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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兵指韩魏,伊阙大战

  一、嬴稷怒而伐韩,芈氏痛而失子

  从嬴稷的角度来说,函谷关一战,他牺牲了心爱的女人,此战之败使他对叶阳更加内疚,早知如此,当初献城纳降,叶阳便也不用牺牲了。可是败了也就罢了,还要割地去求和,这对他而言,是一种莫大的侮辱和嘲笑,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容忍的。因此芈氏一说割地求和,他火气便又上来了,“若是割地求和,无须再议。”说罢,起身就要走。

  芈氏理解他内心之痛苦,对叶阳的死她感同身受,但如今她已经过了冲动的年龄,在国家的存亡兴衰系于一线之时,理智很快就占了上风,心里的痛苦被防御和警惕所替代,见嬴稷起身就要走,她怒视着嬴稷,大声呵斥道:“王上,你是秦国的王,要为秦国的安危着想!”

  嬴稷霍地转身,大声道:“为了让函谷关将士安心一战,我连叶阳都杀了,还没为国家着想吗?”

  芈氏沉声道:“你可记得你父王割让商於之地一事吗?当时你父王听了司马错之言征巴蜀,但是齐、楚两国要联合伐秦,张仪便出了一个主意,割商於六百里地予楚王。”

  嬴稷并非愚昧之人,听了芈氏这一言,似有所悟,说道:“割商於六百里之地,父王也是万分不舍,后来张仪骗了楚王,使秦国腾出征巴蜀的时间来。母亲的意思是,要用张仪之计,给秦国腾出时间来修整?”

  “非也。”芈氏摇头道:“张仪乃不世之奇才,凭他的机灵和口才,可骗得楚王的信任,但自张仪之后,我朝野上下,便再无此等大才。然而,只要你还有雄心在,即便是一时被人拿了去,何愁夺不回来?”

  嬴稷低头沉思起来,却没有答话。芈氏又道:“男子汉大丈夫当是拿得起放得下,在哪里跌倒,便可在哪里再行爬将起来,失之片隅,何虑之有?”

  嬴稷抬起头来,注视着母亲,突然一个躬身,“多谢母亲教诲,孩儿明白了。”

  商议即定,当下派出使臣,分别去往韩魏两国谈判。至于齐国,由于距秦国遥远,割地是没有用的,赔些金银也就罢了。再者只要韩魏两国退兵,齐军也必退。

  韩魏两国一直受秦国压迫,此番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魏襄王魏嗣和韩襄王韩仓都想趁机捞一把,便约定与秦国在魏境孟门(今山西柳林一带)会盟约谈。

  从挨打之国一跃成为了主导国,韩魏两国的态度自然强硬了起来,要求秦国将河外之地尽数割让出来。

  秦使一听,顿时就蒙了。按照芈氏的指示,所谓的割地是指割让城池,但要能平息这场战祸,割让数城皆可。但让秦使没想到的是,韩魏狮子大张口,非要河外之地,叫秦使十分作难。可是如今秦国是战败国,见韩魏两国态度强硬,秦使只得回去叫芈氏和嬴稷定夺。

  芈氏一听韩魏两国的要求,整张脸顿时就黑了下来。事实上自函谷关之战后,伤心和内疚的不只是嬴稷,芈氏何尝不是如此?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便会想起叶阳在函谷关外那视死如归的慨然神色,为了秦国,如此一位弱不禁风的姑娘居然甘愿赴死,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决心!然而在她死后,秦国居然还要割地求和,这叫叶阳亡灵何安?

  但是,反过来再想,如果不同意韩魏两国的要求,秦国还能再打吗?芈氏明白,此时的秦国不能再战了,不然的话很可能会失去整个国家。她很快就冷静了下来,这许多年来的风风雨雨,已把她的心锻炼得如钢铁一般的强大,她暗咬着银牙想,只要韩魏两国不要秦国的全部国土,只要秦国还立于世,那么就还有还击的机会,她相信有朝一日,定会一雪前耻,把今日所割之地,加倍讨要回来。

  真正的强者能在逆境里服软,能在顺势里无限膨胀,芈氏相信秦国是这个世上的强者,一定还有机会再站起来反击。

  昭襄王十一年,即公元前296年,芈氏把河外之地分别割让予韩魏两国,并将武遂还予韩,封陵还予魏,拿了大量财物予齐国。

  本来按照匡章的意愿,反正这场大战打下来,齐国也没得什么实际好处,要继续再深入秦地打下去,大有一举灭了秦国之势。却在此时,燕国的苏秦入了齐国,他主张齐闵王伐宋,说当年秦惠文王暂缓东出之计,先伐巴蜀,实际上看中了巴蜀乃鱼米之地,得之巴蜀,无异于得一粮仓。今宋国好比是巴蜀,齐国要是得了宋国,便没了后顾之忧,可虎视天下了。

  众所周知,齐、燕有不共戴天之仇,燕昭王恨不得一口把齐国吞了,但是以燕国的实力,远不足与齐国一战,因此便让苏秦入齐,让齐国与各国伐战,以达到弱齐的目的。

  苏秦乃张仪之后另一位杰出的纵横家,雄辩之才当世无双,齐闵王听信了苏秦之言,果然同意伐宋,由此把匡章召了回去。匡章收到撤军之令时,颇感无奈,一来他深知要灭秦非一朝一夕之事,二来韩魏两国得了地后,都撤了军,此种境地之下,又接到齐王命令,只得喟然一叹,撤军回国。由此秦国的这一场祸乱才算平息下来。

  同年,相国楼缓被免,由魏冉担任秦相国,其终于从一个街头浪子登上了人生的巅峰。然而魏冉能登上相位,也并非纯粹浪得虚名,依靠芈氏才拜将入相,事实证明,他除了战场上的功绩之外,眼光也十分不错。他拜相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推荐白起。

  自函谷关大败后,魏冉也在反思,摒弃客卿,一味地任用内亲外戚是否是正确的。如果在函谷关之战时,有其他的将领在,结局是否就会不一样了呢?在这样的一种思想下,他向芈氏推荐了白起,被任命为左庶长,从此之后,这位旷世之战神正式登上了战国的舞台,他拯救了秦国,也在青史之上永垂不朽。

  却说嬴稷自割地之后,时刻不忘了复仇雪耻,这一日,他喝得酩酊大醉,踉跄地走来问芈氏,“母亲,莫怪孩儿今日又喝醉了,孩儿心里苦啊!更莫怪孩儿在这种时候儿女情长,射杀叶阳只是孩儿心痛的原因之一,割地求和之后的秦国,教列国嘲笑,孩儿这王当得寝食难安!”

  芈氏怜惜地摸了摸嬴稷的脸,深为理解嬴稷的痛苦之处。其实她自己也是睚眦必报之人,对割地求和之事也是终日耿耿于怀,说道:“我儿之苦,母亲感同身受。”

  嬴稷扑通跪在芈氏面前,“母亲须助孩儿一臂之力,以雪前耻。”

  芈氏问道:“如何助你?”

  嬴稷道:“函谷关之战后,已有数月,孩儿想打过去,出了这口恶气。”

  芈氏扶了他起身,说道:“稷儿,现在还不行,时机未到,不宜出兵。”

  “母亲所说的时机,到底是何时?”嬴稷忍不住大声道。

  芈氏却是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总之,如今不宜打。”

  嬴稷怒而发笑,趁着酒兴劲儿指着芈氏道:“母亲,莫怪孩儿出言不逊,你老了!想当年你谋对齐、韩、魏三国合纵,亲楚、救楚、弱楚这一招大棋一下,纵横捭阖,列国尽在你掌握中,何等的霸气,教孩儿钦佩不已。可如今你老了,没那气度了,却还要时时管制着孩儿,你可知道,此时不打,列国便会趁秦羸弱之时打将过来,到那时便说什么都晚了!”

  芈氏吃惊地看着嬴稷说完,良久没有说话。她猛然觉得,嬴稷真的长大了,他有自己独立的思想和抱负了,不再愿意听母亲的主意了。也许在这时候,放手是减少母子之间冲突的最好方法。可是天下父母心,在这战乱的时代,她如何放心叫他独自去面对这纷乱的世界?想到此处,芈氏突然眼眶一红,泫然欲泣。

  嬴稷虽责怪芈氏管制,但是这毕竟不同于争权,何况芈氏也从未与他争权,不仅如此,芈氏还约束魏冉、芈戎等人专权,所以这争执不过只是母子之间的意见不合而已,此时见芈氏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嬴稷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的那番话说得重了些,忙道:“孩儿无心责备母亲,望母亲莫怪!”

  芈氏吸了一口气,略稳定了下情绪后道:“稷儿,非是娘要控制你,更非娘要夺你的权,你还年轻,行事往往冲动,娘是不放心你才事事管着,你可知晓?若是你执意要打的话,娘只问你一句话,若是这一战再败了,秦将如何?”

  嬴稷心里暗自一颤,冷汗涔涔而下,酒也醒了一半。芈氏寒声道:“此时去碰韩魏,如若败了,韩魏两国必将一举进攻河西,进而逼向关中,秦国便是连最后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了。”

  嬴稷重重地叹了一声,“孩儿知晓了!”便踉跄地走了出去。

  义渠王进来的时候,芈氏正独自坐在椅子上发呆。她暗自问自己,是否真的老了,没有胆气了?割了河外之地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蛰伏着没有动作,到底什么时候才是有利的时机?她一直防这防那,是否将自己的心包裹了起来,阻碍了秦国的发展?

  义渠王站在门口,见她的眉头时不时地跳动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一时竟不敢入内打搅她,只能呆呆地站着。他知道秦国被人攻破函谷关,损失惨重,不应该在这时候再给她添加烦恼,更不该在此时给她伤害,可这事若是不说,怕她以后知道了更加无法原谅自己。

  芈氏抬目间看到义渠王谨小慎微地站在门口,只觉好不奇怪。义渠王并非是那种体贴入微的男人,他不可能因自己正在想心事而故意不入内打搅,然今日好似换了一人,甚至连正眼都不敢瞧自己一眼,这却是为何?

  芈氏起了身,走到义渠王的面前,抬着头细细地打量着他,他的脸很是苍白,带着一份沉沉的倦意,眼神之中也没了犀利之色,当芈氏看他的时候,他的眼神游离不定,似乎要避开与芈氏的对视。

  “怎么了?”芈氏见他这副样子,倒有点像做了错事的孩子一般,便笑问道:“可是在义渠找了个貌美如花的女人,内心对我觉得愧疚了吗?”

  义渠王挑了两下眉毛,突地跪倒在芈氏面前,“我罪该万死!”

  芈氏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隐隐感到一丝不祥,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不问还罢了,被芈氏一问,义渠王竟是哭了起来,两手撑着地,咚咚地给芈氏磕头。芈氏大惊,在她的印象中,这个男人从未曾哭过,更不曾向人跪地磕头。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他如此伤心难过,让他觉得罪该万死?

  芈氏不笨,此时她似乎猜到了什么,脸色陡然大变,一把揪住义渠王的衣领叱道:“到底怎么了?”

  “孩子没了,我们的两个孩子都没了!”义渠王用双拳击打着地面,悲恸不已。

  芈氏脑子里只觉轰的一声,整个世界一下子就黑了。再次醒过来时,发现已然躺在床上,义渠王正守在床边。芈氏见了他,若见了仇人一般,霍地起身,挥手就给了他几个巴掌,直打得义渠王从床上滚落于地。

  义渠王从地上爬了起来,含着泪道:“我没照看好孩子,我该死!”

  原来芈氏与义渠王交好以来,先后为其生了两个儿子,均养于义渠。公元前295年入春之时,义渠全境发生了一场大瘟疫,此二子先后死于这场天灾。

  在芈氏的眼里看来,此二子虽非嬴氏子嗣,但同样是她亲生的,如同疼爱嬴稷一样,她同样疼爱那两个儿子。由于他们从小就离开了秦国,去了义渠,她本来就心存内疚,时时牵挂着,如今突闻他们死了,越发得伤心,越发觉得愧疚,于是就把所有的情绪都往义渠王身上发泄。她红着双眼道:“你怎么没死,那场瘟疫偏生叫他们死了,你为何安然无恙?”

  如果说她最初与义渠王结合是为了秦国的利益和情欲的话,那么后来那两个孩子便是他们维系这段感情最根本的基础,如今维系感情的线断了,她对义渠王的感情也就没了,看着这个男人,她只有满腔的恨意,恨不得将其一刀杀了。

  “你滚!”芈氏在床头哭了一阵,转首道:“我不想再看到你!”

  义渠王浑身一震,“你要与我一刀两断?”

  “若非你苦苦相逼,何来你我这一段孽缘,又何来今日之苦果!”芈氏道:“如今孩子没了,你我情缘已了,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义渠王站着愣怔了会儿,突然把牙一咬,转身走了。

  从此以后,芈氏与义渠王便断了关系,而另一个男人魏丑夫进入了她的生活,在此后的岁月里,几乎是魏丑夫与她一起走完全部的人生。此乃后话,按下不表。

  不久后,韩襄王、魏襄王相继辞世,约好了一般同赴黄泉,嬴稷听到了此消息后,欣喜若狂,直若捡了座金山一般,仰天长叹:“报仇的机会终于来了!”次日朝会,嬴稷便召集众臣,商议伐韩魏之事。

  待两班文武大臣到齐了后,独不见芈氏上朝,嬴稷心想,可能是其与义渠王的儿子死后,使其伤了心,无心理事了,为使其安心休息,嬴稷也未差人去请,开始商讨出兵之事。

  魏冉说道:“此乃秦国自函谷关之败后第一次作战,非同小可,此战要么不打,打了须有必胜之把握,臣以为不宜将战场拉得过大,若是同时对两国开战,秦军兵力一分散,反而会被钻了空子。”

  嬴稷深以为然,说道:“此言在理,按相国之见,该打哪国?”

  魏冉微一沉吟,说道:“魏襄王死后,其子魏遬继位,此人有个公子名叫魏无忌,颇有才学,依臣之见,打韩国。”

  对魏冉的意见,嬴稷并不反对,他只提出一条,“不管是打哪国,但要见到韩将暴鸢,魏将公孙喜,务必擒而杀之。”

  魏冉神色肃然地道:“敬请王上放心,但要在战场上见到此二人,必诛之而后快。”

  次年入秋,一切准备停当,魏冉点白起、向寿为将,起兵十万,奔赴韩国。

  这一战是成是败,事关秦国之国运,朝野上下皆是格外关注。芈氏虽尚未完全从失子之痛中走出来,但是在秦军出征的那天,依然去了嬴稷处,相询情况。

  嬴稷为了使芈氏宽心,说道:“此番出战,我军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奇袭韩国,虽说兵力不多,但打韩国却是绰绰有余了。”

  芈氏垂着眉沉思了会儿,说道:“韩襄王、魏襄王刚死,此时出兵,的确是个好时机,但有两点,你须小心在意。”

  嬴稷道:“愿闻母亲教诲。”

  “一是兵力少,又是长途奔袭,而韩军又在此前破了我函谷关,如今并不惧怕秦军,此消彼长,能否突袭成功呢?”芈氏缓缓地分析道:“二是若胜则可一雪前耻,倘若败了呢?不管是韩还是魏,都不会轻易放过秦国,他们会趁机反攻,打得我们无还手之力。故此一战虽时机尚佳,但依然是你死我活的背水之战。”

  嬴稷沉思片晌,问道:“万一真败了,当如何?”

  “你虽留了一部分兵力在蓝田,但倘若前方真败了,这部分兵力依然无法抵挡韩魏两国联军。”芈氏沉重地道:“所以若是败了,又将会是一次灭顶之灾,只能期望向寿和白起能以少胜多,打胜这决定性的一战。”

  是年仲秋,秦军抵达韩国边境,双方战于新城(今河南省伊川县西南一带)。由于韩军之前曾战胜过秦国,信心十足,且士气高涨,非但不畏惧秦军来袭,还嘲笑秦军是败军之将,居然还敢来战。再者秦国所率兵力不足,攻城之战打得十分艰难,连续一月,始终未拿下新城。

  此消息一传到秦国,嬴稷不由得心急如焚,心想此战若果然如母亲所料,秦国危矣!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打了,嬴稷把心一横,发了一道军令,若是在十日之内拿不下新城,白起与向寿两人提头来见。

  嬴稷固然着急,实际上向寿和白起更急。特别是白起,这一战的胜负对他来讲太过重要了。向寿说到底是王亲国戚,即便是不胜,对他的身份地位无多大影响,而白起则是白手起家,此番得以胜任庶长,完全是因为魏冉的信任,如果此战不胜,别说王上要杀他,即便是留了他一命,他自己也没脸在秦国活下去了。

  接到嬴稷的命令后,白起冷峻的脸上掠过一抹杀气,对向寿道:“我孤军深入,若在此拖延下去,极有可能反会被围而击之,拼了吧。”

  向寿也是被逼急了,道:“这次出来,我就没打算活着回去,你只管说,如何拼杀。”

  白起道:“烧城。”

  向寿脑袋一晃,被其说得来了兴趣,“怎生烧法?”

  白起道:“那城门虽有铁皮包裹,但其里面是木头所制,只需运些柴木过去,把城门的铁皮烧红了,木头便也烧脆了,一撞即开。”

  向寿咧嘴一笑,“便依你计!”

  二、韩魏倾国而出,白起血洗伊阙

  是日向晚时分,秦军去山上搬了大量枯枝来,一捆一捆地绑结实了,分派十个士卒负于背上,天黑之后,全军燃起火把,在一阵激越的战鼓声中,全军拔营攻城。

  在与秦军对峙一月之后,韩军越发认为,如今的秦军不过是被拔了牙的老虎,徒有其威罢了,见其又来攻城,纷纷举起长矛亢声叫喊,像是示威,又像是在嘲讽。

  白起星目里寒光一闪,转身走到战鼓之下,拿了士卒手里的击鼓棒,登上鼓台,霍地大声喊道:“今晚不克新城,誓不还师!”话落间,抡起鼓棒,激烈的战鼓之声便在战场之上响起,秦军的情绪也被白起所感染,听到那鼓声起时,蓦地热血沸腾,不知是谁突然发出嚯的一声响,全军将士齐声响应,嚯嚯之声便间隔着战鼓此起彼伏地在夜空中回荡着,给即将发生的血战平添了几分庄严和肃穆。

  在这战鼓和嚯嚯声响中,向寿蓦然一声大喝“杀!”战鼓声更疾,也越发的激越,秦军的那嚯嚯之声就变作了一阵震天的呐喊,朝着城池一拥而上。让韩军没想到的是,在秦军冲到城墙边上时,中间突然钻出十个背负着柴木的士卒,迅捷地冲到城门前,把柴木一一放于门前,待放置好后,有士卒掷了手中火把,那干柴便熊熊燃烧起来。

  城头上的韩将见状,陡然变色,城门再坚固,也是经不起这许多捆柴火烧的,不需多久,城门必破,与其被攻入城内,进行巷战,倒不如现在冲将出去,与秦军血战,当下命令开了城门,冲杀出去。

  白起见城门开启,两眼一亮,他等的便是此刻,把鼓棒交与士卒之手,纵身一跃,跳上一匹战马,喝一声:“我大秦一雪前耻的时刻到了,杀啊!”白起身先士卒,率先杀入了韩军之中。向寿也不甘落后,率众而上。

  秦军人人都憋了一口气,均知此番前来,便是来雪耻的,现下机会来了,人人都杀红了眼,个个争先恐后,奋勇杀敌。

  白起领着一小股人,一马当先,直掏韩军中军,及至杀到韩将跟前时,两眼一瞪,杀气盈然,“受死吧!”长矛一挑,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那韩将的喉部,那韩将身子被挑出一丈来远,哼都没哼出一声,落地时已然身亡。白起喝一声:“你等主将已死,此时不降,更待何时!”

  周围的韩兵见到主将被杀,顿时慌了神,丢盔弃甲,逃的逃降的降,乱作一团。

  向寿虽也是嗜战之人,一到战场上便即杀红了眼,但是见到韩军大部分人都降了,便想将之围了起来,将降者收编入队,岂料白起嘴上虽喊此时不降,更待何时,一旦韩军降了,却依然没有停手,那神色便如杀神从天而降,长矛及处,便有大批的人倒下。秦军因函谷关之败,心里都窝着股气,都想打场胜仗来出口恶气,此时被白起一激,那胸中之恶气被彻底激发了出来,随着白起大肆砍杀,直至将新城的韩军如数杀尽方才罢手。

  一时间,新城的城门之前,尸积如山,血流成河,在火光的照射之下,好似人间地狱,便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血腥恶臭。向寿看着眼前的情景一时竟是没回过神来,饶是他好斗好杀,可与白起相比起来,端的是小巫见大巫了,不可同日而语。但他同时也明白,秦军憋着一口气,确也需要发泄出来,以振士气,因此便也忍下来没说。

  新城之战大胜后,向寿、白起两人一鼓作气,由南北上,一举攻下韩国三座城池,韩廷大震,新继位的韩厘王派出使臣,向魏国求助,希望魏国能出兵相助。

  魏昭王魏遬心里很清楚,秦国出兵是为了报复,函谷关之战后,魏国与韩国一样,都分了秦国的土地,如若不出兵助韩,待韩国败了之后,秦国必打魏国,既然早晚要打,倒不如与韩国合起来打,当下便命公孙喜为将,领了六万兵马,出兵助韩。而韩国方面,也点了大将暴鸢为将,率十万大军而出,打算与魏军会合后,合击秦军。

  韩魏两国联合出兵,并派出了公孙喜、暴鸢为将,这是秦国希望看到的,也是害怕看到的。眼下,秦国还没有足够的能力去攻打齐国,因此把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在了韩魏两国头上,而函谷关之败,叶阳之死,与公孙喜、暴鸢两人有直接关系,秦国自然希望此两人一同出现,以便一起杀了解恨。可是秦国遭受大败之后,被打到了黄河以西,一来兵力上确实大大的受损,二来也不敢将举国之兵全压在韩魏两国头上去,所以虽说报复的机会来了,但能否取胜却成了件令人头疼的问题。

  嬴稷听到韩魏两国派出了公孙喜、暴鸢又是激动,又觉不安。这两人正是导致叶阳之死的元凶,如今他们出来了,正是报仇的大好时机,但在敌我兵力悬殊的情况下,真的能取胜吗?

  恰在这时候,前方传来了不利的消息,韩魏两国联军与秦军在武始(今河北省武安市南部一带)遭遇,秦军不敌,退守伊阙(今河南省洛阳市龙门)一带。

  这端的是想什么便来什么,听到此消息后,芈氏的心倏地揪紧了,韩国新城一战,胜虽胜了,却又使韩魏两国联合在了一起,也将秦国再一次逼到了生死的边缘。她看了眼站在前面的嬴稷和魏冉两人,问道:“你们有何想法?”

  嬴稷说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亮出了剑,必死战。”

  魏冉点头道:“如今要是退回来,韩魏两国必趁势杀入秦国,也免不了与他们正面交战。臣同意王上所言,既然已亮出了剑,必死战。”

  “死战?”芈氏哼的一声,“举倾国之兵去拼个你死我活吗?”

  魏冉道:“眼下秦国还是处于弱势,列国均对我虎视眈眈,故国内的人马动不得。”

  芈氏看着魏冉又问:“既动不得人马,如何死战?”

  魏冉仿似早有成竹在胸,想也没想便道:“自古以来,以少胜多之例不胜枚举,秦军数量虽不及韩魏联军,但也并非毫无胜算。臣以为此时须有良将,方可胜。”

  嬴稷眼里精光一闪,“莫非相国心里已有人选?”

  “白起。”魏冉道:“臣不敢说白起是最好的将领,但眼下要想胜韩魏之军,非他莫属。”

  芈氏饶有兴趣地笑了笑,“既非良将,何以又非他莫属?”

  魏冉浓眉一扬,微哂道:“白起如若一柄利剑,剑出必见血,如今的秦国需要这样一柄剑。因此臣举荐白起为主将,向寿为副,再遣两万人马予他,与韩魏决一雌雄。”

  “你倒是任人不唯亲。”芈氏听他说将向寿撤下来,任白起为将,不由赞许地笑了一笑,“如果败了呢?”

  “此战没有如果。”魏冉一脸的严峻之色,“胜则秦盛,败则秦衰。”

  嬴稷的脸色变了一变,说道:“我们已然没有退路,便依相国之言,决一死战。”

  白起在伊阙接到诏书的时候,愣了良久。秦军败于武始,退守伊阙,王上非但没有责怪,还升了他为主将,这是何道理?

  倒是向寿从小被带进了宫,明白此中奥妙,笑道:“怎么升任了你为主将,为何还像是我欠了你八百两银子一般,也不笑上一笑?”

  白起为人冷漠,极少见其发笑,冷冷地反问道:“你被降为副将,莫非心里服气吗?”

  “自然服气。新城一战,你杀气冲天,便是我见了也为之心寒,我承认不如你。”向寿正色道:“你可听说过兵败如山倒之说?秦国不能再败,若此战再败于韩魏联军,秦国将一蹶不振,故此为背水一战,王上是将希望全压于你身上了。”

  白起闻言,脸色越发的冷峻,他没想到王上会将秦国之存亡系于他身上,这是何等大的责任和荣誉!愣怔了会儿,白起站了起来,朝着咸阳的方向跪将下去,“臣当以死报王恩!”

  “你若死了,何人领军啊?”向寿笑着把他拉了起来,“且想想如何应付敌军吧,还用火烧吗?”

  白起却没心思与他开玩笑,沉着一张脸走入军帐之内,刚坐下没多久,便有士卒来报:“韩魏联军在百里开外安营扎寨,并未追杀而来。”

  向寿讶然道:“这可奇了,他们刚在武始打了场胜仗,何以不乘胜追击?”

  “且随我来。”白起叫了向寿一声,径直走了出去。向寿不知他要去何处,边跟上去边问,“你要去何处?”

  白起没有回答,只是带着向寿一路往山上走,及至爬上山顶,却也不喘口气,依然寒着脸往四处张望,似在察看周围形胜。是时正值公元前294年深冬,虽说正是草木枯衰之时,但伊阙深处群山之中,有香山和龙门山两山相峙,中间伊水相间,正是群峰环绕,一衣带水的去处,故放眼望去,依然是满目苍绿,草木繁盛。

  向寿爬了一路的山,已是满脸通红,出了一身的汗,此时站在山顶之上,经冷风一吹,不由得缩了缩身子,“此处冷得紧,你带我来此做甚?”

  白起用手一指,说道:“我等此处所站的叫做龙门山,那对面便是香山,此不远处是周室所在的洛阳。”

  向寿边望着边道:“怪不得周室建都洛阳,原来有龙门作为门户,王者之地也。”

  白起似没去听向寿之言,径自道:“两山之间的这条河流叫做伊水,相传是当年大禹治水时所开的水道。两山之间,一水相隔,宛若天然门阙,是为伊阙。此处地势险要,兵家必争之地也,如若此战打将起来,联军会有如何打法?”

  向寿道:“必是渡伊水而袭之。”

  白起又问:“你也见了此处形势,可知他们缘何于百里之外扎营?”

  向寿诧异地反问道:“莫非你看了此处形势之后,便已算出他们扎营的意图?”

  “伊阙原该是周室之门户,如今周室不足道哉,便是成了韩魏两国之门户,此也是秦国东进之必经之路。”白起微蹙着眉,侃侃而道:“如若有一群人,向你问罪,冲到你家门口叫骂,你便要如何?”

  向寿一听,恍然大悟,“原来他们是在等援军!”

  “正是。”白起嘴角一撇,冷若冰霜的脸色似掠过一抹淡淡的笑意,“那公孙喜非徒有虚名之辈,他知道此处地势险要,不宜轻进,更知道此处对韩魏两国的重要性,所以他要有必胜的把握之后,才敢与我敌之。”

  向寿打了个哆嗦,“果然如此的话,我军危矣!何不如在他们援军未到之前,出去与之一战?”

  白起道:“我军在人数上少于他们,若正面相战,必败无疑,这便是公孙喜驻军于百里之外的原因所在。”

  向寿一听急了,“守也不是,战也不是,当如何是好?”

  白起却没有回答他,径自下了山去。向寿恼了,喊道:“莫以为当了主将,便与我摆鸟架子,惹恼了我,我自个儿带兵杀出去!”

  白起回身道:“非是我不答话,须再去勘察山下地形,再做计较。”

  到了山下,白起带着向寿在周围走了一遭,突在一个隘口停了下来,说道:“便是此地了。”

  向寿抬头望了一望,此处山峰夹峙,守固然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地,若是设陷阱,引敌军入内,那便是一口天然大锅,进来了就休想好端端地逃出去。向寿心想,拒守非白起之性格,那就肯定是埋伏了,便道:“你要在此地伏击吗?”

  白起道:“正是,可叫些士卒来,在高处的山崖筑些工事。”

  史载白起善战,号战神,在战国除孙武、吴起外,无有匹敌者;又载白起好杀戮,战国百多年历史,战死者两百多万,有一半以上死于白起之手,又号人屠。实际上白起用兵,一则在于算计,观察战场环境和形势,料敌于先;二则便是精于野战和打歼灭战,战必求歼,孙武的穷寇莫追战术,在白起这里则反其道而行。然要做到这一点,除了精确的算计外,更在于其善于在野战之时,垒筑工事,在战前做足了准备工作。

  且说白起这一年在伊阙精心布设战场,次年开春,即公元前293年,韩魏两国的援军终于到了,合计三十万大军,会师于伊阙,浩浩荡荡地朝白起所在之处而来。

  这三十万大军几乎是韩魏两国倾国之军,可见他们对此战看得极重。公孙喜、暴鸢手握重兵,面对白起的十二万秦军,可谓是信心十足,志在必得。此时其他诸国见韩魏举倾国之兵而战,秦国却只有十二万人马,均是作壁上观,欲看一场好戏。若是秦国胜了,反正与己无干,所损的也是韩魏两国,若是秦国败了,就一拥而上,棒打落水狗,上去分一羹。

  芈氏风闻韩魏发兵三十万,也不由得慌了神,白起手中只有十二万人马,在兵力上少了一半有余,如何与韩魏打?便把魏冉叫了来,急道:“此战白起必然吃亏,须速调兵援救。”

  魏冉却道:“此时发兵援救,已然晚矣。”

  芈氏见他毫不着急,讶然道:“莫非你认为白起可胜?”

  “不瞒姐姐,我心中也是没底。”魏冉道:“但我想白起心中该是有底。”

  芈氏仔细一想,似有所悟,“是啊,韩魏两军驻扎于伊阙之外时,白起和向寿该能料到他们是在等候援兵,然白起却不曾相报,更没要求增援……”说到此处,芈氏不由笑了,“白起啊白起,你要么是天才,要么是自命不凡,枉自逞强。”

  “姐姐将秦国之存亡交予他手,他该不会枉自逞强。”魏冉说道:“再者还有向寿在,若是他们果真毫无把握,向寿岂会容他胡来?”

  “被你如此一说,我倒是放心了。”芈氏笑道:“此战白起若胜,我必重用。”

  却说公孙喜、暴鸢两将率了三十万大军而来,到了伊阙之外,见秦军隐于山里,怕秦军设了埋伏,不敢贸然而进。

  白起站在一道山坡之上,看得分明,转头对向寿道:“你且出去激他们一激,引他们来攻。”

  向寿领命,慢慢悠悠地下了山坡,走到伊水对岸,高声叫道:“公孙猴,暴鸟,可还记得我否?”

  公孙喜一见,哈哈笑道:“向大嘴巴,可是嫌活腻了,出来送死否?”

  “非也,非也!”向寿说道:“我是来好意提醒于你,秦国只有十二万兵力,你们却手握三十万重兵,便是一人一口,也可将秦军吃了,只管杀进来就是。这几日以来,我们都想明白了,此处山好水好,实在是个好去处,死了长眠于此,也算是不枉此生了,故专待你等来杀,你看看,脖子都洗干净了,唯望将军下刀时利落些!”

  暴鸢知是揶揄之词,喝道:“死到临头还如此啰嗦,将嘴巴也一起洗干净些,待会儿本将军砍杀你时,休再啰嗦。”

  “甚好,甚好!我秦军将士听令,都把嘴巴洗干净了,待暴鸟将军前来砍杀!”向寿边叫着,边躲到山里去了。

  公孙喜冷哼道:“秦军如此有恃无恐,里面必有埋伏,将军有何想法?”

  暴鸢略作沉思,说道:“魏国援军到了后,在兵力上远胜于韩国,由公孙将军作先锋,我作侧应,如何?”

  公孙喜微微一笑,心想秦军在里面分明有埋伏,让我去打头阵,你却在后面捡便宜,天下哪有这等好事?当下说道:“暴将军所言甚是,按理说我军人多,该是打头阵。可那里面毕竟是山区,不是沃野,人多了有何用?反倒是韩军,全军皆配有坚甲厚盾,不惧秦军埋伏,正是立功的大好时机,此时不奋勇争先,更待何时?”

  暴鸢一时语塞,韩军在装备上确实优于魏军,况且此次作战魏国是作为援助国参与的,若是坚持让魏国打头阵,于情于理都有些说不过去,当下暴鸢只好硬着头皮道:“既如此,我便抢此头功了。不过若有不测,公孙将军须来救我。”

  公孙喜笑道:“将军切莫说这等见外的话,你我联军,本为一体,你若有不测,我岂能坐视?”

  暴鸢称好,当下便率了韩军往山里行进,公孙喜则原地不动,静观其变。

  站在山坡上的白起见韩军开始行动,俯身在向寿耳边说了两句话,向寿会意,率了一支人马悄无声息地进了一片山林。

  暴鸢入得山后,不敢有丝毫大意,令全军戒备,步步为营,如此行动虽慢了些,好在秦军并没来偷袭,安然无恙地进入了一片谷地。

  此处十分开阔,除了前面的一道山冈外,四周都是平地。按之前所探得的情况来判断,过了前面那道山冈,便是秦军所在了。暴鸢心想,这一路过来,有惊无险,想来是秦军见我防守严密,不敢偷袭,现我军已深入秦军所在的腹地,若是双方交战,此处便是极好的战场,按理说他们该是埋伏于此。

  心念未已,突然空中劲风大作,无数的矢箭射将过来。好在韩军早有防备,这一阵箭雨大多数让前面的甲士挡住了。利箭一过,又听得一阵呐喊,山冈之上冒出大批人来,后面旌旗招展,不计其数,在山冈后面到处晃动着。

  暴鸢一看这阵势,心想秦军主力果然在此!便叫人去通报公孙喜,叫他前来接应,以便一举消灭秦军。

  公孙喜接到消息后,反而诧异不已,暗忖:莫非白起并没在林中设伏,只是虚张声势吗?若是如此的话,激我等入山又是为何?

  因有这一层疑惑,公孙喜决定先按兵不动,让暴鸢先在里面与秦军交战,待确认对方果无诡计之后,再大举进攻不迟。

  不想没等多久,陡听后军之中哗声大起,公孙喜不知发生了何事,转身去看时,脸色顿时大变,只见大片的秦军从后方杀了过来,由于魏军完全没有防备,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及至反应过来时,秦军却已杀入人群之中,左冲右突,四处砍杀,领头者正是白起。

  公孙喜见他所率的不过万余人,冷笑一声,纵马过去,命令后军变作前军,进行还击。

  白起朝着公孙喜狞笑一声,打了个呼哨,率众便跑。公孙喜见白起人少,想捡此便宜,将白起擒住,便率军追击。

  双方人马追至一个隘口时,白起慌不择路,逃到里面去了。公孙喜心想,秦军的主力正与韩军对阵,你逃到里面去,不是送死吗?当下率军从隘口进入,直追白起大军。

  魏军刚进入隘口,便听得四处响声大作,只见巨大的石头从山下砸将下来,魏军见状,无不慌乱,纷纷逃窜。公孙喜毕竟是战场老将,急令全军迅速穿过去。岂料没走几步路,又是一阵利箭飞射而来,嗖嗖之声不绝于耳,公孙喜抬头一看,顿时就吓傻了,那利箭黑压压的铺天盖地,恰似黑色的大雨一般,密密麻麻,数不胜数,这哪里是小股人马所能做得到的?秦军的主力不是在与韩军对抗吗,哪里来的这许多人?

  一连串的疑问袭上公孙喜心头,然而战场瞬息万变,容不得他多想,便在公孙喜心念电转间,山上涌出大批秦军,他们呼啸着挥动着兵器冲将下来,那白起身先士卒,冲在前面,陡然一声大喝:“公孙喜,拿命来吧!”手臂一振,长矛脱手飞出,直朝公孙喜掷来。

  公孙喜大惊失色,慌忙用手里的剑去挡。但白起这一掷的力道极大,剑矛相交之时,公孙喜只觉手臂被震得发麻,整个人从马上被震落于地。等起身看时,魏军已然溃不成军,乱如散沙,公孙喜这才意识到,韩军那边只是虚张声势,此地才是真正的秦军主力。可此时才明白过来却是已经晚了,整个军队被秦军冲得四分五裂,各自为战,已不可能再重新组织起阵形,公孙喜大骇之下,欲率小部分人突围。

  白起早就盯准了公孙喜,哪容得他逃出去?喊一声:“杀公孙喜者,晋爵三级!”秦军以人头论功绩,听了白起之言,都红了眼,立时便有大批人扑了过去。公孙喜被缠住,一时脱不得身,暗叹今日吾命休矣!

  心念未了,背后劲风飒然,未及回头,便有一杆长矛落在耳际,直打得他脑袋嗡嗡作响,满眼金星,旁边的秦军眼疾手快,两杆长矛刺来,一处刺在腰际,一处插于大腿,公孙喜痛叫一声,倒在地上。秦军扬起手里的大刀,便要把他的脑袋砍了,白起喝道:“且慢!”一个纵身跳将过来,抓起公孙喜朝魏军喊道:“公孙喜已在我手,你等还要再战吗?”

  魏军本就慌乱,见主将已然被抓了,哪还有什么斗志?有些弃了兵器就跑,有些索性束手投降。白起仰天一声长笑,“公孙喜,可还记得函谷关你抓我大秦之王妃?”

  公孙喜好歹是魏国名将,身经百战,情知今日必死,倒也无可畏惧,冷笑道:“要杀便杀,哪来的这许多废话!”

  “死自然是要死的,但须教你死个明白。”白起把公孙喜提在手里,“当日我虽不在函谷关,却也听向寿说起,我王曾与你说,若不放了王妃,日后叫你加倍奉还,可还记得?”

  公孙喜微微闭上眼,笑道:“公孙喜只有一条命,拿去了便是,何来加倍奉还之说?”

  “是吗?”白起双眉一扬,朝秦军道:“把这里的魏人都杀个干净,与我王妃报仇,与我在函谷关死去的将士报仇!”秦军闻言,响起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应诺声,抡起兵器砍杀魏卒。一时间惨叫声、惊呼声不断响起,好好的一个山谷成了屠场。

  公孙喜看着抱头鼠窜的魏兵一个个倒在秦军的刀枪之下,浑身战栗,大喊道:“白起,屠杀这些已无还手之力的人,你还算是人吗?”

  白起眼里寒光一闪,“当日你如何待我,我今日便双倍还你,大秦男儿,一诺千金,岂能食言!”

  不消多时,魏卒几乎全部被歼,逃跑者寥寥无几。白起这时才放了公孙喜,将其扔于一边,道一声:“砍了,将头颅送去咸阳!”

  另一边,被向寿虚兵牵制住的暴鸢听闻魏军大败,尽数被歼,面若死灰,哪还有心情与秦军周旋,返身便跑。向寿哈哈大笑道:“想跑吗,怕是来不及了!”领军直追上去。

  双方一逃一追,至伊水边时,正好遭遇赶过来的白起,秦军两厢一合围,又是一阵厮杀,韩兵大骇,四散逃窜,暴鸢被擒,也被砍了脑袋,与公孙喜的头颅一并被送去了咸阳。

  伊阙一战,白起歼敌二十四万,将韩魏两国的主力如数送入了地狱,而后一鼓作气,连夺韩国五座城池。

  嬴稷看到白起送来的公孙喜和暴鸢的人头,仰首一声大笑,笑声落时,只见其双目通红,从眼里迸射出一股利剑般的光芒来,在朝会中当众大喊:“报仇了!白起洗刷了秦国之耻辱,居功至伟,我大秦之恩人也!”

  朝上众臣见状,精神也是为之一振,纷纷恭贺。嬴稷霍地站将起来,“这一次,我不仅要洗刷前耻,不仅要将之前割让出去的土地如数夺回来,还要韩魏两国加倍偿还,不打得他们跪地求饶,绝不罢休!”

  是年,白起被封为国尉,芈氏命令白起率兵渡过黄河,再伐韩国。

  面对杀气腾腾的白起大军,韩国彻底慌了,更可怕的是伊阙一战,魏国精锐尽失,齐国又远在东边,远水救不了近火,端的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眼睁睁地看着城池一座又一座的沦陷,白起大军所到之处,韩军望风而遁,只在旬日之间,安邑以东大片土地尽被秦国夺去。

  这一轮打将下来,不仅把韩魏两国打得魂飞魄散,连山东列国都骇然色变。公元前291年,韩魏两国被迫向秦求和,魏割河东四百里地、韩割武遂两百里地于秦。至此,秦国因函谷关之战后所割让的土地如数讨了回来,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白起在这一年再度升迁,被嬴稷封为大良造。

  此时的嬴稷好似一只发威的雄狮,韩魏虽割让了土地,但还未能使嬴稷满意,他说过要韩魏双倍奉还,要打得他们跪地求饶,那必然是要做到的,芈氏心知秦国败于函谷后,需要打出气势,震慑列国,便也默许了嬴稷的行为。次年秋季,嬴稷再点白起为帅,老将司马错为大将,率军伐魏。

  是时,不管是韩国还是魏国,委实是被打怕了,莫说是见了白起,便是听了白起之名,也是胆战心惊,此人到处,必是尸横遍地,哪个不惧?故于公元前290年,白起连陷魏国大小城池六十一座,直打得魏襄王魏遬闻风丧胆,这才罢手。

  三、芈氏偶遇魏丑夫,嬴稷执意登帝位

  由于魏冉大胆举荐白起,不仅使秦国一雪前耻,还重振了昔日之雄风,再一次虎视列国,同时也撩起了嬴稷称霸天下的雄心,时年三十五岁的嬴稷,正值壮年,英姿焕发,雄心勃勃,逐渐脱离母亲芈氏的控制,并开始不满足于称王,他要称帝,要取代周室,君临天下。

  嬴稷要一统天下的野心此时彻底暴露了出来,事实上,以秦国如今的实力,的确足以称帝而号令天下,然毕竟山东六国尚在,若公然称帝,必引起列国共愤,合而伐之。所以,秦有称帝之实力,只是时机尚未成熟。

  是时的芈氏年满五十,过了半百之年,为人处世也更加成熟,更加稳定,她听说嬴稷称帝的意图之后,断然表示反对。嬴稷不屑于芈氏之言,冷笑道:“母亲何以反对?”

  “稷儿,你有此雄心,娘很是高兴,然称帝之事,须徐徐图之,不可操之过急。”芈氏语重心长地道:“如今天下的格局虽是变了,昔日之强国魏、楚已然羸弱,可燕、赵却强大了起来,齐国依然是可以与秦并驾齐驱的大国,你若称了帝,那三国岂能服气,必是要合而伐之。”

  嬴稷说道:“在列国之中,唯齐国可与我分庭抗礼,至于燕赵,嘿嘿,我还没将他们放在眼里。故我称帝之时,让齐王也一同称帝,我为西帝,彼为东帝,那田地好战喜功,想来不会拒绝这等好事。”

  芈氏低头想了一想,说道:“那也不能称帝,齐国如今拜那苏秦为相,此人可非等闲之辈,如若齐王被劝说下来,放弃帝号,独你一人称帝,秦国危矣。”

  嬴稷见她再三阻止,心中不免有气,“那么依母亲之言,我何时方可称帝?”

  芈氏看了他一眼,“六国不灭,何以为帝?”

  嬴稷剑眉一扬,“若是我执意要称帝呢?”

  “果然是翅膀长硬了,不听娘的话了。”芈氏嗔怪道:“娘与你说一件事,须听仔细了。三家分晋之时,各国都不敢称王,只是诸侯而已,那时的天下唯魏国独尊,魏惠王魏罃便想在南面称王,行王事。当时秦国还只是偏隅西边的小国,远不足与魏国争强,为了削弱魏国,商君与孝公商量,得出一计,尊魏罃为王,以使天下怒。那魏罃本就有称王之心,经商君一说,果然召集诸侯,会于彭泽,公然称王。其后果是引起列国众怒,合纵伐魏,从而一步一步使魏国一蹶不振,直落到如今这个下场。娘提起这件往事,是想叫你以前车为鉴,不可鲁莽行事。”

  “母亲,孩儿也与你说件事。”嬴稷似已下定决心了要称帝,与芈氏针锋相对,也提了一件事,“相国举荐白起之时,他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千夫长,谁能料想到他能成为秦国的中流砥柱,打得列国胆战心惊?伊阙之战实乃秦国存亡之战,若不是大胆起用白起,可有今日之局面?孩儿提及此事,是想告诉母亲,凡事皆有风险,若不冒风险,则不足以成大事。”

  芈氏脸色一沉,“如此说来,你是非要称帝不可了?”

  嬴稷毅然道:“非称帝不可。”

  “好啊,好啊!”芈氏被气得团团转,然后气急败坏地道:“你是要把你父王赚下的家业败光啊!”

  “我一直以父王为榜样,称帝便是替父王完成他未完成的霸业!”嬴稷大声叫道:“而你却百般阻挠,究竟是何用意?”

  “放肆!”芈氏被嬴稷气得眼圈一红,“我这一生,便是以辅佐你的大业为己任,希望在有生之年,能看到你王霸天下,除此之外,还能有何用意?难不成你掌了大权,便时刻防着有人夺你权位,连你娘都不信任了吗?”

  嬴稷情知话说重了,躬身赔了礼,便走了出去,母子俩不欢而散。

  不久,宫里发生了一件事,嬴稷便牢牢抓住此事,压制芈氏,要强行称帝。

  此事源起于一个人,一个与秦国公室毫不相干之人,叫做魏丑夫。

  这人虽名唤作丑夫,却是丝毫不丑,而且长得丰神俊朗,眉清目秀,皮肤也甚是白晳,宛若女子般娇美,因其身体羸弱,若女子一样做不得重活,父母亡故之后,亦无法自食其力,便流落街头,后来还是一位酒肆的掌柜见他着实可怜,将其招入店里干些擦桌子、洗碗的轻便活儿,才得以生存下来。

  是年,恰逢咸阳宫招侍从,魏丑夫心想,我好歹也是读过经史习过音律之人,若长此在酒肆寄住,少不得要荒废了所学技艺,倒不如去宫里试试,或能有些出息。心意一定,就瞒着掌柜去宫里应试,不想因其长相好,又懂得音律,居然一试得中,果然被招入宫去。

  他与芈氏的相遇十分偶然。一日晚上,侍候太后的内侍身体抱恙,因其与魏丑夫交好,便让魏丑夫去代其侍候太后。也是天意使然,这时芈氏尚未从两个儿子夭折的阴影中走出来,内心忧郁,再者她与义渠王交好本来就是为了稳固秦国边疆,带有强烈的政治目的,今儿子都死了,心灰意冷,对义渠王的感情就越发的淡了。那一日,魏丑夫去太后的寝宫时,房里只点了一根火烛,许是空虚的缘故,芈氏独坐在一面铜镜前,痴痴地坐着发呆。

  魏丑夫知道这位是秦国的实际掌权者,连王上都要听她之言,他还是首次去侍候如此重要的人物,进去之时心咚咚直跳,也不敢发出声响,轻手轻脚地把木盆放在桌上,而后低着头微声说道:“太后,小人帮您卸妆吧。”

  芈氏的思绪被拉了回来,微微一愣神儿,“几时了?”

  魏丑夫低声道:“启禀太后,刚过人定。”

  芈氏听这语气似非之前侍候她的内侍,便回过头来,见到魏丑夫时,微微一怔,问道:“你是何人?”

  魏丑夫敢情是紧张的缘故,连说话都有点不自然,“启禀太后,李哥儿病了,吩咐小人过来侍候太后。”

  “原来如此!”芈氏微微一笑,“你无须如此拘谨,回话也没必要句句都带着启禀太后,自然点的好。”

  “启……”魏丑夫连连点头,“小人知道了。”边说边将木盆端过来,拿布在水里就了就水,要给芈氏卸妆。

  “不忙。”芈氏道:“我心里有些烦闷,怕是睡也睡不着,你陪我说说话吧。”

  魏丑夫应声“诺”,依然低头站着。

  “你如此害怕作甚,我又不会吃了你。”芈氏见他紧张得很,不由哂笑道:“坐下来吧。”

  魏丑夫没想到这位太后居然一点架子也没有,大出其意料之外,当下唯唯诺诺地坐在太后对面。芈氏问道:“你叫什么?”

  “小人魏丑夫。”

  “你且抬起头来。”芈氏和善地道:“既来侍候我,总不能连你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吧?”

  魏丑夫应了声,将头抬了起来。

  见到魏丑夫的脸时,芈氏十分意外,这是一张与众不同的脸,有男人的阳刚,亦有女人的秀气,两者综合在一起,使其看起来分外清秀,不由得多看了几眼。魏丑夫感觉到芈氏在盯着他看,不由羞得又低了头去。

  芈氏收回目光,说道:“见你长得眉清目秀,并不像是穷苦人家出身,何以到宫里做侍从来?”

  “小人原也是诗书人家出身,父亲颇有些才学,收了些学生,教人读书习字,日子过得颇为殷实。怎奈前两年双亲相继离世,留小人独活。”魏丑夫说着说着居然眼圈一红,泫然欲泣,“小人从小没做过粗活,虽也读了些书,却是不精,因怕误人子弟,没敢去继承父业,便想出来谋生,哪想谋生竟是如此难,后来便沦落到在一家酒肆里擦桌子洗碗。”

  芈氏见他竟说得哭了,一时起了怜惜之情。想她所侍奉过的两个男人,一个是秦国之王,一个是义渠之王,都是霸气粗鲁之辈,平日里别说是这般小声细气的说话了,便是哪一日叫他们不吹胡子瞪眼,已经算是客气了,见到魏丑夫时,芈氏既感新鲜,又觉怜惜,不觉生出了份爱护之情。

  自那以后,芈氏每日便叫魏丑夫侍奉,闷了时与魏丑夫说说话,有让她高兴的事时,也与魏丑夫一起分享,而魏丑夫确实也是个十分善解人意之人,芈氏伤怀时,他也跟着一起忧郁,芈氏高兴时,他也跟着芈氏一起笑,故而甚得芈氏欢心,渐渐地魏丑夫便成了芈氏的闺中知己。

  许是日久生情,亦许是后宫寂寞,自然更有可能是魏丑夫十分贴心,有一日芈氏便将其招入了凤床。

  对于芈氏的动作,魏丑夫并不感到意外,相反,恰恰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随着两人相处时日的增加,魏丑夫对芈氏并非没有想法,只是鉴于其是太后之尊,不敢主动罢了。要知道芈氏虽徐娘半老,却依然风韵犹存,岁月在她身上尚无刻下多少痕迹,只使其更加成熟,更加迷人。再者芈氏乃太后之尊,掌秦之大权,若果然与她相好,便是一步登天了。所以当芈氏将其招入床时,魏丑夫不但没有丝毫不愿,反而是暗中窃喜,他觉得他的苦日子终于熬到头了。

  可惜魏丑夫并不了解芈氏为人,在芈氏的心里,公利和私情泾渭分明,丝毫不相混淆,想当初嬴稷和叶阳在家国利益面前纠结挣扎之时,芈氏便劝他以国家利益为重,不可因一人一事而坏了国事,在她的这一思想影响下,嬴稷才从那困境之中走了出来。故魏丑夫以为傍上宣太后,便可飞黄腾达,却是想错了。不过,唯一能令魏丑夫安慰的是,芈氏是真心待他,这感情虽无法与惠文王相提并论,但至少比之对待义渠王要真实得多。

  随着两人关系的逐渐公开化,在战国这开放的时代,自然不会有人为此说事,但嬴稷却留了心,心想你之前阻止我称帝,我无可反驳,如今你招养男宠,随心所欲,我却为何不可?于是索性不再去与芈氏商量,直接遣使者去了齐国,请齐闵王一同称帝。

  如此一来,木已成舟,米已成炊,芈氏便是想反对亦已然晚了。得知此事后,芈氏埋怨了几句,却被嬴稷一句话堵了回去,说你在感情上可为所欲为,不问我做孩儿的感受,在国事上,我乃秦国之王,为何不能自作主张呢?

  事实上,嬴稷一意称帝,并非受虚荣心驱使,更非权力熏心。他在年幼时虽说事事依着母亲,但成年后,行事颇为稳健,俨然是一位雄才大略的明君,他既敢称帝,自有他的想法和打算,当今天下,以秦齐两国最强,赵燕次之,如果秦齐两国称帝,两国联合伐燕赵,何愁燕赵不灭?

  嬴稷的思路应该说十分正确,齐闵王田地好战喜功,送他一个帝号,连高兴都来不及,如何会拒绝呢?届时秦齐联合,自可无敌于天下,何惧燕赵?但芈氏的话也并非没有道理,苏秦非等闲之辈,若苏秦劝齐王放弃帝号,局面又会如何呢?

  却说齐闵王接到嬴稷的国书,说是要邀他一起称帝,禁不住怦然心动,西秦东齐,合称东西二帝,何等威风!再者眼下齐国尚没能力灭了秦国,倘若与其一同称帝,虎视天下,然后齐心合力将其他列国灭了,岂非比单打独斗轻松许多?他将此想法告诉时任的相国苏秦,苏秦一听,果然反对。

  苏秦反对齐王称帝的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要削弱齐国,从苏秦的表现中,已然可以印证,嬴稷称帝之做法的确是正确的。

  前文提到,在芈氏母子质燕之时,当时的燕王哙禅让王位于子之,结果引得天下大乱,齐国以平乱为名,出兵燕国,杀得燕国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燕昭王继位后,筑黄金台,广纳天下贤士,矢志强国复仇,苏秦便是那时被燕昭王看中入朝为官的。

  不久,苏秦看出了燕昭王的心思,便对他说,若要复仇灭齐,须先弱齐。燕昭王问他,如何弱齐?苏秦说,先拆散齐与赵的联盟,然后怂恿齐王伐宋,把齐王的注意力从燕国引到宋国去,消除对燕国的威胁。如此再慢慢地把齐国的实力消耗殆尽。

  燕昭王称善,又问如此重要之事,该让谁人去做?苏秦说我亲自入齐。那时恰逢齐、韩、魏三国攻打函谷关,秦国遣使求助燕国,希望燕国能派苏秦入齐,游说齐闵王觑觎宋国,从而达到破坏齐、韩、魏联盟的目的,于是燕昭王便顺水推舟,果真派苏秦入齐。

  苏秦入齐之后,凭借其能说会道的本事,很快就得到了田地的信任,并且在公元前289年成功挤走田文,做了齐之相国。次年,也就是公元前288年,秦国来书说要与齐王一同称帝,田地问苏秦意见。苏秦闻言,暗暗吃了一惊,如果秦齐合盟,称为东西二帝,列国被灭,指日可待,而倾城之下,焉有完卵,燕国自也是不复存在了,当下说道:“恭喜王上,马上就可称帝而雄霸天下了!”

  田地本就有王霸天下之心,一听苏秦之言,笑道:“如此说来,相国也同意称帝?”

  苏秦眼珠子一转,收敛了笑意,反问道:“王上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田地是好武之人,性子急,大声道:“自然是真话!”

  苏秦是穷苦人家出身,早年曾流落街头,连饭都吃不饱,身型消瘦,因此与健壮的田地站在一起,一高一低,很不相称,苏秦便令其坐下,然后揖手道:“臣以为称帝乃好事,以王上之雄才大略,称帝不过是虽晚之事,但如今时机尚不成熟,臣以为不宜称帝。”

  田地哦的一声,问道:“这却是何道理?”

  苏秦反问:“王上且试想,称帝非是游戏,可邀三五好友一同游玩,秦王却为何要邀你一同称帝?”

  田地一想,是啊,他称他的帝,为何要邀我一起?如此一想,似乎有所领悟,把粗目一瞪,正要说话,突又似想到了什么,浓眉一沉,暗地里又算计,秦王要是称帝,天下诸国必然怒而联合起来伐秦,他邀我一同称帝,不过是想减少风险,共同对付列国,这并没有错。田地虽好武,却也并非没脑子之人,如此一想,便笑道:“齐秦互帝,便是强强联手,吞并天下,指日可待,有何不可?”

  “非也!”苏秦摇了摇头,微哂道:“秦国和齐国既然同是强国,那么齐国的劲敌为谁?秦国也。王上若与秦国联手,到时即便是灭了天下诸国,最后也免不了要与秦国一战,届时谁胜谁败,孰难预料,恕臣直言,万一不慎落败,这天下之主便与王上无缘了。但是,如果把这个难题交给列国呢?情况便完全不同了,待秦王称帝之后,列国便合而伐之,到了那时我们再从中添把火,助列国伐秦,但要秦国一灭,列国皆非齐国之对手,齐国便是名副其实的天下之主,这天下就是王上的天下了,到了那时再称帝,就是水到渠成之事了。”

  田地听苏秦将利弊分析得清清楚楚,恍然大悟,笑道:“幸得相国提醒,我放弃帝号便是了。”

  “眼下还放不得。”苏秦狡黠地笑了笑,“王上可回复秦使,接受称帝一事,那秦王见王上接受了邀请,必然是诏告天下,公然称帝。到那时,诸国皆怒,王上便出来振臂一呼,协同灭秦,秦亡国之期便是不远了。”

  田地闻言,哈哈大笑,“妙也!妙也!相国两嘴一张,妙语连珠,端的叫我佩服!”

  且说秦使回秦后说,齐王已接受互帝之请,嬴稷大喜,果然诏告天下,择日称帝。

  然大喜之中的嬴稷绝没想到,一股强大的危机已向秦国逼近。芈氏虽有准备,在嬴稷诏告天下之时,已派使者去楚国,与楚再次结盟。然而,让芈氏也没想到的是,这一次的危机,绝不仅仅只是列国合纵攻秦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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