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我觉得我开始变得凶狠起来,我一想到陶丽被分尸的惨状,就凶狠起来。一想到三师叔被狗日的四害捉住了,遭受各种酷刑,我就心狠起来。
从我当初开始被老渣贩卖开始,距今已经二十年了。这二十年来,我从一个懵懂的儿童,变成了一个成熟男人;从一个头脑迟钝的乡下孩子,变成了一个阅历丰富的老江湖,我很多次都在想,如果我没有行走江湖,而是这二十年来都没有离开那座出生的小村庄,我绝对还是一个木讷胆怯的乡间农民。生活磨练人,环境改变人,任何一块石头,都可以雕刻成想要的东西。
这二十年来,我跟着马戏团学会了走绳索,跟着江相派学会了算命,跟着做旧行学会了制作赝品,跟着晋北帮学会了偷窃神技,跟着丐帮学会了江湖春点,跟着镖行开始学武功,跟着江湖老月学会了算计,跟着白头翁学医术,跟着陶丽这样的高级特工学会了一招制敌……我是江湖上学艺很杂的那种人,可能上天让我当初被老渣拐卖,就是为了让我能够掌握江湖上的各种技艺,可能就是让我以后派上大用场。孟子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我是不是就是那个天将降大任的人?
我学会了这么多的技艺,这些技艺都是外因,我还缺少内因,内因就是我心灵的修炼。我总是狠不下心来,可能是我天性太善良,玉儿莫名失踪,师父凌光祖被军阀烧死,冰溜子告密,晋北帮覆灭,师祖惨遭肢解,燕子九死一生……这些都没有让我彻底狠下心来,我总是把人心想象得很美好,我总是认为人都有善良的一面,人之初,性本善,然而,当我知道三师叔被抓走,当我亲眼看到陶丽被撕扯成两半,我彻底狠下心来。我对鬼子、四害、保长和这个给四害报信的挑汉儿团伙,再也不会心慈手软了,我终于能够狠下心来。
江湖上有句俗语:见多了血,心就会硬。即使一个再懦弱无能的人,经过了我这么多磨难,一定会变得心肠硬起来,一定会变得强大起来。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此后的呆狗,就不是以前的呆狗了。
此后,我的心中只有仇恨,我的目标只有一个,这就是报仇。
我开始了营救三师叔的行动。
三师叔被强迫在四害的煤矿挖煤,要找到三师叔,先要找到四害的煤矿。
四害的煤矿很好打听,因为日本人来了后,四害成了大同城里的名人,只要打听四害的情况,很多人都能说得很详细。
我和赛哥打扮成生意人,我们在裁缝铺买了两身新衣服,又买了一副石头镜和一根漆成黑色的拐杖,当时把这种拐杖叫做文明棍,只有有钱人才有资格拄着这样的拐杖。
我们不缺钱,老江湖都不缺钱,你见过老江湖缺钱花吗?老江湖需要钱的时候,夜晚就出去了,需要多少就有多少。如果我混迹江湖二十年,还缺钱的话,那我就太对不起各位师父了,对不起凌光祖和虎爪,甚至连高树林都对不起。
我和赛哥打扮成做大生意的人,走进了一家当铺。
坐在当铺高高柜台后的,是一个戴着老花镜的老先生,一看就是饱学之士,好像读过五车书的样子。
老先生问:“客官,想要当什么东西?请拿出来。”
我说:“我这件东西拿不出来。”
老先生说:“我要见现货,见了现货才好估价,估好价才能典当。”
我说:“我这件东西是一座矿山。”
老先生惊得下巴差点掉下了,可能他开了一辈子当铺,见过当金银首饰的,当皮袍绸缎的,但还没有见过当一座矿山的。老先生说:“客官,您是开玩笑吧。”
我说:“我没有心思开玩笑。最近手头有点紧,就想把矿山盘出去。”
老先生说:“这我可不敢收货啊,我哪里有钱收您一座矿山啊。”
我说:“老先生,不瞒您说,我也是万不得已才走这条路,
老先生说:“客官有何难处,但说无妨,看看我们能不能接济一点。”老先生真把我当成了煤炭大亨了。
我小心地看了看门外后,悄声说:“我给您说,您可千万别到外面说。日本人来之前,我的日子过得挺好,日本人来了后,说不能私自开矿。大同城里有个人叫四害,他三番五次来到我的矿上,要求我们搬走,说日本人要收走矿山。四害这个人我得罪不起,日本人更得罪不起,听说四害想要把我的矿山抢走。可是我觉得不太可能,四害又不是做煤矿生意的,他干啥要抢我的矿山?”
老先生说:“客官你这是坑我,你都害怕得罪四害,不开矿山了,难道我就害怕?”
我说:“好我的先生伯哩,我一个外地人,在这里开矿山,千难万难,你们是大同本地人,怎么说四害也要留点面子。所以,我就急着把矿山出手了。”
我和老先生说话的时候,一直说的是河南话,而老先生说的是雁北话。
老先生说:“四害这个烂货,走到哪里烂到哪里,烂到哪里臭到哪里。他自己本身就有矿山,我看他是想吞并你的矿山?”
我问:“很多矿山都被日本人占了,四害的矿山怎么还没有被日本人占?”
老先生说:“谁都知道四害是日本人的干儿子。如今四害这个烂货,权力大得很,他自己组织了一帮死狗烂货,做了制服,成了警察,替日本人管理中国人。”老先生说着说着,向地上吐了一口,好像四害和那些烂货跑到了他的嘴巴里,他要吐出来。
我故意说:“四害还开着矿山?我怎么不知道,在哪里?”
老先生说:“在城东三十里外的一座山下。那煤都是露天的优质煤,煤矿说是四害的,其实是四害替日本人挖煤。煤一挖好,就运到了日本去。”
我终于打听到了四害的煤矿在哪里,感觉轻松了很多。
我和赛哥走出来,准备去那座煤矿看看,救出三师叔。
第二天,我们就出发了,走向东城门。
这次,我假扮的是道士,赛哥假扮的是挑夫。
道士最拿手的是什么?就是抽签问卦。抽签问卦一直是道家的把戏,过去,凡有道观,必有抽签问卦。可是,现在,寺庙里居然也引进了抽签问卦,那些秃驴假冒行家里手,给人解卦,收人钱财,实在莫名其妙。所以,见到寺庙里有了抽签问卦的,直接就走开,不要搭理。在今天的中国,那些秃驴们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他们和走江湖的毫无区别。
我穿着道袍,手摇蒲扇;赛哥挑着担子,担子里装着锅碗瓢盆,还有一套卦签。
道袍和卦签怎么来的?从道观里偷来的。呆狗已经行走江湖二十年,天下事难不住呆狗了。
抽签问卦这件事情,我此前在西北走镖的时候,见到念家亲使用过。念家亲的每个卦签上,都写着模棱两可的一手诗歌,但是我的这副卦签不一样,昨天晚上,我从道观里偷走了这副卦签后,研究了很久,看出了里面的秘密。
我走在前面,赛哥走在后面。我手中拿着铃铛,遇到有人的地方,我就摇着铃铛喊道:“抽签问卦,知死知生,师出名门,无一不中,算命十元,路过不候。”
十元钱,是一个大数目,那时候一个警察的月工资才八元钱。我之所以夸下这样的海口,是给人造成我算卦算得准的错觉。一件衣服挂在店铺,没人买;标上某明星穿过的,价格翻上十倍,都有人买。
神挂来到大同东郊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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