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七星在回想谭轻衣的春风剪,倒没注意容华郡主语气的变化,轻哼一声,道:“要是碰上,倒要试试他的青鸟爪有何奇处。”天刑斩化花拳,即便只有九成功力,他自信也足可与薛灵山一斗,即便不胜,也输不了太多,除非薛灵山的青鸟爪远强于谭轻衣的春风剪,否则他还真是不惧。
“哥!”他这个态度,容华郡主却是真的急了。陈七星听得声音不对,转头看她,这才发现她一脸情急,眼眶中几乎已经含着泪了,忙道:“好,好,我听你的。傻丫头,不会有事的。”天刑斩的事,他不好跟容华郡主说,但自己女人的关心,却让他感动,搂紧容华郡主,心中轻叫:“就为了你们三个,谁也别想轻易取我性命。”
司马太青来得奇,陈七星猜不透他来意,难道也是为国师而来?但江湖传说薛灵山高傲得狠,可不屑于做官府走狗。司马太青是薛灵山大弟子,虽做了飞雨宗掌门,但这种大事,没薛灵山点头,绝不敢答应。如果不为国师而来,却又为何?猜不到,便不猜,陈七星传命鹰大,严密监视。
第二天夜间,鹰大突然送来急信,大将军阮进竟然半夜出城去了,随身只带了阮望和贴身保镖焦三山。
大将军府养的江湖势力,有一山二虎十五匹狼之说,一山便是指的焦三山,乃是四魄师,主魄七音箫上有一桩异处,能以声摄人,名头还强于同为四魄师的公主府第一高手边盘。
“这大半夜的,阮进居然亲自去见司马太青,看来所谋不小啊!不会是真的想把薛灵山请下山来吧?”陈七星心中转念,想了一想,“且跟去看看。”
他本来早已跟容华郡主睡下,是被血烈鸟回笼的响动惊醒的,起了意,便找了衣服来穿。容华郡主迷迷煳煳睁眼,见他穿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只见天还黑着,腻声道:“哥,再睡会儿嘛,这么早起床做什么?”睡前数度欢爱,她身子累得软了,连小衣也没穿,这会儿就是腰身上斜斜搭着一点丝被,雪臀丰乳尽坦露在外,睡眼迷睁,乱发堆云,无比妩媚。陈七星给她这么腻声一唤啊,差点儿就又给唤回了床上,脑子里是犹豫了一下:“阮进见司马太青,最多也就是相互勾结吧,还能有什么?”不过下一刻还是生生忍住了,道,“乖,你先睡,我出去一下,天明前就回来。”
容华郡主这才知道他是要半夜出去,倒是又清醒了几分,还想要问,陈七星伸过嘴去,在她唇上吻了一下,伸手拍拍她雪臀:“乖,好好睡。”她身子本就有些软,陈七星这么一说,索性就不起来了,只是追着叫:“哥,要小心。”
“没事。”陈七星应了一声,幻成孤绝子的模样,穿窗而出。
司马太青藏身的庄子在城北,陈七星出了城,一声鹰唳,巨鹰下降,鹰大跳了下来,禀报道:“主人,大将军阮进已进了庄子,可要小人引路?”
“嗯。”陈七星点头,“带我去。”
“是。”鹰大应了一声,也不坐鹰,以魄带形,当先引路。所有血影杀手的魄都是一只血鹰,夜色中看去,便如一只赤羽的苍鹰带着他矮小的身子在向前飞掠。陈七星也放出魄来,以魄带形紧跟在后面,同时放出血鹰灵目,看着周围情势。那次在化州,阴阳脸突然出来,打了他个出其不意,不但泄露了他真身,更让关山越看破了他的真面目,就此让他陷身万劫不复之境,他这会儿便留了神。
司马太青隐身的庄子离城有三十多里,不过以魄带形跑得快,没有用半个时辰,陈七星就跟着鹰大到了庄子外面。
“主人,就是那个庄子。”鹰大上了一个土丘,手指前面不远处的一座庄子。
那庄子不是很大,四围林木掩映,月光下,朦朦胧胧的,整个庄子仿佛笼着一层银色的轻纱。
陈七星先不靠近,只以血鹰灵目凝睛看去,司马太青是五魄师,而且肯定不是孤身一人来,加上焦三山也是四魄师,阮进、阮望也都身有魄术,他可不想打草惊蛇。
这一看,却看见数人从庄中出来,其中一人他见过,正是给他送过酒的阮望。阮望前面一人,五六十岁年纪,身材高大,走动之际,虎虎生威,与鹰大描述的阮进极为相似。陈七星心中一凝:“难道这人便是大将军阮进?怎么这会儿就出庄了?”
跟阮望并肩走在一起的,还有一个五十来岁的老者,身材单瘦,面目冷厉,仿佛一把隐在鞘中的刀,随时就能伤人,如果前面走的是阮进,那这老者就绝对是焦三山。而另一边,一个老道带着两个道童。那老道也是五十来岁年纪,气度沉凝,该就是司马太青。司马太青脸上微微带着笑,阮进脸色却不是太好看。
“莫非是谈崩了?”陈七星心里猜测。这时阮望一行人到了庄门口。陈七星道:“那人是不是大将军阮进?”
土丘离庄子有段距离,鹰大双眼可没有血鹰灵目那样的视力,凝睛看了一会儿,恰巧阮进转身对着月光,他才猛地点头:“没错,阮望前面高高大大的汉子便是大将军阮进。”
“真的是他。”陈七星轻轻点头。看着阮进三人抱拳告辞,大踏步离庄,都没骑马,看来也是以魄带形过来的。司马太青回了礼,自回庄中去了。陈七星的血鹰灵目极为敏锐,关庄门时,他甚至看清了司马太青脸上一丝略带矜持的冷笑,再回转目光,则看到了转过身去的阮进脸上控制不住的怒火。
“果然是谈崩了。”陈七星心中暗暗猜测,“他们谈的什么?阮进以大将军之尊,寅夜亲临,这姿态摆得相当不错啊,而司马太青却还是不肯答应,是什么东西?莫非是请薛灵山下山对付阉党?”他想来想去,飞雨宗最大的资本,就是有个薛灵山,而阮进如此不惜折节下交,半夜三更偷偷摸摸的姿态都摆出来了,该也就只是想请动薛灵山吧,否则还有什么?
“看司马太青那脸上的笑,权势滔天的大将军显然不放在他眼里呀。嘿嘿,有个圣尊师父,果然了不起。”陈七星暗想。
这时阮进三个都已放出魄来,以魄带形向魄京城掠去,眨眼身影便消失在夜色中,不过陈七星的血鹰灵目还是看得见。看着三条身影在月光下飞掠,他心中忽地涌出一个疯狂的念头:“这机会大好,若杀了阮进,京中情势会怎么变?”
他脑中涌过无数画面,错综杂乱,模煳不清。但有一点他至少可以肯定,大将军阮进若突然死于非命,整个天魄帝国非震得跳三跳不可,那本来所有盯在他身上的眼睛,都会转到阮进身上。
想到这一点,陈七星立刻作出决断:“调集杀手,截杀阮进!”
“是!”一边发呆的鹰大身子一挺,冷声答应,没有半丝犹豫,立即撮唇作哨。
陈七星虽将尸灵子、九大猿魄还有鸡蛋兄弟都放在关莹莹身边,却仍然担心,还留下了六名血影在关莹莹身边。跟陈七星来京的,只有七名血影杀手。不过以陈七星今天天刑斩的实力,便无血影相助,凭他一个人,也足可杀得了阮进三个。虽然焦三山是四魄师,阮望是三魄师,就算阮进是两魄师也一共才有九个魄,但陈七星的沉泥陷甲是个大杀器,一般的魄对上沉泥陷甲几乎没什么用,魄再多也白搭。就算他没修成天刑斩都有可能杀得了阮进,更何况修成了天刑斩。不过阮进三人已跑出了一段路,有血影坐鹰在前面截杀,倒免得阮进见势不对一个人溜走。
鹰大以哨声发出指令,陈七星随后跟上去。这时阮进三个已跑出数里开外,肉眼是看不见了,但血鹰灵目看得见,眼见天空中六只巨鹰齐聚,随后分两拨开始了攻击。
巨鹰滑翔攻击,几乎是无声无息。但焦三山不愧是四魄高手,在巨鹰逼近百丈左右时,被他察觉出异样,抬头看天,脸上霍地变色,叫一声:“大将军小心!”随即往前一扑,带着阮进霍地侧移开去,脑后魄光一现,魄光中一物,却是一支箫,色作碧绿。焦三山的主魄是七音箫,便是此物了。
焦三山带着阮进闪开了血影的攻击,阮望却没有这么好运气,听得“小心”两字,他倒也作出了反应,脑后三道魄光齐放出来,却是四下张望。他完全没想到血影会坐巨鹰从天上攻击,以为敌人来自地面,尤其是左侧前后的一片小矮林,便双目凝睛,死命地往小矮林中看,三道魄光也齐齐指向小矮林,可惜却什么也没看见。而就在他这么一迟疑间,巨鹰已经到了。攻阮进的两只巨鹰错过机会,左右分掠开去,后面掠来的巨鹰却正对着阮望冲过来,巨鹰疾扑下来,仿佛苍鹰搏兔,正扑在阮望头顶,当顶一爪。这一爪厉害,阮望一个脑袋几乎给抓裂,“扑通”栽倒,“啊呀”也没叫一声便丧了命,便是到死,他也没明白袭击到底来自何处。
血影最让江湖中人恐怖的,就是他们攻击的诡异,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怎能不怕?
第一轮攻击阮进的三只巨鹰落空,立即在空中调整方位,准备第二轮进攻。三只巨鹰飞掠开去后,在百丈外一个转折,复又折回来,摆成三角阵。血影一旦动手,不达目的,永不罢休,哪怕自己死绝。
焦三山最初只是发觉天空有异,并不能确定来袭的是血影,阮望刹那间毙命,他骇叫出声:“是血影,血影杀手!”
阮进本是军中厮杀汉出身,手握权位后,做的坏事多,明刀暗枪自也经得不少,一般的暗杀,他眉毛都不会动一下,但听到“血影”两个字,却不禁脸上变色:“血影?”
他虽身为大将军,权势滔天,却也怕血影,只因血影的惯例就是——不死不休。
“大将军休慌,”焦三山到底是四魄师,手一指,“去那边矮林中。”头顶七音箫同时舞动。
这中间说来话长,其实只是一刹那间,第二轮巨鹰调整了一个方位,霍地一下就到了头顶。但焦三山这七音箫一舞,带出一种古怪的声音,其声呜呜。三只巨鹰闻这声音,竟是不敢攻击,斜掠开去。随后三只巨鹰更是远远绕开,竟是不敢飞拢来。六只鹰都是如此,无论身上的血影怎么催逼,就是不敢飞过来,只是远远地盘旋呜叫。
血影名头实在太大,焦三山虽然自负,心中其实也有些发慌,没想到七音箫一出,竟是这么个结果,一愣之下,反应过来,顿时大喜。阮进却还没明白,恐惧地看着天上飞翔的六只巨鹰,叫道:“焦先生,这可如何是好?”
“大将军休慌。”焦三山笑了起来,“这些鹰怕了我的箫声,不敢下来。”
“真的?”阮进能爬到这个位置,可也不是笨蛋,一看六只巨鹰的情形,立刻也明白了,脸上顿时现出笑容,“竟然会这样,焦先生了不起,回头本座重重有赏。”
“是吗?”忽地一声冷哼声起,“那也要你回得去才行啊。”却是陈七星到了。
陈七星来得慢了些,他先前以血鹰灵目看着,眼见阮望一击毙命,只剩下个焦三山,虽是四魄师,该也经不住血影的反复扑击,尤其是在还要掩护阮进的情况下。但焦三山的七音箫居然能发出怪音让巨鹰畏惧,却是出乎他的意料,不得不现身了。
鹰大一直跟在陈七星边上,巨鹰畏惧焦三山箫音,让他在陈七星面前大丢了面子,这时一脸阴厉之色,躬身请命:“主人,请交给属下。”
血影骑在巨鹰上能杀人,没了巨鹰也同样能杀人,七名血影合击,不信就杀不了区区一个焦三山。
“算了。”陈七星摆摆手,“严密监视,不使外人靠近。”
“是。”鹰大无奈退开,发出哨声指令巨鹰散开,哨音尖利,隐隐带着怒火,丢了脸,怪在巨鹰身上了。巨鹰似乎也听出了他哨声中的怒意,不绝发出低低的唳叫,竟隐隐有求饶之意,四散退开。
鹰大觉得他失了脸面,而阮进一见陈七星现身,而且似乎还是恐怖江湖的血影杀手的主人,顿时就脸色大变。他本躲在一棵矮树之后,这时站起身来,先抱拳为礼:“孤绝先生!”
若在平时,当朝大将军以礼相问,陈七星无论如何也得还个礼,这会儿却不动声色,因为他马上就要动手杀阮进了啊,前一刻笑嘻嘻,后一刻血淋淋,这种枭雄作态,陈七星暂时还学不来。
陈七星不理阮进,只冷眼看着焦三山:“你是焦三山是吧?七音箫居然能克制血影巨鹰,很了不起呀!”
焦三山那次在醉香居是亲自目睹过陈七星和祝五福的比斗的,虽然他承认陈七星能以一个草头魄与祝五福的赤霞剑打成平手十分逆天,但对自己的本事却也相当自负,尤其萧音能克制血影的巨鹰,更让他心气高了三分。听陈七星语气不善,他心火顿时就上来了,嘿嘿一声冷笑:“不敢。不过本人这七音箫上的摄魂魔音的确不是江湖宵小能承受得了的。”
这话把鹰大气得啊,几乎恨不得扑上去活活撕裂他。陈七星却是哈哈一笑:“摄魂魔音啊,名字不错,那就让我来领教领教吧,倒看看有何奇处。”说着身子往前一纵,花拳一凝,一拳轰出,却只用了七分劲。
当日陈七星与祝五福相斗,焦三山就仔细琢磨过,自信以自己功力,即便赢不了陈七星花拳,也不会输得太多。这时眼见陈七星一拳轰来,七音箫一划,呜呜声中,迎着陈七星花拳就刺了上去。
他这一箫,用了全力,目的是让陈七星知道他的厉害,不敢过于相逼,他才有机会保着阮进退回去。所谓示强以避战,示弱以球战,他就是个避战的心理,毕竟除了陈七星本人的实力不说,边上还有凶名赫赫的血影围着呢,他再自负,也不敢大意。
箫与拳相交,“轰”的一声巨震,别说,焦三山这全力一箫,竟是不输于陈七星七成功力的一拳。焦三山心中得意,方要凝劲再击,异变突生,陈七星花拳上忽地飞出四个血环,三环套着他七音箫猛力外扯,另一个血环却顺着他的魄光闪电般套向他的脖子。
陈七星的花拳上竟有血环飞出来,这是焦三山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陈七星与祝五福斗,他可是从头到尾亲眼看见了的啊,陈七星花拳了得,之外还有红颜白骨和沉泥陷甲,也都很了不起,但没有什么血环啊。所以他乍见之下,竟是愣住了,只是下意识地运劲与拉扯七音箫的血环相抗,自身却一动不动,傻呆呆地看着一个血环飞来。直到血环到了头顶,他始觉不妙,却已经迟了,血环往脖子上一套。但闻一声清脆的“咔嚓”声起,他脑袋立刻软软垂了下去,却是颈骨给血环一下子箍断了,身子随后扑通栽倒,没了本体魄力支撑,七音箫也被三个血环霎时箍散,化成一缕魄光消散在夜空中。
焦三山的失手,和祝五福类似,都是因为意外,措手不及,祝五福亲自持剑跟陈七星斗过,而焦三山则是亲自目睹祝五福和陈七星斗过。两人心底都认定,陈七星的花拳虽然古怪,但也就是这样了,完全没想到,陈七星的花拳乃是幻日血斧所化,那几个疾旋的花环居然是血环,居然可以从花骨朵上飞出来套人。
如果陈七星亮明车马,公然宣示自己就是重生的幻日血帝,用的魄就是幻日血斧,那无论是祝五福还是焦三山,都会防他一手。同样的,无论是祝五福的赤霞剑还是焦三山的七音箫,陈七星都休想一下就用血环给套住,更不可能一招就杀了他们。
所谓阴沟里翻船,所谓终年打雁却反被雁啄了眼睛,都是一样,意想不到,措手不及。
便是阮进也极为意外,骇然惊唿,瞪着陈七星的眼睛里,满是讶异,虽是亲眼所见,却仍是难以置信。直到陈七星转眼看他,他才猛地一震,醒过冲来,一抱拳:“孤绝先生,你是冲我来的是吧?”
“是。”陈七星点头。
“孤绝先生是个爽快人,我也不废话。”阮进紧紧看着陈七星眼睛,一代权奸,果有几分悍气,这会儿眼神竟不见多少慌乱,道,“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小陈郎中的事上,阮某多少还尽了点儿力。近日小陈郎中杀邵仁,虽然阮某在朝中力主问责,但党派利益之争,想来孤绝先生不至因此而动怒杀我,是也不是?”
“是。”陈七星再次点头,他来杀阮进,只是恰逢其会一时起意,但听阮进的说法,似乎另有想法,便也不打断他,倒看他想说什么。
“血影杀手我也听说过,三年出一次手,价格高,牌子响,而绝不因另外的原因杀人,是也不是?”
陈七星大致猜到阮进在想什么了,倒是暗笑:“血影的名头,倒还真是响亮。”再次点头,“是。”
“果然如此。”阮进点了点头,“那么先生能不能告诉我,是谁请先生出动血影来杀我?”
“请原谅,这个有碍行规,恐怕不行。”既然阮进要往血影杀手身上猜,陈七星便也顺着他的话说。
“血影出手,从不落空。”阮进哈哈一笑,“孤绝先生难道还怕一个死人泄密?”
不愧是沙场血战出来的,这个时候居然还笑得出来,陈七星倒也有几分佩服,不过话头子却不能松,摇摇头,道:“那是两回事,行规就是行规,不能例外。”
阮进有些失望,点点头:“很遗憾。不过我大致也能猜出来,老夫一生,杀人多,活人少,可以说仇家遍天下,但有实力请得动血影杀老夫的不多。血影的价格我听说过,至少万金吧,老夫难杀,价格只怕还要更高。有几个人有这样的实力?这些有实力的人中,又有几个人不为别的目的只求取老夫一命呢?必然还想要借老夫的死,得点儿好处。这么一算,就很简单了,能杀老夫更能借老夫之死而捞到最大好处的,整个天魄帝国也不过三数人而已,而最有可能的,只能是吉庆公主。孤绝先生,我也不要你违反行规,这是我猜出来的,你只需点头或摇头就行。”
陈七星没想到阮进三猜两猜,竟然猜到了吉庆公主身上。说心里话,他对阮进的枭雄之性倒越发多了几分佩服,明知必死,心神不乱,而且这个分析有理有据。照常理来说,他这个推断还真的是有几分道理,看他满眼渴盼,陈七星倒不想让他太失望了,便点了点头。
“果然是那个臭婊子!”见他点头,阮进恨声怒骂,忽地抱拳长揖,“孤绝先生,我们能不能做桩交易,只要先生肯放过我,吉庆公主出什么价,我十倍给付,如何?”
“这个不行。”陈七星摇头,“这么一来,行规就乱了,血影的牌子也就砸了,恕我无法答应大将军。”
“或者任由先生出价,但凡阮某能做得了主的,都可以答应先生。”阮进不死心。
陈七星断然摇头:“行规所限,不行。”
阮进终于死心,颓然摇头,却忽又抬起头来:“既然如此,孤绝先生,如果老夫死前委托你一桩生意,这个不违行规吧?”
求生不得,突然来了这么个提议,倒让陈七星有些意外,瞟一眼旁边的鹰大,略一沉吟,道:“生意可以做,只要你出得起价。但行规不可违,你不能委托我反过头去再杀了吉庆公主,否则所有人都像你一样,临死前再反过来委托我又杀了原雇主,那就全乱套了,咱生意也就做不成了。”他对血影的规矩知道得不多,只能凭猜测,但不能反过来委托杀原雇主这一条应该是肯定的,所以列举了出来,堵住阮进的口。
“放心,放心,我不是请血影直接去杀吉庆公主那臭婊子,绝对不会违反行规的。”阮进一脸喜色,一迭声道,“我委托先生的,是请先生捎一样东西去,在合适的时候给西昭九姓。”
“西昭九姓?”陈七星一时有些不明所以,“你是说西番?”
“是,”阮进点头,“就是西番。当年我亲手收服九部头领,请皇上赐姓,便是西番九姓。”
他一解释陈七星明白了,阮进非权贵之后,从一介小兵到权倾天下的大将军,借助于两个机会,一个自然就是拥兵入关,拥立了当今皇上;另一个,则是他任职西疆时,降服了西番九部,并促使九部内迁。这样,不但一举消除了西番九部的边患,更立下了外族来附的奇功,才由区区一个游击将军一跃而成为西疆总督。而因为是他降服并一边举荐给朝廷的,所以西番九姓与他之间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的几支嫡系亲军中,安插有大量的西番九姓的族人,甚至有一支骑兵纯粹就全由西番九姓族人组成,而这样的军队,除了阮进自己,谁也指挥不动,这也是朝廷对阮进极为忌惮的原因之一——没了阮进,别的不说,西番九姓首先就是个大麻烦。
不过阮进这时候提到西番九姓做什么?陈七星有些不明白,道:“大将军要我带什么东西给西昭九姓?”
“就是这个。”阮进霍地撕下一幅衣襟,咬破自己中指,写下几个字,递给陈七星。
陈七星不明所以,也不怕他弄鬼,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着一句话:以你之血,遵我之令,杀!
他武将出身,字只是一般,不见高明,但几个血字个个剑拔弩张,生似他麾下沥血的武士,一声令下,刀山剑海,万死不辞。
“这个……”陈七星看着阮进,还是不明白。
“我一死,天下必乱。”他这话让陈七星微微有点儿皱眉:他死了天下就乱了?死了张屠户就只能吃带毛猪了?只怕是反过来吧?他死了,天下可能还安稳些了呢。
他没开口,阮进却留意到了他神情细微的变化,哈哈一笑:“孤绝先生以为老夫夸口了是吧?呵呵,孤绝先生对朝中的事可能还是不太明白。现在朝堂上,说是三股势力,其实就是我和吉庆公主两方互斗,我一死,吉庆公主势力必然急剧膨胀,叶理为首的清流是绝对无法制衡她的,其他势力更不要说了。我可以肯定地说,短时间内,吉庆公主的黑手便将遮盖整个天魄帝国。”
这个倒有可能,陈七星心里承认他的说法。朝堂势力,本来主要就是权奸、阉党两方在斗,叶理为首的清流只是靠着踩钢丝的本事勉强插一脚而已。阮进死,若说清流或其他势力能代替权奸和吉庆公主斗,还真没那个可能,至少短时间内看不到,或者说陈七星的眼界里没有,不过这跟天下大乱没关系啊。
“我死了,没人再能制衡公主,吉庆公主会怎么样?就如堤坝后的洪水,如果堤坝垮了,洪水会怎么样?洪水必然泛滥,肆虐天下。没有我制衡的吉庆公主就是那洪水,甚至比洪水更肆无忌惮,当洪水泛滥的时候,天下不就乱了?”
这个倒是有道理,陈七星点头。
“阉党越肆无忌惮,百姓受的苦就越多,到一定的时候,百姓必反,天下必乱,而天下州郡,军力大抵废弛,小规模的暴乱还可压制,若是大规模的造反,一般的郡兵根本压不住。朝廷真正有点儿战力的,只有西军,到时必调西军人关,而西军中最精锐的骑兵就是西昭九姓武士组成的三万西番狼骑。当然,朝廷会防着西昭九姓,即便调狼骑也不可能全调进来,甚至一骑不调,可西军中本来就有很多西番九姓的族人,那时候,便请孤绝先生将这血令和信物给西番九姓中任何一个头人,他们就会替我杀了吉庆公主。”
他这种推断,确有几分道理,阉党本就势焰滔天横行不法,一旦平衡打破一党独大,自然会更加肆无忌惮,更狠厉地盘剥百姓。百姓怨声载道之时,必然造反,天下必乱,而州郡的战力确实不强,光州那次便是明证,一帮私盐贩子加江湖帮派势力裹胁百姓,居然连光州城都打下来了。光州如此,其他州郡也差不多,真的天下大乱,朝廷必调西军入关,西昭九姓在西军中势力颇大,那时在内部作起乱来,还真有可能杀得了吉庆公主。
“只不过西番九姓到时会听大将军的血令吗?”陈七星看着阮进,话没说全,但意思很明显,阮进活着,西昭九姓当然会听他的;阮进死了,西昭九姓还会听他的吗?阮进拿什么保证西昭九姓一定听他的,人走茶凉,就可不仅仅只是句俗话儿,而是现实。
“你是担心我死了西昭九姓就不再认我的血令了?那不会。”阮进摇头,“不知孤绝先生听说过血魄蛊吗?”
“血魄蛊?”陈七星微微一惊,“难道西昭九姓被大将军种下了血魄蛊?”
血魄蛊是黑暗魄师中密传的一种魄术,就是将蛊毒种人人血中,然后以那人的一缕魄光封住,如果魄光消散,蛊毒就会跟着散发出来。因为蛊毒是以种蛊那人的血喂养的,滴血认主,蛊毒就会去找血的主人,进入原主人的体内。这种密术极为歹毒也极为隐秘,一般流传于番外,不过西昭九姓本就是西番,流传有这种魄术完全有可能。
“不是被我种下的,而是自愿的。”阮进哈哈一笑,“现在孤绝先生信了,只要见到血令——我和我的信物,他们就一定会遵从血令的指示,不论我死了还是活着。”
“大将军好手段。”陈七星不得不点头。不论强迫也好自愿也好,西昭九姓要是真的给阮进种下了血魄蛊,那就必然会遵从血令的指示。不遵血令,血魄散开。血蛊追魂,那就不好玩了,而血魄蛊则必然是藏在阮进所说的信物里。
阮进哈哈一笑,脸现得意之色:“那么孤绝先生是答应了?”
“我答应。”陈七星点头,“只不知大将军将以什么方式付账?”
“西昭九姓还不够吗?”阮进反问。
“西昭九姓?”陈七星一时没想到这个,倒是一愣。
“孤绝先生对边陲的事不了解,可能小看了西昭九姓。”阮进嘿嘿笑道,“整个天魄帝国,可以说绝大部分的人都不了解西昭九姓或者周边的这些番族。西昭九姓回迁,绝大部分人都认为,这是天魄帝国的骄傲,这些西番是畏惧感戴于帝国的天威,其实大谬不然。西昭九姓回迁,九姓付出了什么?献了几匹马几只牛角给帝国,而帝国呢?却把整个野马原赐给了他们,赐姓赐婚,赐钱赐物。西昭九姓就好比拿一个铜钱却买下了整个铺子还搭上一大堆货物,天下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吗?”
陈七星确实不太明白,西番外族,感于天威,自认藩属,从此归于王化,这是好事啊,是帝国天威的象征啊,可听阮进这么一说,这账好像算反了。
“依大将军这么说,咱们反倒是吃亏上当了?”
“那当然啊。”阮进笑,“就好比我现在奉承孤绝先生一声,说孤绝先生是我的主人,是天下第一高手,再随便送条腰带什么的,然后孤绝先生不但免我一死,还给我金钱美女,而且不止一次地给,而是经常要给,不给我就闹事造反;如果我有敌人了还要帮助我打架,打赢了你出钱我得利,打输了我会哭,你还是得给我补偿,不给我补偿,我可要帮助敌人造反了……”
“你别说了,”陈七星连忙摇头,“这种冤大头我可不做!”
阮进大笑:“孤绝先生明白了吧,西昭九姓回归,天魄帝国就是做了冤大头。”
陈七星忽地想到一事:“不对啊大将军,西昭九姓回归,好像是你一手促成的啊?”
“是啊。”
“那你明知这是吃亏的事,还甘做这……”
“还甘做这冤大头是吗?不,不,不!”阮进大笑摇头,“我不傻,我为什么要做冤大头?”他没再说下去,但陈七星看到他眼里那种类似于狐狸偷鸡得手的笑意,顿时就明白了。这是一个交易,西昭九姓和阮进都得了利,真正的冤大头只有一个——朝廷,或者说,整个天魄帝国。
“原来西昭九姓愿意让大将军种下血魄蛊,是为了这个。”
“是。”阮进点头,眼中狐狸一样的笑意化成了狼一样的锐光,“我可不傻,这些番蛮外夷想骗我,绝无可能。其实历朝历代的边疆政策并不是傻瓜制定出来的,而是和我一样的各种得利阶层制定出来的。”
“是啊。”陈七星点头赞叹,“当官的不是真傻,只是因为利益吧,为了自己,或者他身后的利益阶层,牺牲了整个国家的利益。”
“孤绝先生看得透,就是这样。”阮进眼中光芒越厉,“西昭九姓得野马原,原来九姓才三十余万人,二十余年间,人口翻番,已接近八十万,控弦之士二十余万,实力极度膨胀,这是多大的好处啊,无论他们用什么言词形容都不为过。而我呢,我得到了血魄蛊,得到了整个西昭九姓的绝对效忠。狼骑和西军中的西番武士只听命于我一个人,谁敢动我,西昭九姓先就会扑上去咬死他,朝廷对我忌惮,不是因为大将军的官位,而是因为我手中的实力,最重要的就是几乎渗透进了整个西军的西昭九姓。”
“大将军好手段!”陈七星点头,如果说先前的夸赞还有几分恭维在内,这会儿却是真心赞叹了。
“而以后这个好处就归你了。”阮进话中带有微微不甘,“血魄蛊在手,西昭九姓将唯你之命是从,你的手指向哪里,二十余万控弦之士便将如二十万头野狼狂扑过去。孤绝先生,现在你觉得这个价钱还行吗?”
先前陈七星听到阮进说西昭九姓确实没什么感觉,这会儿眼前却似乎现出万马奔腾的场面,还不止万马奔腾啊,仅控弦之士就是二十多万,这是一股多大的力量啊,可不是万两黄金能够相比的。
“够了,足够了。”陈七星愣了一下才点头,他不是犹豫,而是有些没反应过来,本来只是顺着阮进的话乱扯两句,让阮进死得稍安心一点儿,没想到居然扯出个西昭九姓。难道天上真的会掉馅饼吗?而且这馅饼还不是一般的大,有些头昏眼花了。
“成交?”
“大将军没有别的要求?”这价钱给得太高,陈七星总觉得有些儿虚,或许阮进再加要点儿东西,他心底会实在些。
“不必。”阮进略一犹豫,摇头,“无论如何,我终究是朝廷的大将军,现在不是抄家问斩,家人就不会有什么问题。我想,吉庆公主是不会承认杀我的事的,那么为了洗脱自己,她也绝对不会动我的家人,至于其他的身外之物,无须留恋。”
明知必死,他一直在笑,而且笑得很爽朗,脑子也很清醒,谋划决断,清爽利落,这是真正死人堆里走出的汉子,死对于他,仿如大醉一场,真的没什么可怕的。陈七星自忖,若易地而处,他绝没有阮进这么豁达,至少对于关莹莹就绝对舍不下。
“那好,成交!”陈七星略一沉吟,加上一句,“即便局势并不如大将军所推断的,天下没有大乱,一定的时候,我也会跑一趟野马原,将血令交给西番九姓,至于他们杀不杀得了吉庆公主,那我不敢保证。”
“多谢孤绝先生!”阮进抱拳一拱,“一次杀不了两次,两次杀不了三次,血魄蛊下,除非西昭九姓死绝,否则吉庆公主必死。”他的语气非常自信,而陈七星想着在血令之下,九姓族人无始无绝地追杀,心底竞情不自禁有些儿虚冷的感觉——这是比不死不休的血影更难缠的存在啊。
阮进脱下左手无名指上一个似玉非玉的扳指,递给陈七星:“这便是血令戒,我一滴血,压着九姓九条血丝魄。西番九姓若敢不奉令,你到野马原砸碎血令戒,戒中血魄蛊便会循血追命,九姓头人,包括他们血脉相连的子女亲人,全都会穿肠而死。”
“这么厉害?”陈七星接过血令戒,触手冰凉。无由地,陈七星心中生出一种触摸毒蛇的感觉,对月凝望,戒指顶部一团血晕,旁边九条血丝延伸出去,环绕着整个戒指。那团血晕显然就是阮进的血,九条血丝则是九姓头人的血了,只要砸碎戒指,血中的蛊便会钻出来,千里追杀。
“请动手吧。”阮进背手转身,不过这句话里,还是能听出微微的涩意,死生之间,终究没有人可以漠视啊。
陈七星捏着血令戒,一时倒是不好动手了,他以前没和阮进打过交道,最多是喝了阮望送来的几坛酒而已,没什么大印象。今儿晚上一番交谈,倒生出几分敬意或者说惺惺相惜之意,阮进当然不是什么好人,可他是好人吗?而作为一代枭雄,阮进实在有很多让他敬佩的地方。
“大将军一世枭雄,死于他人之手,有些可惜,要不大将军自己了断吧。”陈七星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出不了手。
阮进霍地转身,看他一眼,哈哈大笑:“如此多谢了!”伸手拔出腰间短刀,仰天望月,道,“阮某从一介马夫爬到大将军之位,杀尽了敌人头,喝尽了仇人血,尝遍了天下美酒,玩遍了人间美色,大丈夫至此,还有何憾!”说着纵声长吟,“心雄非为杯中酒,纵横天海真丈夫!”刀一横,顺颈一划,颈血飞出,声未落,身已倒。
陈七星脑中闪过阮进生平——阮进最初只是个贫无立锥之地的马夫,给总督郭立牵马,战场上救了郭立的命,从此步步高升,由亲兵而偏将,而游击,而副将,而总兵;总兵任上,替朝廷收服西昭九姓,以此功升总督,逐渐将西军揽在手中,守西疆二十年,狼族不敢犯边;上任大皇帝崩,他以滔天之胆,悍然提兵进京,十万西军拥立当今皇帝,狼骑在天街上叩出的轰响,震惊了整个天魄原,从此执掌大将军府。近二十年间,雄视天下,便是当今皇帝,也从不敢以正眼看他。
看着阮进尸身,回思阮进生平,陈七星心中生出一股雄心——大丈夫当如是尔。
“小心守护,在给人发现前莫使野物伤其身体。”陈七星叮嘱鹰大一句,飞身回城。
回到容华郡主小楼,容华郡主闻声从床上爬起来,因为担心陈七星,她一直没睡,这时只穿上了亵衣小裤,便要下床。
“好了,你别起来了,我冲洗一下就睡了。”陈七星自去楼下冲了身上汗味儿。回床上,容华郡主靠过来搂着他的身子:“哥,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陈七星搂着她娇软的身子,脑中却还在想着阮进的事,想:“阮进家中,也该有娇妻美妾在等着吧,如果不死,这会儿也该有香软的身体扑进他怀中吧。”一时有些感慨,情不自禁用力搂了搂容华郡主。
容华郡主被他搂得娇哼一声,看他眼睛:“怎么了哥,你要搂断人家的腰吗?”
陈七星冲她微微一笑,又用力搂了她一下,道:“容华,你对大将军阮进怎么看?”
“狼视虎顾,枭罴之类。”容华郡主自然没什么好评价,但无论是狼虎枭罴,都是一类之雄,再痛恨他的人,也无法漠视他的强雄啊。
陈七星却又想起了幻日血帝,想起了幻日血帝的思想——世间人尽管恨我怨我骂我咒我,却没人敢轻视于我。
“大丈夫当如是!”陈七星再一次在心中这么想。见容华郡主眼巴巴地望着他,微微的天光里,她的眸子是如此的清亮,肌肤是如此的娇嫩,垂下衣襟时,可以看到丰挺的Rx房。他忽地伸手从她衣襟里探进去,一下捉住了一只丰乳,用的力稍稍有点儿大,容华郡主娇叫一声:“啊呀,哥。”却又“啊”的一声,原来陈七星双手用力,竟将她的小衣一下子撕裂做了两半,犹不甘心,手往下去,竟又撕裂了她的小裤。
“呀,哥,你怎么这么坏?啊!”容华郡主娇嗔声未毕,已是嘶声长叫……
容华郡主有些摸不着头脑,勉力扭头看着陈七星:“哥,你怎么了?”
“没怎么。”陈七星去她红唇上亲了一口,“我突然想起句诗: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容华郡主红晕上脸,轻声叫:“好人,轻着些儿,花枝儿都要给你压断了呢。”
好一会儿事毕,天却已经亮了。容华郡主是个极聪明的女孩子,知道陈七星突然这样,必有异常,试着又问。
陈七星这才道:“我杀了大将军阮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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