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城门到四害的煤矿,只有三十里,但是我们走了一整天。算卦先生走路从来都是不慌不忙,慢悠悠地迈着八字步,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一副看穿世态的神情。
我们走到四害的煤矿旁边时,天已经黑了。煤矿边有一座村庄,当天晚上,我们住在村庄里。
因为附近有煤矿,村庄的一切看起来都黑乎乎的,脏兮兮的,蒙着一层粉末,刚刚用湿布擦拭过的桌子,撒泡尿回来,桌子上又蒙了一层黑色的粉末。
我住的那户人家只有老两口,还有一条母狗。孩子都躲在了深山里,自从日本人来了后,日子都过得很不安生,日本人看到稍微漂亮一点的女人,就抓走,送到前线做军妓;而看到青年男人也抓走,去给他们做苦力。当时,日本人要修一条从大同到海边的柏油马路,以便把大同的煤炭,更顺利地拉运到海边,装上轮船运往日本,听说日本那个国家在一座小岛上,什么都缺,见了煤炭就稀罕得不得了,他们把从大同抢到的煤炭运到日本后,就倾倒进大海里。因为煤炭多得烧不完,要留给他们的后代烧。
老头说:“我们先人留给我们的东西,你们要抢走,给你们和你们的后代用,那我们的后代用什么?日本人太他妈的缺德了。”
我向老头打听四害这座煤矿的情况,老头说,这座煤矿里只有警察,没有看到日本人。那些旷工每天要干活十几个小时,却吃不饱,饿得皮包骨头,就像地狱里的鬼一样。经常有人死亡,死了就丢进了旁边的深沟里,连埋都没有人埋。
我问:“这些旷工都是哪里来的?”
老头说:“哪里人都有,他们到处抓人,看到谁不顺眼,就抓起来,送到这里挖煤。唉,死了那么多人,家里人连知道都不知道。”
我问:“我听说这里面有一个算命很厉害的人,你听说过吗?”
老头很认真地想了想,摇摇头。
老头家有两间房,他和老伴住一间,我和赛哥住一间。
夜深了,老头和老伴都睡下了,我和赛哥悄悄跑出去,我们去查看那座煤矿。
煤矿三面围着围墙,一面是高耸的峭壁,远远看去,煤矿就像一座蹲伏的巨兽。煤矿只有一道门,此刻,大门从里面关上了。
江湖中人想要进入一座院子,从来不会走大门的,大门的门闩再多,铁索再多,也挡不住他的。我在前面写到过,江湖中人要进入院子,会有两种方法,一个是上天,一个是入地。上天就是翻墙而过,再高的院墙也挡不住他;入地就是挖掘地道进入,再硬的地基,他也能打通。我学的这种门类是上天,我可以借助各种东西爬上高墙,比如树枝,比如门楼,还有前面说过的硬竿、软竿、缩杆。硬竿就是木椽、竹竿之类的东西,软竿就是绳勾一类的东西,缩杆就是拐杖,看起来是拐杖,其实里面可以一节节拉出来,就像后来的电视天线一样。
今晚,因为有赛哥,我翻越墙壁就会更容易些。我让赛哥蹲在地上,我远远地跑过去,在我的脚尖踩上赛哥背脊的那一刻,赛哥腾身而起,我借助这一起之力,窜起来,抓住了墙头,然后一条腿跨上去,就骑上了墙头。
按照惯例,我向墙里丢了一块土疙瘩,突然,从里面的窑洞里窜出了两只凶恶的恶犬,他们像小牛犊一样在院子里乱窜,吼声如雷。有人打开了房门,哗啦啦抖动着枪栓,喝问道:“谁?是谁?”
我看到这种情况,只好从院墙上溜下来。此前,我没有想到这里会有狗。
我和赛哥悻悻地往回走,我说:“这两头狗太可恶了,一定要想个办法整治整治。”
赛哥说:“想要整治两头畜生,还不容易?狗的脑子再聪明,也聪明不过人。”
我问:“你有什么好办法?”
赛哥说:“小时候,我们村里有一个财主,家里养了一条恶犬,见到穷人就咬。人们说,狗咬穿烂的,狗眼看人低,这话一点没错,狗一见到穿得好的有钱人,就不敢咬,而一见到穿得破破烂烂的穷人,就扑上去。这条恶犬咬了我们村子里很多穷人,大家都没办法,自认倒霉。有一次,他把我爹咬了,我就决心整治它,你知道我用什么办法?”
我问:“什么办法?”
赛哥笑着说:“我有一个好办法。赶集的时候,我偷偷藏在屠户的卖肉摊下面,偷了一块肉,然后又从货郎的担子里偷了一包针。我把这一包针一根一根插在肉里面,外面连针屁股也不露出来,你知道一包针有多少根?”
我说:“当然知道,小时候我们村子里经常会有挑着担子的货郎过来,我娘买针的时候,一买就是一包,分为左邻右舍。一包针是二十根。”
赛哥说:“是的,一包针二十根,我把二十根针全部塞进了这一块猪肉里,然后就回到了村庄。那条恶犬经常在村庄里转悠,一副很牛气的样子,和他的主人一个德行。我看到恶犬在村口的城隍庙前蹲着,骄傲地看着村道上的一群母鸡,我就对着那条狗招招手,然后转身就跑。那条狗觉得我在挑衅它的权威,就怒气冲冲地跑过来。我看到村道上没有人,就把那块猪肉丢在地上。那条狗追到猪肉跟前,闻到了香味,就停住脚步,一口吞下了猪肉。”
我笑着说:“哈哈,那它离死不远了。”
赛哥说:“不是离死不远,而是死了。我看到那条狗满嘴是血,疼得在地上打滚,呜呜地哀叫着。我站在远处开心地看着,故意对着远处走来的人喊,你们快来看这条狗怎么了。那些人过来一看,全都乐了,他们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看到有人替他们报仇了,怎么能不开心?后来,村道上的人越来越多,但大家都在看热闹,没有一个人去报告给财主。时间不长,这条狗就不动了。”
我说:“这真是一个好办法。我们盗窃行对付狗的办法是,拿一块浸泡在烈酒中的肉块,爬在墙头上,如果这家有狗窜出来,就丢一块下去。狗吞了肉,很快就不动了,醉倒了。”
赛哥说:“那是因为你们盗窃行的人不想让人知道,狗一叫,就会把主人带过来。要说对付狗,我的办法可多了。我们彩门这一行,专门和狗过不去。冬天,我们有吃不完的狗肉,你知道我们是怎么偷狗的?”
我兴趣盎然地问:“用什么办法?”
赛哥说:“偷狗的方法很巧妙,但要胆大心细,下手准。你想偷谁家的狗,就穿着大衣,来到他家门口,背对着院门站立,叉开双腿,腿前放一块肉。狗跑出来,看到有肉可以吃,就兴冲冲地跑过来,就在狗快要叼上的时候,你伸手卡住狗的喉咙,让他叫不出声来,然后另一只手抱起狗的后腰,把狗抱在怀里,抖抖背上的大衣,把你和狗都盖住了。即使路上见到行人也不跑,他看不出来你怀里有一条狗。我们杀了狗,吃了狗肉,还能把狗皮子卖个好价钱。冬天狗毛很厚,暖和,能做一床狗皮褥子。”
我以前从没有入过彩门,江湖八大门,我多有涉猎,但就是不知道彩门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现在听赛哥这么一讲,觉得彩门的生活很有意思,吃狗肉,卖狗皮,这得需要多缜密的心思才能想出的好法子啊。
我问:“煤矿里有两条狗,我们想个办法处置了。”
赛哥说:“小菜一碟,对付这些畜生,是我们彩门的拿手好戏。”
那天晚上,赛哥告诉了我一个办法,他说这个办法百试不爽,我听了后,禁不住哈哈大笑,几乎忘记了我们就置身在一帮警察的旁边。
煤矿为了防止矿工逃跑,两条恶犬从来都是放养的,不会拴起来,更不会关起来。在彩门行当里的赛哥眼中,对付这两条恶犬,易如反掌。
前面写到过,我们这晚居住的这户人家有一条母狗。
第二天凌晨,我们牵着这条母狗来到了煤矿附近。
煤矿还没有开工,院门还没有打开,我们把母狗拴在距离院门不远的地方,用草绳拴着。草绳,就是用狗尾巴草之类的青草编成的绳子,很脆弱,手劲稍微大点,都可以扯断。
距离院门几百米开外,有一片树林,我们手持木棒,藏身在树丛里。
天色大亮,院门打开,突然,院子里窜出来两条恶犬,向着母狗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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