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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天京陷落

  1.窝里斗

  钱,这是人世间最赤裸裸的字眼儿。它不是万能的,但没有它,万万不能。

  湘军之所以这么能打仗,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乡勇的工资高。在湘军里,每一万人每个月平均需要六万两白银的军饷!也就是说,吉字营如果有两万五千人,每月需要十五万两银子的军饷,可现在曾国荃私下招兵,使吉字营的兵力达五万之众,那一个月就需要三十万两银子。

  问题是,这三十万银子,其中一半儿是额外的,是没有准备的。

  早年曾国藩让曾老九和曾贞干招兵两万三千,后来他给吉字营调拨兵员,也是让吉字营恢复到两万五千左右人马。

  两万三,两万五……这两个数字差不多。为什么吉字营的兵员非得是这个数目呢?

  就是因为曾国藩这个两江总督算过细账,有把握为这两万五千人提供军饷。

  也就是说,多了,他就拿不出来了。

  从湘军创建直到现在,它一直是“团练”部队,国家不给发饷,所有饷银要自己去筹。为了筹饷,曾国藩坑蒙拐骗,苛捐杂税,所有招儿都使尽了。可是随着战争规模越来越大,战斗越来越残酷,在江南各省,太平军和湘军反复拉锯,很多城市一年换几道手,老百姓都死绝了跑光了,苛捐杂税,找谁去收?

  收上来的捐税越来越少,可湘军的兵力反倒越来越多。单是吉字营,就由六千发展到五万;左宗棠率军进浙江,部队从五千发展到六万;李鸿章进江苏,部队从六千五发展到七八万;沈葆桢到江西也搞了两万多湘军。其他的湘军部队像李续宜、鲍超、张运兰还没算进来……这二三十万湘军全靠捐税养活,粮食不算,单是每个月一百几十万两的军饷,地方上哪儿养得起呀!

  自从浑小子曾老九私自招兵两万六,曾国藩就倒了霉了。为了养活吉字营多出来的这两万多人,他每个月要想办法搞到十五万银子,怎么办呢?只好去“抢”。

  一开始,曾国藩利用自己在朝廷眼中的分量,死皮赖脸地从广东“争取”回来每个月十万两银子的厘捐,之后老曾派学生李鸿章去控制上海,又提前说好每月从上海的海关给湘军提四万两银子,这十四万银子风雨不改,雷打不动,加上其他地方弄来的捐税银子,老曾手下的湘军勉强能维持住了。可是随后的时间里,安徽、江苏、浙江连打大仗,捐税收入大减,各省巡抚又都搞“地方保护主义”,把自己省里收来的捐税用来建设本省军队,不肯交给湘军。曾国藩虽然是两江总督,掌管江南四省,可四省之外他管不了,结果省外的银子渐渐断了。 别说外头的银子,就在老曾管的四省之内,银子的来路也越来越困难。

  头一个跟曾国藩叫板的,就是他亲手举荐的江西巡抚沈葆桢。

  在江南这几个省里,江西省的军事力量一向最为薄弱。沈葆桢办事能力很强,自担任江西巡抚以来,迅速组建起一支强有力的军队,有了和太平军抗衡的资本。

  但是有了军队就要养兵,养兵就要有银子。可江西是个穷省,到哪儿去弄大笔的银子?

  为了钱,沈葆桢绞尽脑汁,到后来穷极无赖,干脆毫不客气,把原本应该交给曾国藩的各种捐税银两一笔一笔截留下来,自己在江西省内给本省部队发饷用了。

  要说沈葆桢这个人不简单,他每次截留捐税款项,总是巧立名目向朝廷上奏,得了朝廷的圣旨以后才截留起来,弄得曾国藩毫无办法。

  眼看从江西弄点儿银子越来越难,曾国藩只好厚着脸皮来求九江道台蔡锦青,说九江海关拖欠湘军三万两银子的“洋税”,看能不能想想办法,先把这笔钱还给湘军?

  见两江总督大人这么客气,专门跑来求人,蔡锦青也不好意思了,弄了一万五千两银子给了曾国藩。哪知道这笔钱刚送出就被沈葆桢知道了,立刻把蔡锦青骂了一顿,让他把银子追回来。

  按说这笔银子确实没多少,可这个“例”不能开!今天他要银子你给了,明天他又来要,你给不给?

  一直给?给得起吗?

  以后不给了?到时候人家照样跟你翻脸,倒把以前的银子都白搭了!

  这一下曾国藩郁闷了。

  虽然老曾是两江总督,可以管着江西,可实际上一省的政务还是由巡抚直接管理,总督隔了一层。如果这笔钱不还,不但蔡锦青要倒霉,以后自己跟江西方面也不好打交道了。没办法,只好把厚着脸皮讨回来的一万五千两银子又退了回去。

  通过这次一闹,沈葆桢知道自己彻底得罪了曾国藩,干脆把心一横,决定以后江西的厘捐全部截留,不给湘军了。

  一听这话,曾国藩立刻上奏朝廷,跟沈葆桢吵架。结果老沈根基很硬,在朝廷里有人,跑到慈禧太后面前算了笔细账,说曾国藩每个月从湖南、湖北、四川、广东各省弄走军费银子十几万两,还不知足!还要占江西厘捐的便宜,这老小子要这么多钱想干吗?什么意思……慈禧太后多精明啊!一听这话马上有了感觉:对呀!眼看太平天国要垮了,曾国藩忽然大力扩充嫡系部队吉字营,又到处伸手搂钱,这老家伙想干什么?

  你看看,这都是曾老九给惹的麻烦!从这天起,老曾开始被慈禧太后猜疑了。

  结果西太后决定,对曾国藩不能听之任之了,必须严格控制起来——控制“曾系湘军”的第一个措施就是:从现在开始,江西的厘捐全交给沈葆桢支配,不让曾国藩染指。

  一看朝廷居然护着沈葆桢,欺负他老曾,曾国藩真急了!混浊闷愣的倔脾气大发作,立刻上奏辞官,不干了!

  现在仗打到关键时刻,朝廷真是离不开曾国藩,他要是真撂了挑子,朝廷就没辙了。无奈之下,慈禧只好改变决定,答应把江西的厘捐分给湘军一半儿。

  这一次曾国藩拿出“撂挑子”的绝招,总算争回一个面子。可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原本新主政的慈禧太后、恭亲王这些人对老曾很器重,也挺信任,可曾国藩的这场大闹,把他在慈禧心目中的良好形象给破坏了。慈禧太后一向是个手硬心狠的人,眼下曾国藩撂挑子得罪了她,这笔账到“秋后”是要算的!

  很可能就是在这个时候,曾国藩这个名字,被慈禧太后从“战后准备重用”的大臣名单上划去了。

  从此以后,朝廷对曾氏兄弟越来越严,也越来越狠了。

  要说这事也怪了,沈葆桢是曾国藩举荐起来的人,他干吗非跟曾国藩死掐呢?

  这也不能怪沈葆桢,因为他本身并不是湘军。甚至与这个“湘”字毫不相干。

  沈葆桢是福建人,在江西当官多年,眼看着江西一省因为没有过硬的军事力量,先是被太平军打得土崩瓦解,之后太平军和湘军来来往往,彼此攻杀,把江西一省踩成了烂泥,官府站不住脚,老百姓也过不了日子。所以沈葆桢早就下决心要组建一支属于江西的精锐部队,保境安民,别再让江西一省被这些外来人随意践踏了。

  要想建立一支强大的江西籍部队,当然需要钱,没有钱什么事也办不成。可眼下江西省内的税银都通过种种渠道流到湘军手里去了,这样下去,江西省自己的军队什么时候才能办起来?

  沈葆桢既然做了江西的官,就得为江西的利益着想。基于这样的心态,在老沈看来,太平军当然是敌人,可曾国藩他们也未见得是朋友。

  是!他欠曾国藩的人情,可是为了江西一省百姓考虑,沈葆桢非得做这个“白眼儿狼”不可。

  为了银子,曾国藩和沈葆桢翻了脸。紧接着他跟浙江的左宗棠也闹得很难看。

  左宗棠刚进浙江的时候,手下只有五千人马,现在已经发展到六万。浙江省原本富裕,可这几年打仗打惨了,穷得不行,这么大一支部队他老左也养不起,就来找曾国藩,想从老曾手里分一点儿钱,比如,把李鸿章每月从上海送来的四万两银子分给老左的部队一半儿?

  这时候曾国藩肚里正窝着火呢,一听左宗棠跑来要钱,气不打一处来,银子不给,话也说得很硬,结果跟左宗棠吵了一架。虽然不至于翻脸,可这两位多年的好朋友,自此也伤了和气。

  跟沈葆桢和左宗棠掐完不久,曾国藩跟自己最亲近的学生李鸿章也掐起来了。

  由于吉字营私自招兵,导致军饷暴增,曾国藩实在应付不过来,只好拉下脸给自己的学生写信,想从江苏借点儿大米,以解燃眉之急。想不到李鸿章倒是真送来了一批大米,可开了包一看,全是霉烂的陈米!

  吉字营里这帮湖南乡勇很凶啊,他们整天提着脑袋在金陵城下玩儿命,到吃饭的时候发现全是发霉的陈米,那还不哗变了!

  这一下子把曾国藩气坏了,当场就要把大米运回江苏去。幸亏手下人劝他,说李鸿章再怎么着,人家好歹把米送来了,要是现在“扔”回去,就等于跟李鸿章闹翻了,何苦呢?不如把这些米低价卖给安徽当地的灾民,弄几个钱回来,再自己想办法买米,能搞到多少算多少吧。

  这个时候曾国藩真是太艰难了,“人穷志短,马瘦毛长”,想闹也闹不动了,只好按手下人说的办。

  按说在曾国藩身边这几个人里,江苏巡抚李鸿章养得最肥。单是他控制的上海一座城市,每个月就能弄到二十万两以上的税银,专门用来养活淮军。而且李鸿章是曾国藩的学生,一身功名也都是曾国藩给的,他为什么也这么吝啬呢?

  李鸿章也有他的难处。

  刚进江苏时他手里有六千五百人,可现在已经有七万多人了。而且淮军跟湘军不一样,由于是从大上海起家,见过大世面,跟洋人混得又熟,淮军手里装备的洋枪洋炮都是最新式的,其性能不是湘军那些枪炮可比的。所以淮军自组建以来每战皆胜,基本上没打过败仗。

  可问题是,这些最先进的武器,贵呀!别的不说,单是十二磅开花炮的炮弹,一发就要三十两银子。

  “轰隆”一声,八个兵,一个月的饷没了。

  所以李鸿章手里也没闲钱。他能做到的只是:来上海之前就说定的每月给湘军的四万两银子,月月都给,从不拖欠。

  这次李鸿章拿发霉的大米打发曾国藩,意思很明显:您老别跟我借钱了,学生我这儿也没有隔夜粮。

  2.钱的“鬼咒”

  这次私自招兵对曾国藩在朝廷和湘军中的地位造成了多大的损害,曾老九这个糊涂玩意儿根本不知道——他有可能一辈子都没想透这一点。对这个鲁莽的匹夫来说,他招兵是为了集中力量攻打金陵城,现在兵招来了,有实力了,就该攻城了。

  同治二年(1863)四月,吉字营逐步攻破了金陵城外雨花台、聚宝门一带的太平军营垒。五月开始进攻浦口和九洑洲。

  浦口和九洑洲是金陵防线设在长江北岸的重要据点,这里一旦失守,金陵城的粮道就断了!这么大一座金陵城要是没粮食吃,问题就大了!

  眼看问题严重,洪秀全又急了,发下严旨,逼着李秀成带领大军再次回援。

  这下子李秀成又挠头了。

  眼下江苏巡抚李鸿章已经带着淮军杀进苏南,夺取了常熟、太仓、昆山,兵锋直指苏州城。

  苏州是李秀成的“老家”,他的忠王府就在城里,要是苏州丢了,太平军在整个江苏省就站不住脚了。

  可问题是天王在催呀……没办法,李秀成又一次召集李世贤、杨辅清、黄文金这批猛将,集中了最后一批机动兵力赶到天京附近,围攻天京外围的天长、六合,这样既等于来“救”了天京,同时也能兼顾苏州,一旦苏州危急,李秀成也可以尽快回兵。

  一眼盯两盘儿,一手托两摊儿,眼下权宜之计,也只好如此啦。

  其实这世界上最“臭”的计策就是“权宜之计”,李秀成想一手托两摊儿,结果是哪个摊儿也托不住。

  这一次李秀成带来的兵马已经没有上次那么多了,可他的对手兵力却增加了好几倍。除了吉字营五万人之外,鲍超的霆军也赶到了,加上彭玉麟、杨岳斌(就是杨载福,因为同治皇帝叫载淳,他为避讳改了名字)的水师兵力,天京城下已经汇集了近十万湘军,不管是洪秀全还是李秀成,这个仗都不好打了。

  由于李秀成实际上并没有把主力部队投入天京城防上来,洪秀全只好命令城里的太平军发起反攻,夺回雨花台。结果因为兵力不足,跟吉字营打了一场硬仗,战死五六千人,最终败回城里。曾国荃在雨花台一带站稳了脚跟。

  这时候李秀成才发现情况不好,急眼了,立刻扔下天长、六合回援天京,结果被湘军鲍超、杨岳斌两军水陆合击,李秀成手里掌握的太平军最后一支精锐损失惨重。

  从此以后,太平军再也没有力量大举来救天京了。

  李秀成吃了亏,动弹不得了,湘军这边就得了便宜,先是水陆齐进夺占浦口,然后死战一天,在五月十五日攻克了九洑洲。

  雨花台、九洑洲失守,李秀成的大军也败退了,天京城被彻底孤立了。之后吉字营又相继占领了印子山、上方桥、江东桥、高桥门、七瓦桥、孝陵卫……天京已在湘军的合围之中,粮道被彻底切断,城里的军民开始饿肚子了。

  就在城里太平军饿肚子的时候,城外的湘军也开始饿肚子了。

  吉字营的兵员太多,曾国藩又因为“犯浑”得罪了朝廷,慈禧太后再也不向着他了,结果老曾能弄到手的银子越来越少。

  一开始,曾国藩是能弄到多少银子就给吉字营开多少饷,可是后来手里太紧,只好规定每个月只开一半儿军饷,但很快连一半军饷也开不出来,只好硬着头皮拖欠,一欠就欠了一年多的饷。

  眼下安徽、江苏一带,因为连年战祸,老百姓都跑光了死绝了,没人种地,哪儿来的粮食?现在湘军十多万人密集当地,每个月要吃六七百万斤大米,结果搞得米价暴涨,湘军手里本来就不多的一点儿银子,就算全拿出来买米,也只能让当兵的凑合喝口稀粥,更不要提发饷的事了。

  湘军,那可不是善碴儿。

  这帮乡勇个个都是亡命之徒,他们出来打仗,奔的就是银子。现在拿不到饷,这帮人立刻折腾起来,有些军营开始有人闹饷哗变。这一下把将领吓坏了,赶紧把闹事的抓起来,派人禀报曾国荃,请示要不要杀他几个?结果曾国荃说了:现在咱们欠粮欠饷,这个问题短期内没法儿解决。这帮乡勇都是同乡同村,有的甚至是兄弟父子,杀一个,可能惹恼一帮子,影响太大,还是别杀了。

  闹饷不杀,又不能眼看着乡勇们哗变,那咋办?

  ……要不让他们自己“想辙”去吧?

  这时候,因为金陵城被四面围困,断了粮道。为了节省粮食,城里的太平军把大批妇女孩子赶了出来,让她们“自谋活路”,结果这些女人刚一出城就被围城的湘军全部掳进营里,任意奸淫,有些干脆被当成牲口一样卖掉了。

  曾国藩手下有个谋士叫赵烈文,是江苏人,眼看着自己家乡的姐妹遭了这样的大难,赶紧跑来找曾国荃,请曾老九帮忙说句话,把这些无辜的老百姓救出来。想不到曾国荃说:现在欠了这么多饷,军营里连粥都喝不上了,我们这些人都没脸见当兵的,哪还好意思去制裁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曾国荃的话,其实是个暗示。

  没有粮饷我也没辙,你们这帮当兵的该偷就偷,想抢想抢吧,只要打仗的时候还肯给我卖命就行了。

  说实话,这些乡勇从加入湘军那天起,就为了银子而卖掉了自己的性命。这支军队,从一开始就是没有灵魂、没有信仰、没有人性的,湘军从组建之时,就注定要堕落。

  当年湘军初创的时候,曾国藩确实想把这支军队搞好,还编了什么《爱民歌》让乡勇们去唱,后来有人残害百姓,曾国藩也抓过,也杀过。可自从咸丰四年攻克武昌,头一次大规模屠杀战俘、进城抢劫,这支湘军就露出了它的本性。之后被困江西,无粮无饷,这帮家伙又在江西地面儿上私设关卡,乱收捐税,到处抢劫……可那时候湘军人数少,规模小,曾国藩还能约束他们,也能弄来银子给他们吃喝。可自从安庆大屠城之后,曾国藩已经再也管不了他手下的乡勇了。现在曾老九又当着将领的面儿说了这些话,结果他手下这五万乡勇彻底变成了土匪!

  自从合围金陵之后,吉字营的乡勇们四出抢劫,见谁抢谁。不但抢粮食抢钱,还到处掳掠糟蹋妇女!把金陵城外方圆几百里全搞成了无人区。

  连人都找不着了,就更买不到粮食了,结果这帮湘军连粥都喝不上了。

  别看混得这么惨,可吉字营里这帮土匪却没有一个人当逃兵,仍然死守在军营里,有粥喝粥,没粥吃野菜也能扛着,而且打起仗来照样凶狠。

  这帮东西哪来这么大的“凝聚力”呢?

  原来这帮人早都商量好了,只要攻下金陵城,死的伤的,所有欠饷一律补齐,绝不让他吃亏,活着的,冲进城去抢钱抢女人!

  愚昧和贪婪已经被搅拌到了“爆炸”的临界点,吉字营已经不再是一支军队,这些乡勇,也已经不再是“人”了。

  鬼!这是一群地狱里放出来的恶鬼!

  已经没有湘军“吉字营”了!这支部队,现在成了加在洪秀全身上的一道魔咒。当金陵被攻克,洪秀全死去之后,“吉字营”也就像一道被焚化了的“符纸”,悄无声息地化为烟尘了。

  3.老曾斗洋人

  就在吉字营像个掉在地上的苹果一样迅速腐烂,而曾国藩为了给这帮“土匪”筹粮筹饷,急得在安庆城里团团转的时候,同治二年(1863)二月,一个黄头发蓝眼睛的英国佬儿找上门儿来了。看了他递进来的名帖,曾国藩暗吃一惊,赶紧亲自出迎。

  这人谁呀?

  来的这个英国佬儿是驻华英军司令官史迪弗立。不过眼下这个英国佬儿已经卸任,正准备回国,临走之前“顺道儿”过来跟曾国藩见见面。

  那当然了,曾国藩是两江总督嘛,大官!洋人也得给他几分面子。

  要说曾国藩这年已经五十二岁,当官也当了二十来年,什么人都见过,什么交道都打过,可跟洋人面对面坐在一块聊天儿,还真没几回。今天跟这个英国“司令”坐在一起东拉西扯瞎白话了几句,史迪弗立渐渐把话头扯到金陵围城上去了。

  听说金陵城很大,城里太平军很多,一定很难攻克吧?

  这是废话,谁都知道的事儿。

  凡是聊天时对方问出这种“废话”来,那就必有所图。曾国藩马上多加小心,先点头称是,看这个洋人下边要说什么。

  结果史迪弗立就说了:我们英国方面愿意帮忙,提供武器装备,由你们中国人出钱,仿照以前上海的“洋枪队”组建一支上万人的军队,由英国方面提供训练。

  有了英国的训练和新式枪炮,单凭这一万人就能攻下金陵,总督大人觉得怎么样?

  这个“洋枪队”是怎么回事呢?

  因为江南大营被太平军打破,上海失去了军事屏障,局势危险,所以咸丰十年(1860),当时的上海道台吴煦拉拢洋人,成立了一个“中外会防公所”,又凑了一笔钱,找来一个叫华尔的美国人,拉起了一支“洋枪队”。军官全是洋人,当兵的是中国人,虽然这支部队的头目是美国人华尔,可实际上却是英国政府在幕后操纵。最厉害的时候,洋枪队曾经搞到四千五百人。

  洋枪队里这帮当兵的,跟湘军的吉字营有点像,也是一帮为了高薪出来卖命、没有灵魂没有人格的家伙。有所不同的是,吉字营这帮人变成了恶鬼,而洋枪队里的兵在洋人的“教导”下,却成了数典忘祖的“洋奴才”,只听洋人的命令,根本不拿自己当中国人看了。

  后来李鸿章接了浙江巡抚,一上来就非常厌恶洋枪队,一直想办法整治他们,先是把人数缩减到三千,又找机会收回了洋枪队的一半控制权,最后抓住机会,把这支“洋枪队”全部裁撤了。

  洋枪队为什么惹李鸿章讨厌呢?

  因为这支部队实际上是英国方面伸进中国军队内部的一根撬杠。这帮英国人一开始在幕后操纵,华尔被太平军打死后,他们派了一个叫戈登的英国军官来当队长,直接控制了洋枪队。又趁着李鸿章跟太平军交战的机会,让洋枪队跟着淮军开进苏南,想借机扩大英国势力。

  幸亏李鸿章精,一路打仗一路跟戈登这帮人斗法,最后把个洋枪队整个斗垮了。

  说实话,跟洋人斗法,曾国藩还真没多少经验。可他和李鸿章是师生关系,两人很亲近,经常通信,洋枪队是怎么个事儿,李鸿章已经跟他说过了。所以今天一听这个英国人扯这套词儿,曾国藩马上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好嘛,这帮英国人在上海忽悠不住李鸿章,就专门跑安庆忽悠老曾来了——甭来这套,我懂!

  曾国藩把小三角眼一抹搭,龇牙一乐:哎呀,这可是个好事呀……可这么大的事我做不了主,得请示一下北京的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要不你先回上海等着,我请示完了再跟你联系?

  见老曾这么说,史迪弗立挺满意,乐呵呵地走了。

  他倒是等着去了,实际上老曾这边连个奏折都没写。

  请示啥呀,就你们这套玩意儿?自己玩去吧。

  这边刚把史迪弗立糊弄走,北京城里主持“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的恭亲王奕忽然给曾国藩来了一封信,跟他商量“阿思本舰队”的事。

  “阿思本舰队”,又是一件邪事儿。

  同治元年(1862)二月,把持中国海关的“代理总税务司”英国人赫德提出,由中国人出钱从英国买几条炮舰,送到国内来帮着打太平军。当时北京的总理衙门一琢磨觉得是个好事,就凑出一笔银子交给赫德,让他帮忙买船。

  其实这个赫德是个不折不扣的英国特务,他提出这个建议本就别有用心。拿了银子,就让正在英国养病的海关总税务司李泰国(赫德是“代理”总税务司,这个李泰国是正式的)帮着买船,结果李泰国就玩阴的,背着中国人招来一个英国海军上校阿思本担任“舰队司令”,又雇了一帮英国水手,而且瞒着中国方面跟阿思本订了合同,说这个舰队以后只服从英国方面的命令,中国人的话想听就听,不想听可以不听……很快,李泰国的花招让中国这边知道了,当然不答应,要求李泰国把那份私下订的“合同”废掉,这支舰队开回国来要接受中国地方督抚的指挥,攻打金陵的时候就直接受曾国藩和江苏巡抚李鸿章的指挥。

  想不到李泰国不答应!而且放出话来,如果中国方面不按他的意思办,他就把舰队弄回英国去就地解散,不交给中国政府。

  中国政府花钱买的炮舰,弄来弄去成了英国人指挥的“舰队”了,这就是清廷初次跟外国人打这种交道,毫无经验,从头到尾让人家给骗了!

  可现在舰队已经被英国人控制,朝廷毫无办法,只好妥协,答应让阿思本率领舰队……恭亲王给曾国藩写信就是商量这个事儿。

  曾国藩一听就急了!这老头儿平时蔫头巴脑的,可真犯起倔来什么话都敢说,立刻回信责备恭亲王,说他办事没谱,出尔反尔!既然说了要废除李泰国私下订的合同,把舰队的主权收回来,无论如何也该强硬到底,现在忽然半道上软了,改了主意,这不等于让中国人受洋人的欺负吗?

  人生在世得活个理直气壮,绝不能平白让人欺负!

  那怎么办?跟洋人要船,人家攥着不给;让他们还钱,人家赖账不还;跟他们开战,又打不过人家……曾国藩说了:不就百十万两银子吗!中国地大物博,有的是银子,这点钱算什么,咱根本不把它看在眼里,与其让洋人欺负,以后还留下隐患,不如干脆直接解散舰队,把船分赏各国,咱不要了!

  这叫什么话?

  这就是传说中的“狠话”。

  没有道理,曾国藩说的这几句狠话毫无道理,只是事到临头,无法可想,不得不这么说,不得不这么做。所谓“毒蛇噬手,壮士断腕”,就是这个意思。

  结果阿思本舰队真的被遣散了,大清国的一百多万两银子打了水漂儿,但国家主权保住了。而曾国藩这个老倔头子因为说那几句“狠话”,挨了一百多年的骂,直到最近大家才慢慢儿地不怎么骂他了。

  4.吉字营疯了

  同治二年(1863)十一月,太平天国忠王李秀成带着最后的残兵败将退回了天京。

  自从曾国荃进兵天京城下,这两年李秀成在天京和苏州之间来回折腾,左打曾老九,右拼李鸿章,生生被拖垮了。现在苏州已经失守,他的忠王府成了李鸿章的巡抚衙门,整个苏南地区也都守不住了。眼看再在天京待下去,很快就会被湘军四面合围,李秀成只好劝说洪秀全退出天京,另想办法。

  可洪秀全不走。

  关于洪秀全不肯离开天京到底是对是错,已经很难定论了。

  是啊,眼下太平天国快要垮了,而且实在看不出会有“再次复兴”的机会。在这种情况下,洪秀全走到哪儿,湘军就会追到哪儿,最终还是会把洪秀全追上穷途末路。所以洪秀全待在天京,和离开天京,对太平天国来说都是一样的结果。

  当然,这对洪秀全来说可能不一样。

  待在天京,一旦城破,他必死无疑。可离开天京,到江西去,将来被清军追击得无法立足了,他还有可能遁入深山,隐姓埋名,无声无息地活下去。

  守在天京,是堂堂正正的“死”,离开天京,有可能落个无声无息的“活”……在这一刻,太平天国的天王洪秀全选择了死,死在天京城里。

  应该说,这还算是一个比较有尊严的选择。

  江苏省府苏州、浙江省府杭州都已被攻克,整座天京已经被数十万湘军四面合围,城里的太平军早已弹尽粮绝,只能靠着野菜树皮苦苦维持。

  天京的攻克,只是迟早的事了。

  但是天王洪秀全没有弃城而去,只要他在,城里的太平军在精神上就有依靠,加上他们以前持续多年对抗清军的江南大营,守城的经验异常丰富,所以太平军仍然苦苦支撑着,不肯屈服。

  此时密集于金陵城外的是“曾系湘军”的全部主力,共计十二万三千余人。其中主攻城池的吉字营有一百个营五万人,鲍超霆军二十六个营一万三千人,金国琛、朱品隆所部四十营两万人,成大吉、萧庆衍所部(李续宜的“胡系”湘军,此时李续宜已病死)二十营一万人,刘松山、易开俊所部(张运兰“老湘营”的主力部队)二十营一万人,另有彭玉麟、杨岳斌、黄翼升、李朝斌所部水师两万人。

  不过在金陵城外也有个有趣的现象,那就是除了吉字营一支部队外,其他部队在金陵城下都待不住,像鲍超、杨岳斌的部队都曾在金陵城下活动,但后来都因为种种“原因”——或者干脆说是借口吧,被调到别处去了。

  结果偌大一座城池,只有吉字营五万人死死围困,其他部队在边上眼巴巴地看着,却插不上手。

  这都是曾国荃闹的。

  要说这曾氏兄弟,他们虽是亲哥儿俩,但人生经验和阅历完全不一样。

  曾国藩在官场二十多年,老于世故,对政治他看得很深,吃得很透。可曾国荃以前根本连个“官”都没当过,后来带出一支“吉字营”来,这才成了个官。可说实在的,他根本就不懂官场文化,对“政治”更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

  所以前文在曾老九三个字前边加了两个字,叫他“浑蛋”曾老九,既是戏言,也是实话。

  眼看江苏、浙江的战事都已基本结束,而金陵城已被湘军合围两年之久,却始终拿不下来,慈禧太后有点着急了。

  就在曾国荃围着金陵城墙团团打转,狗咬刺猬——无处下嘴的时候,北京城里忽然来了圣旨,告诉曾国藩:现在已经调动淮军来协助湘军攻打金陵。

  一听这话,曾国藩、曾国荃都变了脸色。不过这“脸色”变得不一样,一个气得通红,一个吓得煞白。

  曾国荃生气了!

  现在曾国荃已经把金陵城看成了一个宝库,看成了他私人的财产,绝不会让任何人染指。如果李鸿章的淮军真的奉旨而来,估计他的“吉字营”非和淮军干起来不可!

  曾国藩害怕了……老曾可比他这个浑蛋弟弟高明太多了。他非常清楚,朝廷之所以在这个时候调淮军来“助攻”,其目的正是要挑起湘淮两军的火并!

  太平天国已经穷途末路,现在朝廷用不着这么多“团练乡勇”了。“狡兔”一死,“走狗”就该拖出去油炸了。

  到这一刻为止,“曾系湘军”有十二万兵力,“李系淮军”有七万多人马,将来战争结束,朝廷裁军,最难裁的就是这两支军队,所以朝廷想在攻克金陵的同时挑起这两支军队的内讧,一旦他们自己打起来,北京方面就可以出来“解决问题”,打一个,拉一个,整个江南地区的局面就被慈禧太后掌握住了。

  看清全局之后,曾国藩觉得还是应该作好两手准备:一方面告诉自己的浑蛋弟弟:如果淮军真的来“援”,吉字营必须克制,绝不能和淮军正面冲突!就算发生了小打小闹,也要尽量私下和解,千万别把事儿闹大。

  另一方面,曾国藩又笑眯眯地写信给李鸿章,说:你要来也行,淮军配备的西洋开花大炮出了名的厉害,帮湘军攻城,我们很高兴。可是你淮军富裕,我们湘军很穷,到时候大家会不会因为分财物闹得不愉快呢?所以你来之前,一定先和我的九弟把事儿谈妥,都安排好,免得出麻烦……曾国藩说这话,是在向李鸿章暗示:这事是个“套儿”,你要来了,咱们的关系不好协调,不好处理,你好好想想……其实李鸿章是个人精儿,他早就把这件事看明白了。

  就在圣旨到了淮军指挥部的当天,李鸿章召集众将商量要不要去金陵“助攻”,他的谋士就有人说了:“湘军好不容易打到金陵城下,坚守了两年之久,这就要成功了,哪会心甘情愿让别人抢他们的大功?如果咱们的人真去了,恐怕没到金陵城下,半路遇上鲍超的部队,就打起来了……”话音刚落,淮军大将刘铭传吼了一嗓子:“湘军去年就闹了瘟疫,半数都是病夫,怕他什么!鲍超敢挡我,老子的开花大炮可不是吃素的!”一句话如醍醐灌顶,把个李鸿章吓得浑身冷汗!

  这不就是实情吗?这不就是“套儿”吗?我李某人疯了,我们淮军傻啦?跑到金陵去找这个倒霉?

  也就在这时候,曾国藩的信来了。李鸿章读罢一遍,不禁笑了起来。于是给曾氏兄弟各回了一封信,告诉他们:“金陵大功”是湘军的,是吉字营的,别人不能碰,也不应该碰,这一战我是不会掺和的,现在我已经请了“病假”,淮军也就地休整了,请老师和九帅放心……看了自己的好学生李鸿章的来信,曾国藩捻须微笑:不俗,不俗,此子当成大事耶。

  曾国藩明白了,可曾国荃一点儿也没明白。

  听过那句话没:“宁跟明白人打一架,不跟糊涂人说句话”。这曾国荃就是个典型的糊涂人,你跟他说什么也没用。

  曾老九自己是土匪,他就觉得天下人个个都是他这种“混土匪”,所以李鸿章说他不来金陵“分赃”,曾国荃死也不信。

  于是浑蛋曾老九决定玩儿命!抢在淮军没来之前就把金陵攻下来。

  金陵城太大,城墙太高,用人往上爬,那得“爬”到什么时候去?只能挖地道,用炸药炸毁城墙。

  在合围金陵之后,吉字营先后挖了好多地道,全被太平军给破了。后来费了老大力气,才在同治三年(1864)初拿下金陵城外的制高点天堡城,之后又打了小半年,终于又夺下了地堡城,这才真正逼近了金陵城墙。

  六月十日,吉字营开始昼夜赶工挖掘至关重要的一条地道,直通金陵城墙。五天后地道挖成,地穴里整整装填了三万斤炸药,然后接了引线,用巨石填垒起来,就等第二天引爆了。

  其实湘军在城下开挖地道,早已被守城的李秀成看破。可现在城里太平军都饿得没有力气了,实在无力发起反击,李秀成只好假装毫无觉察,暗中做了布置。

  十五日深夜,一千多太平军穿着湘军的号衣悄悄摸出太平门、朝阳门,向地道口猛扑过来!这时候湘军连挖了五天地道,全都累垮了,一个个睡得像死猪一样,根本没有发现。

  眼看太平军快要摸进湘军营垒了,也巧,曾国荃听说炸药布置妥当,兴奋得睡不着觉,亲自带了一帮人过来察看,正好碰上太平军摸营!见黑暗中人影乱晃,曾老九叫亲兵举起灯笼高声喝问,这一问,对面立刻一排枪打了过来。

  这一家伙把湘军全给吓醒了,双方就在湘军营垒上展开了一场面对面的肉搏。太平军几次冲到地道口附近,却终于没能冲进去……直到天亮,附近的湘军都赶了过来,这支太平军只得退回城里去了。

  至此,城池失守已成定局。

  同治三年(1864)六月十六日,吉字营全军齐集城下,准备突破金陵。曾国荃叫部将朱洪章来问吉字营的大将,谁打头阵,结果问谁谁也不吭声。

  这帮子不是兵,是土匪。他们不是来打仗,是来抢劫的。这帮“土匪”都知道,最先攻城的人容易死!所以谁也不打头阵。

  这时候吉字营里有两个小子职位最高,一个是“福建陆路提督”萧孚泗,一个是“河南归德镇总兵”李臣典,朱洪章就过来问这两人,结果萧孚泗低头装孙子,李臣典抬头充好汉,冲着朱洪章嚷嚷:让我打头阵也行,从你营里拨给我两千人,让我带着往上冲!

  朱洪章顶了一句:与其拨人马给你,还不如我自己打头阵呢!

  你说这个朱洪章多傻,这不是自己找倒霉吗?他话音还没落,边上的一伙子“贼头儿”全起开哄了,说:既然你这么跩,那你就打头阵呗!

  结果倒霉催的朱洪章带着部队上去了。

  正午时分,金陵城下的三万斤炸药被引爆了!随着一声巨响,金陵城墙被炸塌二十多丈,打头阵的湘军当场被炸死四百多人,其他的一拥而进,到处砍杀,四面纵火,到黄昏,金陵城各处城门全被攻破。

  这天晚上,金陵城内火光冲天,到处是湘兵杀人抢掠。混乱中,一支千余人的太平军穿着湘军的号坎儿趁乱从城墙上被炸开的缺口冲出,向孝陵卫、定林镇方向飞驰而去。

  事后才知道,洪秀全的儿子幼天王洪天贵福和忠王李秀成就夹在这支突围的队伍里。在突围时李秀成受了伤,退到方山一带,藏进民居,后来被当地人出卖,落入湘军手里。

  到六月十七日,整座金陵城完全陷落了。湘军吉字营开始抢劫。

  吉字营的乡勇们既不是人,也不是禽兽,那是一群举着刀枪的厉鬼,带着地狱的毒火从石缝里爬上了地面……唯一奇怪的是,到这时候,这些恶鬼们已经不再仇视太平天国了——因为这些“恶鬼”本身根本没有信仰,他们跑来打仗本就不是因为仇视太平天国。眼下吉字营的乡勇们一门心思就想着怎么多抢几两银子,所以没有像九江、安庆那样见太平军就杀,相反地,他们揪住每个遇到的太平军,把刀架在脖子上向这些人索要钱财,逼着他们去搜找埋藏的金银,或者干脆只是让这些人做“挑夫”,把乡勇们从不知哪家哪户抢来的金银绸缎、箱笼什物、铁锅铜盆、杂七杂八挑到城外吉字营的大营里去,等挑到地方收拾妥了,就顺手把这些太平军都给放了。

  相反地,乡勇们杀得更多的是金陵城里的老百姓,那些毫无还手之力的老人、孩子。他们这样做,只是为了能更顺当地抢劫财物,掳掠妇女,因为这些老人是女人们的父母、公婆,这些孩子是女人们的弟妹、子女。

  在这些一心抢掠财物的恶鬼眼里,女人,也是财物。

  太丑陋,太邪恶,太可耻了!已经无法再描述了。

  在这一刻,无论是乡勇还是军官,吉字营的每一个人都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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