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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艰苦的1949年

  师围八面闹纷纷,去日苦多过新春。

  出头无路求经典,谁解赤子一片心?

  且说1949 年元旦,铁托的战友们带着各自的夫人,聚在铁托的住处,与铁托一起过新年。

  1949 年将是严峻的一年。忧云愁雾笼罩着南斯拉夫大地,大家各感压抑。

  国内经济状况危急万分。五年计划已经制定,许多工厂建了一半,等待着从波兰、捷克以及苏联运来机器,但苏联东欧对南斯拉夫实行经济封锁。

  已经建起来的工厂,将有相当一部分会毁于一旦。

  与苏联以及东欧的贸易迅速衰减。本来该从那边进口3000 吨棉花,结果半吨未到,纱厂只好停工。

  与西方国家进行的贸易谈判也因政治问题而毫无进展。

  国内物资匾乏,粮食实行配给制,工业品凭票定量供应。

  聚会开始,铁托周围气氛是严肃的。

  新闻局长德迪那尔和夫人到达时,才出现了一时的欢快场面。

  铁托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到德迪那尔的妻子韦拉了。当韦拉走到铁托面前时,显然铁托没有立即认出她来。德迪耶尔打算跟铁托开个玩笑。

  “你难道不认识她,这是我女儿米利察……”“米利察,我怎么会不认识你呢。有一次在泽蒙,在你妈奥尔加家里我还看管过你。你那时还不到一岁,呆在小车里……时间过得真快……”德迪耶尔听罢敞怀大笑——他的玩笑成功了。

  铁托也明白了,也开始大笑起来。

  这时,米塔尔·巴基里奇便开起了德迪耶尔和韦拉的玩笑来:

  “是的,是的,这是他的女儿。昨天,我在街上碰到几个熟人,见到韦拉和弗拉多就说:‘瞧,那边是弗拉多。德迪耶尔和他的女儿。’”大家很快又“书归正传”:

  铁托问德迪耶尔,外界对南斯拉夫形势有何反映。

  德迪耶尔说,西方大多数政治家,都认为南斯拉夫同苏联的冲突是虚假的,是双方在演戏。而为数不多的人相信冲突是真实的,可又断言我们支撑不了多久。德迪耶尔说,美国国务院苏联问题专家查尔斯·波伦最有代表性。

  当初,他相信苏南冲突的真实性,他曾预言,用不了三周,南斯拉夫就会被苏联搞垮。现在半年过去了,他又说不存在冲突,所谓冲突只不过是铁托和斯大林制造出来捉弄西方的。德迪耶尔说,这次他出席联合国大会,波伦就向他讲了这种观点。

  铁托问:“那你是怎么回答这位天才的?”“我对他说:‘但愿上帝能听到你的这番话。这场冲突要是不是真实的,那就太好了。’”铁托说:“这真令人感到奇怪,美国外交官怎么会在意识形态方面如此狭隘、迟钝,会成为自己对内宣传的牺牲品……难道他们忘掉了华盛顿那句名言,‘同人人做生意,不同任何人结盟’?”这时,莫萨·皮雅杰插进来说:不怨天,不怨地,所有这一切,都是我们的朋友加给我们的。下一次新年祝辞,我建议引上海涅的一句话:我所热爱的朋友,却给我带来了最大的灾祸!

  这又使德迪耶尔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他说:“大家是否还记得,我们党内是谁在抗战开始时曾因写文章说战争将在半年之内结束而受到了处分?”有人记起来了,说是黑山的韦萨·马斯莱沙。

  “其实,”德迪耶尔说,“斯大林本人当时就是这么说的。他在1941年11 月7 日的讲话中说,战争只会打6 个星期,最多打半年,说德国是一座随时都可能爆发的火山。我们在乌日策的《战斗报》上转载了这篇讲话。但是1945 年以后出版的斯大林战时言论,却不见这段话了。”德迪耶尔接着说,“受斯大林影响的,其实不只是韦萨·马斯莱沙。我在斯洛文尼亚曾听把我们党的重要领导人卡德尔同志、基德里奇同志介绍进党的弗拉多·科扎克讲过,当时出任斯洛文尼亚解放阵线执委会政委的基德里奇,每年都对解放阵线某些动摇的成员保证,战争将在春天结束,而到了春天又保证战争将在秋天结束,就这样,年复一年,保证了4 年,我们才迎来了胜利。”这时,在场的基德里奇笑着说:“请大家注意,即使这位令人尊敬的科扎克说的不是编造出来的笑话,那基德里奇与斯大林的也不属于同一个版本。”大家听罢又乐了一阵。

  这时,又有人提起,是否有人知道,战时哪一家游击队报纸是被自己的政府查禁的唯一的报纸。

  大家谁也说不上来。

  “这又非弗拉多莫属了。”铁托笑着说。

  还好,德迪耶尔记起来了。

  “是《佃农之声》,该刊正是由弗拉多·科扎克编辑的。”基德里奇插进来说:

  “正是如此。”德迪耶尔接下来说:

  “有一天,基德里奇发现科扎克躺在猪圈里,就问他,在那个鬼地方干什么?科扎克回答说:‘我在为我报上的文章寻找合适的气氛,文章是谈农民问题的。’当盟国的军事使团来到斯洛文尼亚时,科扎克不断地问他们,什么时候开辟第二战场?鉴于第二战场的开辟一拖再拖,科扎克就在《佃农之声》上发表了一则简短消息,说英国集中了大量盟军,致使这些岛屿已开始下沉。这件事后来闹大了。当时,最高统帅部发出一道指令,指示对西方盟国不要采取宗派主义的态度。弗拉多。科扎克成了这一指令的牺牲品。弗拉多·泽契维奇神父当时在民族解放委员会中负责内政,他后来夸耀说,由于科扎克的《佃农之声》对英国人和美国人开了这个玩笑,他下达了禁令。”谈话又转到南斯拉夫派到捷克斯洛伐克去的学徒工回国的问题上。

  战后,南斯拉夫派了3000 名青少年到捷克斯洛伐克各工厂去学习、进修。情报局决议发表后,捷克斯洛代克当局开始对他们施加压力,要他们表态,反对铁托。有几名南斯拉夫籍教员投向情报局,帮助捷克斯洛伐克当局向青年们施压。青年们大多不想屈服,要求回国。当局不同意,青年们开始罢工。当局出动警察,逮捕了18O 人。这时,投向情报局的教员向青年们软硬兼施,说回国会立即被抓起来,而拒绝回国的,将用飞机把他们送到莫斯科去。学员们仍不屈服,并开始绝食。当局则把学员的宿舍全部包围起来,停电、停水。

  但这一切仍未能使这些年轻人软下来。无奈,捷克斯洛伐克当局只好放他们回国。在2852 名学员中,2762 名收拾行装回到了南斯拉夫。而留下的90 名学员中,1949 年新年前,又有12 名回到了祖国。他们给铁托写了致敬信。铁托当场读了那封信。他显然兴奋异常。读完信,他说。

  “寄希望于诽谤和谎言、迫使我们承认真理不是真理的那些人,让他们知道,他们错了。对真理和正义的热爱,在我们身上是一股力量。它不允许我们不讲气节,不讲原则。

  “我们这一本性继承于我们的祖辈。我们认为,不仅每一个**人,而且每一个正派人都应认为这是一种最积极的本性。我们必须这样来教育我们的党员和年轻一代。我们相信,真理和正义这一次也将胜利。因为,不然的话,世界的前途将十分黑暗。为了使自己的良知得到慰藉而谈什么‘只要目的正当,任何手段皆可无伤’的那些人理应知道,这句话在宗教裁判时期耶稣会会员方面是特别出名的。凭借肮脏的手段,采取不诚实的方式是建设不了伟大的事业的。伟大的事业只能采取相应的方式,凭借相应的手段来建设。我们将永远记住这一点,因为不然的话,我们就对不起我们伟大的解放战争中,为争取正义事业的胜利所献出的鲜血。今天用这样一些不老实的手段来反对我们的那些人,有朝一日必会停止这样做的,因为不然的话,这会对全世界的进步运动产生致命的后果。这是指在各色各样的报纸上或者以形形色色的方式,散布反对我国的想人非非的谎言并把我们搞臭的那些人。”这时,德迪那尔又想起了几个月前,情报局决议公布的那天,他母亲感慨万分的那些话:

  “我们是奇怪的人民。我们从来不害怕面对最野蛮的暴君,我还记得1914 年6 月28 日,记得加夫里洛·普林齐普,宛如今天。看看你们这一代干了些什么:当希特勒势强力盛的时候,发生了3 月27 日事件,当杜鲁门不可一世的时候,你们打下了他的飞机,而现在,你们又同斯大林干上了……”铁托的新年讲话经由电台发表,它的宗旨仍然是克服园难,战胜敌人。

  我们的处境是困难的。但是,我们什么时候又轻松过呢?我们已经习惯于困难了,困难不可能使我们动摇,更谈不上压垮我们了。我们过去相信会取得胜利,当整个欧洲笼罩在法西斯的阴影下,当相当一部分人丧失了信心,开始认为恶势力的胜利是长久的时候,我们进行了斗争。

  我们今天也不动摇。

  为了对付苏联的颠覆,以兰科维奇为首的南斯拉夫保安机关,几乎全部破获了苏联在南斯拉夫建立的秘密组织,并将它们的成员抓了起来。这涉及到不少苏联侨民,其中还有不少白俄。

  对此,苏联向南斯拉夫多次提出抗议,而事情发展到秋天,苏联便向南斯拉夫提出了最后通牒式的照会。

  照会是清晨3 点钟由苏联驻南斯拉夫大使馆送交南斯拉夫外交部的。

  外长卡德尔看完照会后,立即打电话把吉拉斯、基德里奇和泰波召到自己的办公室。

  当时,铁托正在布里俄尼。卡德尔立即把照会内容告诉了铁托。照会对南斯拉夫逮捕苏联侨民的做法进行了猛烈攻击。

  照会中说:

  只要看一看正在南斯拉夫发生的一切,就不会再产生怀疑,现在的南斯拉夫已经根本谈不上什么人民的政权,什么民主和社会主义的制度了。

  既然国家受制子外国资本,南共领导同全世界的**处于交战状态,又怎么能谈论什么南斯拉夫的社会主义制度呢?

  照会最后说:

  看来,南斯拉夫政府打算继续非人道地对待苏联公民,继续进行违法的逮捕和殴打,继续侮辱苏联公民。

  看来,南斯拉夫政府不打算让罪犯——法西斯做法的执行者承受罪责。

  如果这符合事实的话,苏联政府认为有必要声明,对于这样的事态,它将下会无动子衷,它将不得不采取为维护在南斯拉夫的苏联公民的权益,为教训超越一切界限的法西斯暴徒所必需的其他更为有效的手段。

  铁托对照会谈了看法,他指出,局势十分严重。他提到,几天前就有消息说苏军正在南斯拉夫的邻国集结。卡德尔和吉拉斯、基德里奇以及泰波对照会进行研究后,决定认真进行军事准备。同时决定从伏伊伏丁那向内地,向波斯尼亚和黑塞哥维那疏散档案、食品仓库以及工厂。

  铁托批准了他们的安排,并指示在北方组织军事演习。对舆论也做了相应的布置,其中要各家报纸和电台注意按政府口径进行报道,以免给苏联的军事进攻提供口实。当时担任新闻局长的弗拉吉米尔·德迪那尔瞪大了眼睛,生怕自己管辖的部门出了问题。但是,魔鬼从来是不安息的。

  9 月6 日,《文学报》登出了一篇文章,题目是《克雷洛夫或者伊索》。

  德迪耶尔看罢文章,连叫不妙,文章是这样写的:

  外交照会是件鬼玩艺儿。你写了份照会,望着优美的字迹,就会想:有谁像我这样聪明?谁会胜我一筹?尤其是,如果你以前当过律师的话。

  麻烦的是通常会收到复照。请看,请看,这家伙是怎么回答的。想的似乎是:瞧我叫他上钩了!

  也有享有盛名的,或者起码是众所周知的照会。但也有更出名的复照。例如,奥匈帝国1914 年7 月致塞尔维亚的照会,狡猾的奥地利通过这份照会提出了种种要求,其中还有让奥地利法院在塞尔维亚调查萨拉热窝行刺事件和审讯塞尔维亚的公民。照会是出了名了。之所以出名,其一是奥匈帝国这个强国做馒地试图干预塞尔维亚这个小国的内政,其二是照会导致了第一次世界大战。但是,如果说奥地利这份照会出了名的话,那么塞尔维亚政府的复照就更是享有盛名了。

  塞尔维亚政府是一个小国政府,这个小国的首都在萨瓦河和多瑙河的此岸,而彼岸却在匈牙利手中,从那里扔块石头,就可打到塞尔维亚首都。塞尔维亚政府同意了奥匈帝国提出的一切要求,它要是一个强国是不去同意这些要求的(如果它是个强国的话,或许也不会向它提出如此无耻的要求!),而只拒绝了要求中的一项:让奥匈当局在塞尔维亚的领土上进行调查。就这样,小小的塞尔维亚拒不让奥匈帝国这个强国践踏它的主权。克雷洛夫的寓言说,小狗竟敢冲着大象吠叫。大象死去了,而塞尔维亚这只小狗却得到了一大块象肉。一个强国从欧洲地图上消失了,似乎从来没有存在过似的。诚然,小小的塞尔维亚也消失了,但是在它的地盘上产生了更大的南斯拉夫。故事的结尾已经不是克雷洛夫寓言里的结局……

  ……如果现代的外交官,尤其是像在集市上叫卖似的夸口自己垄断了对马克思列宁主义的了解,在自己的外交照会里乐于作马克思主义说教的那些人,没有别的事情可做,而遵照克雷洛夫寓言办事的话,那就更为愚蠢得多了……

  德迪耶尔一边在内心里称赞文章写得好,一边生气文章的作者不该不听招呼。当他再注意文章的署名时,不由得就是一身冷汗。文章的署名是:普西奇·祖巴托维奇。他立刻打电话向吉拉斯报告:“请你看看《文学报》上莫萨·皮雅杰写了些什么好了。他署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在柳巴·丘巴的《皮埃蒙特》当记者时的笔名:普西奇·祖巴托维奇。”当天,检察院宣布查禁这一期《文学报》。晚上,德迪耶尔特意邀请皮雅杰看了一场电影。他安慰皮雅杰:“大叔,没有什么。在我们同情报局的这场较量中,再没有更出色的文章了,我敢打赌,有朝一日这篇文章是会收进南斯拉夫政论文选第一卷的……”皮雅杰笑了笑说:“得了,他妈的斯大林,他要干什么,竟威胁到我们的头上来了!”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正是:曾是目标人生志,克里姆林不灭灯。

  如何红墙挂帷幕,此意难解问天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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