德不可听凌敬的。
众将收了王琬的礼物,便一齐向建德进言道:“凌敬乃一介书生,怎么懂得行军打仗!他的话大王怎么能采纳呢!”
建德见众将力主与唐军决战,便也定下决战之心。于是转而对凌敬说:“现在众将斗志很旺,这是上天要帮助我成就大功啊!有这样的军心士气去决战,肯定大获全胜。很遗憾,我不能采纳凌公的建议。我得靠将军们啊!”
凌敬据理力争,希望建德择善而从。
建德很生气地说:“我正是择善而从。请将祭酒扶出宫!”说罢,即令侍从将凌敬强行扶出宫外。
建德妻子曹氏,一直隐在屏风后面,听着文臣武将的争论。现在看建德听了武将们的建议,便转到前台对建德说:“凌祭酒之言不可不听。现在大王从滏口出兵西进,趁唐国无兵据守,结连营渐次进兵,直逼汾、晋、并、代等州。再联结突厥,请他们西挠关中,唐国必定撤洛阳之兵回救关中。郑国之急,何愁不解!如果老是驻守在这里,军队士气渐衰,虚费粮草。想成就大功,不知要等到何日!”
窦建根本不把妻子的话当回事,对她很不耐烦地说:“打仗布阵,不是你女流之辈能懂的。我是专门来救郑国的。郑国眼下势如倒悬,亡在旦夕。我却丢下而退兵,这是害怕强敌而背信卖友。此等事情万万不可为!”于是,命令三军,准备与唐军决战。
深夜,侦察人员向世民禀报说:“窦建德想等我军战马草料用尽,在黄河北岸放牧战马时,偷袭虎牢。”世民一听,决定将计就计,诱敌出战。
五月初一清晨,世民北渡黄河,南临西广武城,察看敌军情形。并留下千余匹战马,在河滩上吃草,以引诱敌军。傍晚时分,才返回虎牢。
五月初二,窦建德果然亲率大军而来,将三军自板渚直到牛口渚,沿河而列阵。西边直到汜水,南接鹊山,绵延二十里,击鼓进军。世民部将们见敌人如此众多,军阵望都望不到边,十分惊恐。
世民带着几名骑兵,登上高丘上望了一番,对众将说:“窦建德起兵山东,兵将多为贼寇出身,至今从未遇到过劲敌。现在渡过黄河天险,鼓噪而进,显然没有军纪。接近我城池而列阵,有轻视我军之心;我军只需按兵不动,等他士气衰退,列阵时久,兵将饥渴,肯定要自己撤退。此时我再从后追击,战无不胜。我和诸位约定,一过午时,我必定大败他们。”说完,与众将自在营中坚守。
窦建德存心轻视唐军,派三百名骑兵渡过汜水,一直行进到距世民大营一里左右才停下。然后派使者告诉世民:“请秦王选精锐之士数百名,与我军健儿一同游戏,以娱三军。”
世民慨然应允,命大将王君廓,率领手持利槊的勇士二百人,前去应战。
双方一番交战,忽进忽退,难分出胜负,双方各自返回本阵。
王世充之侄王琬,此时骑着隋炀帝的青骢马,杂在建德军阵的前面。铠甲和旗帜十分鲜明,远远立在阵前,向众人夸耀。
世民见此马竹耳削立,峻骨锋凌,气势不凡,不禁脱口称赞道:“那敌将所乘的青骢马,真是一匹宝马啊!”尉迟敬德见秦王十分喜欢那匹骏马,便要前去夺来献上。世民阻止他说:“我不过随口夸夸,怎能因为一匹马而误我的猛将!”他话音未毕,敬德已与另两员骁将高甑生、梁建方如离弦之箭,冲入敌阵。
王琬今日仗着窦建德大军人多势众,要看唐军失败的笑话,所以才盔甲鲜明地走在阵前,肆意炫耀。正在得意忘形之际,忽见三个黑影飞至眼前,还未回过神来,已觉被人反绞双手,夹在马背上,又飞一般驰向对面的阵营。等他醒过神来,已被扔在秦王李世民的眼前。自己的青骢马,也已侍立秦王之侧。
窦建德诸将眼看从对面飞来三员大将,擒走了王琬,一切都在倏忽之间,他们同样没有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也无一人敢去追击。
世民见自己随意的一句赞叹,不仅引来了稀世骏马,还生擒了敌人特使,十分高兴,命重赏建德三人。随后,派人从河北岸的河滩上牵回战马,等建德大军快到阵前时,才命令出战。
窦建德列着长阵,从早晨到正午,士兵又困又饿,纷纷都坐在地上。又争着抢水喝,徘徊着想撤退,队列已经不成队列。
李世民令宇文士及率三百名骑兵,经过建德阵列西面,飞奔南上。并一再告诫他说:“敌兵如果没有动静,你就率部返回;敌兵如果一动,你就率兵往东杀出。”士及领命,依计而行。到了敌军阵前,敌军果然有所行动。
世民告诉众将:“可以攻击了!”
这时,河滩上的战马也已赶到,世民命三军出击。李世民率精锐骑兵,首先出击,大军紧随其后,向东渡过汜水,直接杀向建德军阵。
然而,此时窦建德君臣刚刚朝会完毕,正在退朝之时。唐军突然之间,就杀了过来,群臣纷纷奔向建德。建德急忙召集骑兵,抵抗唐军。结果骑兵与朝臣堵在一起,你过不来,我过不去。建德急命朝臣退却,给骑兵让路。就在这进退之间,世民大军的前锋已到了跟前。建德狼狈不堪,来不及指挥抗击,被迫退后,依凭东边的山坡为据。
窦抗率兵追击,被建德打退。李世民又率领骑兵追击,所向披靡。淮阳王李道玄冲锋陥阵,身先士卒,直抄窦建德背后,又从建德军阵对穿而出。再次杀入,又再次杀出。敌军的飞箭集满其身,如同刺猬,李道玄仍勇气不衰。张弓搭箭,敌兵纷纷应弦而倒。世民嘉奖其勇,将自己的备马赐给他,让他跟随自己,一同冲杀。
于是,敌我双方一场混战,扬起的灰尘,遮天蔽日。
李世民率史大奈、程知节、秦叔宝、宇文歆等虎将,奋力冲杀。将自己的大旗卷藏起来,然后直抄建德军阵背后,突然又张开唐军的旗号。建德将士回头看见秦王的旗帜已经在自己的背后,惊惶失措,纷纷溃逃。世民等一直追杀了三十余里,斩敌三千余名。
建德在混战中,被槊刺伤,败逃时藏在牛口渚的苇草中。此前,军中曾有童谣流传:“豆入牛口,势不得久。”建德逃到这里,一想到那句童谣,心中十分懊丧。正想着如何躲避,岂料世民的车骑将军白士让、杨武威已经追到这里。建德惊慌之际,掉下马来,白士让并不知道他的身份,举槊就刺。建德连忙说道:“我是夏王窦建德,不要杀我,若将我献上,你们马上可以大富大贵。”
二人一听此言,喜从天降。白士让用槊逼着建德,杨武威下马将其捆住,绑在随行的战马上,押回大营,向世民报功。
世民见二将生擒敌首,心上的石头终于落地,嘉奖二将说:“今日之战,你二人立了头功。”然后,转过身来,审视着窦建德,数落他说:“我率兵前来讨伐王世充,关你什么事!你却要越境抗命,挡我兵锋。今日之战,岂不是自取其咎!”
窦建德凄凉而又自嘲地说:“今天我不自己前来,怕麻烦您再远远地到河北攻取。”建德将士得知主帅被擒,便树倒猢狲散,纷纷四散溃逃。
世民将俘虏的五万余夏国兵,当即遣散,让他们返回家乡。
封德彝听说生擒建德,便来向世民道喜。世民笑着对他说:“当初没采纳足下的建议,才有今天的大胜。所谓智者千虑,也免不了有一失啊!”说完,哈哈大笑。封德彝惭愧得无言以对。
五月初七,王世充的偃师、巩县守将,举地归降世民。
王世充派驻白马寺以东旧洛阳城的守将王德归弃城逃走,副将赵季卿将城池献给世民归降。
五月初八,李世民囚着窦建德、王琬、长孙安世、郭士衡等,到洛阳城下,向王世充展示。
王世充在城头看见自己的救星已成了李世民的阶下囚,知道大势已去,不禁兔死狐悲,和建德刚说了几句,便说不下去,相对而哭。
世民见王世充已再无往日的侥幸,便将长孙安世放入城中,让他向王世充详细禀报窦建德败亡的情形。王世充连忙召集众将,商量如何突围。他打算从南门突围,然后南下襄阳,去投靠侄儿王弘烈。诸将早已没有斗志,便一齐说道:“我军所依靠的,就是夏王窦建德。眼下连夏王都成了阶下囚,我等还有什么指望。且不说突围不出去,就是突围出去,最终也成就不了什么。”王世充已经知道军心离散,将无斗志,已经回天乏术,只好被迫投降。
五月初九,王世充穿着罪服,领着太子、群臣、二千余名随从、眷属,赴世民中军辕门,投降请罪。
秦王世民以应有的礼节,接受了他的投降。
王世充只顾伏地叩首,满头大汗。李世民嘲弄他说:“你当初不是常拿我当作天真无知的儿童么?今天见了你眼中的童子,为何恭敬到这个地步?”
王世充一边伏地叩首,一边颤声说:“罪该万死!”
世民命将王世充等押到一边,然后部署三军,先入据洛阳城,分守各重要地方及各市场。同时,发出安民告示,严禁三军侵扰抄掠百姓。全军号令严明,没有敢违抗军令者。
五月初十,李世民入洛阳宫城,清理善后。
他先命秦王记室房玄龄去中书省、门下省,收缴封存隋朝图籍敕诏。可惜,已全为王世充所毁,毫无所获。又命萧瑀、窦轨等,前去封存府库,收缴王世充所聚敛的金帛财宝。然后,论功劳大小,全部赏赐给参战将士。将王世充余党中罪大恶极者段达、王隆、崔洪丹、薛舆音、杨汪、孟孝义、单雄信、杨公卿、郭什柱、郭士衡、董睿、张童儿、王德仁、朱粲、郭善才等十余人押赴洛水之旁,斩首示众。
李世勣年轻时,与单雄信友善,二人曾结为异姓兄弟,誓同生死。当洛阳平定时,李世勣向世民求情,说单雄信骁勇绝伦,与自己有生死之誓,希望舍弃自己的官爵、战功为单雄信赎罪,留他一命。
李世民对世勣说:“你为何人求情,我都会考虑,独独这单雄信饶他不得。此人危及我身暂且不论,单就其为人而言,他轻于去就,不明大义。纵骁勇善战,也是无智匹夫一个,留他只会留下祸根。你就不要再说了。他死之后,你照顾好他的妻儿,也算是对得起朋友了。”
世勣再三请求,而未获允准,只好泣涕着退下。
临刑前的夜晚,李世勣备好洒肉,去牢房为单雄信饯行。
未等世勣开口,单雄信已知求生无望,便半是赌气、半是伤感地说:“我本来就知道你办不了事。”
世勣沉痛地说:“事已至此,我也无话可说。我不惜余生,愿和兄长同赴一死,以践昔日之诺。但此前弟已发誓,以身许国,事难两遂。况且我死之后,谁再去照顾兄长的妻子儿女呢?”
说完后,一边哭,一边割下自己大腿上的肉,让单雄信下酒吃,并郑重地说:“此生虽不能陪兄长共赴黄泉,就让这肉随兄长一同化为尘土,也算不负当日之誓!”
单雄信见世勣割股肉为自己佐酒,知道搭救自己他已尽力,便二话不说,将酒肉一并吃下,然后二人抱头痛哭,无言而别。
朱粲被斩首后,洛阳士民痛恨他生前惨无人性,生吃人肉,纷纷投掷石块瓦砾,击打其尸,结果须臾之间,尸体上累得就如同小山丘。
李世民又命人将韦节、杨续、长孙安世等一干要犯,用囚车押往长安,听候处理。又将洛阳城中无故被王世充抓起来的普通百姓,尽皆释放;被王世充所冤杀的,在洛水边设坛,祭奠其魂。
经过世民如此赏罚,洛阳百姓心服口服,没有出现大的混乱,人心很快就安定了下来。
当初,秦王府僚属杜如晦的叔父杜淹,在王世充手下为官。杜淹向来与杜如晦兄弟几个不和,曾诬陷如晦的哥哥,使其被杀。等到平定洛阳后,杜淹按罪当死,楚客哭着请兄长如晦救他一命,如晦没答应。
楚客哭着说:“以前叔叔诬陷,害死了哥哥;如今哥哥眼看着叔叔被杀,而不相救。我杜门之内,就这样相残殆尽,岂不是天下最痛心的事么!”说完,便要拔剑自刎。
杜如晦听了这番话,赶快抱住弟弟,然后去向秦王世民求情,杜淹才免去死罪。
秦王世民坐在洛阳阊阖门,接见宾客。苏威请求谒见,并称自己年老,不能下拜。
世民派人责问他说:“足下为隋朝宰相,国家危亡时不能扶助,致使炀帝被杀,隋室灭亡。见了李密、王世充这样的乱国逆臣,你拜伏于地,舞蹈庆賀。现在既老且病,就不必劳你大驾,前来谒见了。”
世民不允他拜见。
后来苏威返回长安,又请求拜见,世民仍然不许。苏威既老且贫,又无官爵,最后死于家中,终年八十二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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