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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南抚夷越

  今云南、贵州、四川西南地区,古称南中,被认为是夷、越之地。

  夷、越是古人对西南少数民族的称呼。细分起来,云、贵及川南的少数民族为南夷,四川西部的称西夷。就族属而言,西南夷主要包括两大系统:一是夷,即氐羌系,属藏缅语族;一是越,即百越系(包括濮或僚),属壮侗语族。

  南中地区的少数民族,各有自己生活的地域,各有自己的生产和生活方式。《史记西南夷列传》说:

  西南夷君长以什数,夜郎最大。其西靡莫之属以什数,滇最大。自滇以北君长以什数,邛都最大。此皆魋结,耕田,有邑聚。其外西自同师以东,北至楪榆,名为嶲、昆明,皆编发,随畜迁徙,毋常处,毋君长,地方可数千里。

  从上述记载可知,南中地区夜郎、滇、邛都等地方的少数民族,以农耕为主,处于同师以东、楪榆以南的越嶲、昆明等地的少数民族以畜牧业为主。

  关于南中地区少数民族的起源,有许多美丽的传说。

  夜郎国的传说,说夜郎国无君长,有一个女子在遁水边上洗衣服,见一根有三个竹节的大竹从上流漂下来,瞬间漂到浣衣女脚下。河间漂竹,习空见惯,浣衣女并未理会。突然,竹子里传出婴孩的哭声,立刻引起浣衣女的注意,她把竹子捞上来,剖开一看,里面有个男孩。她把孩子抱回家抚养起来,后来,孩子长大了,有武略才干,遂自立为夜郎侯,以竹为姓,又号为竹王。竹王捐破竹于野,野地便成竹林。竹王曾带人在一块大石头上休息,想喝羹汤,命下人做,下人说无水,竹王以剑击石,即有水从石上淌出。

  再比如哀牢人,据说起初也没有君长。有一个名叫沙壹的女子,在哀牢山居住。有一次她在水中捕鱼,忽然被水中的沉木撞了一下,从此便怀孕。十个月之后,生下十个男孩。有一天,沙壹带十个孩子在水边玩耍,忽然从水中钻出一条龙,对沙壹说:我乃昔日撞汝之沉木。你给我生的儿子,现在他们在哪儿?孩子们见状,全都吓跑了,只有小儿子没跑,他背龙而坐,龙爬上岸来,爱抚地舐其后背。沙壹鸟语,谓背为九,谓坐为隆,便把这个孩子叫九隆。十个孩子长大以后,诸弟兄都认为九隆能为父所舐而黠,遂共推他为王。哀牢山下有一夫一妇,正好生十个女儿,九隆兄弟便分别娶她们为妻。九隆死,其子孙代代相传,往往邑居,散在溪谷。

  传说不是历史,神话亦非事实,但上述传说中都有一个有趣的现象:夜郎、哀牢的第一个首领,都是男性,极有权威,而他们却都有其母而不知其父。这反映了当时夜郎、哀牢等地由母系氏族社会向父系氏族社会转变的情形。

  由于地处偏远,道路险恶,先秦时期南中地区少数民族很少同汉族交往,因此中原先进的汉族文化对他们几乎没有什么影响。据有关史籍记载,在楚顷襄王的时候,曾派将军庄从沅水溯流而上,从且兰(治今贵州黄平西南)出,伐夜郎。而当他们夺得夜郎之地后,秦国打败楚国,夺取楚国黔中之地。庄等人归路被断,只得进兵至滇池一带,见池方三百里,旁平地肥饶数千里,便以其众王滇,变服从其俗以长之。庄所率楚人,其文化要比南中地区先进,但他们远离自己的文化土壤,脱离了与故土的联系,只好入乡随俗,将自己夷越化了。征服者反而被征服了。

  南中与内地中央王朝建立联系,是在秦以后。

  秦统一六国,建立起强大的中央集权的王朝,这个中央王朝,不断地向周边拓展。约在秦始皇统一后不久,就开辟了通往南中的五尺道。唐张守节《正义》引《括地志》说:五尺道在郎州。唐代郎州即今云南曲靖,一条蜿蜒在山重水复险恶之境的五尺宽的小道,却把南中与秦王朝连在一起。

  西汉初年,朝廷曾弃此国而关蜀故徼。什么意思呢?就是放弃与南中的联系,关闭通往南中的关隘。但是,民间的往来是关不住的,西汉王朝统治下的巴蜀之民,偷偷地溜出关隘,与南中作买卖,取其莋马、僰僮、旄牛,以此巴蜀殷富。

  汉武帝建元六年(前135),王恢奉命率军进击东越,王恢又派唐蒙出使南越,唐蒙到南越后,南越王用枸酱招待他。唐蒙感到非常奇怪,便问此酱从哪里来的。南越人告诉他,是从牂柯江运到番禺(治今广东广州)的。唐蒙回到首都长安后,又问巴蜀商人,南中怎么会有枸酱?商人说:枸酱是蜀地特产。蜀人多将其偷运到夜郎出卖,夜郎紧挨着牂柯江,牂柯江宽百余步,足以行船,是联系南中与南越的交通纽带。唐蒙听后,立即给汉武帝上了一封奏书,建议开通与夜郎国的联系,以利于控制南越。汉武帝认为唐蒙说得有道理,便任命他为郎中将,领千人,带着许多东西,从巴蜀重走五尺道进入南中,来到夜郎。唐蒙此次出使夜郎成效甚大,与夜郎侯多同达成协议,在夜郎国设置官吏。不但夜郎,夜郎周边的小邑因为接受了汉朝的缯帛,也愿意听从唐蒙的话。唐蒙出使南中有功,被任命为犍为郡守。

  唐蒙来到犍为,意欲修通西南夷道,征发巴、蜀、广汉三地数万人,用了两年时间也没修成,反而造成修路士卒多死亡,费以巨万计。当时,汉武帝正全力对付匈奴,很多人又都说西南夷道不该修,所以,汉武帝下令放弃西夷,独置南夷、夜郎两县一都尉。不久,邛都、定笮等地的少数民族首领听说南夷与汉朝通好得实惠很多,也表示愿意像南夷一样做汉朝的内臣。汉武帝征求司马相如的意见,司马相如说:邛都、定笮西夷离蜀郡很近,道亦易通,秦时曾通为郡县,至汉兴而罢。今天如果再与之通,在那里置郡县,其利大于与南夷通。汉武帝以为有理,便任命司马相如为中郎将,出使西夷。于是,司马相如便略定西夷,邛、笮、井、駹、斯榆等地首领皆请为内臣。四川西南部的少数民族也与西汉交往了。

  汉武帝为了控制南中,先后在这个地方建了三个郡;元鼎六年(前111)开越嶲郡(治今四川西昌东南)、牂柯郡(治今贵州黄平西南),元封二年(前109)开益州郡(治今云南晋宁东北)。在开此三郡之前,汉朝与南中互相交往很少,特别是滇、夜郎等国,竟不知道汉朝有多大,以至于他们的首领见到汉朝使者便问:汉朝与我们相比哪个大?、从而留下夜郎自大的千古笑谈。自从设立南中三郡之后,南中与中原汉朝的联系日益密切了。

  历史是一部生动的教科书,聪明人能从中总结出深刻的经验。

  早在建安十二年(207),诸葛亮就提出了南抚夷越的理论。

  那时候,刘备既无荆州,也没益州;诸葛亮既不是军师将军,也不是丞相。除了那座草庐之外,一切都还是虚无飘缈。然而,诸葛亮在那座草庐中所订的全盘战略规划中,却放进了南抚夷越这颗重要的棋子。

  诸葛亮的理论当然来自历史经验。他了解历史,了解南中的治乱兴衰,了解巴蜀与南中的密切关系。既然要跨有荆益,怎么能忽视南中呢?

  十七年过去了,当年计划中的合理部分早已变成了现实,诸葛亮已经成为受刘备遗诏辅政的顾命大臣,他所当政的蜀汉政权,不仅统治着汉中、巴蜀,而且也管辖着南中。

  历史的经验不但启示诸葛亮提出南抚夷越的理论,历史的发展又把实践这个理论的任务交给了他。如果说,当年的布衣诸葛亮对南抚夷越,只是从战略的角度予以阐述,那么,现在的丞相诸葛亮深深感到实践这个理论的迫切和重要。

  南抚夷越,说得更具体一点,就是平定南中,稳定南中,开发南中。

  平定南中之所以重要,是因为隆中对的战略规划与现实发展有所出入。蜀汉政权只是实现了据有益州,并未保持住跨有荆益。如果说,南中对跨有荆益来说具有稳定后院的意义,那么南中对独据益州的蜀汉政权,不但有稳定后院的意义,还有增强蜀国国力,确保它与魏、吴三足鼎立的意义。

  平定南中之所以迫切,是因为自从蜀汉建立以来,南中就没有过真正的稳定,而且形势越来越紧迫,越来越复杂。

  刘备、诸葛亮在占领益州后,为稳定南中作了很大的努力。根据历史的经验。他们对派往南中官员的选择是非常谨慎的,生怕由于用人不当,激化了南中与蜀汉的矛盾。

  第一任派往南中的长官是邓方。邓方字孔山,是南郡人,在荆州时便加入刘备集团,又随刘备入蜀。刘备入蜀第二年即建安二十年(215),改犍为属国为朱提郡(治今云南昭通),任邓方为郡太守。后来,又任他为安远将军、降都督,总管南中事务。当时人评价邓方,说他安远强志,允休允烈,轻财果壮,当难不惑,以少御多,殊方保业。可见邓方负责南中事务是很称职的。

  蜀汉章武元年(221),降都督邓方逝世,南中负责人的人选又成了大问题。在诸葛亮看来,邓方论才干,论品德,无疑都是统管南中最合适的人选,但就是这样的人选,在管理南中的六年中,也没使那里风平浪静。他不由得想起六年来发生的几件事:

  建安二十三年,越嶲郡夷帅高定在郡内发动叛乱,派军围攻新道县(治今四川屏山西)。多亏犍为太守李严率兵急救,将高定叛军打退。高定受此打击,气焰略有收敛。诸葛亮为了不使事态扩大,也没有对越嶲大举征讨。但谁能保证高定不会死灰复燃呢?

  建安二十四年,正当刘备率军在汉中与曹军鏖战正急时,孙吴左将军、领交趾太守士燮引诱益州郡大姓雍闿等,煽动郡人叛离蜀汉,一时郡内汹汹。此外,越嶲、牂柯也出现了动荡不安的迹象。诸葛亮此时本应该镇守成都,为刘备汉中前线输粮补给,但为了兼顾南北,却不得已曾一度屯驻于地处越嶲、益州、牂柯之间的江阳(治今四川泸州)。

  不久,益州郡大姓雍闿的活动越来越猖獗了,他不但杀害了郡守正昂,还不断派人与孙吴联络。为了阻止雍闿与孙吴接近,诸葛亮又派成都人张裔任益州郡守。雍闿见张裔到任,又用迷信手法煽动少数民族说:新来的张太守,就像个用葫芦做的壶,外表虽光滑而内里粗糙。鬼神命令你们不要杀他,把他绑起来送到吴国去。

  对于南中发生的这些事情,蜀汉政权早就应该给予彻底解决,但刘备、诸葛亮实在没有精力顾及。因为比这里更严重的事还要等他们处理,特别是邓方逝世时,蜀汉正处在与东吴争夺荆州的紧急关头,这是要处理的头等大事。至于南中问题,当时要紧的是暂时把局面维持住。

  诸葛亮并不认为邓方无能,他知道,邓方做到这步已经很不容易了。现在他不在了,派谁去接替他呢?他与刘备商议的结果,是派李恢去。

  李恢出身于南中大姓,他是建宁俞元县(治今云南澄江)人。在刘璋任益州刺史时,李恢任建宁郡督邮。李恢不仅是南中大姓,他的亲戚也是大姓。他的姑父爨习就是南中著名大姓爨氏家族首领。爨习任建伶(治今云南晋宁)县令时,有违法之事,李恢也因此受到牵连,都应被免官处理。那时董和任郡太守,他为了利用大姓稳定南中,没有将他们免职。后来,董和还把李恢推荐到成都任职,李恢走到半路,正赶上刘备进攻刘璋。他知道刘璋难成大事,便改道北上,投奔刘备。在绵竹遇到刘备后,又随刘备至雒城。刘备派他到汉中联络马超,他便说服马超,一同为攻下成都尽力。李恢的身份,李恢的才能,李恢的忠诚,得到了刘备的重视、赏识和信任。刘备为益州刺史时,任李恢为功曹书佐、主簿。有人污蔑李恢谋反,刘备不信,不但不予处罚,反而迁其为别驾从事。李恢有南中大姓的身份,有治理地方的才能,对蜀汉忠诚不二,是接任邓方理想的人选。

  刘备把李恢召来,问:如今邓方已去世,你看谁能接替他?

  李恢倒也干脆,他说:西汉时,孝宣皇帝准备攻打羌人,物色指挥官,赵充国就说:没有人比老臣更合适了。如今我不自量力,想作赵充国,希望陛下考察。

  刘备听了,高兴地说:我的本意,就是想让你去啊!于是,便任命他为降都督,使持节,领交州刺史,驻平夷县(治今贵州毕节)。

  千百年来,诸葛亮对孟获七擒七纵的故事一直在民间流传着。

  羽扇纶巾拥碧幢,七擒妙策利蛮王。

  至今溪洞传威德,为选高原立庙堂。

  自从罗贯中《三国演义》对诸葛亮南征绘声绘色地描写以后,人们更留下了这样的印象:似乎诸葛亮征南中就是征孟获,诸葛亮被南中各族人民尊崇,就是因为有对孟获的七擒七纵。

  人们也许要问:既然诸葛亮七擒孟获有了异议,那么,还有诸葛亮对南中实行心战的事么?还有诸葛亮对南中人心的征服么?如果有,表现在什么地方呢?

  答案是肯定的。

  上一节我们曾经说过,无论七擒七纵之事是否存在。但孟获之人是存在的,诸葛亮与孟获的战争也是有的。孟获的投降,一是因为迫于强大的军事压力,二是诸葛亮不失时机地对孟获发动了心理攻势。

  这心理攻势是怎样进行的?我们认为,有可能是在孟获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对他进行劝降,也有可能是在生擒孟获后对他表示宽容。这两种可能都合乎情理。第一种可能在对待雍闿问题上发生过,诸葛亮曾让李恢给他写信相劝,只是雍闿没到孟获走投无路的地步,因此没能奏效。第二种可能在张飞对待严颜问题上发生过。史书是这样记载的:

  先主入益州,还攻刘璋,飞(即张飞)与诸葛亮等溯流而上,分定郡县。至江州,破璋将巴蜀太守严颜,生获颜。飞呵颜曰:大军至,何以不降而敢拒战?颜答曰:卿等无状,侵夺我州,我州但有断头将军,无有降将军也。飞怒,令左右牵去砍头。颜色不变,曰:砍头便砍头,何为怒邪!飞壮而释之,引为宾客。

  严颜非常效忠刘璋,张飞一擒一纵便把他争取过来,诸葛亮为什么就不能呢?

  诸葛亮与孟获之间的战斗,有攻心战的成分,但把对孟获的攻心看成对征服南中的攻心就错了。对孟获的攻心只能征服他本人和他的一些亲信,即使七擒七纵真有其事,也不能使所有人心服。

  俗话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了解人心要日久,征服人心也需要日久,征服一个地区的民心更需要日久。

  诸葛亮对南中地区民心的征服,也是一个比军事征服更长的过程。这个过程,既包括他在军事征服中的攻心战术,也包括他在战争结束后的一系列开明政策。

  两汉时期,中央王朝曾多次对南中地区大加征伐。汉昭帝时,大鸿胪田广明征南中益州郡,斩首捕虏五万人,获畜产十余万头,富埒中国。汉成帝时,陈立任牂柯太守,到郡后,召见夜郎王。夜郎王带少数民族首领数十人来见陈立,被陈立杀掉。陈立又兴兵讨伐夜郎,威震南裔。东汉安帝时,杨竦率兵讨伐南中,凡杀虏三万余人,获生口千五百人。

  即使在与诸葛亮同时的汉末三国时期,其他政权的统治者对周边及境内的少数民族也是重武力镇压而轻心理征服的。建安十二年(207),曹操率大军征讨北方的乌丸,两军对阵于凡城(今河北平泉东南)。曹操登高望虏阵,抑军未进,观其小动,及击破其众,临阵斩蹋顿首,死者被野。

  两军阵前,刀兵相见,死人流血也在情理之中。但我们观察诸葛亮在南征战争中,除了杀人流血之外,还有爱惜生命,尽量争取少死人的一面。比如,对待高定那样恣睢妄为的叛乱魁首,诸葛亮在对他们进行军事打击的同时,还希望他归首以取生。宋代高承《事物纪原》中还记载这样一件事:

  诸葛公之征孟获,人曰:蛮地多邪术,须祷于神,假阴兵以助之,然其俗必杀人以其首祭,则神享为出兵。公不从,因杂用羊豕肉,而包之以面,像人头以祀,神亦享焉,而为出兵。后人由此为馒头。

  在上述记载中,有人劝诸葛亮按照当地的风俗用人头祭神,当然是要用当地夷人之头,很可能是与孟获交战时抓到的俘虏。这个主意看起来荒谬而且残酷,但当时人却认为是有效的办法,可以对孟获军心理上产生镇慑作用。因为在当地人看来,用人头祭神,就可得到神的佑助,而神佑助的军队是不可战胜的。在一般的军事统帅眼中,为了战争的胜利,牺牲一些人是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更何况所牺牲的是敌人的俘虏呢?而诸葛亮却不是这样,他采用用面包裹猪羊肉的办法代替人头,既起到祭神的作用,又免于人的牺牲,若不是出于对少数民族生命的爱护,谁会去动脑筋想这个主意呢?

  《事物纪原》虽为宋人所记,但这个馒头故事是可信的。因为它所反映的对人的生命的爱惜,符合诸葛亮的为人。诸葛亮对人的生命的重视,我们在其他一些记载中也可以看出来,在征伐南中取得军事胜利之后,诸葛亮用当地少数民族渠帅管理南中,不留外人,其中一个理由就是夷新伤破,父兄死丧,留外人而无兵者,必成祸患。征伐就要杀戮,就要使生灵涂炭,这点诸葛亮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但他对少数民族群众由于父兄死亡而产生的仇恨心理是理解的,并用不留外人的办法使这种仇恨心理慢慢缓和化解,可见他对战争中少数民族群众的死亡不是视而不见,无动于衷的。这种做法,在两汉统治者对南中少数民族的征伐中,在曹操对北方乌丸的征伐中,在孙权对山越人的征伐中,都是看不到的。

  南中战争结束后,诸葛亮征服南中人心的工作并没有停止,这个阶段的时间比起军事征伐来要长得多。可以说,南中战争以后,诸葛亮一直都在对南中展开心战。这个工作大致分两个阶段。

  南征是一次军事行动,它更是一次特殊的军事行动。

  蜀汉政权要通过它基本解决南中问题,但又不能耗费时间过长。

  蜀汉政权要通过它平定南中叛乱,但又不能杀得尸横遍野,激起强烈的民族仇恨。

  蜀汉政权要通过它来表示朝廷绝不能对叛乱姑息不理,但又不能给南中带来灾难性的破坏。

  因为对诸葛亮来说,征服南中不是最终目的,南中之战一是为了开发南中,增强蜀汉国力;二是为了另一次更大更重要的军事行动服务的,这就是北伐曹魏。

  思惟北伐,宜先入南。

  北伐宜早不宜迟,然而,若在南征行动中陷入旷日持久的消耗战,就无法实现上述的两个意图。

  北伐需要有一个稳定的后方,然而,若在南征中燃起民族仇恨的烈火,专力北伐就是一个梦想。

  北伐需要有后方的物力、人力依托,然而,若使南中因战争造成严重的经济破坏,就不能从那里取得人力、物力的支援。

  因此,南征对于诸葛亮来说,是一次关系到下一步北伐能否顺利进行的至关重要的军事行动,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诸葛亮亲自领兵南征这件事本身就说明了他对南征的重视。

  对于南征的必要性,蜀汉政权内的认识是一致的,但由谁统兵,有人就提出了不同看法。大约在诸葛亮决定领兵亲征的决定作出后,丞相府长史王连来见诸葛亮。

  王连是南阳人,早在刘璋任益州刺史时就离乡入蜀,被任为梓潼(治今四川梓潼)县令。刘备从葭萌进攻成都,经过梓潼时,王连紧闭城门拒守,坚决不降。后来,刘璋投降,王连才归顺刘备。王连不但有气节,而且有才干,不论是担任县令还是任郡守、司盐校尉,都有很突出的政绩。诸葛亮对王连的品德与才干十分赏识,在建兴元年(223)让他领丞相府长史,总管丞相府各分支机构的事务。王连作为丞相府长史,常给诸葛亮提出一些建议和意见,每当他主动见诸葛亮时,总是要提一些不同意见。诸葛亮想,这次王连又要提什么不同意见了。

  诸葛亮猜对了。王连此次见诸葛亮,就是为诸葛亮亲自南征的事。

  丞相。王连见到诸葛亮,开门见山,直突主题:南征之事是否决定了?

  诸葛亮知道王连这话的含义。所谓南征之事,是指诸葛亮亲自统兵南征之事。诸葛亮笑了,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

  丞相。王连的声音有些激动:您是否知道南中是不毛之地、疫疠之乡?我蜀汉先遭兵败又遇大丧,如今举国之望,全在丞相身上。丞相若有闪失,将置北伐曹魏大业于何地?

  王连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征讨南中的确有很大的危险。军事上的冲锋陷阵自不必说,那里的自然条件也极其恶劣,对于不熟悉、不适应南方气候的北方人来说,仅那时的瘴气就很可怕。据说瘴气剧毒,人触之便死。传说西南夷地区有大湖,名曰禁水,水中有毒气,湖中还啧啧地往外喷毒气。木石被它喷中,会破裂;人若被它喷中,会立即死亡。人们都管这东西叫鬼弹。对于这些传说,诸葛亮当然不陌生。

  对王连的劝告,诸葛亮明白:从私人角度讲,王连是出于对自己的爱护;从国家角度讲,王连是出于对社稷前途的关心。无论于国于私,王连的话都值得认真考虑。王连告辞以后,一连几天,诸葛亮都在考虑自己该不该统兵南征。对于个人的生死利害,诸葛亮已经置之度外。自从白帝城受托以来,他已经把自己的生命交给蜀汉的事业了。他所考虑的,是把自己的毕生心血浇灌在何处,当然,北伐曹魏、兴复汉室是他值得为之献身的事业,如果能有一个人能把南中的事情妥善解决,自己则全身心地投入北伐曹魏,那是再好不过了。但想来想去,诸葛亮始终没找到一个可以胜任的人。诸葛亮忽然意识到,聪明的王连在思考南征的问题上犯了个错误,他把南征与北伐割裂开了。其实,南征与北伐是分不开的,南中的问题处理不好,就无法进行北伐。而有较大把握解决南中问题的,除了自己别人都不合适。为了早日北伐,诸葛亮认为自己亲征南中,即使冒再大的风险也是必要的,值得的。

  事实证明,诸葛亮亲自率兵征服南中的决策是正确的。因为南中的问题是复杂的,民族的、政治的、军事的、外交的各种因素纠缠在一起,只有诸葛亮这样既有高度政治水平又有高超军事才能的人才能解决南中问题。解决南中问题是重要的,因为南征与北伐是紧密相联的。这种密切联系体现在两个方面:第一,南征是北伐的基础,只有南中问题解决了,蜀汉有一个稳定的后方,北伐才没有后顾之忧。第二,南中问题一天不解决,蜀汉就一天没有北伐的实力,因为南征动用了蜀汉军队的主力,只有南中问题解决了,主力部队才能从南征战场上撤出来投入北伐。用最短的时间,迅速地使南中纲纪粗定,夷、汉粗安,在当时确实也只有诸葛亮才能胜任。

  诸葛亮率军南征,胜利地完成了任务,实现了预定的战略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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