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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伯利安

第4章 ·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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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索尔和萨莱向帝国大学贷款,去巴萨德市接受了有限的鲍尔森理疗。他们年龄已经太大,就算是鲍尔森疗法也无法将他们的寿命再延长一个世纪,可是理疗让他们这对七十岁的夫妇外表回到了五十岁不到的年纪。他们仔细研究蒙尘的家庭照片,觉得要穿回十五年前的服饰也没什么困难之处。

  十六岁的瑞秋蹦蹦跳跳地从楼梯上下来,通信志调到大学广播站调频。“我能来点上好的麦片吗?”

  “你不是每天早上都吃吗?”萨莱微笑道。

  “对呀,”瑞秋盈盈一笑,“我就是觉得我们可能会出门什么的。我听到电话铃响了,是妮姬吗?”

  “不是。”索尔说。

  “真该死,”瑞秋说着,看了看他们,“对不起。但是她口口声声答应过我的,只要标准成绩出来,就给我电话。辅导课都过了三周了,应该是有结果了。”

  “别担心。”萨莱说。她把咖啡壶放在桌上,为瑞秋倒上一杯,又为自己倒上一杯。“别担心,亲爱的。我敢保证你的成绩一定会好到想读哪所学校都行。”

  “妈,”瑞秋叹气道,“你不知道。外面可是一个狗咬狗一样残酷无情的世界。”她皱皱眉头,“你见到我的数学超光通信仪了吗?我的整个屋子完全是一团糟,什么东西都找不到了。”

  索尔清了清嗓子:“今天不上课,孩子。”

  瑞秋盯着他:“不上课?今天星期二吔!还有六周我就要毕业了吔!搞什么啊?”

  “你生病了,”萨莱肯定地说,“你可以在家里待上一天。就今天。”

  瑞秋的愁容更深了:“生病了?我没有不舒服啊,只是感觉有点怪怪的,就像是有什么东西不……不对劲。就好比说,放映室里的沙发怎么都变了个方向?奇普斯到哪里去了?我叫了他好多声他都不来。”

  索尔抓住女儿的手腕。“你已经生病很久了,”他说,“医生说你醒来时可能会忘记一些东西。我们去校园走走聊聊吧,怎么样?”

  瑞秋面露喜色。“逃课去大学校园?太好了。”她又立即装出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真希望我们别碰上罗杰·舍尔曼。他在那儿跟着大一新生学微积分,他真是个人见人厌的讨厌鬼。”

  “我们不会遇到罗杰的,”索尔说,“准备出门喽?”

  “马上,”瑞秋靠过去给妈妈一个大大的拥抱,“再见金丝燕。”

  “再见小雨燕。”萨莱说。

  “好啦,”瑞秋粲然一笑,长发甩过肩膀,“我准备好了。”

  因为要经常前往巴萨德市,索尔购买了一辆电磁车。在一个秋高气爽之日,他驾着它远远地在最底层车道缓缓行驶着,享受着身下刚收割的玉米田的景象和怡人的馨香。许多在田中劳作的男男女女向他招手。

  自打索尔童年时代起,巴萨德就蓬勃地发展壮大,但是犹太集会堂仍处在城市最古老的一处聚居地边缘。寺庙很古老,索尔感到自己的苍老,甚至连他进门之前戴上的圆顶小帽[13]看起来也很陈旧,那顶帽子经过数十年的使用,早已磨得只剩一层薄皮,但是拉比[14]却很年轻。索尔意识到来人至少已经四十——他深色的头皮之上两侧的头发已见稀疏——但在索尔的眼里他也只不过是个孩子。当这位年轻人建议他们在街对面的公园中进行这场谈话时,索尔感到一阵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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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圆顶小帽(yarmulke): 犹太男子在祷告、吃饭、学习时所戴的帽子。

  [14]拉比(Rabbi):是指犹太人中有学问的学者,是老师,也是智者的象征,在宗教中扮演着重要角色,为许多犹太教仪式中的主持。

  他们在公园长凳上坐下。索尔奇怪地发现自己手里还拿着圆顶小帽,那片布在他的左右手间递来递去。空气中传来一股焚烧树叶和前夜降雨的气味。

  “我并不太明白,温特伯先生,”拉比说道,“你的心绪之所以被扰乱,是因为那个梦,还是因为自从做那个梦之后你的女儿就病了?”

  索尔仰头感受着洒在脸上的阳光。“准确地说,都不是,”他说,“但是不知怎么的,我总觉得两者有联系。”

  拉比的手指摸了摸下唇:“您女儿多大年龄?”

  索尔微微犹豫了一下,但是拉比没有察觉,他说道:“十三岁。”

  “她的病……严重吗?有没有危及生命?”

  “不会危及生命,”索尔说,“现在还不会。”

  拉比双臂交叉着摆在滚圆的肚子上:“你不信……我能叫你索尔吗?”

  “当然。”

  “索尔,你不相信是你自己,因为做这个梦……从而引起了女儿的疾病,是吧?”

  “是的,”索尔说,坐了一会儿,冥思苦想自己说的是不是真话,“是的,拉比,我根本不相信……”

  “叫我摩特,索尔。”

  “好的,摩特。我来并不是因为我相信是自己——或者梦——引起了瑞秋的疾病。但是我相信,我的潜意识可能在试图告诉我什么秘密。”

  摩特的身体微微前后摇晃着:“在这点上,也许神经专家或者心理学家更能给你帮助,索尔。我并不确定自己知……”

  “我想了解一点关于亚伯拉罕的故事,”索尔打断了他的话,“我是说,我曾经接触过不同的伦理体系,但我还是难以理解这一个。在这个体系的开端,神明竟会命令父亲杀害自己的亲生儿子。”

  “不,不是,不对!”拉比大叫道,儿童一样短粗的手指在面前胡乱地挥舞,“当时机到来的时候,上帝制止了亚伯拉罕的手。祂绝不会允许有人类献祭在祂的面前。那是在测试他是否对上帝意愿完全的顺从,所以……”

  “是的,”索尔说,“顺从。但是圣经上说,‘亚伯拉罕就伸手拿刀,要杀他的儿子。’上帝一定已经细究过他的灵魂,知道亚伯拉罕已经准备好杀死以撒。仅仅是表面上的顺从而没有衷心的奉献,一定不会让创造万物的上帝满意。要是亚伯拉罕爱自己的儿子胜过热爱上帝,又会发生什么呢?”

  摩特以手指敲击了一会儿膝盖,然后伸手抓住索尔的上臂:“索尔,我能看出你很为令爱的疾病担忧。但是不要把它和八千年前著就的文献混为一谈。能不能多告诉我一些令爱的消息?我是说,现在不会有孩子因为疾病而夭折,至少在环网内不会。”

  索尔起身,笑了一下,然后往回走了几步,抽回手:“我很想再说点别的,摩特。我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但是我得回去了,今晚我还有课。”

  “这周安息日你会来寺庙吗?”拉比问,张开他粗短的手指,准备离别前的握手。

  索尔把圆顶小帽丢到年轻人的手中:“可能就是这几天吧,摩特。就这几天之内我会来。”

  那年秋天晚些时候,索尔从书房窗口望出去,看见屋前光秃秃的榆树下站着一个黑色的身影。是传媒界的人,索尔想,他的心沉了下去。整整十年,他一直在惧怕秘密传出去的一天,他知道那意味着他们在克罗佛简朴的生活即将终结。他走出去,走入傍晚的寒意料峭。“美利欧!”甫一见到那个高大男人的面容,他便喊了出来。

  考古学家站在那儿,双手插在蓝色长大衣的口袋里。尽管他们上次接触到现在已经过了十个标准年,阿朗德淄并没有怎么老——索尔猜测他还没到三十。但是这位年轻人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上却满是忧愁。“索尔。”他喊道,伸出手,几乎有点不好意思。

  索尔热情地和他握手:“我不知道你回来了,进屋说吧。”

  “不用了,”考古学家后退了半步,“我已经在外边站了一个小时了,索尔。但是我没有勇气进门。”

  索尔嘴唇动了动,但最后只是点了点头。他把双手放进衣袋里避寒。首批星辰开始在屋子的黑色山墙之上闪亮。“瑞秋现在不在家,”最后他说,“她去图书馆了。她……她以为自己有一篇历史论文要交。”

  美利欧精疲力竭地深吸一口气,点点头,以示回应。“索尔,”他说,声音含糊不清,“希望你和萨莱能够理解我们已经尽了全力。考察队已经在海伯利安上待了三个标准年,要是大学没有切断资金供应,我们还可能待得更久。但是我们完全没有发现任何……”

  “我们理解,”索尔说,“并感谢你发来的超光信息。”

  “我自己也单独在狮身人面像里生活了好几个月,”美利欧说,“从仪器显示来看,那不过是一堆没生命的石头,但是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感觉到……有什么异样的东西……”他又摇摇头。“是我辜负了她,索尔。”

  “别这样说,”索尔说着,抓住年轻人笼罩在羊毛大衣下的肩膀,“但是我有个问题。我们和议员接触过……甚至还向科委的领导们问起过……但是没有人能跟我解释为什么霸主不花更多的时间和金钱调查海伯利安上的现象。在我看来,仅就这个星球的科研潜力,他们也早该投资,让它加入环网。他们怎么会对一个光阴冢那样的谜团视而不见?”

  “我明白你的意思,索尔。其实,先前我们的资金被撤回这事儿也非常可疑。就好像霸主有一个政策,要让海伯利安保持在无法触手可及的距离一样。”

  “你有没有觉得……”索尔说,但就在那时瑞秋在清秋的暮色中向他们走了过来。她的双手深深藏在红夹克里,头发剪得短短的,是几十年前世界各处年轻人追捧的样式,圆圆的脸蛋都被冻得通红。瑞秋正处在童年边缘,快要向成年蜕变;她的长腿笼在牛仔裤里,配上运动鞋和宽松的夹克,看起来像极了一个男孩的侧影。

  她冲着他们笑道:“嗨,爸爸。”她在微弱的光线中走得更近,羞涩地朝美利欧点了点头。“对不起,我并没有想要打扰你们的谈话。”

  索尔吸了一口气:“没关系,孩子。瑞秋,这是从自由岛帝国大学来的阿朗德淄博士。阿朗德淄博士,这是我的女儿瑞秋。”

  “很高兴见到你,”瑞秋说着,眉开眼笑,“哇,帝国大学。我读过它的招生目录,真希望我哪天也能去那里。”

  美利欧僵硬地点了点头。索尔看见他肩膀和躯干别扭地动了动。“那么你……”美利欧说道,“我是说,你想在那儿学习什么呢?”

  索尔以为瑞秋能够听出这个男人声音里的痛苦,但她只是耸耸肩笑了。“噢,天哪,我什么都想学。我在教育中心念高级班时教古生物学和考古学的教授老艾卡德说,他们有一所著名的古人类遗迹学院非常优秀。”

  “是这样的。”美利欧终于吐出这四个字。

  瑞秋不好意思地看看父亲,又看看陌生人,明显感觉到了他们当中的紧张气氛,但又不知这气氛从何而来。“呃,我想再打扰你们一下。我本来是想进去睡觉的。我猜我自从染上了这种奇怪的病毒……大概是一种脑膜炎吧,妈妈是这么说的,一定是它,让我现在非常健忘。不管怎样,见到你很高兴,阿朗德淄博士。希望有天我们能够在帝国大学再见。”

  “我也是。”美利欧说,忧郁而紧张地盯着瑞秋,索尔觉得他正在努力回忆当时的每一个细节。

  “好的,那么……”瑞秋边说边往后退去,她的胶底鞋在楼道上擦出吱嘎吱嘎的响声,“那么,晚安。明早见,爸爸。”

  “晚安,瑞秋。”

  她在门口停住了。草地上的煤气灯光映照在她身上,让她看起来像个不足十三岁的小娃娃。“再见,两只金丝燕。”

  “再见,小雨燕。”索尔说,听见美利欧也同时轻声说出了同样的话语。

  他们沉默着站了一会儿,感受着夜幕在这个小镇的降临。一个小男孩骑着自行车经过,树叶在车轮的碾压下簌簌作响,轮辐在老旧街灯下的光晕中闪闪发光。“进屋去吧,”索尔对这个一言不发的男人说,“萨莱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瑞秋应该已经睡觉去了。”

  “不,现在不行。”美利欧说。他站在那里,成了一个剪影,双手依然揣在兜里。“我得……这是个错误,索尔。”他转身走开,然后回过头。“等我回到自由岛就给你电话,”他说,“我们会尽快安排下一次考察。”

  索尔点点头。三年的征途,他想。如果他们今晚离开,她就会……在他们回来之前她就还不到十岁了。“很好。”他说。

  美利欧顿了顿,举起一只手挥别,然后沿着路边,不顾脚下踩碎的落叶簌簌作响,慢慢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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